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神罰
2024-09-15 09:27:55
作者: 懶葉
第035章 神罰
***
神酒一病, 就病了整整兩天。高燒反覆,退了又起,不論怎麼用葉片沾著吸水擦拭都沒有用。
和歌子幾乎都想帶她下山去找醫者, 可聖女只是拉住她的袖子。
「不必。」她微笑, 「再過一天就能好了。」
畢竟祂只是想要聖女認錯, 並不是要她死。
和歌子替神酒將斗篷系得更緊了一些,「我怎樣做才能讓你好受些?」
她頭一回如此埋怨自己, 以前為神酒學了那麼多事情, 為何偏偏忘了讀些醫書呢。縱使能替她減輕半分痛苦, 也是好的。
神酒忽然有些孩子氣地說:「我想盪鞦韆。」
她拉拉和歌子的衣袖,「這裡好多大樹, 替我做一個, 讓我玩一玩,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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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子哪有拒絕的理由。
她找了塊石頭磨利刀鋒,割下些藤蔓緊緊系在一旁的樹上,不過一會兒就完工了。
和歌子小心翼翼地將神酒抱到上面。
山上能吃的東西不多,只有一些野菜和果子,而聖女尚在病中, 吃下的東西少之又少, 下巴的線條都更尖了些。
今日天氣回暖了些,不再寒冷刺人。
和歌子在後頭輕輕推著神酒,沒用什麼力氣就在空中搖了起來。
一來一回, 聖女烏黑的髮絲也隨之飛盪, 偶爾擦過和歌子的面前,似乎能嗅到清雅的花香氣。
——山上長著些草本植物, 磨碎了可以用來淨髮,而神酒要她在裡面摻了些小花汁, 好讓自己的味道好聞些。
雖然此處早已無聖女姿儀可言,但她還是有著自己的小小堅持。
來回搖擺的風拂過神酒的臉頰,讓略顯疲憊的眉舒展開來。她回過頭來看和歌子,莞爾一笑,「我好喜歡這裡。」
「為何?」山洪過後,再漂亮的景色也難以維持。她們所在的這處因地勢沒被毀得太多,但也絕稱不上美。
神酒說:「因為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和歌子推她的手微微怔了一下,便錯了節奏。
「我也很喜歡。」她低聲回答。
成為僱傭兵已經五年了,一個又一個的任務接踵而來,每日都有許多事情要做,和歌子很少停下步伐,甚至已經想不起上一次像這樣徹底放鬆下來是什麼時候了。
「以前每迴蕩完鞦韆,我們都會扮一會家家酒。」神酒擡起眼眸,不知看向天空的哪裡,「好久沒玩了,現在再陪我玩一次好不好?」
聖女從小是沒有任何朋友的。
西園寺家雖說有不少小姐少爺,可都與聖女身份懸殊,平日裡見到還得行禮,不留神便會惹上麻煩,怎會有人願意大費周章去與她來往。
和歌子雖然是孤兒,但畢竟在街頭摸爬滾打許久,和不少同齡人相處過。那個年齡的孩子會玩些什麼,她也都懂。
她一直在聖女面前很是自慚形穢,卻發現總算有了些自己知道而聖女不知道的東西。
那一刻,從未有過的感覺溢上心頭,十三歲的和歌子自信滿滿地說一定要教會神酒扮家家酒。
但那是十三歲的事了,現在她二十三歲。若換成別人,這麼大了還在玩這些,只怕老早就皺起眉頭嫌幼稚。
可和歌子只道:「好。你想怎麼玩?」
神酒從鞦韆上下來。她病得都有些站不穩了,得靠手指輕輕抓著藤蔓,展顏一笑:「你還當僱傭兵。」
「好。」
聖女抿起唇,神情有些孩子氣,像是氣鼓鼓的模樣:「我扮你的未婚妻。」
神酒的占有欲發作起來有多執著,和歌子早就知道。更何況那次自己出言用未婚妻氣了她一回,她心裡自然是念念不忘。
就連發燒了都還沒忘記這件事。
「好。」和歌子只得依她,「我們……」
神酒輕聲打斷:「我們為什麼還沒有舉辦婚儀?」
她已經開始進入「未婚妻」的角色,眼睛眨也不眨地望過來:「和歌子大人難道是想違抗王后的賜婚嗎?還是另有他想?」
和歌子盯著她。
良久,她說:「我不會和你成婚的。」
「為什麼?」
「我心裡早就有其他人了。」
風又掀起神酒的發,紛亂繞過耳際,「是什麼樣的人?」
真正的未婚妻未紀也問過一模一樣的話。
而和歌子的回答也沒有變。
「是很任性的女孩。」
神酒忽地一下笑出了聲,「任性?」
她走到和歌子身前,手鬆開藤蔓,「怎麼任性?」
和歌子低頭看著自己被拽住的衣袖,「她總喜歡抓著我。」
「還有呢?」
「她總是吃味,別的人多看我兩眼,都要一直逼問。」
神酒微微貼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額頭在發燙,「那你覺得厭煩嗎?」她如和歌子描述的那樣,緩聲追問,「覺得她不該這樣嗎?」
和歌子禁不住擡起手,將聖女那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髮絲仔細整理好,誠實說:「不,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為什麼?」
