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神罰

2024-09-15 09:27:20 作者: 懶葉

  第008章 神罰

  ***

  Alpha小隊全員喬裝改扮,在鷹陸的首都潛伏著。

  當年事件的真相也由隊長花與牧的口傳達給了眾人。

  當時商人出身的西園寺家借著聖女的光,深受器重,地位扶搖直上。後來受主君信任,甚至入主軍部,負責國家兵器熔鑄,一時風頭無兩。

  然而也正是這樣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在五年前居然做出了叛國之舉,將兵器庫所在之地泄露給了敵國鷹陸。

  鷹陸趁其不備,與內奸裡應外合搗毀兵器庫,對彌奧斯造成慘重損失,兩方在此死戰,彌奧斯大敗。兵器庫位於一座叫金辛的海港城市,因此這件事後來被稱作金辛偷襲,被全彌奧斯視作奇恥大辱。

  

  西園寺家出了叛徒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他們發展正好,根本沒有向敵國投誠的必要。但事已至此,辯無可辯,最終落得個全族賜死的結局。

  自那起聖女就不知所蹤,遍尋無果,想來是被叛徒劫走了。

  女王只得壓下消息,過了段時間,對外宣稱聖女到了自然病逝。反正代代聖女身體孱弱,是不爭的事實,很少有能活過二十的。

  以上就是眾人知道的故事。

  他們看著花與牧,等著他說出後面的隱情。他頓了片刻,說:「其實真正的叛徒只有一個,是西園寺家的一位表少爺,叫三郎。我們懷疑就是他劫持聖女,投靠鷹陸。」

  如果真是在家主授意之下做出這樣的事,他們全族早就跑得乾乾淨淨了,哪裡還會傻傻留在原地,等著主君把他們抓起來呢。

  當時西園寺全家被捕,唯剩了一人沒抓到,正是這位「血脈不正」的三郎。

  可惜叛國是株連的重罪,其他人縱然無辜,卻不得不死。

  聽到這裡,和歌子呆了一呆:「三郎?我認得他。」

  當時她身份微賤,除了神酒,沒有和其他主人家們說話的機會,頂多遠遠看一眼行禮。

  三郎大人則是個例外。聽說他是父母偷情生下的,為了血脈不流落在外才讓他回到家族之中。再加上又是個Omega,平日裡受到家中諸多輕視,只把他當做未來聯姻的一枚籌碼。

  有時和歌子會碰見他。這位少爺身邊沒有僕人跟隨,什麼事都得自己做。次數多了,兩人便閒聊過幾句話。

  雖然不熟,但她記得三郎是個溫文爾雅、性格隨和的人,很難將他與「叛國」「劫持」這幾個字眼聯繫起來。

  花與牧便說:「正好。他以前的畫像也舊了,你若還記得,就憑印象畫些新的。」

  他話鋒一轉:「當時接連發生了許多事。兵器庫被毀,金辛偷襲大敗,西園寺家賜死,聖女又……全國上下,乃至僱傭兵內部都人心惶惶。那種情況下,絕不能讓民眾再知道我們沒抓到叛徒。」

  花與牧還記得五年前,年僅二十二歲的女王強撐著處理國事,眼中卻是掩不住的疲憊。她很早就失去雙親,少年老成,卻第一次遇到這麼棘手的情況。

  「花,三郎的事就交給你私下追查吧。」女王說,「我總感覺力不從心,除了你便無人可用。你挑個時候,讓僱傭兵進點新人吧。」

  ——說到這裡,花與牧露出微笑:「和歌子,你就是借著那個契機來的。」

  皇家僱傭兵的招考難於登天,全國數萬人參與。等花與牧親自來選人時,已經經過了不亞於幾十次的篩選,Alpha這邊只剩下面前的十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滿是傷痕的少女。

