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 33 章

  第二天陳綽鬧鐘響的時候閔陌飛第一時間睜開了眼，他很快起身摁掉鬧鐘，低頭看著陳綽依舊熟睡的臉，鬆了口氣。

  可能只有他們家這位大周末還和在學校同一個作息。

  

  閔陌飛躺回到枕頭上，盯著天花板看了會兒，睡意已然全無。他索性起了床，動作很輕地走出臥室。

  然後和坐在沙發上的閔逍看了個對眼。

  「閔陌飛。」閔逍開口。

  「噓。」閔陌飛比了個動作，回身小心關好門。

  「你……」閔逍站起來。

  「我先洗漱，您再坐會兒。」閔陌飛關上衛生間的門。

  如果說玄關的兩雙運動鞋不夠讓閔逍面對現實，那閔陌飛的一系列動作也夠讓他死心。

  洗漱完的閔陌飛走去廚房先給閔逍泡了杯茶，然後回去煮粥煮雞蛋，忙完一通以後才坐到閔逍對面。

  他對閔逍可能會有的胡言亂語做足了心理準備。

  但閔逍坐在對面呷了三口茶，一句話都沒說。

  「怎麼突然來了？」閔陌飛開口打破沉默。

  閔逍擡眼看一眼閔陌飛，又轉開，「愛德華說，孩子是需要陪伴的。」

  閔陌飛有些驚訝，「這麼突然？」

  「我工作忙，和你媽又……你從小到大我也沒怎麼陪過你，所以你怨我，我能理解。」閔逍說。

  「我沒怨你，爸。」閔陌飛說，「只是我們八字不合。」

  「你……真的和你媽一樣。」閔逍苦笑著說，「我一直都拿她沒辦法。」

  第一次聽到閔逍用這種口吻說這句話，閔陌飛感覺到了一絲心酸。

  「那您覺得我該怎麼做？」閔陌飛認真問。

  「別人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閔逍說，語氣里有獨攬乾坤的果決。

  閔陌飛坐在對面，眼神與氣勢沒有絲毫退讓，「做我認為對的事，我面臨的是我能看見的風險，而做別人認為對的事，是我看不見的風險，這筆風投，您怎麼選？」

  閔逍沉默良久。

  「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可能就是把你的撫養權讓給了你媽。」

  當初曹韻和閔逍離婚，一分家產也沒爭，就是必須要孩子，而閔陌飛作為閔逍唯一的孩子，閔逍也不想讓，想留在身邊作為繼承人培養。

  「你和你爸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人，你小時候吃了多少苦你知道，你真的希望陌陌過上和你一樣的生活嗎？」

  這話，曹韻說得聲嘶力竭。

  這筆官司如果打上法庭，曹韻贏的可能性很小，她知道自己手裡沒有任何籌碼，唯一能用的就是閔逍冷硬的心背後偶爾現身的善良和柔軟。

  是她最初愛上的那個他。

  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曹韻這輩子最膽戰心驚的一段日子。

  最後她還是贏了，慘勝，和閔家簽了一份孩子長到十八就送回來的奇怪契約，仿佛她就是個外包保姆，但她不在乎。

  這些事曹韻沒和閔陌飛講過，今天他乍一聽到閔逍這麼說還有些愣神，閔陌飛一直以為他本來就是跟曹韻的。

  「是麼。」閔陌飛不知道說什麼。

  閔逍很少提起曹韻。

  「但她把你保護得太好了。」閔逍看著杯中漂浮的茶葉，「如果是我，我不會讓你抱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閔逍站起身，「我原本覺得，與其讓社會打擊你，不如我先來。但你不服。我能理解，我以前也不服，只是你最終會明白，我是對的。」

  說罷他拿起手包往門口走。

  「爸，」閔陌飛在後面叫住閔逍，「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您會怎麼選？」

  是走自己想走的路，擔自己看得見的險，還是走多數人覺得正確的路，擔自己看不見的險？

  閔逍止步。

  「你用了兩個詞，一個是看得見，一個是看不見，很具有混淆性。這個問題在我這兒是另外兩個詞，叫做『大多數人能擔的風險』和『大多數人都沒去擔的險』，我選前者，因為我自信大多數人能擔的風險，我也能擔。但我不知道選擇另一條路的話，我要擔多少風險，又擔不擔得起。這一課也是你媽媽給我上的。」

