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神罰
2024-09-15 09:27:57
作者: 懶葉
第036章 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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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子記得以前曾經讀過的書上講過這樣一句話,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講是神明居住的地方無比快樂,以至於時間流逝得極快。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但她知道跟神酒在山上待的這五天, 的確如彈指一揮間般過去了, 一眨眼就望到了頭。
她們同吃同住,飲山泉水, 在藤蔓中盪鞦韆玩耍, 與自然融為一體, 和這山上的其他生靈並沒有太多區別。
神酒帶病在身,時而昏昏沉沉, 時而清醒, 但大體上清醒的時間並不多。和歌子想問她什麼, 卻又隱隱有所預感,害怕毀了得之不易的寧靜,最終沒有開口。
泥石洪流後,不少動物都被奪去了生命,地上稀稀落落的都是屍體。神酒病快好的時候, 與和歌子一同去埋了一些。
她們畢竟只有兩個人, 無法將整座山的動物都照顧到,只能盡己所能地安葬一些。
聖女站在和歌子挖好的一個個小墳包旁,輕聲為它們吟唱著某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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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風雪急,
一層層白雪堆積,
一段段年光迢遞。」
神酒咬破自己的手指,讓一滴滴血融在濕潤的土壤中, 算作再簡單不過的送魂儀式,令它們得以安息。
「好了。」眼見她遲遲沒有收回手指, 和歌子上前制止,「你還生著病,別再失血。」
十數滴血,對尋常人不算什麼,卻似乎讓神酒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些。
她微笑著將手指伸進自己嘴裡含了一下止血,說:「謝謝你同我一起送走它們。」
其實和歌子並沒那麼愛小動物,畢竟幼時流浪那會兒她從它們嘴裡搶過食物,甚至還跟野狗打過架。但神酒想要這樣做,她便陪她一起。
只是她偶爾會想,聖女可以隨口讓一城的人去死,卻為死在災害中的山野動物而面含憂傷。作為神使的慈悲面目偶爾顯露,卻全都無關於人。
「我們還剩下半天時間,和歌有想做的事嗎?」神酒說,「今晚他們就會找上山來。」
「你說的他們是指……」
「西園寺三郎,還有你的僱傭兵同伴。」
和歌子眼神微動:「你是說他們都會找到山上來?」
上次她就是被派去殺三郎的,卻撲了個空。若能再有機會碰上,豈不是可以……
神酒一眼就明白她在想什麼:「你殺不了他。」
她唇畔含著譏笑,任憑對於聖女身份來說過於污穢的字眼從自己口中流出,「這個雜種早就向神投誠了,說是願意成為祂在人間的第二雙眼……現在他有庇護在身,誰也動不了他。」
剛說完神酒就的身體猛地一顫,癱倒在地,隨即鮮血從唇邊流下,滴答滴答,同方才指尖的血一併落入泥土中。
顯然這話是不該對其他人透露的,她一開口就又受了神罰。
和歌子下意識衝上去接住她無力傾倒的身體,「神酒!」
她隨即反應過來:「所以上回我去殺他,他才不在。」
那次偷襲謀劃得很突然,更何況西園寺三郎又是主將,臨時離開實屬奇怪。但如果是有神的庇佑,讓他總能躲過殺身之禍,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在海曼家的那次也能夠理解了,想必他也是依託同樣的方式,避開了她跟劉思若。
眼看著神酒又想開口,和歌子輕輕將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對方的唇上,「不必說了,我明白的。」
她知道她們之間有不少需要解釋的事情,但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神酒受苦的基礎上,那她寧可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裡。
和歌子順帶將神酒唇畔留下的血跡拭乾,「我所求很少,已經知足了。」
只要知道五年前主人不是故意拋下她的,一切就足夠了。
神酒不知在經歷怎樣難熬的神罰,卻硬生生受住了,甚至不願為此皺眉,只有蜷起的手指和微抖的尾音泄露了一點,「你真好騙,和歌子。」
她罕見地叫了全名而非暱稱。
「都不想一下我是不是在說謊麼?」
和歌子輕輕將神酒攬在懷中,期望這樣可以替她減去哪怕一絲痛苦,她的手把聖女的發尾撫順,「那你有沒有在騙我?」
「沒有。」
「那就沒有。」她說,「我相信你。被騙我也認了。」
良久,神酒輕嘆一聲。「笨死了。你總有一天會被人騙得乾乾淨淨……」
和歌子確實早就被她騙得什麼都不剩下了。
失血令神酒烏黑的長髮都失去了光澤和顏色,發梢甚至開始微微泛白,聖女虛弱的狀態下,頭髮就會變成這樣。
「和歌,今晚之後就別再見我了,回去安心做你的僱傭兵吧。」
那個總是抓著她不放的聖女這樣說。
「祂近來對我很不滿,保不齊哪天直接奪走我的生命也不一定……那時我不知道是否還能保護你。」
