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024-09-15 06:30:51
作者: 祈青山
第二十二章
紀霜跟陳嶼白商量,拍他的一點點日常,他很快答應。於是紀霜開始舉著攝像機跟著他一直往前走,到了培訓教室,他像台上授課的老師打了個手勢,然後和紀霜坐下,一起安靜地在後排聽課,還和旁邊的人借了本書。
紀霜坐在他旁邊的桌子上,鏡頭對準他,看得久了一點,忽然覺得,他這樣好像擺拍。
拍到後面,紀霜乾脆把鏡頭放到老師身上,偶爾聽兩句他講的理論知識,又百無聊賴地掃了眼其他學員,忽然發現許漾好像也在其中。
紀霜莫名凝神看了好幾秒,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人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時間就這樣過去,到了黃昏。紀霜關了機器,打算回學校。
陳嶼白也起身,「送你。」
紀霜正要點頭,那邊許漾走過來,笑著說:「嶼白,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紀霜頓了下,說:「哥哥,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再見。」
「再見。」陳嶼白看她。
……
紀霜走出一段發現保證書還在她包里,猶豫了好一會要不要回去給他,想著下次不想再帶過來了,就乾脆轉身回去,上了樓梯,在拐角的時候,她瞥見走廊上落下兩道影子,離得很近,在落日的映照下顯得契合,下一秒紀霜聽到細碎的交談聲。
她莫名就這樣停了下來。
「……我聽說你妹妹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呢。」許漾輕柔的聲音響起。
「是麼。」陳嶼白笑了聲,嗓音淡淡:「挺好。」
「你就一點也不擔心?」許漾又問。
「擔心什麼?」漠不在意的語氣。
「也是,」許漾笑:「畢竟不是親妹妹。」
……
後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等到紀霜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捏著那張紙站在樓下,眼前是空無一人的場地,心裡是破爛空蕩的搖擺,站了好一會,直到眼睛酸澀,她才把手中的紙慢慢撫平,折好,重新放回包里。
再邁步走出去的時候,走得很快,把夕陽全部落下,影子顯得單薄而難過。
身後走過來的周遙遠遠瞥見,叫了她一聲,卻沒得到回應,女生悶頭走路,像是趕著去哪裡。
周遙奇怪地看了她一會,見她上了輛計程車就收回視線,也沒往心裡去,直接上樓去找陳嶼白。
剛要拐彎,他清晰地聽見許漾有些不敢相信的聲音響起:「你喜歡她?」
「不行嗎?」男人的聲音冷淡。
「她可是你妹妹。」
「剛剛你也說了,」陳嶼白渾不在意地笑了聲:「不是親的。」
許漾:「……」
周遙狀似無意地走出去,打斷了這個對話和場景,徑直朝著陳嶼白笑道:「老白,我來接你下班了。」
許漾看見有別人來了,擡手理了理頭髮,轉身過去背對著他們,連招呼都忘了打。
陳嶼白毫不在意,他看也沒看一眼,直接和周遙一道走了下去,天邊的最後一處微光也沒了,夜色壓了下來。
車上,周遙開陳嶼白的車,想到剛剛的事兒,問他:「怎麼就直接說了呢?」
「沒什麼好不能承認的。」陳嶼白靠著座椅,閉上眼,表情很淡。
周遙默了默,問:「終於確認了?」
幾秒後,挺清楚的一句:「確認了。」
或許是從醉酒那次紀霜說要一直陪著他開始,或許是在雨中淋雨等他的那天,也可能是看她訓練完坐在地上眼神還是亮著的時候。
總之,就是忽然覺得想抓住點什麼。
……
紀霜回到宿舍,把思緒理了理,不就是不是親的嗎,她本來也沒想是親的,那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但是。
為什麼另一個人可以那麼熟稔地和他提起,你的妹妹,像是自然得聊過好多次,在她看不見的日子裡,還會有很多另一個人的影子。
如果她還喜歡他,那這些影子就會揮之不去。久而久之,成了心中的霧霾。
那要怎麼辦呢。
她能怎麼辦。
紀霜把臉貼在書桌上,無望地閉上了眼。
接下來的日子,她或多或少有點躲著陳嶼白,以一個非常不明顯的方式。譬如和室友一起吃飯、同學聚餐、老師有事叫她等等,用這些藉口拒絕和他相處太久。
