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2024-09-15 06:31:30
作者: 祈青山
第六十章
最終,紀霜當然沒讓陳嶼白送她回去,也沒跟他討論「依賴不依賴」這個話題,本來當時她也是隨口一說,而且她對他的依賴也不是源自於這些。
紀霜進了地鐵,這個點人仍舊很少,她坐在長椅的最里端,虛虛地靠著旁邊的擋板,感覺轉眼間就到了目的地。
一出來卻突然又下起大雨,她沒帶傘,只好戴上兜帽,然後循著旁邊能夠遮擋一點的屋檐走過去,不過到宿舍的時候,還是淋得濕透了。
更不巧的是,今天宿舍停水,紀霜只能拿著付顏她們提前備好的水用古老的加熱器把水加熱。這麼一等,就過了半個多小時將近一個小時,紀霜覺得自己身上都快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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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後,她直接縮進被子裡,讓自己暖和起來,原本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結果第二天又光榮感冒了。
紀霜尋思著上次生病剛好就在不久前,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讓陳嶼白知道了,於是這段時間就藉口學校里有課還有事一直沒見面。
等到感冒快好的時候,也就是和陸傾他們約好要去提前觀看紀錄片的時間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陸傾居然把地點定到了他家,紀霜問了一嘴夏栩,得到的答案是——
「之前他們太著急都看過了,只剩下你了,所以就我們仨一起看,想著也沒必要去公司,就設在了家裡,也更舒服。」
紀霜猶豫了一會,本來想說要不算了,但一想到其中還會有她拍攝的內容,就還是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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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紀霜也沒有穿得太隨意,而是穿了件藍色襯衫短裙,小白鞋,還化了一個淺淡的妝,心裡莫名有一種要認真對待的感覺。
畢竟是人生第一次。
其實最主要是,付顏特地和她說:這是你第一次去看,得隆重點,前輩們都是這樣的,然後以後就成功成功成功。
雖然好像,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必要,但她還是聽取了這個建議。
以至於敲了門見到陸傾看到她時眼睛裡閃過的一瞬驚訝時,她才開始覺得有些尷尬。
紀霜彎唇笑了下:「夏栩到了嗎?」
陸傾側身讓她進去:「馬上。你先在沙發上坐一會。」
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紀霜走到沙發上坐下後便沒再看,接過陸傾遞過來的水杯後就更沒看了。
她找陸傾閒聊:「師兄,你和夏栩已經看過了嗎?」
「嗯。之前他們想先看,又看你感冒了,所以乾脆就把你延後。」
「哦。」
「感冒好了吧?」
「差不多啦。」紀霜手撐在膝蓋上,支著下巴看過去,隨口說:「你家電視好大。」
「比你人都大。」
「……」
陸傾沒忍住笑:「這是什麼比法?」
