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念
2024-09-15 09:22:44
作者: 南北喬木
殺手·念
周五晚上。
管小琴在泡圖書館,蔣初曼不知道去哪了,聶杉在趙勁駐唱的酒吧捧場。
於是整間宿舍,就只剩下聞念一個人。
明天的團建地點定在了宿寧山,聞念正在收拾要用的東西。
她查了這個景點,風景很好,不屬於那種爬完會累死人不償命的山,反而是個看日落的絕佳地點。
其實要帶的東西不是很多,畢竟宿寧山也不是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據說山頂還有家戶外燒烤店,傍晚可以邊吃烤肉邊欣賞落日。
所以,聞念很快收拾好後,就開始伏案桌研究去年高友賽的物理題。
距離十月份的高友賽只有不到兩周時間。
她雖然不屬於這個世界,但她只要一天是「聞念」,就要承擔起這個身份的責任。
況且,聞念覺得她在物理上,好像有點莫名的天賦。
「067你別說話,讓我自己寫。」
【你寫錯了。】
「......」
「我就不該告訴你我的解題步驟。」
【在我的指導下,你能夠在短時間內達到這樣的水平,已經很厲害了,畢竟我擁有數百年物理發展史智慧的結晶。】
「呵呵。誇我還是夸自己呢?」
聞念微眯雙眼,筆尾把臉頰抵出一個窩。
「我發現啊,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人了。這還是你沒修復完全的情況下,要是完全恢復,是不是就跟人沒區別了?」
【我只能模仿人類語言,可以無限接近,但無法成為人類。】
「好吧。」聞念撇嘴,「還怪可惜的。」
在067的幫助下,聞念又寫完一道物理題。整個人已經昏昏欲睡,才迎來了第一個推開宿舍門的人。
她看了眼時間,十點十分。
聞念抱著開盲盒的心態轉頭,瞬間精神起來。
「聶大小姐,約會結束了?」
聶杉摘著耳飾走過去:「什麼約會呀,八字沒一撇呢,就是去聽他唱了幾首歌,他退場我就回了。」
她眼含不懷好意的笑,看向聞念。
「你明天不是跟沈瑜川約會呢,怎麼不早點睡覺養精蓄銳?」
「......」
「我那更不叫約會!!物理社的人都在呢。」
聶杉撇嘴,沒再這個話題上多停留。她擡頭貓了兩眼,小聲問:「她倆人呢?」
「小琴圖書館呢,估計閉館就回來了,蔣初曼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沒看見她。」
聶杉點點頭,又問:「話說你們明天去哪來著?」
「宿寧山。」
聶杉是江市人,所以對江市的地方都比較熟悉。聽到這個地方,笑了句:「你們物理社還挺有情調,選這麼浪漫一地方團建,明天周六,說不定好多情侶都在山頂看日落呢。」
說完,眼睛朝聞念眨巴兩下。
聞念:「......」
宿寧山風景區。
下車後,聞念的第一感受就是,空氣十分清新,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許多。
非節假日的周末,宿寧山大部分遊客都是江市周邊的大學生,還有零星退休老人。
大家下車後可以自由活動,只要保證在六點半前到達山頂,不錯過日落就行。
石階被綠色環繞,人不多,聞念就慢悠悠往上爬,偶爾停下腳步,欣賞一會小瀑布和山澗水潭。
一股清新的山風吹過,帶著山間的花草香氣。她正沉浸其中,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看見來人,她眨眨眼,面帶疑惑:「你是?」
方明誠的黑色衝鋒衣領豎起,微微擋著點下巴,笑容如沐春風。
「方明誠,咱倆都是今年進的物理社。」
「你叫聞念對吧?
