第039章 神罰

2024-09-15 09:28:01 作者: 懶葉

  第039章 神罰

  ***

  入夜時分, 一支箭穿雲破空,落在南陵城門上,還帶著一封信。

  守城值班的士兵立即前去查探。城門是用特質的金屬鑄成的, 可這隻箭上卻不知究竟帶了多大力氣, 箭簇竟然直直釘入裡頭, 三個人的力氣加在一塊兒都拔不出來。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去尋僱傭兵大人們來幫忙。

  僱傭兵經歷了千錘百鍊, 本就身體素質強悍, 經過幾日休整, 之前劉思若的胳膊雖然受傷嚴重,但此時也好得差不多了。

  她在僱傭兵中不算力量最出色的那一類, 可仍是比普通人強上數倍。

  可即便如此, 城門前, 她用盡全身力氣,竟也無法撼動那箭簇哪怕分毫。

  一貫模樣懶散的劉思若,面色也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凝重,低聲對身後的人吩咐道:「去叫花與牧、阿博特……兩位大人來。」

  按理說是該全隊一起商議的事,卡蘿爾的名字已經到了嘴邊, 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對方因舊傷發作, 而深夜疼痛不已、輾轉反側的模樣。

  罷了,讓她多休息一下吧。

  

  花與牧和阿博特兩人在不久後趕到,即便從睡夢中被擾醒, 也不見面上有半分不豫。

  阿博特蹲下身, 先沒急著拔箭,只是仔細觀察。身為聞名多年的神箭手, 很快就能判斷出箭支射來的方向等種種關鍵細節,下了定論:「是和歌子跟林霖。」

  隊內所有人的箭術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師父焉有認不出徒弟的道理。

  「她們?」劉思若眯眼,「可這裡只有一支箭。」

  「和歌子的射程和力道,林霖瞄準。」阿博特起身,「這支箭是她們兩人合力射出的。」

  他力氣比劉思若大,花了些時間便將箭簇拔出,將那封飄搖許久的信取了下來。

  羊皮製成的紙被風吹得有些冷硬,上頭只有六個字。

  「晨禱,陣前談判。」

  字跡像孩童一樣稚氣,歪歪斜斜,他們都能認出那是和歌子寫的。

  三人互相對視,紛紛從彼此眼中讀出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這是……」劉思若蹙眉,沒把後面的話說出口。

  山水暴出那天,她是知道和歌子去做什麼的。

  花與牧回頭讓那些守城的士兵先離開,隨後,他低聲確認了她的想法:「對,這是聖女的意思。」

  察覺到聖女並非誠心投靠鷹陸的,不光只有和歌子。隊伍還在鷹陸都城查探的時候,這位沉穩老到的隊長也漸漸發覺了些許異常。

  海曼婚儀上發生的事情更是進一步的佐證,聖女的淨水祭上兩人被捉。鷹陸苦僱傭兵已久,可劉思若卻被全須全尾地放了回來。

  當時她問:「我們是否要營救和歌子?」

  花與牧只是搖了搖頭,說,「她會平安歸來的。」

  他所料果然分毫不差,和歌子安全度過發情期歸來,毫髮無傷。

  那段時間,隊裡的其他四人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譬如關於那個叛國的西園寺家Omega少爺——三郎。他在鷹陸朝廷中領了官職,聽聞很得鷹陸主君的寵信。

  其實當年的事一直很是可疑。雖說他在西園寺家地位極低,一成年就會被當做穩固地位的聯姻工具嫁出去,但這種情況再貴族大家族中並不少見,並不足以支撐三郎生出此種叛逆之心。

  更何況他還是個沒有任何實際權力在手的邊緣人,究竟是怎麼做到成功獨自勾結敵國的?

  而今看來聖女在鷹陸受到了一定的掣肘,光憑三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的身後另有其他人,並且這個人甚至能夠對至高無上的聖女造成威脅……

  唯一能說得通的,就是祂——普通人不可輕易言及的那一位。

  可聖女究竟做了什麼,讓祂都為之震怒?

  山水暴出過後,和歌子遲遲未歸,前來支援的花與牧也猜到了幾分這定然與聖女有關,只是並未揭破。

  阿博特不免有幾分擔憂:「和歌子與聖女……」

  和歌子當年入隊的時候,聖女已然「身死」了,所以他們從未見識過她執拗不聽指揮的一面。

  事實上,在此之前,和歌子永遠是全隊配合度、執行度最高的一位隊員,付出再多代價都會完成任務,誰都放心把後背交給她。

  可自聖女再度現世以來,她像是一下子變了個人。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後果,但顯然從態度根源上就出了問題。

  入隊多年,阿博特也很欣賞這個箭術乃至於各方面天賦都遠超常人的後輩,可作為僱傭兵來說……和歌子早已嚴重失職。

  按理說在鷹陸王宮那一回臨時切斷與林霖的通訊,就足夠花與牧將她暫時停職。更別說如今正是兩軍交戰的重要時刻,她卻一再瀆職,若是換了旁人,革職查辦也不為過。

  阿博特問:「你要如何處罰她?」

  出乎意料的是,花與牧搖了搖頭:「我為何要罰她?這正是我想看到的。」

  「或者說,就連女王陛下也樂於見到這樣的局面。」

  老謀深算的隊長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從前西園寺家待聖女並不算親厚,她本就與彌奧斯離心,如今又轉投鷹陸。這樣一看,我們可是吃了大虧。」

