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因為這句話，紀霜從掛掉電話開始就坐立難安，期待又緊張。

  她忽然想到了那句話——

  「如果你說你在下午四點來。

  從三點鐘開始，我就感覺很快樂。

  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

  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

  我發現了幸福的價值……」

  她不斷喝水，跑了好幾趟洗手間，紀璟看得分明，在紀霜又一次坐回沙發上的時候，不咸不淡地開口:「您這是上輩子沒喝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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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霜:「……」

  這人真是不能好好說話。

  大過年的，她懶得理他，安靜地轉頭過去，看著電視機里的春晚。

  零點一過，一家人互道晚安後，爸媽準時上了樓休息，紀霜和紀璟也各自回了房間。

  她關上門，走到桌前坐著，心裡越發緊張，一會整理著裝，一會對著鏡子看自己的頭髮有沒有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紀霜手肘撐在桌子上，沒一會，手機鈴聲清脆響起，她條件反射站起身，椅子發出「刺啦」的一聲響。

  接起電話，她輕聲開口:「餵。」

  「我在樓下。」男人聲音淺淡，有些低。

  「哦。」紀霜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出去。」

  「嗯。」

  陳嶼白沒有掛掉電話，紀霜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往外探了探頭，一片黑暗，沒有聲音，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然後出來轉身關上了門，把腳步放到最輕，走下樓，剛要走向大門的時候，忽然聽到那邊廚房裡傳來一陣聲響——

  緊接著，紀璟走了出來，手裡拿著瓶冰啤酒，眯著眼看到了紀霜:「你大晚上站這兒是要嚇死誰？」

  紀霜:「……」

  很快，他注意到她不開燈而是開著手電筒的怪異行為，又問:「你要出去？」

  紀霜想了想，說:「我出去再放個煙花。」

  「我很好騙？」紀璟閒閒地看著她，語氣不爽。

  「……」紀霜很快又搬出了另一個藉口:「其實我是去找一下白榆，等會就回來啦，你先上去吧。」

  紀璟估計沒想到她會這麼大膽，聽到這話，也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捏著啤酒罐想往樓上走，忽然腳步頓住，又轉頭問了句:「你喜歡那人不能是我認識的吧？」

  電話還在通話中，紀霜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心裡一急，趕緊否認:「怎麼可能！」

  緊接著又說:「你問題好多，能不能趕緊上樓？」

  紀璟嗤笑了一聲，邁步上樓，紀霜一直看著他關上了房間門，才放心地跑了出去。

  打開院子的門，這裡吊著的燈暖黃而微薄，她一擡眼，就看見了陳嶼白站在那兒，黑色衝鋒衣，眉眼倦淡，透著冷意，卻在看到她的時候多了點溫柔的意味。

  紀霜跑過去，很快抓住他的手臂，邊拉著他往外走，邊說:「快走，我哥還醒著。」

  陳嶼白失笑，十分順從地被她拉著往外走。

  紀霜拉著他往小區外圍走，這裡沒有人了，一片寂靜，道路兩邊的路燈是感應的，有人走過，就會一排一排地亮起來，像星星點燈，身處繁星之中。

  紀霜的速度慢了下來，放開陳嶼白的手臂，擡眼看過去，像是第一次發現般覺得美好無限。

  星河浮動里，有一個她和他。

  紀霜忽然來了興致，沿著光圈一步一步跳著往前走，陳嶼白慢慢地跟在她身後，神情閒散，眼神沒有離開過她。

  並不覺得這樣的事情無聊。

  紀霜跳入了迷，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嘣」的一聲響，她擡頭看過去，一簇盛大而絢爛的煙花正在綻開……

  「快看，有煙花……」她趕緊回頭叫陳嶼白，沒注意腳下有塊鬆動的地板磚，一不留神崴了一下往旁邊倒過去，話說了半截，後半句吞咽在喉嚨里，下一秒穩穩地被對方接住，倒入了他懷裡。

  紀霜靠在他領口處，聞到了淡淡的煙味，還有濃烈的薄荷味道，凌冽又獨特。

  她感受到陳嶼白攔腰摟住她，用了點力，扶著她站直，隨即手鬆開，一道隱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嘖，讓我看看。」

  紀霜下意識跟隨他的指示想要直起身，迎面而來的風卻把她垂落的頭髮吹亂，絲絲縷縷勾在了他衣服的拉鏈上，她沒注意起得太急，被扯得輕「嘶」了一聲，下一秒後腦勺被人按住，再次往他的方向靠。

  「別動。」

  紀霜聽話地把臉輕輕靠在他身上，一瞬間呼吸相觸的氣息比冬日裡冷冽的風更鮮明，還有溫暖。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平穩而有力。

  一下一下，和她紊亂的心跳對比強烈。

  陳嶼白低下頭，小心地解著她的頭髮，模樣懶散又認真，過了會，最後一縷頭髮從拉鏈里解脫，從他手心溜走，順著垂落下去，他正想說句「好了」，垂眸看到女生安靜又乖巧地靠著他的樣子，頓住。