「因為她比任何人都高貴。「
但這個回答卻讓神酒露出些許失望之情。「出身高貴,就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她說,「你難道忘了……」
忘了那些厚厚的經文裡,記載著多麼繁雜的規定。聖女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嚴格遵守,半步都不可行差踏錯。
像金子打造成的籠,看似華貴,實則將人牢牢困在其中,一步都動不了。
望著那雙皎潔的眼眸,和歌子平靜地說:「不是出身,是在我心裡。」
她認的是主人,而不是聖女這個身份。在她心裡,主人的存在就是至高無上的。
神酒這才露出些笑容。「是麼。」她說,「她讓你做什麼你都會聽嗎?」
「會。」
「即便是你不願意的事?」
「我沒有不願意的事。」
「哦?」
「只要是她說的,我都會去做。」
一片樹葉落在和歌子的頭上,神酒踮起腳尖,替她輕輕弄開:「那五年前她叫你忘了她,怎麼沒聽話呢。」
……
五年前的金辛港,和歌子被推到湍急的水中,岸上的聖女被西園寺家的人團團圍住。
西園寺的家主一郎眼看著這個以下犯上、膽敢帶著聖女潛逃的僕人隨著小舟流走,意欲再度挽弓射殺,卻被聖女死死拉住袖子。
那些人說的話太過嘈雜,和歌子聽不清。濃墨重彩的天幕下,她以絕佳的夜視,看到神酒露出苦澀的微笑,用唇形對她說:
「忘了我吧。」
……
說出這幾個輕飄飄的字很簡單,可執行起來談何容易。
和歌子沒回答,反問:「她不是也沒做到嗎?」
明明在鷹陸王宮裡可以不救她,海曼家的婚儀上可以選擇對她視若無睹,還有戰場上……一次又一次,明明她們都忘不掉。
「你都說了她很任性了。」神酒似乎微不可查地嘆氣,「我想口是心非也是正常的。」
她說:「她嘴上叫你忘了,但心裡比誰都希望你一輩子都記著。若你真忘了,她可是會大發雷霆的。」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
「像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知道就好。」神酒柔柔一笑,岔開了話題,「好了,再推我盪一會鞦韆吧。」
她的口吻很自然,沒有高高在上,就像對方不是僕人,而是愛人。
和歌子依言照做,輕輕推著神酒玩,兩人都很享受這種來之不易的靜謐時光。
山上的幾日返璞歸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她們不再是僱傭兵和聖女,只是兩個叫做和歌子與神酒的女孩。
先前幫忙浣洗衣物的幾隻小猴子也圍過來,頗有靈性的樣子,抓著邊上的藤蔓,一同蕩來蕩去地玩耍。
神酒忽然說:「我們就一直在山上住下去好不好。」
「好。」
「不是扮家家酒的那種。」
「……」
和歌子還是說:「好。」
但她們都知道不可能。
***
經過幾日的休整,屬於彌奧斯和鷹陸的兩座城情況相差不多。
野象蠻橫,加上災害,將本就老舊的越青城毀得七七八八,著實是難以修復。援軍已抵達多時,卻碰上這麼個爛攤子,著實是心力交瘁,無暇分身。
而南陵城雖然毀得沒那麼嚴重,但畢竟人口眾多,也沒好到哪裡去,有更多亟待處理的事宜。
兩方原本約定好於城外談判,雙方卻都不安於此,一再毀約,總想著偷襲,直到這種時候才好不容易維持住了表面上的和平。
鷹陸這邊,援軍的為首之人乃是一位Omega。他的臉生得很是俊秀,看起來一副文弱模樣。
但其他人並未因為Omega的身份而予以輕視,而是畢恭畢敬,向他報告:「三郎大人……」
這人正是當日和歌子的刺殺目標,西園寺三郎。
先前他臨時從前線撤走,現在又帶兵重回,鷹陸的一應兵力全數由他執掌。
三郎翻著手中的紙卷,「聖女還是沒找到?」
屬下誠惶誠恐:「三郎大人恕罪,目前還未尋到聖女的蹤跡……」
他不明白,聖女下落不明這麼大的事,知情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三郎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甚至還有閒情逸緻看書。
「無妨。」三郎頭都沒擡,「慢慢找就是了。」
神酒沒那麼容易死。更何況,他手裡有她的把柄,總有辦法找到她。
在尋人的不止他們一方,另一頭,月儀太女也很是焦急。
混亂過後,萬幸他們沒有什麼重要損失,卻唯獨她的師父和歌子沒有回來。
劉思若倒是沒太擔心,她知道自己這師妹的生命力有多頑強,「眼下山洪剛過,路途難行,想是在何處耽擱了幾日,殿下不必憂心。」
一旁的未紀卻忽然半跪在月儀太女面前,嚴肅道:
「殿下,我自請去尋北川前輩,請您准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