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紀霜也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哪惹得他這麼不開心了，搞得她也有些悶，回去路上沒人開口說話，直到她收好行李從酒店出來，見陳嶼白站在車邊，嘴裡咬了支煙，兩人對上視線後，他拿下來把煙按滅，擡腳走過去接過她的行李箱，殘留的一點菸霧在他嘴唇一張一合時漫出：

  「剛剛我說話不好，哥哥跟你道歉。」

  他動作很輕地揉了下她的頭，說：「以後不會這樣管你。」

  紀霜心裡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她似乎並不是想要這樣的結果，過了幾秒，她很重地抿了下唇，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管吧。」無邊的黑夜蔓延，紀霜心底的想法露出了一點端倪，「我挺喜歡你管我的。」

  說完自己先有些不自在地鑽進了車裡，關上車門。

  

  發出「砰」的一聲響。

  陳嶼白停在原地，看著緊閉的車門，回想起她剛剛說話的神情，心裡沒來由地覺得癢。

  他把行李箱放到後備箱裡，打開車門上了車，把紀霜送回了學校。

  周五學生都出去玩了，路上沒什麼人，京大也沒有外人不能進的規矩，陳嶼白一路把紀霜送到了宿舍樓下，紀霜和他說了句「再見」就轉身進去。

  「紀霜。」陳嶼白出聲喊她。

  「嗯。」紀霜回過頭看他。

  陳嶼白站在那裡，路燈投下來一道長長的影子，深長的眼睛盯著她，幾秒，淡淡地開口：「少喝點酒。」

  紀霜沉在他的眼神里，完全沒反應過來：「啊？」

  「不是說要一直陪我麼？」陳嶼白輕笑，語氣散漫，「喝酒對身體不好。」

  「噢，」紀霜愣愣地點頭，「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雖然這句話是喝醉了說的。

  但的確真心。

  不過這會可能是太安靜了，紀霜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陳嶼白低低笑了聲，「還以為你要反悔了呢。」

  紀霜用力搖頭：「不會。」

  她說著又想起了那個原本很久沒有想起來的夢，心裡酸澀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常，忽然說：

  「如果你結婚的話，一定要第一個邀請我。」

  起碼讓我。

  覺得自己對你而言也算是很重要的人。

  「想什麼呢，」陳嶼白似是覺得莫名，擡了擡眉，嗓音淡淡：「哥哥這麼久都是一個人，以後也會是一個人。」

  什麼一個人？

  那她電話里聽到的那句話是什麼？

  紀霜大腦突然一片空白，她揪緊了手上的包，幾秒後，平靜地問：「你在國外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嗎？」