  心動了一下。

  過了幾秒，女生有些悶的聲音傳過來:「好了嗎？」

  陳嶼白看著她的發頂，有一瞬間好似聞到了她身上的清甜氣息，若有似無，有點癢，他的喉結緩緩滑動了一下，很快，他擡起頭，伸手輕輕在她後背拍了一下:

  「好了。」

  紀霜聞言往後一退，擡起頭，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剛剛的煙花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陳嶼白點頭，目光下移，問她:「剛剛那一下沒事吧？」

  紀霜沒感覺到不適，聽到這話，乾脆就跳了一下，跺跺腳，隨即笑著說:「沒事兒！」

  陳嶼白看到她的笑容，明媚又溫暖，他不自覺也被感染，勾起唇，和她一起往前走，想到剛剛的事兒，忽然出了聲:「剛剛電話沒掛。」

  突然跳出來這麼一句話，紀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嗯？」

  「你哥說話我都聽到了。」陳嶼白語氣悠閒。

  「……」紀霜腳步頓住，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後，開始裝傻:「他說什麼了？」

  陳嶼白看了她一眼，勾唇笑，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好像認識他。」

  紀霜:「……」

  你喜歡那人我認識嗎……

  我認識……

  那……

  我是你喜歡那人……

  「你誤會了。」紀霜愣住，眼神躲閃不看他，勉強解釋了一句:「我說的不是你。」

  「那——」陳嶼白拖著尾音，慢悠悠地說，唇角還帶著點笑意:「我也可以不認識他。」

  紀霜:「……」

  她覺得他這話的意思就是——

  反正無論認識不認識。

  你喜歡的人。

  都得是我。

  ……

  兩人在小區外圍走，繞了很大一圈，陳嶼白把她送回家。

  在剛剛的院子門口，周圍的路燈都暗了下來，只有剛剛那盞吊燈，照下來一個光圈，紀霜和陳嶼白站在圈裡，她擡頭看他，兩個影子相互交疊，看著親密無分。

  紀霜有些捨不得進去，但又明白自己該進去了。

  而且他也要回家休息了。

  還沒等她開口說出點什麼，陳嶼白的眼睫垂下來，看著她，開口:

  「紅包在口袋。」

  他的聲音溫沉:「自己拿。」

  紀霜一頓，手先摸進了自己的口袋，一個紅包袋子，是她剛剛裝進去的，她想了想，說:「哦那謝謝你。」

  她把紅包小心隱蔽地塞進自己的袖子裡，然後靠近了他一步，自然地伸手探進了他的口袋，裡面不是想像中的冰涼，而是有點溫暖，像浸染了他的體溫，絲絲縷縷傳遞給她。

  她的臉逐漸升溫，手沒摸到東西，她不自覺皺起眉，下一刻，陳嶼白懶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不在這個口袋。」

  紀霜頓住:「……」

  不早說。

  她找了這麼久。

  不過，她沒有立刻拿開手，而是小心翼翼地把袖口裡的紅包推出去，放到他的口袋裡面，才慢騰騰地把手拿了出來。

  鬆了口氣，他應該沒察覺到吧。

  一擡眼，她對上陳嶼白含著點不明顯笑意的眼睛，愣了下，聽到他說:

  「小姑娘，怎麼還占人便宜？」

  紀霜:「……」

  她梗了一下，沒忍住說:「哪有人給紅包是讓別人自己拿啊，明明是你……」

  後面的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可禁不住有人好意思:

  「那就是我占你便宜。」

  紀霜:「……」

  男人聲音低沉好聽，說出的話像是逗她玩兒，紀霜站在原地臉紅成了一片，人卻一動不動。

  她！是絕對！

  不會！再伸手！進去了！

  陳嶼白低頭笑了一聲，伸手進去把紅包拿了出來，微微俯身，把帶有他溫度的紅包放入她口袋裡，落到最底下。

  紀霜的手還放在兜里，兩人的手碰到，一觸即分，隨即，陳嶼白擡手壓著她的頭髮，深長的眼睛看著她，過了一會，薄唇輕啟，語氣難得認真:

  「紀霜，一切順遂。」

  ……

  陳嶼白回到家裡，沒開燈，外面的月光爬進來，傾瀉一地。他走到沙發處坐下，隨手按掉了「陳商陸」的來電，懶散地往後一靠，仰頭閉了閉眼，習慣性地把手伸進口袋裡，卻摸到了一樣陌生的東西。

  他一頓，拿了出來，是一個表面畫著可愛小人的紅包。

  再打開，裡面倒出來幾張零零散散的錢，還有，一張赤紅色的條帶。

  像是那時她從廟裡偷偷帶出來的。

  上面寫著一行字——

  希望陳嶼白，順順利利，永遠自由。

  陳嶼白緩緩地直起身體，低下頭，一動不動，看了不知道多久。

  之前的一場煙花，和現在的一個紅包祝願，像是新年之際的一份意料之外的驚喜，讓他總會在無人時覺得，很久沒過的新年，總還有讓人期待的事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