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2024-09-15 06:31:39
作者: 祈青山
第六十九章
車廂內視線昏沉,手機屏幕的微光映亮一點面容,陳嶼白的輪廓在此刻有一種模糊的清晰感,看人的時候眉眼又顯得倦怠。
紀霜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時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陳嶼白看著她彎了彎唇,接著禮貌地詢問:「可以嗎?」
「我不會照顧人。」
紀霜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就這麼回道。
陳嶼白手搭著方向盤,聞言懶懶地點了個頭:「好吧,那我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紀霜:「……」
怎麼聽著這麼委屈呢?
她看著他線條乾淨的側臉,幾秒後,忽然改了口:「不過也不是不可以。」
話音一落,車內寂靜。
陳嶼白頓了下,偏過頭,看到小姑娘認真的神情,失笑道:「逗你的。」
「……」
浪費感情。
紀霜整個靠回椅背,毫無負擔地再次改口:「那你有事的時候再叫我。」
「……」
-
回了京西,一連過了三四天,網絡上的事件仍然在發酵。漩渦中心的當事人卻像沒事人似的待在家裡,美其名曰,養傷。
盛聿終於在第三天時沒忍住敲響了他家門:「你這是打算清者自清呢?」
「不可以嗎。」陳嶼白開了門之後往裡走去,嗓音有些懶。
「……」盛聿無言幾秒:「你覺得這辦法有用?大家會直接當默認吧?」
任何放到網絡上的事情。
並不是都能非黑即白。
這麼幾天調查結果都沒公布。
擺明了想轉移重點。
陳嶼白聞言只是笑了聲,沒說話。
盛聿坐在沙發上,觀察著他的表情,有了一個推測:「你是想好了?」
「嗯。」陳嶼白說:「還沒到時候。」
盛聿鬆口氣,心想他操這個心幹嘛,陳嶼白這個人就沒有生生受委屈的可能。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話說,之前羅東那傻逼在網絡上說你那事,怎麼昨天突然道歉了?你找他說了?」
「沒有。」陳嶼白慢騰騰喝了口水,忽地笑了下:「另有高人。」
盛聿心想也是。
如果是他自己出手,不可能只讓他道歉這麼簡單。
他又忽然想起來高中那會的事——
原本羅東和他們幾個都是同班同學,也是朋友,可是後來不知怎麼變了。
有段時間他突然整個人渾渾噩噩,下了課也早早地離開。後面陳嶼白去問了他才說是奶奶生病住院,急需用錢,所以晚上去打工。
他們幾個都知道羅東父母在他小時候便去世了,只有奶奶一個人把他拉扯大,當時陳嶼白知道這事兒後沒告訴他們,只是把自己身上的錢都湊起來全部給了他。卻在半個月後,得知羅東奶奶病故的消息,原本以為是世事弄人,無力回天,可他們仨在後來某次去醫院體檢時卻偶然聽到那邊的護士閒聊,大意是有一位老人家真是可憐,自家孫子借到了錢也不捨得給她用,還拿去賭博了……
大概是一種直覺,陳嶼白隨便去調查了一下就知道了真相,自然他和周遙兩個人也知道了。
打算去質問時,卻又碰到羅東被債主威脅,加上他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後悔了,陳嶼白一時心軟便幫他還了那筆錢,讓他以後別再碰這個賭博。
就這樣相安無事了半年。
直到後來,又出了一檔子事。
羅東騙了一個同班的女生,把她帶去了債主面前,留她一個人在那。後來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到現在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女生跳樓自殺了。
當時陳嶼白得知後直接去了那個地方。
盛聿和周遙知道了趕過去的時候,見陳嶼白站在破敗的樓下,旁邊是狹長的巷子,路燈幽暗。
他穿著黑色的衛衣,路燈把他的臉劃了一道凌冽的光影,隱約可見面上掛著的幾絲傷痕,還有垂在一側的手落下來的點滴血跡。
他的左邊躺著一個人,看著是羅東,而右邊,是個陌生面容的女生,像是在發抖,她靠近陳嶼白,陳嶼白就微微低下頭說了句什麼,幫她攔了輛車讓她走了。
冷風呼嘯而過,吹在臉上,居然有一絲輕微的痛感,羅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盛聿和周遙趕緊上前,走到了陳嶼白面前,周遙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情況後朝他點了點頭,他才放下心來,見陳嶼白這身樣子,便問了句:「和他們打架了?」
「嗯。」陳嶼白垂著頭,眼裡是說不出的冷漠。
「怎麼不叫我們?」盛聿又問。
陳嶼白頓了下,忽地扯了下唇角:「沒來得及。」
盛聿:「……」
說謊。
過了會。
「他是他們打的?」指的是羅東。
「我打的。」陳嶼白說。
周遙邊拿手機撥出了120,邊語氣平靜地說:「你記錯了,是他們打的。」
「你也受傷了。」
……
後來的事。
表面上是平靜無波的,也沒有流言傳出來,只是羅東就此退了學。
再也沒見過。
那是盛聿唯一一次看到陳嶼白如此失控地打人,儘管沒真的看到過程,但一定很慘烈。
也因為這個,他雖然沒說,但盛聿知道,他一定很後悔自己當時的心軟,才有了後來又一個生命的逝去。
儘管原因不在他。
……
想到這,盛聿又好奇起來:「你說的那個高人是誰啊?我認識嗎?」
話音剛落地,門鈴便響了。
陳嶼白勾了勾唇,起身往門的方向走,語氣散漫:「高人來了。」
一打開門。
就看到紀霜倚在門邊,見到他便提起手中的袋子,眉眼彎起:「我來找你吃飯!」
盛聿早就聽見聲音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一刻都不想停留。
紀霜見到他有些驚訝,叫住了他:「你怎麼在這兒?」