  陳嶼白眉梢一擡，「不然？」

  那是她誤會了。

  原來沒有對象。

  雖然不知道電話里那句是什麼意思。

  但她相信他的話。

  紀霜的心裡像有一罐蜜糖打翻，甜味滋滋地蔓延開來，忍不住牽起嘴角，下一秒看到陳嶼白的表情後又強行壓下來。

  陳嶼白看著小姑娘跟變臉似的，挑了下眉，「我一個人你就這麼開心？」

  「……」紀霜頓了頓，掩飾道：「只是覺得還好你不喜歡盛聿。」

  怎麼又提他？

  陳嶼白很輕地扯了下嘴角，卻仍舊很溫柔地說：「哥哥對男的沒興趣。」

  下一秒又擡手揉了下她的腦袋，「別亂想了。」

  紀霜乖乖點頭：「噢。」

  陳嶼白輕輕擡了擡下巴，「上去吧。」

  「那，嶼白哥，晚安。」

  「晚安。」

  宿舍樓梯的燈是暖黃色的，她一步一步地邁上去，走得很認真，踩出一個個光圈。

  這一晚。

  我在心裡偷偷決定。

  不管你會不會喜歡我。

  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就算你以後不需要我了。

  一定。

  -

  第二天下午父親大人紀從禮準時來接紀霜，在車上問她最近學習生活怎麼樣，她都一一答了。

  都已經大三了，家和學校也在同一個城市，幾乎一個月回家一次，兩位家長還是事無巨細。

  每當這個時候，紀霜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家裡的公主，擁有順風順水的一生。

  除了陳嶼白。

  所以才格外執著。

  晚上飯桌上其樂融融，紀璟也回來了，他們家沒有吃飯不能說話的習慣，但有不能聊工作的規矩，所以說的都是一些家常話。

  紀霜手機亮了好幾下，她順手點開，回復了葉予靜，一擡頭，發現譚玉正盯著她看，她手一頓，「怎麼了？」

  譚玉目光帶著八卦，語氣倒是很平淡：「談戀愛了？」

  「……沒有。」紀霜把手機舉起來，面向她，「小靜發來的消息，我回一下。」

  譚玉點點頭：「那可以談一下。」

  紀霜無奈地笑了下，想起什麼，又忽然問：「那如果我和一個年齡比我大一點的，或是年齡比我小挺多的呢？你們介意嗎？」

  紀從禮似是認真思考了下，說：「那還是不要大太多吧，和我稱兄道弟不太好吧。」

  「……」紀霜張了張口，有些無言。

  倒也不至於和你稱兄道弟。

  頂多是和紀璟。

  譚玉倒是一臉無所謂：「隨你。你要是厲害談個比你小十歲的都行。」

  「……」越說越離譜。

  紀璟插了個嘴：「那我呢？」

  譚玉瞥他一眼，「得先有人看得上你吧。」

  紀璟：「……」

  熱氣蒸騰中，紀霜聽得笑彎了眼睛，又給他們分別盛了點湯。

  吃完晚飯，坐在沙發上，紀霜正想出門去隔壁找白榆，但看到紀璟坐了下來，想到什麼，她又坐了回去，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哥，你是27歲吧？」

  「……」紀璟本來正低頭按著手機，聽到這話，擡起了頭，說：「可能不是。」

  紀霜：「……」

  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看見自家妹妹的表情，他笑了聲，問：「問這個幹嘛？」

  「沒，」紀霜慢吞吞地說，「就是在想，你也這個年紀了，之前就沒有談過戀愛？」

  「……」紀璟默了默，然後說：「什麼年紀？你說說。」

  她移開眼，有些飄忽地彌補道：「就，很不錯的年紀。」

  紀璟哼笑了聲，沒說話。

  「所以，哥，你以前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

  「沒有。」

  「為什麼啊？」紀霜又問。

  「因為你哥我眼光高，追我的一大把，但我不喜歡。」

  「……」

  好不要臉。

  紀霜自覺忽視掉他這句話，緩了緩，又開口問道：「然後也沒個喜歡的人？」

  「沒有。」他嘖了一聲，看向紀霜，「你問這些做什麼？」

  「我就不能關心一下你？」

  「不能。」

  「……」安靜幾秒後，紀霜又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哥，你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

  紀璟手一頓，「什麼問題？」

  「比如，什麼隱疾……」她說得特別小聲，尾音幾乎要聽不見。

  紀璟直接氣笑了，他說，「趁我現在還能忍得住，你最好快點消失在我面前。」

  「……」

  紀霜有些心虛：「你幹嘛這麼生氣？我就是說個猜測而已……」

  紀璟：「不談戀愛就是有問題？」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長這麼好看都沒談戀愛，就有些好奇，和懷疑。」紀霜慢吞吞地解釋道。

  似乎是裡面的某些字眼取悅了對方，紀璟的氣消了大半，他說：「單純沒喜歡的人。」

  「噢。」紀霜有些愉快地笑起來。

  「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紀璟盯著她看，「你不會上個大學找了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男人吧？」

  「……」她沉默了下，又把話拋了回去，「你什麼年紀啊？」

  紀璟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然後轉頭和她說：「你別跟我打岔，反正不行，人家活了多少年，你活了多少年？被騙了還幫人數錢呢。」

