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2024-09-15 09:26:37 作者: 檐影

  第 37 章

  池純音就知道顧馳嘴裡淨是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說不過打不過, 今晚上還要乖乖由著他搓圓捏憋,太窩囊了!

  她捂著顧馳的嘴,悶聲道:「你不許再說了。」

  池純音從未想過靠這一句話就能壓制住顧馳討厭的嘴。

  可顧馳今日就這樣偃旗息鼓了。他難得平和, 帶著她逐漸偏離回府的方向,停在了一顆樹下。

  池純音歪著腦袋, 靠在他肩膀上, 隨著他的目光遠去:「你在看什麼?」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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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眼前這普普通通的樹,與街上其他的也沒有什麼區別啊。

  顧馳為何站在這裡不走了?

  「我們快些回去吧,爹娘說不定等著我們用膳呢!」

  顧馳應道:「行。」

  聽不出來他這話有什麼情緒,只覺得怪怪的,池純音望著眼前景象,實在是不知有何特別的地方呀?

  顧馳也懶得同池純音敘舊。

  應該是六年前的初夏, 他正與國公大吵一架,想去散心卻又沒什麼興致,乾脆隨意找棵樹閉目養神。

  可片刻寧靜難尋。

  顧馳正緊閉眼瞼,樹下卻傳來聲聲啜泣。

  他望下看了眼, 正哭得不知是哪家小姐, 面生得很,對著手中捧著的男子玉佩,眼淚止不住的流, 那聲音擾得他不得安寧。

  顧馳心底瞭然,估計被負心漢欺負了。

  他平生最恨這樣的軟包子,哭有什麼用?欺負回去啊!

  顧馳翻身下樹,倒是把蹲在地上的池純音嚇了一跳。

  池純音根本沒料到樹上還有個他,正處於驚嚇之中, 手中的玉佩就被顧馳搶走。

  他分出神掃了眼地上的池純音。

  她倒是生得模樣精緻,白淨的臉上划過幾道淚痕, 嚅嚅問道:「你是誰?」

  顧馳今日難得大發善心,決定幫這個懦弱的女人出氣。

  他舉了舉玉佩,「這東西的主人惹你哭了,哪家人?」

  顧馳這氣勢洶洶要算帳的架勢把池純音嚇了一跳。

  她忙解釋道:「他不在汴京,我也是隨家人剛搬來汴京。」

  顧馳明白了,看來是被迫與情郎分離。

  「你捨不得他?」

  池純音點點頭,又搖起頭來。

  「不全是。」

  顧馳真是有些不耐煩了。

  這女子說話只說半句,難道他很想知道,她為何不在家中好好呆著,而在外面作出這副可憐相?

  還不是她擾他的安寧!

  池純音擦了擦眼淚:「我有些不習慣汴京,想回泉州了。」

  顧馳本想走,這步子卻遲遲未動。

  「汴京不好嗎?」

  她搖搖頭:「這裡的人一點都不好,她們老是笑話我。」

  顧馳猜出她高低是個官家小姐,她的穿著打扮樣式早已經不是汴京時興的了,汴京拜高踩低的人家不少,許是又看人下菜碟了。

  他從懷裡抽出枚新的玉佩,丟在她面前。

  「拿著。」

  池純音嚇壞了:「幹嘛?」

  「拿著這個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

  「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顧馳送出的東西,怎麼可能還會拿回來?日頭曬得慌,他才懶得和她繼續掰扯下去。

  他徑直轉身拔步,臨走前總覺得自己有事情未作,後來才想起來,忘記問她叫什麼了。

  顧馳第二日又到了這樹下轉悠,並沒有等到池純音,一連幾日,他都在老地方守株待兔,可惜一無所獲。

  直至有一日,他在街上撞見迎面走來的池純音。

  她正與身邊的女子說笑,整個人比那日有精氣神多了,同伴眉眼與他有些相似,想來是家中姊妹。

  顧馳在街中央站定,等著池純音與他問好。

  可她面色平常,當他於街頭上不相干的人沒什麼區別,甚至對他緊盯的目光有些不解,徑直從他身邊經過,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就這樣被無視了?

