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念

  殺手·念

  開學第一天。

  聞念穿梭在去往教學樓的人群中，左看右看，一切都十分新奇。

  聞念從聶杉口中得知，宜江大學大部分專業對大一學生都沒有打卡要求，上課全憑自覺。

  

  自己是物競生，因為大一課程比較基礎，都不怎麼上課。

  但從大二開始，要開始上課點名了。

  還有不到兩分鐘上課，教室外面幾乎沒什麼人。

  如果這時候從教室的窗戶往外看，應該能看到一個黑影從走廊呼嘯而過。

  師浩辰一步兩台階的往上竄，著急忙慌中還騰出一隻手打電話：「沈瑜川，以後再幫你上現代物理我就是孫子，你知不知道這課的教室TM在五樓，老子大一一年的課都沒超過三樓。」

  把手機揣兜里，師浩辰咬牙切齒地繼續蹬樓梯。他本來沒有選現代物理這門課，但因為從大二開始上課要點名，沈瑜川今天早上剛好有事來不成，他才攬下這個爛攤子。

  現在看來，真是給自己沒事找事。

  因為是階梯教室，師浩辰又往上爬一層，貓腰從後門進去，最後一排只靠窗的地方坐了個女生，他輕手輕腳跟做賊似的挪過去，和那個女生隔開一個位置坐下。

  聞念其實注意到身邊有動靜。但她沒擡頭看，視線一直鎖定在眼前的現代物理課本上。

  至於為什麼沒擡頭，她也挺奇怪。

  因為聞念沒想到她會被這教材上的內容吸引。

  從坐下到現在差不多十分鐘，她已經津津有味看了好幾頁。認真到她開始懷疑，難不成自己失憶前也是個什麼物理學家？

  師浩辰給沈瑜川發消息，帶著怒氣的手指快把屏幕搓出火星子，無意往旁邊瞄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等等。

  手指動作停下，他再次轉過頭。

  「我艹。」

  聞念感受到這聲音是朝自己而來。

  也轉過頭。

  瞪大眼，面面相覷。

  「」

  僵持幾秒，看起來似是要同時開口說話。

  「你——」

  「你——」

  老師從前門走進來。

  倆人瞬間噤聲。

  聞念收回視線。她耳朵、脖子、臉頰此刻都火辣辣的熱。

  他居然跟自己一個學校。

  那......那個戴鴨舌帽的人，不會也是這個學校的吧。天吶，希望老天保佑，碰見他朋友就行，他本人還是不要再碰見了吧。

  講台上，物理老師把水杯放好，在黑板上大手一揮，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趙項明。

  又做了通自我介紹，大致就是自己的研究方向，上課要求，還有之後的考試安排。

  聞念腦子還是懵的，所以點名的時候都喊過去了好幾個，她才反應過來。

  「柳嘉致」

  「到」

  「郗茂學」

  「到」

  好像有片刻停頓，聞念才聽見下一個名字。

  「趙勁。」

  「......」

  「趙勁」

  「......」

  沒人答到。

  身邊倏然傳來一聲嗤笑。

  聞念沒聽錯，因為又聽見後面跟了句：「這小子竟然也沒來。」

  「沈瑜川」

  「！？」

  這名字落進耳朵的時候，有一瞬間，聞念腦袋是空白的。

  緊接著渾身的血液好像不聽使喚的在體內亂竄，連帶著心跳的速度都有些不受控制。

  她立馬坐直身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等待那聲「到」響起時，能瞬間鎖定目標。

  「沈瑜川」

  趙項明又喊了一聲。

  「到」

  「砰！」

  話音落下的瞬間，凳子回彈的撞擊聲，充斥了整個教室。

  趙項明教了這麼多年書，沒想到點個名能鬧出這麼大動靜。他擡頭看過去：「最後一排的那個女生怎麼站起來了，凳子壞了？」

  聞念也沒想到，這個危險至極的讓世界變成噩夢的源頭，會突然、毫無預兆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出現在自己旁邊。

  她大口喘氣，緊張的快吐出來。

  又不得不，坐回去。

  「對不起老師，剛才看見一個蟲子。」

  趙項明：「好，沒事了，繼續點名。」

  師浩辰也挺蒙的。

  他只是幫沈瑜川答個到，居然惹得人姑娘這麼大動靜。

  這節課上一大半，他都不知道往她那兒瞟幾眼了。說來也奇怪，雖然之前見著過好幾次，但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師浩辰心裡癢啊，這麼有緣分，不認識一下實在可惜，萬一是朵潛在桃花呢？還是朵高質量的。他居然不知道系裡還有長得這麼清純漂亮的女生。