  紀霜聽得很不痛快，「……我有這麼容易被騙？」

  「意思是真有？」

  「……沒有。」

  她又瞥了一眼哥哥的表情，再次真誠地開口：「真的沒有，我忙著學習呢。」然後馬上起身，拋下一句：「我去找白榆了。」

  「……」

  她坐在地毯上，和白榆打了兩局遊戲後懶懶地往後一靠，背部硌上堅硬的沙發，紀霜閉上眼，看著有些疲憊。

  白榆也跟著她往後靠，忽然溫聲開口：「培訓很累？」

  「還行。」

  鈴聲響起，紀霜睜開眼，伸手拿起被扔在一旁的手機，接起來。

  「你快看我轉發給你的貼吧帖子！」葉予靜嗓門很大的聲音傳出來。

  紀霜開了擴音，邊退出來點進帖子，邊問：「八卦？」

  「準確來說，」葉予靜道：「是你的八卦。」

  隨著她的話音落地，紀霜就看到帖子的標題大字顯露了出來——

  驚！京大女大學生竟與導演私會，潛規則謎團逐漸顯現。

  下面配的是紀霜說出自己恐高那晚進陸傾房間的一張照片。

  陸傾側身讓她進去，臉上含著一點笑低頭看她，在酒店走廊的燈光昏暗下，莫名多了點曖昧旖旎的氛圍。

  白榆注意到紀霜的表情不太對勁，就直起身湊過去，看到了這張圖。

  他的眉眼沉了下來，「發到了學校貼吧？」

  那邊的葉予靜聽到這話，下意識應了句「是」，又反應過來地問：「怎麼還有個人？」

  紀霜解釋：「白榆，這會我在他家。」

  「噢噢。」

  葉予靜知道他，也是同一個高中的，雖然不同班，但風雲人物人人知道，當時和紀霜青梅竹馬的事兒傳了出去之後，學校里的人看見他倆走在一起就會起鬨，當事人對這個倒是沒什麼反應，紀霜拿他當最好的朋友。

  葉予靜覺得對方可能不太一樣。

  不過也沒什麼依據，只是一種感覺。

  她見紀霜身邊有個人，放下心來，又說了幾句話就把電話掛了。

  紀霜低頭看著這張照片，覺得有些頭疼，她先給陸傾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她會解決後把電話掛斷，坐在原地，安靜地愣了會。

  夜晚寂靜，心也寂靜，旁邊白榆忽然出了聲：「是同組的人拍的嗎？」

  紀霜回過神：「應該不是。」想了想又說：「但也不確定，明天去查監控就知道了。」

  「我陪你去。」白榆說。

  紀霜點了下頭，點進那個帖子，順手實名認證了一下自己的帳號，開始打字。

  【在背後拍人編故事很爽嗎？是忘了還有監控這回事還是蠢，最好別刪，我等著看你收到律師函的表情。】

  點擊發送，沒過一分鐘，裡面瞬間湧出無數條回復。

  【這是本人嗎這是本人嗎天吶天吶】

  【好剛】

  【難道不是真的嗎？】

  【照片都有了也就是嘴上搶個先，她風評怎麼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拜託，她那些事有哪個是真的被證實的了？】

  ……

  紀霜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京大的學生真是……閒得不行，課程太輕鬆了嗎？

  沒過一會，紀霜又接到夏栩的電話。

  「要我出來說明嗎？」她現在是真信了紀霜有多容易被造謠。

  「你出來他們也不會相信呀。」

  「那怎麼辦？」

  「等我查完監控。」

  -

  酒吧昏暗下，各種顏色的光不斷打在吧檯邊上，陳嶼白拿著杯水，坐在高腳椅上，一條長腿點地，身姿倜儻又散漫。

  旁邊盛聿喝了口酒，忍不住說：「你他媽來酒吧喝溫水？」

  「你有意見？」陳嶼白瞥他一眼。

  盛聿沒和他計較，而是感嘆了一句：「轉性了啊。」

  「喝酒對身體不好。」陳嶼白忽然想起昨晚宿舍樓下紀霜微微發亮的眼睛，難得耐心地說：「勸你還是少喝點。」

  「怎麼？」盛聿好笑道：「為了誰開始惜命了？」

  其實他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陳嶼白沉默幾秒後真的應了句「嗯」。

  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盛聿喊：「來你再說一聲，我不會幻聽了吧。」

  陳嶼白手指輕敲杯子，沒再理他。

  吧檯隔壁坐著的是兩個女生，這會正熱烈地聊著，像是學校里的事兒。

  「誒你知道新聞系那個系花嗎？叫紀霜的……」

  陳嶼白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漫不經心地聽她們的談論。

  「當然知道啊，長那麼漂亮…但聽說風評不太好……」

  「確實，今天我又看著個帖子，說她和一個導演關係不一般……」

  「怎麼個不一般？」

  「好像是拍到了她晚上進導演房間……」

  兩人正在感嘆，忽然發現手側的吧檯處落下一道身影，回過頭，一個男人站到了這裡。

  昏暗燈光下，仍看得出男人輪廓分明，眉眼冷淡，唇角卻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令人心動又意亂情迷。

  兩人心跳了一下，下一秒聽到男人說：

  「帖子可以給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