  顧馳頗為震驚,雙拳環繞在胸前,良久未反應過來。

  他到底是玉樹臨風意氣風發的世子殿下,竟被她這樣輕易地略過了?

  直至秦禹提醒他:「發呆想什麼呢?」

  顧馳自是不能將實情全盤脫出,裝作沒事人似的,「沒事。」

  「走吧。」

  自從遇上了第一面,顧馳發現總是能在各處看到她,而且他素來眼高於頂,鮮少有能入眼的人。

  可偏偏能在如織人潮中一眼看見她。

  後來他問秦禹,若有女子刻意忽視他,是何原因?

  秦禹開竅比他早得多,猛拍大腿,告訴他,那個女子可能是知曉汴京那些關於世子壞名聲的傳聞,刻意避而遠之。

  顧馳氣笑了。

  既然要裝作不認識他,那他為何要刻意結交?

  他很想知曉現在還有人欺負她嗎?

  顧馳漸漸從回憶中脫身,想起這些還是忍不住發笑,哪有什麼別的原因,後來才知曉她背後這個人單純眼神不好。

  他背著池純音,故意鬆了手。

  池純音整個人有向下落的趨勢,嚇一大跳,緊緊攀附在顧馳身上。

  「你故意嚇唬我!」

  顧馳才不放在心上,繼續故意「嚇唬」她起來。

  池純音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任由他帶著她在院中跑動,總感覺他下一瞬真的會摔下她,卻又安然無恙。

  二人晚了打鬧著,甚是愜意。

  這模樣也被遠處的英國公夫人瞧見。

  夫人身邊的嬤嬤笑道:「二少爺與少夫人的感情越來越好了。」

  英國公夫人瞧著他們二人,眼角帶笑:「給二少爺準備的東西送去了嗎?」

  「送去了。」

  池純音被顧馳放在榻上,顧馳還記著她腳上的擦傷,便去拿藥,作勢脫她的鞋襪替她上藥。

  雖然二人已經成婚,她還並未完全適應,推脫起來:「我自己來吧。」

  顧馳掃了她一眼,語氣甚是自然:「這有什麼?」

  池純音只好依著她,將腳放在顧馳腿上。

  他倒是動作小心,生怕褪去襪子牽扯到傷,用浸潤過溫水的帕子小心擦去血跡,塗藥的動作都格外輕柔,生怕弄疼她。

  冰涼的膏體碰到傷,池純音還是沒忍住輕嘶口氣。

  顧馳縮了縮手:「我輕些。」

  恰逢此時,英國公夫人身邊的嬤嬤請見。

  「二少爺,少夫人,這是夫人送來的酒。

  有生人在跟前,池純音不想被嬤嬤看到,試圖從顧馳身上收回腿,顧馳卻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似的,攥著她的腳不放。

  她岔開話題:「娘送酒做什麼?」

  嬤嬤眼底含笑,並未解釋。

  顧馳比池純音清楚多了,她娘日日夜夜盼著抱孫子,意味深長的送酒來還能為何事?但他沒好心地向池純音解釋緣由,免得又羞個沒完沒了,影響待會要發生的事。

  顧馳對著嬤嬤道:「知道了,叫娘放心。」

  待孔嬤嬤退出去後,池純音還是不知道他們主僕倆在打什麼啞謎,好奇得很:「放心什麼?」

  顧馳偏過頭來,露骨的眼神出來了他心底真實所想。

  池純音再遲鈍也明白是何意思。

  她粉腮帶紅,慌忙地遠離顧馳。

  不知是不是因為內心作祟的緣故,就連顧馳觸碰自己腳踝的手都透著熱意,她好像正被一團炙熱氣息包裹著。

  池純音嘴上推諉:「我今日腳還有傷呢。」

  「我小心些。」

  池純音頗為拘謹,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等幾天嗎?」

  顧馳緊盯著她,眼波堅定:「等不了了。」

  「為何?」

  顧馳認認真真道:「再過些時日我就要帶兵出征了,戰場兇險,發生何事都未可知,你就不怕我到時候回不來,你此生都見不到我了。」

  今日她老是問秦禹塞北的事,不就是擔心他嗎?