聞念忽然想起來,蔣初曼是說過今年物理社有一男一女兩個名額,但她完全忘了這回事。
這麼說來,師浩辰今年落榜了,怪不得今天沒看見他。
「你好。」聞念禮貌回應,「對,我叫聞念。」
「你跟沈瑜川很熟嗎?」方明誠忽然問,「剛才下車就看到你跟他走在一起。」
他四處張望:「不過他人呢,怎麼現在就你自己?」
聞念只當他是閒聊,也就沒多想:「好像是物理社長找他有點事,關於高友賽的安排,所以就走了。」
「你也認識沈瑜川?」
方明誠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表情,輕輕「嗯」了聲:「以前是舍友。」
「以前?現在不是了嗎?」
「對。」
方明誠看了聞念一眼,漫不經心說了句:「善意提醒,不要跟沈瑜川走太近。」
聞念皺眉。
看起來方明誠很了解沈瑜川。
雖然這個語氣讓她不太舒服,但既然關於沈瑜川,她就有必要多了解,說不定對完成任務有幫助。
「為什麼?」
「當初我離開宿舍,就是被他排擠走的。」
方明誠聳肩,語氣無奈。
「他這人吧,被捧慣了,一旦有人威脅到他天之驕子的名聲,就會不惜一切手段來保護自己的位置。」
聞念聽懂了。
簡單來說就是,總是第一的人,發現第二名趕上來甚至要超過他,覺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脅,就用不光明的手段把第二名踢下去。
「那他圖什麼呢?」
離開宿舍又不是退學,如果真有實力,早晚也能超過他。如果方明誠說的是真的,聞念有點搞不清楚沈瑜川的邏輯。
「誰知道呢,估計是想搞人心態吧。」方明誠點到為止,沒再繼續深聊,「我也是看你面善,咱倆又是一塊進的物理社,所以才提醒你。但我不想把這事鬧大,所以你別跟其他人說,這事你知道,以後自己注意點他就行了。」
話雖然挑不出毛病,可聞念總覺得聽起來不對勁。但這種情況下,她也不能駁了方明誠的好心,於是說了句:「謝謝,我會注意的。」
「聞念。」
冷冷的聲音從身後盤旋而來,順著脖頸一路飄到後腦勺,聞念轉頭,立刻撞進沈瑜川漆黑的眸子。
他走過來。
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神色淡漠。視線又越過方明誠,落在聞念臉上。
「快日落了,再磨蹭一會,直接看星星吧。」
說完,留下道修長的背影。
快到山頂這條路雖然不算陡峭,但還算有點坡度,沈瑜川腿長,一步頂聞念兩步,而且他沒收著速度,聞念在後面追得大喘氣。
終於,她實在累得不行了,扶著腰,斷斷續續地喊:「沈瑜川……你,你慢點。」
她緩下腳步,靠著石壁深呼吸,心裡吐槽,他哪來這麼大牛勁?
過了會兒,前面沒動靜。
她拿出手機,看時間在落日前走到山頂綽綽有餘,聞念索性不追了,找了個舒服的節奏往前走。
這個位置離頂端不遠。
眺望遠處,可以看到綿延的田野和翠綠的樹林,遠處的山巒和城市建築若隱若現。
她的注意力不自覺被風景吸引,拐彎的時候,「砰」一下撞到了什麼東西。
又軟又硬。
擡頭,沈瑜川的臉落進眼底。
微涼的風卷過來,連帶著沈瑜川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氣一同湧進鼻腔,聞念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撞著的是他的胸膛,而且,兩人現在貼得有點近。
她後退半步。
說話帶著脾氣:「剛才走那麼快幹什麼?還站在這也不出聲,埋伏我呢?」
沈瑜川看她一會兒。
只說了兩個字:「走吧。」
直覺告訴聞念,沈瑜川有點不對勁,話少的跟剛認識似的。想探究原因,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她的精力已經全用在爬山上了。
終於,抵達石階盡頭,前面只剩下一小段坦平的山路。
聞念深吸一口氣,任由清新濕潤的空氣清洗全身。
她看向身邊異常安靜的人,問:「你怎麼了?來的時候在車上還好好的。」
雖然路上三分之二的時間,聞念都在睡覺,但最起碼她清醒的那三分之一,沈瑜川還能主動說兩句話。
「你跟方明誠關係不好?」敵人見面,分外眼紅,聞念覺得很有可能。
「一般吧。沒說過幾句話。」
「?」
聞念愣住,好像跟方明誠的版本不太一樣。還是說,沈瑜川在故意迴避這個話題?
正想著,路邊草叢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此起彼伏傳來,吸引了聞念的注意力。
她沿著聲音的方向走到草叢邊,聲音好像是從更深處傳來的。
聞念邊走邊扒拉,突然發現地上躺了兩隻毛還沒長出來的小鳥。
再一擡頭,好傢夥,巢就在頭頂的樹上,旁邊還有一隻大鳥急得直打轉。
小鳥的叫聲已經很微弱,估計掉下來有段時間了,如果不放回巢里,過不了今晚可能就會死翹翹。
聞念回頭看沈瑜川。
又想起來他的自然法則論,想讓他幫忙的話直接憋了回去。
他大概率是指望不上了。
可是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想找別人也沒機會。
聞念心一橫,取下背包,準備試著自己爬上去。
她蹲下,正想辦法怎麼辦小鳥帶在身上。
忽然手腕被人握住。
沈瑜川拉她起來,在聞念一臉怔愣中,把脫掉的外套扔到她懷裡。
蹲下,捧起小鳥。
聞念震驚到,他準備爬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沈瑜川,你在幹嘛?」
沈瑜川:「?」
「眼神兒這麼差。」他頓了頓,「救你的鳥。」
「哦……」
聞念當然能看出來他在救鳥,只是沒想到,他會主動這麼做而已。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下斑駁的光斑,照亮了樹下的一片草地。
沈瑜川站在樹下擡頭向上看,似乎是在確定攀爬的路線。
他今天裡面穿了件白色短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介意自己的衣服被弄髒,聞念想,要是他介意的話,她倒是可以幫他洗掉,就算是感謝他幫忙。
事實證明,她多想了。
巢穴的位置並不是很高,沈瑜川從附近移過來一塊石頭,站在上面,輕輕墊腳,就把小鳥放回了巢里。
沈瑜川拍拍手,下巴朝聞念的方向輕揚:「口袋裡有包濕巾,幫我拿出來。」
聞念點頭,忙去掏他外套口袋,拿出一片,遞過去。
......
