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4-09-15 06:30:39 作者: 祈青山

  第十一章

  她想了想,打下幾個字【迷路了】,還沒發送,陸傾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紀霜先按了接起,對面很快出了聲:「找不著路了吧?」

  「……」她沉默三秒,說:「你特意打電話來嘲笑我的嗎?」

  陸傾笑了下:「我來接你。」

  「不用。」紀霜覺得他作為導演,肯定很多事,還是拒絕了,「我讓嶼白哥來。」

  兩秒後,「他正和許漾說話呢。」

  紀霜頓了頓,問:「許漾是誰?」

  

  陸傾想起剛剛許漾自我介紹的時候她也不在,於是解釋道:「就是新入職的一名飛行員,可能是跟著陳機長一起來的吧。」

  安靜幾秒,紀霜下意識捏緊了手指,輕聲「噢」了一句,但還是沒讓他來接,「你還是留那吧,我找找別人。」

  掛掉電後後,紀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昨晚醉酒的感覺忽然湧上來,胃開始有些不舒服,人也忽然沒了興致。

  但是得去。

  不能不去。

  她回到對話框,把那三個字刪掉,回了句:【快到了】,又退出來,點進導航。

  希望它這次有用點。

  「請往您的東南方向走。」

  紀霜拿著手機往四個方向都轉了下,找到和箭頭符合的,就往前走,走了兩步是牆,她又退出來。

  「您已偏離,已重新為您規劃路線。」

  紀霜:「……」

  還是再往外退一點吧。

  這裡人不多,這會連個問路的機會都沒有,夜幕已經壓下來,亮白的路燈籠罩著,紀霜換了好幾條路,還是沒找到正確的方向。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

  下一秒。

  「嶼白哥」的名字跳出來。

  紀霜頓了下,接起來。

  「在哪?」男人懶散帶笑的聲音傳過來。

  「我也不知道在哪。」

  「不是說快到了?」

  紀霜覺得自己沒錯,一直找不到路還有點委屈:「導航顯示只有三百米。」

  陳嶼白輕輕笑了聲,說:「描述一下。」

  「三岔路口,有棵很大的樹,」紀霜掃了眼周圍,接著說:「還有個——」

  她頓住。

  看著那個貼在一起親吻的雕塑,莫名不知道怎麼開口。

  陳嶼白那邊似乎傳來打開車門的碰撞聲,見她沒下文了,就問:「一個什麼?」

  紀霜收回視線,想了想,說:「一個很不好看的雕塑。」

  真的不好看。

  這個姿勢一點也不美觀。

  還不如讓她來設計。

  陳嶼白似乎是把手機放遠了,車子油門啟動的聲音加上他說話時溢出來的一點低笑,低沉又慵懶:

  「等我。」

  過了兩秒,紀霜才很輕地「噢」了一聲。

  放下手機後,紀霜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剛剛是在開車吧。

  三百米需要開什麼車?

  除非不是三百米。

  ……

  真行。

  紀霜小聲咕噥了一句,走到一邊的長椅上坐下。

  人還是很少,偶爾經過幾輛車,也是呼嘯而過。大概過了十來分鐘,一輛熟悉的黑車緩緩停在了她的面前。

  紀霜站起身,拉開車門做進去,扣上安全帶的時候,叫了聲:「嶼白哥。」

  陳嶼白應了聲,沒急著開車,而是偏頭掃了她一眼,「怎麼穿這麼少?」

  紀霜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小白裙,和粉色開衫毛衣。

  還好吧。

  毛衣可能薄了點。

  她說:「其實我挺扛冷的。」

  陳嶼白收回視線,緩緩啟動車子,懶懶應了句:「是麼。」

  一副不相信的語氣。

  紀霜:「……」

  這會紀霜沒走神,仔細記了記去的路線,在拐第六次彎的時候,乾脆放棄了。

  她低下頭,嘀咕了一句:「這輩子都記不住。」

  「……」

  陳嶼白聽見這話,過了幾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下唇。

  等到那邊的時候,大家的氛圍已經熱鬧起來了,燒烤的香味也蔓延過來。

  但紀霜仍舊是沒什麼胃口。

  她和陳嶼白一道走過去後,看著周遙和許漾中間的兩個空位,和夏栩跟陸傾中間的一個空位,頓了下,偏頭說:「哥哥,我去那邊坐。」

  桌上擺著一盤盤燒烤,和很多啤酒,紀霜看過去,現在已經沒有人在烤了。

  她坐下來,下一秒,陸傾遞過來一串燒烤,以及一罐啤酒。

  紀霜搖了搖頭:「不喝這個。」

  陸傾聞言挑了下眉:「這可不像你。」

  他剛認識紀霜的時候。

  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在燈紅酒綠的酒吧里,穿著最規矩的衣服,素麵朝天,卻一杯一杯地和人拼酒,仰起頭,脖頸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張揚又漂亮。