她們待在一起本就是不被允許的,每多看彼此一眼都是一道重重神罰。神酒不怕痛,如今她尚有餘力,可是如果哪天她承受不住了,這一切都會毫不留情地落到和歌子頭上。
聖女的壽命如曇花一現短暫,大多在二十五歲之前就香消玉殞,而神酒已經二十二歲了,在鐘聲敲響之前,誰也無法知曉剩餘的時間。
「所以過了今晚就回去吧。」
回去做風光無量的僱傭兵大人,別再一次次為了她以身犯險了。
「我是故意讓你帶我來山上的,想同你最後再待幾天。」神酒的臉頰燒得泛紅,微笑,「時間過得真快,好不想離開,但今晚必須得走了。」
她伸出手,貪戀般摸摸她小僕人的酒窩,「這次回去之後……就別再想著我了。」
和歌子很難想像這話會出自神酒之口。霸道又任性的主人,也有想要鬆開手的一天嗎。
她怔怔地垂下頭,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面臨兩人之間的離別了,心頭仍是籠上一股被拋棄的無力感,可她也知道神酒身上承擔著遠非自己能想像的重擔。
到頭來被保護的還是自己。
夕陽一寸寸漫上山頭的時候,她們在林間做了。和歌子第一次大膽地主動吻上神酒的唇,執起冰冷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腰肢。
她跪坐在神酒面前,如僕人對主人應有的敬重那般,虔誠奉獻上自己的熱忱。
以僱傭兵的身體,維持這樣的姿勢再久也不會累。
太陽花香與櫻桃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將漫山遍野染成甜的,可和歌子嘗到的卻只有苦澀,情動時也是如此。
如果她是一國的主君,又或是未來的繼承人,那她就能名正言順站在聖女身旁,正大光明地抱抱她。
可和歌子不行,她只是個卑賤的、仆籍出身的孤兒,多看聖女一眼都會害得她受罰。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以身代償,可連這樣做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跪在神明面前祈求的話,祂會高擡貴手嗎?還是會愈發動怒。
她想張嘴對神酒說些什麼,對方卻擡起空餘的左手,將手指伸到她的嘴裡。方才咬破的傷口好像還沒癒合,似乎有一點血珠落到了她的口中。
不腥,帶著神酒身上特有的香氣。
「但我還是不想你跟別人這樣。」她聽到神酒柔聲說,「只有我可以用這種方式欺負你,知道嗎?」
弱不禁風的聖女大人又開始輕輕咬她,用尖尖的牙齒在鎖骨留下特有的標記。每多吞入一滴聖女的血珠,身上的痛感就愈發明顯。
「回答我。」她命令。
「知道。」
和歌子覺得好痛,可她情願這輩子都這樣痛下去,也不願抽身離開。
神酒把左手抽出來,拍拍她的臉頰,「再自己動得更多一點。」她說,「不是最喜歡把我的衣角弄濕嗎?」
原來和歌子少年時那些秘而不宣的小心思,有意或無意的習慣,全都落入她眼底,至今也沒忘。
她照著主人說的做了,口中不住地叫著名字。
「神酒……」
「神……」
神酒。她沒資格品嘗的供神之酒。
***
「師姐會在這裡嗎?」
山體濕滑,一路行來不易,林霖擡頭看了眼,而後瞧向身邊的同伴。Alpha隊的小師妹剛趕來南陵,一刻沒停便跟著前來尋和歌子。
站在她身旁的是的未紀,篤定說,「她一定在。」
「未紀前輩是怎麼知道的?」林霖年紀小,對誰都得敬稱一句。
未紀沉默片刻,「我親眼看到的。」
那天她跟在和歌子身後,親眼看著對方沖入越青城中,又帶人上了山……只不過山洪洶湧,後來便無法靠近,沒能細看究竟是誰。
既然親眼看到,又為何不直接稟明太女殿下?林霖不知道未紀跟和歌子之前發生過的事,有些想不明白。
冬風下行,將太陽花的味道送到山下,她仔細嗅了一口,認出這的確是師姐的信息素,這才完全信服。
只是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別人的味道……林霖露出不大確定的神情。
山上有動物居住,又剛剛經歷泥石洪流,空氣駁雜,如果不是對和歌子比較熟悉,一時間也難以辨別。
未紀對林霖說:「我們便在此處放煙吧。」
除去通訊石,僱傭兵有特殊的傳訊工具,用火一燒便可燃起一種特別的煙霧,熟悉的人一看便知。
聞言,林霖點起手上的煙彈,令煙霧裊裊升起。
沒過一會兒,山腰處隱約有個人影出現,令未紀的心怦然一跳。
「前輩!」她不禁高聲呼喊。
那人正是五日未見的和歌子。她的衣裳還算乾淨,面色也不錯,看起來過得不算辛苦。
和歌子花了點時間下山,來到兩人面前,有些意外林霖也出現在了這裡,「你怎麼來了?」
如果林霖在這裡,那大概花與牧也來了,也就是說Alpha隊全員聚集在了南陵城。這顯然不是擅自行動,而是女王的命令。
林霖簡短地解釋了兩句,而後道:「回去再說。」
未紀卻忽然說:「等等。」
身旁兩人皆都轉眸看向她。
林霖才十五歲,還未分化,即便聞得到信息素的味道也尚且不明白這代表什麼,可未紀不是。
她眼中起了波瀾:「前輩既然無恙,怎麼不早些回城?」
「山路難行,便多滯留了幾日。」
「可以前輩的身手,不至於被困住吧。」未紀直直看向和歌子,「莫非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說著她就作勢要往山上走去。
和歌子下意識伸手攔下,蹙眉,「未紀。」
未紀此前便觀察過她的異常,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死死咬住嘴唇,寒聲問:
「這幾天跟前輩在一起的Omega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