  池純音立即蹙起眉頭,捂著他的嘴:「呸呸呸,你這人怎麼總是這麼口無遮攔,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一點數都沒有嗎!」

  顧馳將她手腕扯下來,目光炯炯:「那你答應了嗎?」

  他都這麼說了,她哪裡還能不答應?

  池純音緩了緩,於是點頭。

  顧馳得她首肯,立即俯身下去,一吻綿長。他就知道池純音定會因為這番說辭而心軟。

  她擔心自己的安危,怎麼不算心裡有他呢?

  室內昏黃寧靜,似是能聽到二人粗喘聲。

  池純音心跳得比往日每一次嘗試都要猛烈。

  這是種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曾經雖然也很纏綿,可是冥冥之中總覺得會被打斷。

  而今夜,風雨欲來。

  她是一尾在雨夜中漂浮的小船。

  池純音渾身上下越來越清涼,肌膚越來越滾燙。

  她難以鎮定,整個人像是置身漂浮於雲捲雲舒中,顧馳比她有方向多了。

  他那雙桃花眼亮得嚇人,池純音都不敢接他赤裸的眼神。

  顧馳不止笑得開心,上上下下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池純音很是羞怯,把他胡亂扒下來的衣服蓋在面上。

  眼不見,心為淨。

  顧馳把她的救命稻草扯個乾淨:「怕什麼?」

  她喃喃解釋道:「我,我有些冷。」

  「冷,蓋著頭幹什麼?」

  顧馳喜歡看她這幅模樣,壞笑道:「等會就不冷了。」

  池純音就知道,顧馳是故意的。

  「那你還不快些!」

  「我這不是為你好?沒良心的。」

  好什麼好呀!

  顧馳脖頸漲得通紅,血脈賁張,像是頭蓄勢待發的豹子,即使被她催促,動作依舊不緊不慢。

  他分明就是享受這種掌握生殺大權的感覺,遲遲不發落。

  池純音被撩撥得難受,有些心急。

  她雙手附在顧馳肌理分明腹上,緊實的肌肉因為這輕輕的觸碰顫了顫。

  顧馳雙眸立即晦澀不少,聲音喑啞:「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池純音不想再耽擱下去了,並未預料到她要面臨的疾風驟雨,仍舊催促道:「你快些吧。」

  顧馳輕挑眉稍:「確定?」

  她猛地點點頭。

  她實在是沒勇氣,再盯著他玩味的目光,被他玩弄下去了。

  「那忍著點。」

  顧馳笑意漸濃,帶著與他的桀驁速來不匹配的溫柔。

  池純音正看著他俊朗的臉,有些出神。可用不了多久,她便回過神來。

  顧馳眉間舒展,這滋味他想好好品味。

  她痛得戰慄起來,後知後覺顧馳出言警告。

  池純音眼眶濕潤,這瞬間像是想起了所有經歷過的傷心事,眼淚汨汨得流,根本控制不住。

  顧馳還假模假樣關切道:「怎麼哭了,沒事吧?」

  「你,你退些!」

  這個時候退,和殺了顧馳有什麼區別。退是不可能的,他暫時放緩動作,叫池純音適應一會兒。

  她情緒稍緩,顧馳看在眼底。

  「好了?」

  她點點頭,「也沒完全好。」

  顧馳從未有這麼難熬的片刻,差點忍不住繳械投降,「我等不了了,忍一下。」

  驟雨終將平息,下人將屋子重新收拾乾淨,池純音擦洗乾淨躺在床上。她小聲啜泣著,整個人藏在被子裡,像是做了虧心事似得。

  顧馳也沐浴完畢,從淨房回了房中。

  他容色清俊冷淡,卻又透著食飽饜足的愉悅,很難將剛才失控的人聯繫在一起。

  他走到榻邊翻身上床,鑽進了池純音的錦被中,把背對著他的池純音翻了個面,緊緊抱在懷中。

  池純音察覺到他的動靜,氣得一點也不想搭理他。

  顧馳這個人慣會哄騙她。

  開始前是多麼溫柔小意,等真正到手後就開始反悔了,無論她怎麼抗議,他都無動於衷。沒完沒了地肆虐,那吞噬人的巨浪一遍遍沖翻她。

  她嗓子都喊啞了。

  其實到後面也能習慣這席捲而來的狂潮,可要是能慢些就好了,就是顧馳才不會聽她的話,他像是聾了,一下比一下急促,差點都快以為要從高崖墜落了。

  除了這些,池純音現在也不想與顧馳親近。

  明明他們今夜成為了真正的夫妻,可她就是怕見到他。

  顧馳倒是完全相反。

  他支起半邊身子,就想好好看著池純音,有了肌膚之親,便恨不得時時刻刻能和池純音黏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