話音剛落,嘹亮的手機鈴聲響起,紀霜看到陸傾接了起來,然後皺了皺眉:「那你先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紀霜問:「怎麼了?」
「夏栩說協調方面出了點問題,她得先去處理一下,讓我們不用等她,先看。」陸傾解釋。
紀霜想了下,覺得應該算不上太大的問題,應該很快能解決好,於是安心地開始觀看。
一開始她還會和旁邊的陸傾聊聊天,討論討論這個鏡頭那個場景的,後來她就看入了迷,沒空再說話。
一心盯著屏幕看。
一共先剪了兩集,每集一個小時左右。
從起飛前的準備,到進入飛機上後一系列的操作,伴隨著飛行員偶爾的講解聲,還有偶爾的笑談聲,期間還夾雜著一些客艙里的景象,穿過一排排藍色的座椅,一切有序而安靜。
當然,也會有一些小插曲。不過最終都會歸於平靜。
視頻的最後,加入了一些幕後訓練及生活場景。紀霜看到了自己拍的鏡頭在紀錄片裡得以呈現,以完好的方式。
然後最終以藍天的鏡頭下拉到一架架在場地上排列的飛機作為結尾。
其中,第一集主要是關於陳嶼白的,第二集是周遙。透過這個難以觸摸的屏幕,可以看出來,他們的遊刃有餘。
陳嶼白回國後的第一次飛,看不出來任何的生疏感,他坐在駕駛座上,時時刻刻都是漫不經心的姿態,但眉宇間專業又認真。
還有後半程時的那個日落,紀霜看到屏幕里的他偏過頭看了會外面,然後在日落灑過來的餘暉中,慢慢地,彎起了唇角。
在她沒有看到的一隅,有人記住了她的話,看到了這一場日落。
結束音樂聲響起,紀霜緩緩回過神,偏頭看向陸傾,恰好和他對上了視線。
她愣了下,轉瞬間又笑起來,毫不吝嗇地誇獎:「很好看!我都看入迷了!陸導,年輕有為啊。」
陸傾笑:「大家的功勞。」
「得有你領導啊。」
……
兩個人又討論起來關於紀錄片的相關事宜,比如哪些鏡頭需要之後再改善一點,還有紀霜請教他的一些事情。
到後面她還乾脆從包里拿出了本子個筆,邊聽邊記。
中途夏栩打過來一次電話,說是事情解決了。
等再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鐘,紀霜低頭看了眼手機,趕緊收好本子和筆,打算離開:「謝謝師兄,耽誤你這麼多時間,下次請你吃飯。」
「今天不是正好?」陸傾伸手拿過遙控器,把正無聲循環播放的紀錄片關了。
紀霜想了想,覺得也行:「那你想吃什麼?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店嗎?等會你也比較方便回來。」
陸傾看了她一眼,又掃向廚房:「在家吃吧。」
紀霜一愣:「啊?」
「正好有備好的,也不用再出門。」陸傾語氣平淡。
紀霜以為他是懶得出門了,加上剛剛和她聊這麼久也累了,她想了想,還是有些為難地說:「我覺得不太行。」
陸傾:「嗯?」
「我不會做飯。」紀霜解釋:「就算我敢做,你敢吃嗎?」
「……」
陸傾聞言愣了下,明白她在想什麼之後又笑起來,搖了搖頭說:「沒讓你做。」
紀霜更為難了:「那你做的話,還能算是我請你吃嗎?」
原料是他的。
做也是他做的。
到頭來像是他請她吃飯一樣。
陸傾默了默:「……煮火鍋。」
紀霜心想她剛剛想得真是沒錯,他就是太累了不想出門吃飯,以至於現在都來個最方便的火鍋了。她這會倒是爽快地點頭答應:「要不要叫上夏栩啊?她不是事情結束了嗎?」
陸傾想了想,說:「她說她晚上約了人吃飯。」
「哦那好吧。」紀霜站起身,往廚房的方向走:「那我去看看你的冰箱。」
走進去,一打開,裡面的菜和肉倒是應有盡有,還有飲料和牛奶。
和陳嶼白家裡的冰箱形成鮮明對比。
她掃了一眼,覺得裡面的東西大多可以丟進去煮,於是打算拿出來洗好切好,她回頭問了句:「你家有沒有火鍋底料呀?」
「有。」陸傾從她身後走了過來。
「那這些我就先拿出來洗了哦。」
「我幫你。」
「不用,你去旁邊坐著吧。」紀霜拒絕道:「什麼都讓你來的話,我還怎麼出苦力?」
不出苦力的話。
怎麼算是她請他吃飯?