  聞念身邊傳來窸窣響動。擡眼一看，一張紙條躺在自己手邊。

  「沈瑜川」遞來的。

  聞念硬著頭皮打開。

  [Hi，咱們之前見過，你還記得吧，一會下課能加個微信嗎？不行的話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對於身上帶著艱巨任務的聞念，這簡直是個天大的餡餅。這下挺好，都不用自己費力找，自己送上門來。

  但聞念總覺得哪裡不對。

  雖然名字對上了，但氣質好像對不上。

  長相看起來沒什麼心眼就算了，真的會有哪個世界頭號反派，上課的時候玩開心消消樂嗎？

  這遊戲應該200年後還存在，說不定聞念還玩過，不然沒法解釋她能一眼認來。

  可能是刻板印象，聞念這麼安慰自己，拿起筆。

  [好，我叫聞念。]

  「沈瑜川」拿到紙條後，算是徹底安靜下來，聞念餘光里，他也不怎麼往自己這邊看了。

  就是一打岔，這課有點跟不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聞念頭暈。

  要說不說，趙項明這老師心眼倒挺多，趁大家昏昏欲睡，一個個頭跟小雞啄米的時候，突然出了道題，隨機提問，算平時分。

  這下大家立馬精神了，瞬間哀嚎遍地。

  聞念第一次上課，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自然也不太理解大家為什麼是這個反應。正想著，趙項明跟聽見了她心聲似的，解釋道：「這次提問人數隨機，抽到能回答出來的同學為止，答出來加十分，如果下課前沒人能答出來，就都沒分。」

  趙項明在講台上寫題，階梯教室響起了細碎的討論聲。

  「假設有一顆質量為M的恆星坍縮形成了一個非旋轉的黑洞。一個遠處的觀察者在距離黑洞r的位置向黑洞發射一束光，頻率為v0，觀測從黑洞附近返回的光的頻率V......」

  聞念讀完題目，遮掩著低聲問：「067，這玩意兒你會嗎？」

  【這是一道關於廣義相對論中黑洞的物理學問題，它涉及到施瓦西解和引力紅移，對我來說，很基礎。】

  這下，聞念底氣十足，連腰板都挺直了。

  師浩辰剛拍照把題目給沈瑜川發過去，他自己也研究了一會，沒研究明白就放棄了，給沈瑜川發消息。

  「星辰大海：怎麼樣，會嗎？」

  「沈變態：會。」

  「星辰大海：吹牛，我都不會。」

  「沈變態：你不會很正常。」

  「星辰大海：打賭吧，我賭這教室里沒一個人能答上來。」

  「沈變態：不賭。這題超綱嚴重，基礎和中級競賽水平的人都不一定有過接觸，所以大概率沒人能答。如果非要賭，我也會說，沒有人。」

  「星辰大海：切，那我就賭有人。賭注暫時沒想好，反正到時候不太過分的要求，都得答應。」

  「沈變態：好。」

  「好，安靜。」趙項明嘴角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這幾分鐘過去，會的人肯定已經有了思路，不會的人也可以放棄掙扎了，現在開始點名。」