  一直到閔逍走出很久，閔陌飛都還站在原地。

  咚，咚，咚。

  閔陌飛轉頭，陳綽靠在臥室門邊對他笑。

  「陳綽，生日快樂。」閔陌飛回過神來說。

  陳綽懶洋洋走過來抱住閔陌飛，「閔陌飛，我很快樂。」

  閔陌飛把臉埋進陳綽頸間，感覺自己就在這一刻得到了全世界。

  趁著陳綽去洗漱，閔陌飛把做好的早飯盛好，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吃，沒人提閔逍剛剛過來的事。

  「羅以南說晚上大家一起去明秀吃，然後於萌安排了飯後活動。」閔陌飛把一早上收到的消息和陳綽講。

  「不去彩虹麼？」陳綽擡頭問。

  原本定的是一起去彩虹飯館吃，去明秀怕音音和以南難做。

  「他們和爸媽說好了，是當感謝那次一起擺攤兒，他們倆自己出錢請客。」閔陌飛說。

  陳綽點點頭沒說什麼。

  「你和寶兒會互相送東西麼？」閔陌飛問。

  「以前不會，這幾年會。」陳綽說。

  「都送啥？」

  「啥都送，她也特別愛送我卷子，我在你們心裡就是卷子做的。」陳綽一臉苦。

  「……我就是覺得你好像也沒別的追求了。」

  「這話著實令人心酸。」

  閔陌飛在桌子下面踢了陳綽一腳，陳綽立馬痛呼出聲，彎下腰去摸小腿。

  「你少來，我都沒踢到你！」話是這麼說，閔陌飛也急了，彎下腰去看。

  倆人在桌子下面大眼瞪小眼，五秒後同時笑出了聲。

  「你演技很差。」閔陌飛坐直說。

  「騙你夠用了。」陳綽挑挑眉，「拙劣的演技是生活的調味劑~」

  吃完飯陳綽照例寫題，這次閔陌飛也坐下來一起寫，只是陳綽在寫自己給自己布置的題，而閔陌飛在寫老師布置的題。

  兩人像第一次陳綽上門給閔陌飛補習一樣，時間在落筆的沙沙聲中悄然流逝。

  「差不多了，去接寶兒。」陳綽放下筆。

  「嗯。」閔陌飛寫完最後一道數學大題，第一小題，的第一個「解」字。

  「你寫寫完唄。」陳綽湊過去看，「我還要換個衣服。」

  「我不寫完難道是因為沒時間嗎？」閔陌飛收好卷子。

  「噗。」陳綽樂了。

  「不會的可以問我，」陳綽說，「你都好久沒不恥下問了，我這個老師瀕臨下崗。」

  「我不需要，」閔陌飛一臉驕傲，「我對著答案琢磨就行，一通百通。」

  「這也沒通吶。」

  「只是還沒通到最後一題。」閔陌飛推著陳綽往臥室走，「老師您可放心吧。」

  沒有留校壓力後，閔陌飛不再像之前那樣讓陳綽帶著學，他差不多領會了陳綽的大致學習思路，自己琢磨著也學得挺帶勁，每次考試都在穩步提升。

  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再給陳綽增加負擔了。

  這才高二呢，高三可怎麼活啊。

  陳寶兒這次回來沒和陳綽以外的家人說，她自己坐飛機到平城，然後乘高鐵到槐城，陳綽和閔陌飛在槐城車站的接站口站了沒多久，陳寶兒就出來了。

  站著蹦著跳著的陳寶兒。

  閔陌飛上次看見還是他剛來槐城的時候。

  有點恍惚。

  陳寶兒老遠就看見陳綽閔陌飛兩個大高個，她迫不及待地跟著人流出站，朝他們飛奔過去。

  「陳綽！」陳寶兒給了陳綽一個扎紮實實的擁抱，「生日快樂！」

  「你也快樂。」陳綽笑著拍拍陳寶兒的肩。

  「留頭髮了啊。」閔陌飛說。

  「省得老去剪，好看伐？」陳寶兒問，伸手也給了閔陌飛一個擁抱。

  「還行，沒你哥好看。」閔陌飛彎腰去夠這個擁抱，但只是拍了拍陳寶兒的包，沒有碰她。

