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念
2024-09-15 09:22:47
作者: 南北喬木
尾巴·念
聞念在這邊跟人周旋。
她已經做了蔣初曼不會提供任何幫助的預設,所以逃出去要全靠她們自己。
她想過硬闖這個可能。
眼前四個人,只有這個男生看起來年齡稍大,有二十歲左右的樣子,剩下的三個女生一看就是未成年,沒什麼可顧慮的。
其次,這裡人少,只是因為有個爛尾樓,沒有居民也沒人附近做生意,再加上這些小巷子是待拆遷的狀態,人都搬走了。
可如果沿著這條街跑到頭,拐個彎,人就會漸漸多起來,再往前,就是宜江大學的南門。
只要能在這條街保證不被追上,拐了彎後這些人肯定不敢再追。
只不過。
聞念看了眼管小琴,她腿軟的站不住,靠著牆瑟瑟發抖。聞念擔心她跑不動,最後再被逮回去。
她擡眼,那男生正松松垮垮地站著:「都說了連本帶息還你們錢,你們還想幹什麼?」
「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男人目光狠戾,「怎麼著,你還我錢,我還要感恩戴德了?」
「你這朋友可真會躲債,逮她好幾天了,耽誤我這麼長時間,我心裡有怨氣,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不得發泄出來?」
管小琴弱弱開口,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你想幹什麼都行,但是這事跟我朋友沒關係,你別為難她。」
「是你說的幹什麼都行,可別反悔。」那男人輕笑一聲,頂頂腮幫子,面露玩味,「那就對著鏡頭把衣服脫了,之後再跪下說三句,我管小琴以後再也不會借錢不還。」
管小琴愣了下,眼眶瞬間變紅,她忍著不讓淚落下,點點頭,緩緩擡起手,準備解扣子。
然而手哆嗦得太厲害,愣是解不開。
男人不耐煩地「嘖」一聲,讓站在旁邊的三個女生去「幫」她一把。
聞念攔著,打掉伸過去的手,擡眼看過去:「我來解。」
這事有意思,那男生吹了聲口哨,津津有味看戲。
聞念背對著四個人,借著解扣子的動作,低聲跟管小琴耳語:「知道學校方向在哪嗎?」
管小琴一臉茫然「嗯」了聲。
聞念嗓子發緊,但還是穩住氣息:「一會我說跑,你就立馬衝出去,不要回頭,記住了嗎?」
「那......」
「——記住了嗎?」聞念打斷。
管小琴不再說話,點點頭。
「怎麼還沒解開?」
聞念沒回頭,語氣平靜:「扣子太緊了。」
解第二顆扣子的時候,她倒數:「3,2,1——」
「跑!」
管小琴一咬牙,趁所有人沒反應過來,借著聞念擋開的空隙,拔腿跑了出去。
「我艹!站住!」
那男的罵了聲,神色驟變,想要去追。
逃跑的時候,聞念眼急手快地拎起地上的書包,朝男人身上砸過去。
突如其來的力量讓男人踉蹌半步,回神,目光轉向落在後面的聞念。
管小琴眼淚淌滿臉頰,眼前模糊到看不清路,但還是謹記著耳邊那句:衝出去,不要回頭。
直到她「咚」一聲,撞到了什麼東西。
管小琴摸了把淚,眼前人看起來很臉熟,但不認識。
師浩辰捂著胸口,他覺得自己受了內傷:「你誰啊?不看路的嗎。」
沈瑜川的背影還在前面,師浩辰沒空廢話,拔腿就跑,留下句:「不用告訴我你是誰了。」
管小琴這時候才清醒過來,聞念沒在身後!
她瞬間手足無措,神色慌亂。
忽然,她想起剛才那個男生好像上課的時候見過!
「同學!同學!能不能求你去幫幫我朋友?」
師浩辰愣住,這時間,這地點,如果他倆想的不是一個人,那就太巧了。
「你朋友是不是叫聞念?」
管小琴喜出望外,連忙答是。
師浩辰得到肯定答覆,連忙問她聞念在哪。
「就在爛尾樓正對面的巷子。」管小琴喘著氣,「你快去,我跑不動了,在後面跟著你。」
聞念其實做好了她跑不掉的心理準備。
她們兩個總要有人出去找救兵,都留下來,只能任人擺布。管小琴膽小,人又老實,她實在擔心她留下來會吃大虧。
所以選擇讓她先跑,自己善後。
幸運的話,倆人都能走;即使不幸運,至少能走一個。
只是聞念沒想到,這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能這麼難纏。
那個男人站在旁邊置身之外,反而讓那三個沒成年的女生動手。
這幾個小女生個子都沒聞念高,但奈何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聞念全力反抗,臉上還是不知道被誰抓傷了,此刻火辣辣的疼。
聞念不會打架,此刻這三個小女生跟猴子一樣往她身上纏,幾個人毫無章法的扭打在一起。
她已經喪失了時間概念,不知道抵抗了多久,但能感受到自己漸漸力竭。
忽然,聞念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聞念!」
「沈瑜川,我在這!」
話音落下,壓在眼前的一團陰影忽然被扔了出去,聞念終於重獲光明,緊接著,她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沈瑜川將她護在身後。