「……」陸傾頓了頓,說:「我怕你一個人太慢。」
「……好吧。」
其實很快,火鍋本來就簡便,等他們全部準備好放到餐桌上打算等鍋底開的時候,其實也才過了半個多小時。
陸傾話其實也不算多,今天更安靜,紀霜也不知道為什麼,琢磨不出來,就乾脆找他多說幾句話,還算有來有回。
紀霜吃完放下筷子,拿起紙巾的時候,聽到陸傾忽然問:「你上次說,你有個喜歡的人……是誰?我認識嗎?」
她一頓,下意識看過去,陸傾正微微低著頭喝水,表情平靜,像是因為好奇隨口一問。紀霜於是誠實回答:「你認識啊,是……嶼白哥。」
太久沒喊這個稱呼,紀霜把這幾個字在舌尖繞了一繞,才說出口。
然後,果不其然,在陸傾的臉上看到了一種驚訝的情緒。
但其中好像又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
過了片刻,他才開了口:「他不是你哥嗎?」
「又不是親哥。」
「……」
紀霜看見陸傾張了張口似是想說點什麼卻又沒說,她本來想問,下一秒她擱在一旁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是陳嶼白。
陸傾也瞥到一眼,垂下眼,沉默下來。
紀霜沒注意到,而是拿起手機起身往窗邊走去,再接起來。
「餵。」
那邊傳來「呲」一聲打火機點燃的聲音,陳嶼白的嗓音微啞:
「吃飯沒?」
「剛吃完。」紀霜應了句,又問:「你呢?」
「一樣。」
最近的天氣總是時常落下大雨,就像這下,安靜了沒一會,又下了起來,雨絲輕輕地飄進來,紀霜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伸出去把窗戶關上。
世界重新歸於安靜。
隔著手機,陳嶼白聽到雨聲,看向外面頃刻間漫上來的水霧,挑了下眉:「在外面?」
「嗯。」紀霜頓了頓,想跟他說一聲自己在師兄家看了紀錄片的事兒,還沒開口,就聽到下一句——
「帶傘了嗎?」
「帶啦。」自從上次淋濕之後,紀霜現在出門必帶傘,生怕自己又中獎感冒了。
陳嶼白笑了聲,正想說句「雨停了再回去」,下一刻,聽到一道有些熟悉的男聲傳過來,其中還夾雜著一點微弱的碗筷碰撞的聲音,他說——
「你吃飽了嗎?」
紀霜回頭應道:「吃飽啦。」
「那我先把這些收起來。」
「好,等會我去幫你。」
熟稔又自然的語氣。
似乎一起吃了飯,還是在家裡。
陳嶼白再次點亮打火機,橘紅色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眼睛裡,卻襯得更冷了幾分。
紀霜重新把手機放回耳邊,見對面沒說話,怕他多想,就說:「今天我來師兄家試看紀錄片,然後問了他一些問題,就到傍晚了,本來想請他去外面吃飯,但他家裡有食材,就煮了個火鍋……」
說完她又補充:「我剛剛本來就想和你說的。」
「嗯。」陳嶼白盯著跳躍的火光,漫不經心地應了句:「我去接你吧。」
紀霜沒聽出來他不開心,聽到他來說接,就答應了下來。
本來他們確實有段時間沒見了。
加上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紀霜把電話掛斷,轉身走進了廚房。陸傾已經什麼都收拾好了,紀霜微微睜大眼睛,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幹。
陸傾一回頭看到的就是這副表情,他好笑道:「你幹嘛呢?」
紀霜回過神,認真地說:「今晚像是我在你家蹭飯。」
「那也沒什麼。」陸傾淡淡應道:「我挺開心的。」
紀霜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這樣,於是說:「那下次你有空的時候我再請你吃飯唄。」
不然總歸有點不好意思。
「嗯。」陸傾點了下頭,又想起來她剛剛在窗邊打電話的樣子,語氣自然地問了句:「你們在一起了?」
紀霜愣了下,很快點頭:「是。」
「恭喜。」陸傾笑了下,並不明顯。
紀霜也彎起唇,她突然發現,好像每個朋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句話都是這兩個字。
像是知道她守了多久才終見月明。
……
陳嶼白快到的時候,紀霜拿起沙發上的包跟陸傾說了一聲就往外走,出了門發現陸傾也換鞋走了出來。
「我送你下去。」
「不用。」紀霜趕緊擺擺手,尋思著他這也太客氣了。
不過很快陸傾就關上了門,也沒再給她拒絕的機會。
兩人一道往下走,雨變小了些,但還在下,淅淅瀝瀝的,像是永遠不會停。
陸傾一直把她送到了小區門口,這裡的燈光並不亮,加上雨霧迷濛,視野漸漸不太清晰,但紀霜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陳嶼白。
他也下了車,撐著把傘,正站在車邊,指尖夾著根煙,猩紅的一點忽明忽暗。他似乎早就看見了她和陸傾,視線往這邊投過來,神色卻在雨夜裡顯得晦暗不明。
