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念

2024-09-15 09:22:50 作者: 南北喬木

  尾巴·念

  「老師?」

  「……」

  聞念心虛,是我不配嗎。

  沈瑜川看她臉耷拉下來,補充道:「我的意思是,當老師和做研究又不衝突。比如,陳教授有自己的科研團隊,同時也教課。」

  「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

  提到陳教授,聞念想起來上次見面之後,思來想去還是拒絕了他的邀約。

  畢竟她又不會一輩子待在這,而且「聞念」感興趣的方向是現代物理,和陳平良的不同,早早拒絕還能把機會留給真正需要的人。

  當時陳平良看起來還挺惋惜,估計是跟沈瑜川一樣,把她當成天賦異稟的物理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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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理老師也是她隨口一說,沒想到沈瑜川會較真兒。

  「主要是不太想搞你說的那個什麼競賽。」

  雖然有067在,聞念幾乎可以所向披靡,一開始她還覺得很爽,可慢慢的,德不配位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像懸浮在空中,搖搖欲墜。

  每次別人的誇讚和讚許的目光就好似從高處踩空,渾身發緊。

  這也是她最近開始自己做題,並且讓067教她學習物理的原因,最起碼給自己點心理安慰。

  安靜片刻,沈瑜川聲音淡下來。

  「你是物競生,還寫過我都沒涉獵過競賽題,所以我還以為,你會想要走的更高些。」

  聞念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或許是「聞念」想要的,但不是她。

  她現在甚至都沒有資格考慮自己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

  「那你來物理社,現在又坐在前往京市的車上,也是因為不知道?」

  「這我知道。」

  沈瑜川似乎有些意外,用眼神示意她展開講講。

  「因為你唄。」

  除開一些傻子都知道不能說話,比如她身上的秘密,聞念說話大多數是隨心情而定。其他無傷大雅的情況下,她經常性張口就來,也不管聽到這些話的人會作何感想。

  因為她確實沒想這麼多。

  沈瑜川跟她恰恰相反,屬於說得少,想得多類型。

  於是,聞念說完,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聽旁邊沒動靜,準備閉眼再睡會兒。

  不知道過了過久。

  聞念只覺得她快跟周公見面了,又模模糊糊聽見沈瑜川在說話。

  「聞念。」

  「嗯?」她眼都沒睜,一心只想跟周公來個大大的擁抱。

  他聲音很沉,又格外認真:「你可能不了解我。」

  嗯,確實不了解,你不就是給未來世界造成毀滅性打擊了嗎,多大點事,放我睡覺吧。

  「我這人挺無聊的,對於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事都不太感興趣。」

  嗯嗯,好。

  「所以,我目前的重心,還是會放在物理學研究上。」

  ……

  沈瑜川說話時沒看聞念,畢竟一般人可能不太想讓別人看到期待落空的樣子。

  他說完,沒聽見聞念的回答,以為她被打擊到了,猶豫會,還是轉過頭。

  空氣有一瞬的凝滯。

  聞念頭靠在椅背,雙眼闔上,唇角微微上揚。

  她已經跟周公擁抱上了,還是個溫暖的擁抱

  沈瑜川:「……」

  嘆口氣,又轉過頭,打開手機重頭開始刷物理推演。

  還是之後再提醒她吧。

  -

  拿到物理競賽規則的時候,聞念一顆懸著的心才真真實實落地。

  都是筆試。

  兩輪比賽。

  第一輪各大學代表隊抽籤,兩兩競爭第二輪的名額。

  順利進入第二輪的大學,參加不分組決賽。所有人一起參加競賽考試,四名組員的成績求平均,就是這個大學的最終成績。

  排名第一,即為冠軍。

  比賽前一天,聞念夢到宜江大學抽到了物理水平並不是很強的學校。

  她擔心夢都是反的,抽籤的時候心懸到嗓子眼,害怕直接打道回府。

  結果虛驚一場,還真的抽到了水平較弱,今年第一次參加高友賽的代表隊。

  然而有能力競爭前三的科大今年爆冷,第一輪就對上有主場優勢的京大,最後遺憾出局。

  有了第一輪的順利,第二輪比賽候場時,聞念胸有成竹地跟沈瑜川耳語:「咱們這次肯定能贏。」

  帶著幽香的呼吸像羽毛一樣輕盈掃在耳側,有點癢,沈瑜川猶豫片刻,還是挪開了點,語氣平靜。

  「這麼有信心?」

  「嗯。」聞念尾音上揚,「第一輪比賽之前我夢見咱們抽到了弱隊,結果真的是這樣,昨晚我又夢見咱們平均分排第一呢。」

  沈瑜川:「所以,你的信心來源於做夢?」

  「……」

  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彆扭呢。

  「那就不說夢,咱們理智分析。你正常發揮,我正常發揮,就算方明誠和孫毅隨便發揮,勝率也還是很大的。」

  沈瑜川:「京大這兩年一直咬得很緊,去年宜江大學也是險勝,所以不能掉以輕心。」

  本來想緩解下心情,結果人家不領情,於是聞念老老實實地閉嘴了。

  對於她來說,就算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水平也不會有太大變動,所以不如讓自己輕鬆點。