聞念已經筋疲力盡,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在他堅實的背上。
初生牛犢不怕虎,被沈瑜川扔出去的小女生,愣愣地在他臉上停留一眼,居然想繞過他,繼續朝聞念出手。
「哐」一聲巨響,沈瑜川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地上的人捂著肚子,疼得眼淚直流,她沒想到眼前這個眉目俊朗的男生會這麼狠:「你,你怎麼還打女生?」
沈瑜川目光冷峻:「這是誰的規矩?」
「在我這,只有一個規矩,不打人,只打畜生。」
這時,師浩辰和管小琴先後趕到,堵在巷子口。師浩辰朝裡面喊:「今天誰都跑不了,警察馬上到。」
沈瑜川把聞念拽到身前,仔細打量。
聞念知道自己現在肯定不太好看,頭髮一定是亂糟糟的,臉上受傷都有傷,剛在地上滾了幾圈,沾了一身灰。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為自己辯解正名:「我也沒讓她們好過,一打三哎,這種情況下還能打平手,我已經很厲害了......」
「她們三個都動手了?」沈瑜川抓住重點。
兩個還站在那兒的女生,也看見了沈瑜川有多狠,嚇得渾身發抖,聽到這話,立馬慌亂起來。
沈瑜川走過去,毫不猶豫地,衝著其中一個女生,一腳踹下去。
「沈瑜川你幹嘛!」聞念傻眼了,連忙拉著他往後拽。
「還差一個。」沈瑜川冷聲說。
聞念擋在沈瑜川面前,直視他,手緊緊握著他的手腕,聲線有些顫抖:「冷靜,看著我沈瑜川,冷靜。」
沈瑜川瞳色漆黑,仿佛有一股無法控制的情緒在眼底燃燒。
那天他騙她了。
聞念問「你爸是不是經常打你」的時候,沈瑜川撒謊否認。
十二歲,他父母離婚之後,沈瑜川幾乎隔幾天就會被沈睿明打一頓。
毒打。拿皮帶,拿木棍,甚至隨手撿起來的酒瓶。不打臉,不打胳膊,不打任何會暴露在外的地方。
後來隨著沈瑜川長大,身上的傷越來越多,他也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變得沉默寡言,仿佛一成為了一座隨時會爆發的,冰川下的火山。
後來,他逐漸長高,身高超過了沈睿明,終於逃離了這場噩夢,不再任人擺布。
偶爾沈睿明動手時,他也會還手。
高中時候的他在學校里是個獨特的存在。成績優異,體育也出色,校園運動會的時候經常被拉過去充人頭,拿獎牌。
但他從不與人交心,總是一個人。
這樣的他讓很多同齡人感到害怕,難以接近,但他同時又長了張能讓人多看兩眼的臉,這也極其矛盾的,讓他成為學校里的一道不可忽視的風景。
在這樣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沈瑜川,冷漠和痛苦已經成為他的底色。他渴望有人能幫他從憤怒中找到理智,從痛苦中找到希望。
他的每一次失控,都是在求救。
沈瑜川的怒火在聞念的注視下逐漸平息,眼神從冰冷中融化出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冷靜,冷靜。」她擔憂的聲音還在耳邊。
沈瑜川回過神,喉結滾動,輕聲說:「好。」
警鈴聲劃破空氣,刺耳而尖銳,緊接著,幾輛警車迅在小巷口停下。
-
派出所大廳,聞念和管小琴在這邊長椅上坐著,對面的長椅上坐著沈瑜川和師浩辰。
做完筆錄,聞念也弄清楚了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管小琴的學費和生活費本來就是自己打工掙的,一直勉強維持在收支平衡的狀態,結果前幾天她爸爸在地里幹活的時候不小心摔倒腰,需要數額不小的醫藥費,管小琴就把自己打工賺的錢先打回家,想著過幾天就能拿到家教費,不會餓肚子。
沒想到,管小琴當家教的那戶人家的孩子,物理成績考得一塌糊塗,家長就認為她沒好好教,就不願意付她上課錢。
僅僅五百塊,就就能把一個普通人逼到這種地步。
管小琴慌不擇路,不知道在哪認識了一些社會人士借錢,但是要還利息。
再後來,她沒想到利息比本金都多,她實在還不上,才有了今晚的討債風波。
為首的男生二十歲,巷子裡本來沒攝像頭,他倒好,自己拿手機錄下來的視頻成了現場唯一的證據,人已經被行政拘留。
剩下的三個女生,最小的十四歲,最大的十六歲,輟學,是這個男生認的「妹妹」,批評教育後,聯繫了監護人。
「怎麼不先找我和聶杉呢?」聞念只受了些皮外傷,已經消毒處理過。
管小琴哭過,帶著鼻音:「我不想讓蔣初曼知道,她平常對我的冷嘲熱諷已經夠多了,不想再聽見其他的。」
聞念嘆口氣。
今晚這事蔣初曼也算是個目擊者,怕是不能如管小琴所願了。
從派出所出來,聞念和沈瑜川並肩走在前頭。
她現在需要時刻監管沈瑜川,不能讓他走入歧途,露出的任何苗頭,她都要及時掐掉:「以後可不能像剛才那樣踹人了,把我嚇一跳。萬一踹出個好歹來,豈不是有理也要變沒理?」
還好那個領頭的男生腦子不太靈光,沈瑜川一來,嚇得把手機攝像頭關了,最後只留下了自己的「犯罪證據」,不然沈瑜川也少不了挨頓批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