  難怪說溫柔鄉就是英雄冢。

  他手上動作也沒停,時不時略過她纖細的腰肢。

  池純音抗拒著與顧馳目光對視,打開他不老實的手,也不想與他講話。

  顧馳保證道:「還生氣呢?都是我的錯,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我…我才不會信你。」

  池純音抽泣著,顧馳剛才是如何對她的請求視若無睹的?男人的嘴就是騙人的嘴,她才不會相信顧馳半句。

  「我保證,明天絕對聽你的,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還想有明日!」

  「好好好,沒有明日,沒有明日。」

  顧馳嘴上這麼說,心裡才不會這麼想,現在的重要任務便是將她哄睡著,不然明日又沒有精神。

  他還將她摟緊了些。

  池純音發現顧馳今夜特別喜歡抱著她,平靜下來後,她也有些貪戀這溫暖的懷抱。

  但她毫無困意,甚至越發清醒。

  顧馳同樣,就算是瞧著她眼睫輕眨都別有趣味,適才的推脫,就當是池純音礙面子矯情。剛才她明明也挺喜歡的,只是口是心非罷了。

  有了適才二人前所未有的親近的緣故,顧馳眼神也添了些黏膩,就想貼著她的頸窩。

  池純音嫌熱,推又推不開,還擔心顧馳又要拉著他來第四回。

  「你什麼時候出征?」

  她真是怕顧馳了。

  而顧馳顯然沒意識到他的夫人是在趕他,還以為是自己那幾句信口胡說的話嚇唬到了她。

  「還有些時日。」

  池純音今日問秦公子的事兒沒得到回覆,顧馳就不准他說了,眼下又好奇起來,「北晉人很兇殘嗎?」

  顧馳點點頭。

  她心頭染上憂慮,連顧馳都這麼說,看來北晉真的很難對付,那可怎麼辦才好啊!

  顧馳眯著眼睛,放鬆道:「還有些日子,入了秋後吧。」

  他以為池純音今日被秦禹嚇到了,寬慰道:「不必掛心,這一次並不是斬草除根,僅僅威懾罷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顧馳的呼氣聲輕掃過她的面頰,又癢又麻。

  既然他很快就要出征,池純音想到夫人對子孫的殷切,這好像有點急了。

  她剛才還在趕顧馳走,現在又不得不留他。

  「娘說,她想抱孫子了。」

  「她白想。」

  池純音半撐起身子,問道:「為什麼?」

  「我喝了避孕的湯藥,這幾年你應該不會有身孕。」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難道顧馳只願意與她圓房,不想和她有子嗣嗎?

  顧馳勾起唇,笑得攝人心魄:「這麼想給我生孩子啊?」

  池純音氣的打他的後背!沒個正形!

  她緊盯著顧馳,想要一個真正的答案。

  顧馳這斂神認真答道:「你才多大就想著有孩子,婦人生孩子最傷身體,還是緩幾年再說!」

  「可是娘那邊催的緊。」

  「怕什麼,我頂著。」

  池純音再度問道;「為什麼?」

  顧馳醒了神,眼神惺忪,又是那副不做人的表情,笑得頑劣:「我不想剛成婚就守活寡十個月,你有意見?」

  「睡吧,困死了。」

  池純音被顧馳又拉回被窩裡,可心間縈繞得還是他那番話,顧馳說為她好,是真的擔心她的身子,還是不想和她有孩子?

  還是他嘴上說得沒正行的那句話,不想守十個月活寡?