  其實和歌子的條件並不算好——十八歲了,年紀偏大,不好教養;個子倒是高,但身體看著不太強壯,只有薄薄的肌肉線條而已。

  但那雙眼睛裡的狠勁,讓他莫名覺得是個好苗子。

  最終她也沒有讓花與牧失望。

  擂台上的和歌子仿佛不知疼痛和疲倦的野獸,沉默著爆發出意料之外的力量。她有種與技巧無關的原始本能,越見血越兇猛,甚至無須兵器——她自己分明就是一柄兵器。

  結果毫無疑問,和歌子一騎絕塵的領先。

  他們全員都來觀看了戰鬥,心服口服。

  即使花與牧當了這麼多年僱傭兵隊長,也沒有把握單挑戰勝她。

  他側頭問其他人:「覺不覺得有卡蘿爾的風範?」

  卡蘿爾以前也像和歌子一樣,善於正面單挑。後來受了傷,身體沒那麼靈活了,就退居二線當隊醫和教練。隊伍里正需要一個和卡蘿爾同樣定位的人。

  金髮女人果斷搖頭:「比我強。」至少她還是會痛的,而和歌子顯然痛感極低,甚至近似於無。這就是天賦啊,求不來的。

  後面他們對和歌子進行了背景調查,知道她雖然出身於北川家,卻也在西園寺家呆過,還當過聖女的護衛。雖然在叛國一事上嫌疑不大,但還是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用特製的吐真藥審訊過,才完全信任她。

  「背景信息就是這樣。」花與牧又用左手食指敲了敲桌子,「還有最後一點需要補充。」

  劉思若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向後一躺:「還有什麼?現在不就是從這個三郎身上下手嗎。」她實際年齡比和歌子大幾歲,長相卻稚嫩得像個小孩子。

  花與牧搖頭:「不。」

  「當年女王命我私下追查西園寺三郎和聖女的下落,我去過鷹陸的很多地方。甚至就在半年前,我還刺探過鷹陸王宮,可我從未發現他們的蹤跡,證明他們有一個絕對安全的隱秘藏身之處。」

  鷹陸好不容易才得到聖女,自然是想要把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這點誰都能想到。

  他目光掃視眾人:「現在他們撇下安全之處不要,冒著風險讓聖女回鷹陸王宮,一定是有事發生,才會如此。」

  和歌子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連你都打探不到什麼,我和林霖卻這麼快就得到了聖女的消息。」

  花與牧在偵查追蹤方面的經驗是所有人里最豐富的,和歌子是他徒弟,又不專精此道,這顯然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準確地說,是你很快就得到了聖女的消息。」劉思若閒閒撇她一眼,糾正道,「我們可什麼都不知道。」

  她沒繼續說,但所有人都懂了言下之意。和歌子畢竟在西園寺家待過,還和那兩位都是舊識,怎麼好巧不巧就她一人發現了聖女呢……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過命的交情,沒人會懷疑和歌子的忠誠,但這關係確實欲理還亂。

  沉默半天的林霖忽然開口:「這消息一定是西園寺三郎放的。故意引和歌子過去,既可以賣聖女人情,又能離間我們,一石二鳥。」

  和歌子感激地看了小師妹一眼。

  一直認真聽著的阿博特也沉聲道:「不要互相猜忌,我們每個人都必須無條件信任同伴。」

  劉思若還想說什麼,被卡蘿爾輕輕拍了一下肩膀,便扁著嘴作罷了。

  隊長花與牧未置可否,只是總結了一下剛才討論過的內容,「我們要做的有三件事。」

  「一,從西園寺三郎身上下手。當年他不可能僅憑一己之力就把整個家族都給賣了,身後絕對有人,要查清到底是何方神聖。」

  「二,弄清楚聖女突然回王宮的緣由。鷹陸應該馬上就有所動作了,我們必須搶占先機。」

  「三。」

  他頓了一下,餘光瞥向和歌子。

  「聖女離開五年,立場傾向已然不明。縱使我們能夠救出她,她也未必願意跟我們走。」

  「女王那邊暫時沒有給出指示,但我想要你們做好準備。」

  「和歌子,你和聖女有主僕之情,她若倒戈,需要你予以勸說,必要時可行使非常手段。以帶她走為目的,不惜一切代價。」

  ***

  這次隊內議事進行了很長的時間,從天還沒亮一直持續到午時經。甫一散會,劉思若和卡蘿爾就餓得趕緊去外頭買菜了。

  和歌子在廚房備菜,花與牧進來給她幫忙。

  兩人切菜的聲音重重響起,刀工都很精細。只不過一個是在西園寺家廚房練出來的,一個則是殺人殺出來的。

  「心情不好?」剛才的談話都是公事公辦,現在則純粹是師父在關心徒弟。

  「嗯。」和歌子低頭,不想讓花與牧看到自己難看的表情,悶悶應了一聲。

  隨後她輕聲說:「師父,我當了聖女五年的護衛。可你剛才提起她倒戈的可能性,我才意識到,我不清楚她是怎麼想的。」

  手中的甜菜根被切得亂七八糟,染上一手的紅色汁液。

  她熟悉神酒的一切,吃穿住行生活起居。知道神酒的癖好,愛吃什麼,甚至晚上在什麼時刻會驚醒……

  可她不懂神酒的心。

  闖入鷹陸王宮的那天,和歌子也說會想辦法把神酒救出去,神酒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會不會她其實想要留下呢?會不會她不想回彌奧斯呢?