  「切，誰要和他比，他本來就好看啊，」陳寶兒看見家人朋友是肉眼可見的開心，「小時候我倆抱出去都說他是女孩兒。」

  「真的假的啊。」閔陌飛震驚。

  「行了行了。」陳綽聽不下去，一手一個拉著倆人往打車的地方走。

  「真的啊，小時候看不出來嘛，而且你現在給他個長頭髮……」陳寶兒隔著陳綽和閔陌飛說話。

  「哈哈哈哈哈。」閔陌飛想像一下就開始樂。

  陳綽搖搖頭，不理這兩個幼稚鬼。

  明秀飯店，上次他們七人商量小賣部事項的那個包廂，於萌、邱曉、陸勛、趙音音和羅以南都到了，他們在手忙腳亂地布置場地，普通的彩色氣球和貼在牆上的Happy Birthday，在朋友間咋咋呼呼的聊天聲中顯出溫馨的氣息。

  「來了來了，閔陌飛說到樓下了。」陸勛趕緊跳下椅子。

  於萌和邱曉立刻止住聊天的話頭，趙音音把蛋糕拿出來，羅以南點上火，一行人擠在一起站到牆邊。離門最近的陸勛關掉燈，房間陷入黑暗，只有趙音音手裡的生日蛋糕盈盈跳動著燭光。

  「怎麼辦，我要哭了。」於萌用氣聲說。

  「憋著，一會兒再哭。」陸勛用氣聲回。

  變故在此時發生。

  邱曉一巴掌打在陸勛手臂上，陸勛嚇一跳撞到了趙音音，趙音音正端著蛋糕往門口擠，一下子被撞到以後失去平衡，整個人端著蛋糕往前傾。

  羅以南在後面拉住了失去平衡的趙音音，但沒能拉住她手中的蛋糕。

  門在此時拉開，走在最前面的是閔陌飛，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帶著火的大蛋糕從黑暗中朝自己飛過來。

  「我……」閔陌飛連粗口都來不及爆。

  陳綽在後面第一反應是把閔陌飛往後拉，閔陌飛第一反應是端住蛋糕，最後兩人配合默契，閔陌飛躲過衣服被燒的慘劇，也跪著把蛋糕接住了。

  場面有一瞬間的死寂。

  「嚯！」眾人隨後爆發出歡呼。

  站在門裡的人仿佛劫後餘生般和彼此擊掌，閔陌飛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好歡呼的，也覺得特別激動特別開心。

  「生日快樂陳寶兒！」邱曉衝出來先抱住寶兒。

  「生日快樂陳綽！」陸勛也衝出來。

  陳綽抱完一圈回頭，閔陌飛還跪在原地。

  「怎麼了？」他走過去蹲下來問。

  閔陌飛愣愣地看著蛋糕，「先把它拿走，我腿軟。」

  陳綽趕緊從閔陌飛手中接過蛋糕，遞給站在旁邊的趙音音，然後拽著閔陌飛慢慢站起來。

  「嗎的，嚇死我了。」閔陌飛站在那裡長舒一口氣。

  「還得是你啊，兄弟。」於萌一拳捶在閔陌飛肩頭。

  「誒你輕點兒。」陳綽皺眉。

  「我哪兒用力了陳綽！他又不是脆皮。」於萌跳起來說。

  「我是。」閔陌飛毫不猶豫地站在陳綽這邊，「可疼了。」

  於萌無語望天。

  「來吹蠟燭吧！」趙音音在裡面招呼。

  一個普通的鮮奶水果蛋糕，剛剛一摔變了形，還缺了角，第一口給閔陌飛衣服先吃了，但在一群人環繞的目光中，它還是熠熠生輝，完美無瑕。

  八個人九個調地唱著生日快樂歌，唱完了羅以南說：「許，許個願。」

  陳綽和陳寶兒對視一眼，閉上了眼睛。

  閔陌飛看著燭火映照下陳綽的輪廓，想起昨晚在臥室里發生的一切，心裡一片柔軟。

  不管你有什麼願望，我願你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樣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