  *

  鎮北將軍還在之時,大齊尚有餘力與和北晉抗衡,可惜英雄早已遲暮,泱泱大國陷入被動,是百姓們不願看到的。

  聖上登基後韜光養晦這些年,勢必要蕩平北晉這個心腹大患,如今良機已到,聖上下詔冊封粱曜為鎮北將軍,入秋率兵攻打北晉。

  眾朝臣並不意外梁小將軍承其父衣缽。

  只是今日朝堂之上,聖上還封世子顧馳為越騎校尉,帶領兩千精銳,同梁小將軍一同出征,一下子掀起軒然大波來

  英國公搖搖欲墜,回首看了眼顧馳。

  畢竟是朝中老人,英國公很快鎮定心神,站出來道:「聖上,犬子頑劣,不堪如此大用啊!」

  齊景紹擡眼望著顧馳:「你來說。」

  顧馳早有準備:「聖上,臣定不負所望。」

  齊景紹繼而問英國公:「國公聽到了嗎?」

  聖上金口玉言,既是在眾朝臣跟前的宣布的旨意,總不能逼聖上收回成命。

  英國公只得暫時作罷。

  很快,顧馳受封的消息在汴京傳開了。

  池純音正陪著英國公夫人品茶,嬤嬤火急火燎稟報消息,夫人本好好的,聽完差點暈了過去。

  她一邊給夫人順氣,之前聽顧馳說家中利益牽扯太多,國公才對他從軍一事甚是反對。

  她寬慰夫人起來:「娘,聖上是明君,日後定不會做出卸磨殺驢之舉。」

  英國公夫人眼眶濕潤:「我哪是擔心這個,我操了馳兒這麼多心,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有個好歹,我該怎麼辦!」

  英國公下朝直奔府上,眼神銳利,渾身透著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英國公夫人急著上前:「老爺,馳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豎子竟瞞了我們這些年,我早聽聞聖上有意提攜人在塞北建功立業,想來不會在世家子弟下手,這些年也沒聲息,結果聖上選的人是馳兒!」

  夫人緊攥著國公的手,試圖尋求安慰:「北晉人兇狠,馳兒不會有三長兩短吧?」

  「不只是他,若他贏了,我們顧家暫時還能風光一陣,若他輸了,聖上會不會心生怪罪?他倒是想學那些草莽,上戰場拼命,那些家中無人的亡命之徒有一小博大的權利。他有沒有想過我們顧家是靠著謹小慎微才有今日這樣,怕是要將這百年傳承毀於一旦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些,馳兒是你的兒子,你就不怕嗎!」

  「怕有何用?是這豎子執意上戰場拼命,夫人不如去問問他,有沒有想過我們!」

  英國公夫人啜泣起來,痛心不已。

  「爹,娘,顧馳也是怕你們擔心,這才隱瞞的。」

  英國公望著純音,逐漸明白過來:「你早就知道了?」

  池純音一頓,還是點了點頭。

  國公猛拍膝頭,指著她對夫人憤憤道:「你生的好兒子,選的好兒媳!」

  「我從未指望他建多大功立多大業,人家精打細算的婚事我也隨著他去了,只要他不做出有辱門楣的事,隨他揮霍,他生來便是聖上親封的世子,何等尊貴,為何要去打打殺殺!他平日那紈絝模樣,哪能上陣殺敵?如今這樣,顧家這些年謹慎行事全都功虧一簣了!」

  英國公夫人扶著額,「老爺倒想想辦法,眼下在身邊的只有馳兒一個孩子,難道就要看著他去送死嗎!」

  「這豎子怕是不敢回來,純音,去把他請回來,今日若不回,我就與他斷絕父子關係,此生不復相見。」

  池純音出了國公府,心情還是悶悶的。

  她從前以為顧馳天生命好,爹娘嬌慣著他,這世間沒有他不能做的事,今日所見,卻不如她想的那樣。

  顧馳得了聖上青睞,要為大齊出征,這落在別人家裡是值得慶賀的大喜事,承載著親朋的期盼。

  國公對顧馳的成見像是座翻越不過的大山,無論顧馳怎麼努力,他在爹心中永遠是那個不成器的小兒子。國公只希望顧馳這樣輕鬆悠閒一生,不要給族中添負擔。

  她和顧馳去過軍營,士兵對他的信任與尊重,他手心的厚繭,都不是國公在汴京的地位能帶來的。國公為何不仔細想想,生性張揚的顧馳如何將這事隱瞞了這些年,直至準備充分才說出來?