  整間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每個人都宛若緊繃的琴弦，等待達摩克利斯之劍掉落。

  聞念在這氛圍中就顯得十分輕鬆，畢竟有大腿可抱。但她確實沒料到，趙項明點的第一個人，會是自己。

  「就剛才上課前被蟲子嚇到那個女生，你來回答。」

  聞念人還沒站起來，前面的視線已經不約而同的投過來。這麼多人看著她，本來毫無波瀾的聞念，這會兒到有些緊張了。

  師浩辰這邊跟沈瑜川現場直播。

  「星辰大海：臥槽，你猜趙勁他爹第一個點的誰？就是那天郭老葬禮上偶遇的，幫咱們報警抓小偷的那個女生。」

  「星辰大海：別說，真是巧，她也是物理系的。哥們兒我已經問到她名字了，想不想知道？」

  「沈變態：不想。」

  「星辰大海：你等著後悔吧，這妹子被點到之後，沒說自己不會，已經上講台了。我估計你這把要輸。」

  沈瑜川沒回。

  師浩辰乾脆把手機放下，目光投向講台，他其實也挺好奇她能不能答出來。

  聞念從趙項明手中接過粉筆，禮貌的微笑中略微有些侷促。

  「我該怎麼辦？」她低聲問。

  【我說什麼，你就說什麼，我讓你寫什麼，你就寫什麼。】

  聞念清清嗓子，耳邊是只有她能聽到的067的聲音。

  「首先，我們需要使用引力紅移公式來計算光的頻率變化。由於光是在同一個距離r1發射和接收的，我們只需計算光在r1和r2，也就是光反射回來的最近距離之間的引力紅移。我們假設r2接近黑洞的施瓦西半徑rs。引力紅移公式為......」

  聞念大聲重複著067說的話，把需要用到的公式寫在黑板上，又低聲吐槽：「067，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聞念這邊跟題目和067鬥智鬥勇，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同學間的氛圍變了又變。

  趙項明的表情從一臉玩味，到驚訝、感嘆，再到欣慰。沒想到這屆學生里，竟然有第二個跟沈瑜川一樣的好苗子。

  聞念停下動作後。

  整間教室落針可聞。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把粉筆放到講桌上，目光轉向趙項明，這張臉有著跟剛才截然不同的笑容。

  「老，老師，我答對了嗎？」

  趙項明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你叫什名字，小同學？」

  「......聞念。」

  「好，聞念同學。非常棒，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答案，加十分！」

  這邊師浩辰歪著嘴角把聞念的板書拍照發過去。

  「星辰大海：你輸了，記得賭注。」

  他看著手機屏幕，有種打勝仗的洋洋得意

  「星辰大海：現在想不想知道她叫什麼？」

  像是篤定了沈瑜川會好奇，他小聲哼唱：「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沒想到，沈瑜川直接回擊了師浩辰一個措手不及。

  「沈變態：聞念。」

  師浩辰：「？」

  聞念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正是因為不知道這題的難度，所以她才不清楚表現的怎麼樣。不過分都加上了，說明她沒答錯。沒想到這個067還真有兩下子，以後再也不說它廢物了。

  下課時間到。

  教室內外瞬間都變得喧鬧。

  走動和交談聲不絕於耳。聞念剛把課本收進書包，「沈瑜川」挪過來一個位置，坐在她旁邊。

  聞念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星辰大海......」

  她聲音很輕，但師浩辰耳朵尖聽到了，他胳膊撐在桌子上：「我這名字不錯吧，是不是特別有意境。」

  聞念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就是感覺他挺可憐的。如果知道她的任務，現在還會說這麼多話嗎？聞念出於一絲，他將不久於人世的愧疚，還是沒讓他的話掉在地上。

  「挺好的。但為什麼不叫山川湖泊？不僅有意境，還跟你名字更搭一點。」

  師浩辰撓著頭想了半晌，突然明白過來：「你給我備註是什麼？」

  聞念不解，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

  「......沈瑜川啊。」

  師浩辰扶額苦笑，還真是：「誤會啊。我叫師浩辰，今天幫我朋友沈瑜川糊弄老師點名而已。」

  「但我一看上課的是趙項明就知道白跑一趟，因為這老頭是我室友他爹，認識沈瑜川，我估摸著是瞞不過。」

  「誒對，你認識沈瑜川嗎？他物理也很牛逼。」

  其實在「我叫師浩辰」之後，後面的話聞念都已經聽不到了。

  這會兒話音落下，她才反應過來。

  「你不是沈瑜川？？」

  「不，不是。」師浩辰被她嚇了一跳，「怎麼這麼激動？」

  有一瞬間，聞念覺得自己是穿越過來演搞笑劇的，居然有這麼多烏龍都能讓她碰上：「所以，沈瑜川是你朋友。」

  「對。」

  聞念心情幾近死灰。

  師浩辰看了眼手機消息：「我們中午剛好要一起吃飯，你去不？」

  又峰迴路轉。

  聞念小心翼翼詢問：「那沈......你朋友，能同意嗎？」

  「以前他肯定會拒絕，但是今天——」師浩辰自信挑眉，「他欠我一個賭注。」

  聞念雖然不知道這個賭注是什麼，但總算是瞧見了勝利的曙光。

  倏然間有種，鬆口氣的豁然開朗。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