  把聖女帶回彌奧斯後會怎麼樣?本質上,待的地方不也是從一個王宮變成另一個王宮嗎?

  和歌子頭痛又懊惱。要是能想清楚這些問題就好了。

  花與牧從她手裡接過那個可憐的甜菜根,低頭花了點功夫,用刀尖將它刻成了一朵小花。

  「我想聖女會聽你的。」他說。

  和歌子只當他是在安慰自己,沒信。

  花與牧忽然回想起許多年之前,他的師父因年齡退役,他由副隊長的身份接任正隊長。

  那時西園寺家的聖女傳來消息,指名要見他。

  那也是他第一次面見聖女,知道對方天生病體,卻沒想到真人比想像中的更加蒼白孱弱,像一件隨時都會碎掉的名貴瓷器。

  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女說話很是成熟,緊接著就屏退左右,說是要與花大人單獨商議。

  花與牧畢竟是成年Alpha,最開始刻意與聖女保持著距離,卻不料聖女招手讓他上前去,隨後深深一拜。

  「花大人。」

  花與牧趕忙還了個更大的禮,他身份不低,卻也受不住這一拜:「聖女大人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

  「我叫您來是有事相求。」

  聖女的聲音清脆如風鈴。

  花與牧大概猜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為聖女做的:「您但說無妨。」

  「我想將一個孩子託付給您。」

  孩子?

  饒是花與牧再沉穩也不由得怔了。聖女才十五六歲,甚至還沒分化,哪來的孩子?再說聖女可是和女王有婚約的,誰有這個膽子與她私自生子?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千迴百轉。

  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有趣,聖女抿唇輕笑。「您放心,不是我的孩子。」她說,「只是我身邊的一個小護衛。」

  花與牧這才將一顆心放下。

  「我活不長,保不准明日便猝然離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護衛。她是個孤兒,沒有親人,只有我來為她安排。」

  她平靜地言及生死。

  「我的護衛自小有拳腳天賦。若日後我不在了,我想請大人給她一個機會,看看僱傭兵能否有她容身之所。」

  花與牧沉吟道:「聖女大人,並非我不願相助,實在是僱傭兵直接受女王管轄,招考十分嚴苛,並不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

  聖女露出個微笑,才十幾歲,就隱約能看出日後艷麗動人的影子:

  「我知道。只是那孩子是僕人身份,連初選都進不去。屆時若花大人能幫她去了仆籍,剩下便一切靠她自己。」

  「那便是小事一樁。」花與牧應下,他原本也不希望有天賦的人被出身連累。

  「還有,若她真的入選,還望花大人能收她為徒,待她如己,悉心栽培。」

  花與牧:「這……」

  此刻,聖女在他面前垂首,緩緩伏下身,行了最高禮節。

  見女王都不需要行的禮,卻行給了他,只為給自己的護衛謀個前程。

  她可是一代只出一個、獨一無二的Omega,她不需要對任何人低聲下氣。

  花與牧明白對這位驕傲的貴女來說,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才能為了一個仆籍的孩子,把以往的尊嚴丟棄,鄭重懇求。

  他嘆氣。

  「我答應您。若她真有天賦,我就收她為徒,傾囊相授。」

  後來直到見到和歌子,花與牧才知道聖女的話沒有半點誇張。她的小護衛,果真像她說的那樣厲害。

  他也如約收了和歌子為徒,把畢生所學全都教給她,待她和家人一樣。

  花與牧也偶爾會想,該是多深的情誼,才讓聖女如此費心為和歌子安排以後呢?說是主僕,但大概早已不止於此。

  他看著手中雕出的甜菜根花,總有種直覺。

  聖女的事若有轉機,那一定出在自己這個徒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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