  池純音越想越覺得自已嘴笨,適才就應當替他對國公說出來的。

  馬車停靠在衙署門口,閒暇時刻不能讓閒人直接進去,得差人進去通報。

  池純音等在外頭,心裡還記掛著回府後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

  有倆位官人從門口走出來,身穿錦衣華裘,只是面上帶著輕蔑的笑意,與這清風霽月的穿著甚是不搭。

  池純音退居一旁,繼續緊盯著門口。

  他們二人從池純音身邊經過時,還在嘲弄,說些意味深長的話。

  「人家是世子,可是你我二人可比擬的?去塞北跌個大的,才知道天高地厚」

  池純音按耐不住下意識的衝動,鬼使神差地叫住他們二人。

  「你們在說什麼?」

  那倆位男子看她是個婦人,沒認出她的身份,長舌得很,對著她抱怨道:「這位夫人有所不知,聖上今日命世子隨軍出征,無非是仗著家中,跟在梁將軍身邊混個軍功,我們倒是羨慕得很,世子真是有個好爹。」

  「你們若真不服氣,告到聖上面前,在背後議論算什麼本事!」

  池純音氣死了!

  她鮮少與人起口角,說出這番話時候,心緒震動,聲音不自覺打著抖。

  這倆男子並未得到附和,還被她指責了一頓,脾氣也上來了,「婦人便是頭髮長見識短,顧馳的皮囊好又如何,戰場上自有分曉。」

  池純音又氣又急,眼見落了下風,著急回懟。

  忽然間有雙溫熱的手牽著她,無形間注入了很多力量。

  她扭過頭,神色有些詫異。

  顧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邊,應該將他們三人的對話聽了去,只是面色平靜淡然,根本未受影響,也懶得搭理這些背後嚼舌根的人。

  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個正著,那倆人多少有些尷尬。

  顧馳眼鋒平淡划過,不怒自威,叫適才還在池純音面前囂張得很的倆人逼得氣勢大減。

  背後抱怨歸抱怨,當面可說不得的。

  「小人冒犯世子,還請世子贖罪。」

  池純音冷眼瞧著,這倆人適才硬氣,現在對著本尊怎麼說不出話來了。

  顧馳神色慵懶,不動神色聽著二人道歉,只是對剛才有句話較真起來。

  「適才你們說誰見識短?」

  這倆人忙對著池純音,「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世子妃,是小人的錯。」

  顧馳握緊池純音的那雙手先放了下來,轉而十指相扣。

  「若日後再給我聽到這樣的話——」

  那倆人不等顧馳說完,灰溜溜地離開了。

  池純音小心打量著顧馳的神色,好像與往常一樣,並未受外界議論的影響。

  雖然如此,她還是說道:「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

  顧馳第一回見她這樣凝重的神色,一時笑了出來。

  他憑良心,這些人背後說的話在他心中,倒比不上池純音在外人跟前維護她萬分之一重要。

  池純音嘟囔著嘴,自己都這麼嚴肅了,顧馳還是不當回事,顯得她白操心一場。

  顧馳正色:「行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爹叫你回家,你瞞著他這些年,他生氣了。若你不想面對他,就去軍營避避風頭,家中有我不會有事的。」

  顧馳既然有膽量做這樣的事,就沒想過躲,更不會叫自己的娘子去抵擋住他爹的腥風血雨。

  「我正準備回府,出來就看見你了,先上馬車吧。」

  二人坐定,池純音還停在剛才那個話頭上:「你真的要清算那倆人啊?」

  顧馳不屑道:「怎麼可能,我哪有那閒工夫,這倆人長得很俊俏嗎?值得我放在心上。」

  她長舒口氣:「嚇死我了,眼下你正在風口浪尖上,還是行事小心些,免得又落人口舌。」

  顧馳不當回事:「他們要有偏見的,該怎麼想還是怎麼想。」

  池純音何嘗不知曉這個道理呢?