  劉思若眼珠子一轉,很快接上花與牧的話:「你是想以情誘之……」

  「怎麼叫誘之呢?」花與牧糾正她,「我們的隊員恰好是聖女大人的舊仆,我想她會多照拂我們一些。」

  所以女王陛下即便已經心生懷疑,也會准許和歌子來前線,目的正是如此。

  數千年來從沒有聖女轉投他國,這一代聖女既然出自彌奧斯,就絕不能歸靠鷹陸,否則豈不是令彌奧斯成為笑柄?他們仍是希望能夠將聖女迎回本國。

  更何況……

  當年聖女請花與牧收下仆籍出身、本沒有資格成為僱傭兵的和歌子,他答應了,並履行了他的承諾,收之為徒,悉心栽培。

  而聖女大人這樣知書明理的貴女,絕不會容忍自己欠下人情。

  ***

  晨禱之時,南陵城的第一聲鐘敲響,嘹亮悠長。

  只是城內比之前空蕩了許多,因為在天還未亮之時,駐紮在城內的一眾士兵就隨著太女殿下的帶領,趕往兩國交界之處。

  「花大人。」那封信最終還是呈到了月儀手裡,她眉頭緊鎖,向身旁的人一再確認,「真的是那個聖女?神酒聖女?」

  花與牧低聲道:「是。」

  月儀便不再說話了。出於女王和王后的原因,她對這位聖女很難生出什麼好感,此時心情愈發複雜起來。

  陣前,鷹陸的人比他們到得更早,遠遠就能望見就列隊在前,嚴陣以待。

  而兩國邊界的那條線上,則停著一頂不該在戰場上出現的貴族馱轎。通體白色,是用紫椴木製成的,不必湊近也能想像出那上頭帶著的淡淡清香。

  彌奧斯的人都知道,那是聖女獨屬的顏色。

  偶爾風吹起帘子,看不清裡頭人的臉,只有純白的髮絲隨風飄揚。

  有兩人遠遠地騎馬而來,定睛一瞧,正是說要出去尋和歌子的未紀與林霖。她們看起來略帶幾分狼狽,但也並未受什麼傷,只是頭髮有些凌亂。

  為保太女安全,花與牧幾人上前迎人,確保一切無異後方才讓她們歸隊:「怎麼回事?」

  林霖面色凝重,「聖女喚我和師姐傳信回來,她是要……」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打斷。

  此處分明只有兩軍對峙,不見戰鼓,卻不知從何處傳來陣陣擂鼓聲,在所有人耳中響得清晰,隨後便如不受控制般,膝蓋一軟,跌在地上。

  甚至騎在馬上的人也只能將軟軟地身子伏在馬背上,再沒有力氣立起來。

  那頂本不該屬於此地的馱轎忽然動了,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撩開帘子,聲音清脆,分明不大,卻伴著鼓聲響在所有人耳畔:

  「上天眷命,聖女天授,佑我東陸丕基。」

  她說。

  「可如今爾等所作所為,著實敗興。」

  敗興。

  這兩個字何其冰冷無情,就連對聖女沒什麼好感的月儀太女都出了一身冷汗。

  敗誰的興?聖女的?抑或是祂的?難道說神明已對兩國生出諸多不滿……

  「諸君自詡千錘百鍊而成之精銳,戰事持續百餘年,卻仍如垂髫小兒戲耍,著實可笑。」

  這番話幾乎打了所有人的臉,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兩國交戰百餘年,一直無法分個高低勝負,雙方不論是軍力還是國力都早已進入疲軟期,早就沒了最初的那股勁兒。

  聖女自馱轎而出,雙足□□踩在地上。

  白色襖裙外罩著白色斗篷,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內,只能看到一張巴掌大精緻的小臉。

  她每一日都似乎比先前更加清減,下巴尖尖,臉頰蒼白得過分,眼尾卻有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傳神明口諭。」

  神酒一步一步向前。

  「今日起,鷹陸與彌奧斯停戰。一年之後,東陸僅留一國。至於留誰……你們自去爭,屆時便可見分曉。」

  她足尖所經之處,即便從前寸草不生,此時也開出朵朵鮮紅的花,如紋印烙在大地上。

  這是五年後聖女現世以來,首次公然在彌奧斯的人面前露面。有了種種神跡佐證,誰也不敢發出半句疑問。

  其實這些所謂「神跡」對聖女來說原本算不上難事,可近來的事耗費了太多氣血,無人知曉,她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那般痛苦。

  她挺立於兩軍之間的模樣如山巔上的白色雪蓮,「彌奧斯乃是我母國,今日太女殿下既到,我暫隨你們歸去。」

  此言一出,驚呼聲四起!

  神酒置之不理。

  她只莞爾一笑,忽而回眸,對上馱轎內另一雙茫然無措的眼,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和歌子,我是不會跟你分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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