她在心裡決定,等她想清楚這段時間,就當回他的妹妹。
只當妹妹。
很快到了年底,他們的拍攝進程也已經過半,一切都很順利,紀霜在周末從宿舍往外看去,陽光明媚,白雲輕飄,冬季里難得的好天氣。
紀霜心情好了很多,回憶起之前想去寺廟卻一直被擱置的計劃,於是很快就收拾收拾出了門。
她還是照常穿了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黑色帽子,唯一不同的就是搭配了一條紅色圍巾,裡面倒是穿得不多,怕等會爬山會熱。
紀霜要去的這家寺廟在山頂,前半段可以坐車上去,後半段只能徒步,大概要看人的虔誠。
上山的路途時而緩時而陡,沿路是樹木,像被自然圈出來的一片靜謐。
紀霜平常缺乏運動,走了一段,腿走得很酸,但心裡總覺得自己一定要堅持走上去。
過了不知多久,她終於一擡眼看到廟宇,而後是繚繞升起的香火,在此刻顯得神聖而虔誠。
紀霜往裡走,到裡面,領了一支香,在佛前拜了拜,許的願是——
希望自己和陳嶼白都能得償所願。
紀霜閉了很久的眼,在燃燒的香灰終於支撐不住落到她手上的時候,紀霜才如夢初醒般睜開眼睛,輕撣了落在手上的香灰,起身,上好香。
轉身的時候,她看到陳嶼白身姿清挺地站在門邊,深長的眼睛看著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的身後一邊是大片盛開的山茶花,另一邊是參天的古樹,佛音裊裊,鐘聲悠遠,帶著蕭瑟冷意的風卷過他額前的黑髮,遠邊的晚霞和這裡連成一片,在冬日裡好看得不像話。
紀霜被風迷了眼,過了好一會,才走上前,彎起唇角:「嶼白哥,好巧。」
「你怎麼也在這兒?」
好驚喜。
剛許完願就能見到你。
「我每年都會來這一次,在這一天。」陳嶼白勾唇,解釋。
沒想到今年能見到想見的人。
大約是另一種美夢成真。
每年都會來?
聽見這話,紀霜愣了下,隨即下意識問:「為什麼每年都來?」
一瞬靜默。
紀霜反應過來自己問多了話,正想說「就是隨便問問,不想說也沒關係」時候,陳嶼白忽然開了口:
「我媽生前喜歡帶著我來,就在這一天。」
「大概是這地兒,讓她覺得安心。」
「她走了,那我來一趟,也算是了卻她的心愿。」
就算是出了國,也每年會回來。不為別的,就為她心安。
紀霜沒想到是這樣傷心的事,她忽然什麼漂亮話也說不出,過了會,她忽然朝他走近了一步,「你回頭。」
陳嶼白回過頭。
入眼的是——
落日光輝鋪滿人間,無數赤紅色的條帶綁於樹上,條條下垂,又隨風起舞,單薄如紙,又情深義重。
日暮鐘聲起,香火繚繞。這裡承載的是無數人的牽念和緬懷。
所以格外美好。
「他們說——」女生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裡很靈,如果把想說的話寫下來,天上的人會看到。」
紀霜常常覺得陳嶼白身上有種自相矛盾的氣質,他冷淡又張揚,漠然又溫柔,在這之間成就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讓他看起來深沉,捉摸不透,對人有著極端的吸引力。可有時候,紀霜也能看到他皮囊之下的孤獨。
紀霜忽然十分慶幸自己今天突如其來的興致,以及一定要登頂的決心。
好像冥冥之中註定,她就該來到這裡。
「一個人也沒關係,以後我陪你啊。」少女的聲音虔誠而認真,像是給出了一個一生的承諾。
冷風呼嘯,她的話語飄在風裡,含糊不清,紀霜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過,想著反正她會這麼做,聽不聽到也沒關係的時候。
陳嶼白忽然回頭,微微俯身過來,紀霜擡眼,撞上一雙漆黑深沉的眼睛,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擡起手,很輕地碰了下她的左臉,隨即收回手,低頭看了兩秒,忽地笑了:
「溫的。好像不是夢。」
紀霜從未見過這樣的陳嶼白,她一直覺得,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應該是孤傲的,無所謂的,不要為任何事難過。她也是這樣希望的,所以——
紀霜湊上前,壓抑住自己心裡的難過,努力向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們去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