  顧馳家世樣貌處處領先,若要是創出番天地出來,那陰暗角落見不得光的臭蟲都沒有挽尊的藉口了。

  顧馳面上雲淡風輕,明明是她熟悉的混不吝模樣,可比以往沉重了不少,他聽到的不止外人的質疑,還有來自最親的人。

  她不想看意氣風發的顧馳露出消沉的神情。

  池純音挪了挪屁股,做上前。

  顧馳擡眼睨她一眼,「幹嘛?」

  她伸手捂住顧馳的耳朵,眼神純粹又充斥著源源不絕的熱意,燙得顧馳心間一顫。

  「你不准聽那些不好的話。」

  顧馳望著她翕動的唇,心中的震動久久不能平息,匯集成難以抑制的衝動,他清楚,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生長著。

  池純音放下手,對著他失神的面龐,很是詫異。

  「怎麼了?」

  「我想干點壞事。」

  她正想問要幹什麼壞事。

  顧馳的手掌拖著她的後頸,他俯身湊近,

  他偷親!

  一切平息下來的時候,池純音面色潮紅,身上衣裙作亂,她低著頭自顧自整理起來,不叫人看出任何痕跡。

  而始作俑者顧馳,倒是慵懶地望著她,很得意。

  這是顧馳第一次在床榻之外親她。

  往常親吻常常發生在情動時分,順其自然的,池純音也不會多想。可顧馳這麼突然湊過來,她剛才也沒說什麼啊。

  她現在都不敢看顧馳,怕他又這麼突然來一遭。

  池純音併攏雙膝,望著足尖,試圖找回最初的話題。

  可是她滿腦子都是顧馳適才親她的景象。

  倆人的氣息重疊在一起,顧馳的呼吸也越來越重,像是迷疊香似得勾人心魄。

  她們不知道在車上呆了多久,等顧馳鬆開她的時候,池純音腦子一片混沌。

  叫她想起剛才的話題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顧馳食飽饜足,緊盯著她混沌又沾染上霧氣的眸子:「你還要說什麼?」

  池純音不搭腔。

  這樣子叫顧馳很有成就感。

  「該不會被我親傻了吧?」

  「你閉嘴。」

  顧馳哪裡是見好就收的人,那滿嘴讓人聽不下去的話撩撥著她的心門,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雙頰,又以雷霆之勢漲紅起來。

  顧馳還是那個很壞很壞的人!

  虧她還擔心他,怕他心裡難過,他就是欠收拾!

  回府的路上,顧馳目的達到了,便想著與池純音求和。

  池純音現在長進了不少,才不吃他這一套,無論顧馳如何好說歹說,她自巋然不動。

  可是倆人即將進門,她卻開始變了卦。

  顧馳攔著她繼續上前的步子,趕她回院子去:「你不必跟著我了。」

  「不行!爹看我在才不會那麼生氣!」

  顧馳反駁道:「你非去他跟前找不痛快幹嘛?聽我的話回房歇著,我不會有事。」

  「你就讓我跟著吧。」

  他們倆人還在門口拉拉扯扯,轉頭卻看見前廳的大門直敞開,英國公背手站在中間,神色肅穆,一副黑雲壓城的架勢,這暴風雨比往常顧馳每回犯錯,來得還要猛烈。

  顧馳拍了拍池純音的手背,「等我。」

  這是他們父子二人的對話,就連英國公夫人都只能守在門外,從裡頭傳來的爭執聲越來越激烈。

  英國公往常也不是嚴父,他平常那些小差錯若是無傷大雅,斥責幾句就夠了,若實在不可饒恕,就請家法,打一頓能讓他消停好幾天。顧馳不是個執拗的性子,也知曉他爹逆鱗在哪。哪裡可以錯,哪裡不能違背,他心底門清。

  可這一次完全不一樣。

  英國公既能在朝堂上坐穩這些年,又能護住家中小輩不出差錯,為人最懂的剛柔並濟,他深知顧馳是根刺,不能硬拔。

  「爹很驕傲,你這些年有自己的主意,你長大了,這一次就去塞北好好看看。」

  顧馳不為所動:「您不如直說。」

  「這一次爹應了,回來變向聖上請辭,以後不要上戰場了。」

  「憑什麼?」

  池純音已經聽出他有些不耐煩了。

  這是他數十年的心血,絕對不止為了策馬往外面看一圈,英國公先給的這點甜頭,於顧馳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英國公揚起聲音:「憑什麼?」