又走了不到十分鐘,兩人成功抵達山頂。
時間剛過五點半,比約定的六點半提前一個小時。
或許是沈瑜川走的比較快,聞念又跟了一路,所以山頂上有零零散散的遊客,但還沒看見物理社的其他人。
夕陽將落未落,半掛在空中,悄悄開始向地平線低垂,餘暉灑滿了整個天空,將雲彩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
難怪這裡被稱為江市最佳觀賞日落的地方。
聞念在山頭駐足,這一刻,世界仿佛停滯了,一切都沉浸在這溫柔而安詳的光芒中。
她舉起手機拍照,身後突然傳來窸窣響動。
沈瑜川搬來了兩把凳子。
兩人面朝夕陽坐下,聞念從包里掏出來兩罐可樂,遞給他。
沈瑜川愣了一秒,似是沒想到她還帶了這個,主動開口,還是揶揄:「負重訓練?」
聞念還嘴:「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讓你喝就不錯了。」
微風吹拂著,帶來一絲清涼,身後樹葉在風中輕輕搖曳,搖出陣陣簌簌聲。
就這樣靜靜地不說話,所有的煩惱仿佛都能被這一刻的溫柔撫平。
聞念忽然想偷懶。
她想卸下身上重擔,忘卻肩負的任務,只簡簡單單的做一回聞念。
她喝了一口汽水,目光落在遠方,問身邊的人:「上次我問你喜歡物理的原因,為什麼不想不告訴我?」
沈瑜川懶懶窩在椅子裡,修長的雙腿伸展開,隨意地交疊在一起。
「這麼想知道?」
「嗯。」聞念尾音上揚,聽起來十分感興趣。
世界空曠,他的聲音仿佛遠處飄來的一股抓不住的風:「因為物理它就在那,你選擇它,它就會選擇你。」
也是沈瑜川這輩子。
唯一一次體驗到被堅定選擇的時刻。
聞念緩緩看向他:「我不太懂。」
沈瑜川沒有太意外,他也壓根兒沒想讓她聽懂。
或者說,可能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懂了。
「還有一個理由。」
「什麼?」她問。
「你作為能力比較頂尖的物竟生應該也知道,國外在物理領域一直處於領先地位。」
「我想試試,中國人能走到多高。」
沈瑜川慵懶中帶著一絲少年的張揚,這也是聞念頭一回,在他身上看見這種銳氣。
聞念呼吸有些急促。
眼前的人,跟031口中說的沈瑜川,真的是同一個人?
她半開玩笑般,以問題的形式,說出了心底的秘密:「如果未來有機會,你會讓我們的國家,甚至整個世界,走向毀滅嗎?」
沈瑜川這時候才打開可樂罐,喝了一口,放在手邊草地上。
「聞念,你好像對我有很大的誤解。」
她有點心虛,繞開這個話題:「哪有,我開玩笑,你聽不出來嗎?」
停頓片刻。
低聲自言自語:「你應該不會。」
聞念忽然想起在半山腰時方明誠說的話。
此刻,她猛然意識到,為什麼當時會有一種難以描述的不對勁。
不僅僅是因為那件事的邏輯有待推敲。
還因為,心中對「沈瑜川是個壞人」的先入為主觀念,開始動搖。
於是,傾斜的天平逐漸擺正。
夕陽慢慢下沉,像是一片燃燒的火焰,在天空邊緣,留下一抹餘暉。它似乎在不舍地掙扎著,想要延長這一刻的存在。
風輕輕吹過。
吹動著樹梢、吹亂聞念的髮絲,也吹起沈瑜川的衣袂。
聞念問:「我下次再給你奶茶,你會喝嗎?」
「看情況吧。」
「什麼叫看情況?」
「只給我一個人,我會喝。」
聞念笑出聲,打趣道:「你還挺挑。」
「要是每個人都有呢?」
沉默片刻,沈瑜川看著她。
「那你還挺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