紀霜一看到他便笑了起來,想快點朝他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陸傾沒帶傘,他們這會正共撐著一把傘,是她的傘。
她只猶豫了一秒,下一刻陳嶼白就按滅了菸頭,大步朝她走了過來,身上的氣息凌冽而熟悉。
紀霜下意識就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出了頭頂這張傘的範圍,淋到了一點雨,大概還沒來得及打濕頭髮,就被另一張傘擋住了。
她擡起眼,見陳嶼白沖她很淡地笑了下,隨即視線落在她身後,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
紀霜回過頭,看到陸傾也正看過來,剛剛像是也往這邊走了兩步,傘檐之下似乎還留著她的位置,另一側的肩膀被雨淋到,又染深。
她愣了下,覺得這個氛圍開始變得奇怪,於是趕緊說:「師兄你回去吧,這個傘也給你。」
陸傾回過神般點了下頭,然後,他看見兩個人轉身後並肩往車的方向走,距離親密無分。
……
紀霜被陳嶼白放到了車后座,然後他自己也收了傘邁步進來。他把車頂的燈光打開,落下一片橘黃,從旁邊拿了包紙巾,捏著她的下巴轉過頭來,把她臉上的水漬一點一點擦乾淨。
他手上的力度十分輕柔,但臉上的神情寡淡,微低著肩,眼皮懶散地垂下。
紀霜盯著他漆黑的睫毛,被光打下一片細密的陰影,她看著看著沒忍住伸手輕輕碰了一下。
陳嶼白的動作一頓,懶怠撩起眼皮:「別亂動。」
紀霜倏地一下收回手,算是明白了他的低氣壓,她解釋:「我本來不知道是去他家,只是之前他們都看了,這會只剩我一個人,所以就沒特地去放映室。」
她繼續說:「而且原本夏栩也要來的,只是她臨時有事,才只剩我們兩個。」
紀霜觀察著他的神情,不經意往下一瞥,看到他的肩膀被浸濕,她想了想,抽了幾張紙巾,湊過去幫他擦乾淨:「就看了個紀錄片,吃了個飯,講的也都是專業上的問題。」
就著這個姿勢,陳嶼白順手攬住她的腰,神情平淡地聽她解釋。
紀霜說了一堆,發現面前的人根本沒有應答她,她泄氣地抓過他的一隻手,用紙巾把上面的水珠擦掉,默了默,乾脆問:「你不會覺得師兄他喜歡我吧??」
陳嶼白仍舊攬著她的腰,沒說話。
紀霜摸不准他的意思,就接著說:「他怎麼會喜歡我啊?不可能的。」
上次還說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呢。
不過這話她沒說,怕某個人聽了更不開心。
紀霜擦好他的手,把紙巾扔進旁邊的小紙簍里,認真地和他說:「你不能覺得大家都喜歡我,我們都是朋友。我也沒有那麼——」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嶼白反握住手腕,然後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就整個人坐在了他的腿上,放在腰後的手這會用了點力度。
她被迫與他直視,呼吸開始紊亂起來。
陳嶼白盯著她,一寸一寸地掃過她的眉眼,嘴唇,脖頸,再往下……最後流連在她的鎖骨上。
然後,漸漸的,他看到,一點點紅從脖頸處蔓延而上。
他閉了閉眼,脖頸拉出一條隱忍的線,回想起剛剛那人看她的眼神。
還不夠明顯嗎。
不過他也不打算和紀霜說,畢竟還有合作,小姑娘以後見到那人太尷尬也不好。
若有似無熟悉的氣息縈繞在狹小的空間裡,陳嶼白喉結緩緩滾動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仍舊平靜:
「再說幾句。」
紀霜愣了下,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他的指示,聲音清甜:「你不要不開心了啦。」
「紀霜。」陳嶼白低低地喊了她一聲,臉上笑意極淡,幾乎轉瞬而逝:「你覺得我應該吃醋嗎?」
紀霜愣了一會,不知道他為什麼連這個都要問她,想了想,她試探性地說:「不應該?」
陳嶼白聞言十分隨意地點了下頭,也看不出來到底聽沒聽進去,片刻後他慢悠悠地說:「那怎麼辦?我控制不住。」
紀霜一頓又忍不住想笑,看著陳嶼白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的眉眼,還有一點微濕的頭髮,覺得他真的是個趁著雨夜來勾魂奪魄的妖精。
連這副擺明著不開心要人來哄的樣子,都讓人,真實的心動。
紀霜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救了,一方面又鬼使神差地靠近他。
她的雙手摟上他的脖子,跟隨自己內心的聲音,閉上眼睛想吻上去,卻在隔著微薄距離的時候,外面的雨突然又變大,嘈雜的雨聲驟然響在車頂上,紀霜被嚇了一跳,又下意識往後退了點。
下一刻。
她看見陳嶼白勾了下唇,像是在笑她膽子真小,下一秒又按住她的後頸,把她往前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