  「你明明知曉顧家樹大招風,旁人恨不得尋我們的錯處,你倒好,竟主動接下這燙手山芋!若贏了,世人要說我們顧家功高蓋主,聖上豈能不忌憚?輸了,你要討多少文官口誅筆伐!」

  「馳兒,這其中利害,為父不信你看不清!」

  又是這套說辭,顧馳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聖上不如爹所想。」

  英國公不以為然:「聖上登基才多少年,為父入朝又多少年,他縱然天降英才心懷寬闊,為父如何敢將全族人的性命來堵?」

  「倘若我不放棄呢!」

  英國公憤憤道:「不孝逆子!你可知曉你娘多擔心你,她知曉你要去送命,差點舊疾復發。」

  「還有純音,你忍心她一人守在家中嗎?」

  「她支持我。」

  池純音應和點點頭,顧馳這樣的人,就是該翺翔於天地。

  英國公發狠起來:「你要是這樣,你就給我滾出府,我便與你斷絕父子關係,此生不必再見。」

  池純音心裡一緊,這都是氣話,父子二人斷不能生了隔閡啊!

  「爹,我不會與你斷絕關係,但我也不會就此放棄,若你這些時日不想見我,那我就宿在軍營,直至您有一日能看見我的付出。」

  她以為在爹說出斷絕關係的那剎那,他也會賭氣反駁回去,父子倆互相放狠話。

  可他沒有。

  池純音總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清過他,他不是自己記憶中無法無天的模樣。

  顧馳推開門來,臉上的陰沉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們迎面遇上,顧馳問道;「都聽見了?」

  池純音點了點頭。

  「今夜不能哄你睡了。」

  「什麼哄睡!」

  就算他們睡在一起,她也不是顧馳哄著睡的,都是失了力氣昏過去不省人事。

  都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思打趣她!

  「你放心去軍營,娘這裡有我。」

  顧馳捧著她的臉頰,在額上印了印。

  「等我回來。」

  「好!」

  顧馳走後,英國公府上下人心惶惶的,都怕觸了主子霉頭。

  夫人面頰蒼白,整個人病怏怏地靠在床頭,燕窩粥也就抿了幾口,她就推開了孔嬤嬤。

  池純音不忍夫人這樣:「娘,顧馳已經準備好多年了,不會有事的。」

  「純音,我做娘是不是很失敗,這些年竟一點都沒發現苗頭!」

  她搖搖頭,「這怎麼是娘的錯,顧馳有心隱瞞的事,誰能看出來?」

  英國公夫人閉起雙眸,面上的愁緒化不開,「你回房吧,我這有人守著。」

  池純音沒有聽夫人的話,還是坐在原處。

  英國公夫人詫異道:「怎麼了?」

  她看了看守在房中的醫師和侍從,面露猶豫之色,夫人會意,命他們退到門外去。

  夫人朝她招招手,氣若遊絲道:「過來。」

  池純音坐到夫人身邊,壓低聲音:「娘,我曾隨顧馳去過軍營,簡陋得很,顧馳與爹爹大吵一架,爹鬆口前他怕是不會回府上了,純音想去給他送些他慣用的,免得不習慣。」

  英國公夫人當即明白了,此時誰敢明目張胆去尋古馳,便是與他作對,送東西這事不可張揚。

  夫人速來嬌慣這個兒子,嘴上罵歸罵,該有的關心一下不會少。

  夫人點點頭:「我命人去安排輛小車,半個時辰後在後院角門等你。」

  池純音喜笑顏開,「謝夫人,那我回去收拾收拾。」

  夫人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心中不只是喜是憂。

  營地中。

  顧馳雙眸漆黑,俊俏面上倒甚是平靜。

  他料到他爹會勃然大怒盡全力反對,可真當發生,理解是一回事,忿忿不平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士兵上前通報:「校尉,有人鬼鬼祟祟扮作男子,想闖軍營。」

  顧馳心情不好,「這等小事有何好稟報的,亂棍打死。」

  「那人自稱是你的夫人!」

  顧馳立即坐起身,神色慌亂起來,忙攔著得了命令的下屬。

  「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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