盛聿語速極快地說:「來聊點事,現在聊完了,你們慢慢吃。」
然後是門「嘭」的一聲。
紀霜看著瞬間被關上的門,有些懵,下意識看向陳嶼白:「他幹嘛這麼急?話都沒說兩句。」
「不用管他。」陳嶼白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往裡看了眼,是她從餐廳打包的菜。
「怎麼還特地去打包?」
紀霜換了鞋,聽到這話,理所當然地回道:「我又不會做飯,而且你手傷了,也不能做飯。」
說著說著又問:「你這兩天沒浸水吧?」
「沒有。」陳嶼白低頭笑笑。
紀霜懷疑地看著他,有些不大相信,但看他樣子,又沒什麼問題,所以就沒再說什麼。
恰逢周末,兩個人吃完了午餐,紀霜就和他窩在了沙發上,面前的電視機在播放,她卻沒什麼看的心思,時不時就拿起手機。
想看看網絡上現在是什麼情況。
過了會,陳嶼白忽然出聲:「你來我這玩手機的?」
紀霜下意識按掉手機,微微坐直了身體,有些猶豫地反問道:「不可以嗎?」
陳嶼白:「……」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紀霜拿起來看,是媽媽譚玉打來的電話。
雖然只是個電話,但紀霜莫名有一種被撞破什麼的感覺。
她握著手機,手指微微發緊,實在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媽媽。」紀霜喊了一聲。
陳嶼白聞言一頓,安靜地看向她。
譚玉打過來似乎只是隨口一問晚飯回不回家吃,紀霜應了不回之後,只隨便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一轉頭發現陳嶼白在看她,她頓了下,問:「怎麼了?」
「你緊張什麼?」陳嶼白收回視線。
紀霜停了兩秒,誠實地說:「我也不知道。」
陳嶼白好笑地捏了下她的臉,語氣平淡:「你這整得跟地下情似的。」
「才不是!」紀霜否認。
可能是單純的沒準備好。
也不知道怎麼說。
「那是什麼?」
「光明正大啊。」紀霜說:「說起來,我都忘記告訴我哥了。」
「嗯?」
「得找個機會。」
陳嶼白看她這認真的樣子,就隨她去,轉而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你讓那人道歉的?」
紀霜愣了下,反應過來點了下頭,又很快搖頭。
陳嶼白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沒說話。
四目相對。
紀霜敗下陣來,只好承認:「哦是我。」
「怎麼做的?」陳嶼白問。
「就,還挺簡單的。」紀霜有些猶豫地說:「他太多債主了,我就是,小小地和他提醒了一下。」
「提醒什麼?」
「……他現在在的位置。」
她回來後用電腦一直追蹤,查到了對方發布微博的網址,最後的地點居然定位在一處民宅,那麼,理所當然就能找到這個人是誰,在哪兒,也就輕而易舉就查到了他的賭博歷史。
對於這樣的人,他的軟肋太多了,她甚至沒出面,一通電話都足夠讓他害怕。
陳嶼白停了兩秒,心下漾起不太一樣的波瀾,他無聲笑笑:「小姑娘還會威脅人了。」
「我沒想真的說。」紀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只是他太膽小了。說起來,你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呀?」
陳嶼白一直都不願意去講述那段不太愉快的記憶,這會和紀霜回憶起來,卻意外的順利,或許是有個小姑娘居然會站出來保護她,所以心裡覺得溫暖又安心。
……
故事講完後,他又看到紀霜眼眶紅了起來,陳嶼白頓了下,勾了下唇,有些無奈:「以後不敢和你說了。」
紀霜卻忽然抱住他,聲音有些悶:「你該不會把錯怪到自己身上了吧?」
陳嶼白擡手攬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窩,沒再有其他動作,也沒說話。
像是一種默認。
紀霜拍了拍他的後背,聲音輕柔:「這和你沒關係。真的。」
「罪魁禍首是他,我突然有些後悔只是口頭威脅一下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聽著她的話,陳嶼白忽然有些恍惚,當時母親還在,知道了這件事也沒有責怪過他,也是讓他不要自責,本來就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無論如何也歸因不到他的身上。
橫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長河,往事又忽然出現時,居然還能聽到類似的話。
也是,幸運。
他曾經為自己心軟造成的結果感到自責,然後逃避,後來人也漸漸變了,幾乎沒有心軟的時刻。這件事順著時間和母親的話結成了一層痂,而現在。
全都煙消雲散了。
陳嶼白閉了閉眼,忽然出聲:「別再去找凌洋。」
本來是打算這兩天去找凌洋談談的紀霜:「……」
陳嶼白鬆開她,揉了揉她的頭,眼神直視著她,語氣平淡:「我會處理。」
「好。」紀霜當然相信他。
好乖。
陳嶼白的手下移,撫上她的臉側,是一種輕如羽毛的觸感,紀霜有些不自在地側了側臉,下一秒感覺到眼前的人微微低下頭,靠近她,呼吸打在她耳邊。
忽然,「叮」的一聲。
門鈴響了。
紀霜偏過頭,問:「有誰來找你嗎?」
陳嶼白往後退了些,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眼,揚了揚眉:「沒人發消息。」
「哦難道是盛聿又回來了?」紀霜猜測道,然後為了照顧他快好的手臂,主動地徑直起身去開了門。
因為沒覺得會有不速之客,所以她連貓眼都沒看,就直接拉開了門。
然後。
下一刻。
和門口的紀璟四目相對。
紀霜後退一步:
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