  能容納三四百人的階梯教室內,只坐了不到一百號人。

  時間爭分奪秒往前跑,焦灼又安靜地氛圍充斥著整個空間。

  三個小時,兩道題,難度可見一斑。

  聞念把第二道題的題目小聲念給067後,等待它說話的空當,觀察了一下四周的人。

  動筆的寥寥無幾。

  沈瑜川在後面坐,聞念也看不見他的情況。

  她估摸著067該計算出來這題的答案了,於是拿起筆,收回目光。

  電子時鐘在正前方的屏幕上跳動,聞念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眉頭漸漸皺起。

  這次安靜的時間也太長了。

  之前不管是什麼樣的題,067處理計算的時間都沒有超過半分鐘。

  耳邊是筆尖在紙上滑動的窸窸窣窣聲音,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咳嗽。

  「067,是這道題太難了嗎?」

  沒有回應。

  巨大電子時鐘的數字每次變化都像鼓槌重重敲擊鼓面。

  2分鐘。

  3分鐘。

  5分鐘。

  10分鐘。

  ……

  隨著時間流逝,聞念的心跳快要衝破心臟。

  空調房裡,她的額頭卻鋪滿一層薄汗。

  「067,你怎麼不說話?」聞念甚至不能正常詢問,聲音壓得很低。

  監考官在身邊上上下下經過數次。

  終於在安靜的第40分鐘時,聞念不得不說服自己接受一個事實。

  067消失了。

  無助感頃刻間把聞念吞沒。

  不僅僅是因為它能幫她完成眼前的物理題。

  也是因為它是自己和未來世界的唯一連結,也是24小時不間斷在自己身邊,隨叫隨到的陪伴。

  這種在陌生世界抓住唯一熟悉事物的本能求生欲,時刻滋養著聞念對067的依賴,在看不見摸不著的每時每刻生根發芽,無限生長。

  可現在,好像被連根拔起了。

  聞念眼淚奪眶而出,模糊眼前的試題。

  她強忍著,把眼淚擦掉。

  仿佛一隻墜入茫茫荒野的兔子,不知所措,失去了奔跑的方向。

  第一道題寫完只用了30分鐘,所以,哪怕聞念覺得經歷了無限的等待後,剩餘時間還有一半個小時。

  憑她現在的水平,想要自己寫出第二道題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就在她想要棄賽的時候。

  忽然,左臂進度條閃動,宛如從草原深處傳來的同伴呼喊,穩穩托住了聞念下墜的身體。

  她回過神。

  看著搖擺不定的進度條,想起了之前的辦法。

  聞念試著拿起筆,在第二道題的空白處寫下一個字。

  進度條前進,12%。

  聞念帶著一絲疑問,審視著進度條指明的方向。

  這是要她完成這次競賽嗎?

  可是這題目她根本不會,還是要自己干坐著,等待時間耗盡?

  聞念把自己的思緒一點點理順。

  目光落在試題上。

  這次她不再是不過腦子的把看到的每個字讀出來,而是真正的去理解它表達的意思。

  一整道題目足足有半頁A4紙那麼長,各種公式、變量、條件,聞念越讀越慢。

  倏然,她恍然發覺,這題目好像有點眼熟。

  若有若無的記憶像蒙了一層霧。

  這種感覺,像是......在夢裡。

  對。

  她在夢裡見過!

  在來的路上和昨天晚上,她都夢見自己在賽場上做題,思路十分順滑,只是醒來不記得到底寫了什麼。

  如今密密麻麻的字符近在眼前,她才真切的觸摸到夢中的畫面。

  聞念不明白。

  她為什麼會夢到?

  只是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聞念閉上眼,努力回憶拼湊四散飄碎的記憶,一行行推演公式緩慢的從腦海深處跳躍出來。

  「......討論形狀函數的性質,以及穿越過程中可能遇到的現象,如潮汐力的大小、時空曲率等。」

  聞念搜颳了記憶中的每一個角落,才零零散散的寫出了一些文字敘述。而那些公式和數字實在太過模糊,像是一團吹不透又十分靈活的霧,看不清抓不住。

  一滴水滴落在試卷上,聞念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她精神連續極度緊繃了四十分鐘,卻還是沒能找出這一題的答案。

  還有五十分鐘就要結束考試,聞念看著卷面上十分殘缺的答案,徹底喪失了所有希望。

  這已經是她用盡全部力氣,能做到的所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努力奔跑的方向,是不是進度條想要的,反正目前,聞念沒有看出來,一個小時前棄賽和堅持到現在的區別。

  她緊抿著唇,嗓子乾澀無比,每次吞咽都會帶來撕裂的疼痛。

  擡眼,比賽還剩下四十五分鐘。

  聞念垂下眸子,把筆擱在桌面上,準備等待時間走向盡頭。

  倏然,一陣電磁的「嘶嘶」聲穿破空間,聞念驀地睜開雙眼,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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