  但是這會,似乎是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莫名乖巧了不少。

  聽見這話,夏栩湊過來,眨著大眼睛問:「怎麼樣算像?」

  陸傾笑:「千杯不拒。」

  紀霜也笑:「誇張了啊師兄。」

  她擡眼看過去對面,陳嶼白在周遙身邊落座,許漾也換了個位置到他身邊,兩人說著話,氛圍融洽。

  紀霜收回視線,心裡忽然想到了她剛上大學那會。

  那個時候她已經和陳嶼白斷了聯繫。

  某天晚上不知怎麼忽然夢到他。

  他牽著一個漂亮女人的手走到她跟前,笑著說:「紀霜,我要結婚了。」

  「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

  參加,婚禮。

  邀請我。

  要結婚了。

  ……

  夢境支離破碎,紀霜驚醒過來,額頭上一抹冷汗。

  室友都還在睡覺,黑夜沉沉,她撐起身子靠坐在床頭,拿起手機看了眼。

  2:13

  那邊是傍晚。

  她點開撥話,快速點了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過一會,又刪掉。

  輸入。

  …刪掉。

  ……輸入。

  …………刪掉。

  反反覆覆,混亂不堪。就這樣,她親眼看見外面升起了微光,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當天晚上紀霜就拉著葉予靜去了酒吧。

  正好碰上一個活動——

  誰把擺在桌上的十八杯啤酒更快喝完,誰就獲得六百塊錢。

  紀霜也不是為了這個錢,單純是想喝酒。

  好像酒精能稍微填補一點心裡的空缺一樣。

  她一杯接著一杯,聽著周圍熱烈掀頂的呼喊聲,卻似乎還是無知無覺,近乎自虐般去回想那個夢,把它當成一個現實,這樣等它真正到來的時候應該就會少一點難過吧。

  在拿起第十杯的時候,葉予靜按住了她的手。

  「你想死啊?」

  紀霜愣了下,緊接著笑起來,如暗淡日子裡的春光燦爛,她說:「我還挺想要這六百塊錢的。」

  「……」

  最後當然是她先喝完。

  對面和她拼酒的男生走過來,湊得很近,笑得邪氣又好看,「加個聯繫方式唄。」

  紀霜坐在高腳椅上,一隻腳輕輕地點地,看過去的時候眼睛在酒的渲染下變得迷濛,說出的話卻清醒得過分,她懶懶開口:

  「抱歉啊,不想加。」

  ……

  後來葉予靜罵她:「你就是過得太順風順水了,才會為了個男人難過成這樣。」

  紀霜倒是對這句話很贊同:「你說得對。」

  不過這也沒什麼。

  ……

  她在十八歲那年。

  喝了十八瓶酒。

  為了個不可能的男人。

  ……

  勉強可以算個經歷。

  她安慰自己。

  -

  夏栩聽得笑起來:「那今天怎麼不喝?」

  紀霜回過神,「昨天剛喝。」

  「然後呢?」

  「喝醉了。」

  「……」

  陸傾接話道:「喝什麼了?」

  「長島冰茶,」紀霜也有些不敢相信,「就一杯。」

  太離譜了。

  夏栩樂了:「那你還沒有我厲害。」

  「是嗎。」紀霜看她:「那你今晚讓我膜拜一下。」

  「……」

  紀霜吃了個串,放下,聽他們聊得熱火朝天,聊著聊著又不知道是誰提議玩遊戲。

  國王遊戲。

  ……比真心話大冒險還嚇人。

  紀霜立刻起身,想去烤串,被夏栩眼疾手快地拉了回來,「你得玩!」

  「……」

  她頓了頓,先問了句:「可以喝酒替代吧?」

  大家笑起來,陳嶼白也勾了勾唇,周遙說:「行,你喝多少杯都行。」

  紀霜:「……」

  夏栩湊過來問:「不是說今天不喝了嗎?」

  紀霜神色認真:「偶爾還是可以妥協一下的。」

  夏栩:「……」

  大家寫了幾張紙條扔在桌上,開始抓鬮,第一輪國王是夏栩。

  思考了幾秒,她說:「2號喝6號擁抱一下吧。」

  才第一題,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

  6號是陸傾。

  兩秒後,旁邊紀霜從紙面上的「2」緩緩擡起眼,「你偷看我了?」

  夏栩笑:「沒有。」

  紀霜點頭,「我要喝酒。」

  夏栩手一頓:「抱一下都不行?」

  紀霜:「……」

  當然不行。

  陳嶼白不在也就算了。

  他在的話。

  還是算了。

  話音落地,周圍安靜下來,氣氛靜默了些,一陣風吹過來,晃起一片樹葉,發出嘩啦的聲響。

  陸傾拿著酒杯,沒有說話。

  紀霜垂下眸,沒去看陳嶼白,而是淡淡地說:「明天就傳出去我和導演關係過密。」

  「我還想要這份工作。」

  這話一出,桌上的人笑翻了,也就沒在意她抱不抱。

  對面的許漾微微偏頭和陳嶼白說:「你妹妹還挺有意思的。」

  聽見這話,陳嶼白掀起眼皮看過去,淡淡地笑了下。

  學乖了。

  知道不能隨便抱人了。

  第二輪國王是陸傾。

  他偏過頭問紀霜:「你說我選誰?」

  紀霜支著下巴,懶懶地應:「別選我就行。」

  「你是幾?」

  「7。」

  下一秒,陸傾說:「我選1號和7號。」

  紀霜:「??」

  在旁邊目睹了全程的夏栩笑得不行,紀霜小聲威脅:「太過分我就喝酒。」

  陸傾:「……」

  他問:「1號是誰?」

  沒人說話。

  紀霜拍拍夏栩的手,「看看你的。」

  展開來:1。

  「……」

  紀霜覺得無語又好笑:「你在笑什麼?」

  夏栩:「……」

  紀霜放鬆地往後一靠,有一種不論你說什麼我都接著的架勢。

  陸傾:「……」

  於是兩人喝了個交杯酒,喝完,聽到夏栩很小聲地說:「我才不想和你喝。」

  「你想和誰?」紀霜放下杯子的手一頓,好笑道:「我是國王我幫你啊。」

  「陳機長。」

  「……這不行。」

  「?」夏栩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你怕成這樣?」

  紀霜無言:「……不是怕。」

  但夏栩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又接著說:「不過許漾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啊?我可不想當小三。」

  「你想得有點多,」紀霜覷她一眼,「說上第一句話了嗎你們?」

  夏栩:「……」

  KO.

  遊戲一輪一輪地玩過去,紀霜沒當過國王,也沒被抽到做遊戲,期間陳嶼白起身去接了個電話,沒再回來。

  紀霜又吃了幾串燒烤,就覺得胃不舒服,於是和大家說了聲起身散散步。

  這裡很大,並且規劃得當,草坪和花藝都賞心悅目,晚上的時候,燈是藏在花圃里的,發出一點微弱的暖黃色,只照得清前面一點路。

  她稍微繞了一下,來到一處地方,這裡掛了一串五顏六色的燈籠,底下一圈人坐著,也像在聚會。

  紀霜愣了一秒趕緊往後退,卻不小心撞上了一個立在這的路標。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所有人都往這個方向看過來。

  紀霜說了句「抱歉,打擾了」就想離開這個地方,剛轉過身,背後忽然傳來一聲:

  「紀霜。」

  她有些疑惑地回過頭。

  似乎是一個染了一頭紅髮的男生喊的。

  燈光很昏暗,看不清晰,紀霜眯著眼睛仔細辨別,終於注意到角落裡坐著的那個男生好像是——

  林方文。

  這會他沒有看過來,而是低著頭,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神情也晦暗不明。

  那他旁邊的紅頭髮是——他高中同桌麼。

  好像叫什麼,蔡浩。

  變化挺大。

  認出來這兩人後,紀霜就發現其他人都是高中同學了。但仍然覺得奇怪,明明不熟,為什麼要叫她。

  不過既然是同學,她還是稍微打了個招呼,想離開,又聽見蔡浩說了句:「過來坐會?」

  「不了。」紀霜微微一笑,乾脆拒絕道。

  對於不是朋友的人她向來都是無所謂的,所以沒管他們什麼反應,說完就轉身走了。

  走出一段後,身後傳來腳步聲,紀霜回過頭,看到了林方文,他追上來,像是想說點什麼。

  紀霜停下腳步,面向他,開門見山道:「你有什麼事嗎?」

  林方文垂眸看她,過了一會,抿了下唇,終於說:「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夜色沉沉,燈光微弱,聲音真誠,話也真誠。

  紀霜擡眼看他,看到他的眼睛裡盛了一個很小的她,周身的冷淡氣息少了些,兩秒後,她輕輕嘆了口氣:「不行了。」

  時過境遷。

  所有都不一樣了。

  還記得兩個人高中畢業後的最後一次見面。

  林方文到她家樓下找她。

  紀霜那會正和白榆在打遊戲,接完電話後,也就忽然沒了心情。

  白榆問了句:「是上次在廣播中揚言要一直追你的男生?」

  「嗯。」

  「還挺執著。」

  「執著得影響到我了。」

  白榆貼心地問:「需要幫忙嗎?」

  最終還是紀霜一個人下了樓和他說清楚。

  夏天的風潮濕悶熱,吹到人身上也覺得粘膩,綠葉擋住的樹下,男生表達自己誓言:「我會一直追你的。」

  紀霜冷淡道:「我一直都不會答應的。」

  「我一開始就說過,我不喜歡你。所以你的堅持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你能明白嗎?」

  「不要再來找我了。」

  兩人對視良久,林方文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低下頭,很低地說了句:「知道了。」

  ……

  「我還挺差勁的。」

  ……

  這會,像是又和多年前重合了。

  林方文盯著她的眼睛,漸漸有些泛紅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後悔,他停了很久,紀霜也耐心等著。

  他垂下眼,遮掩住自己眼底的情緒,下一秒又擡起來,直視紀霜,揚起一個笑:「那,再見。」

  恍如高中時期的陽光燦爛。

  紀霜終於也笑起來,「再見。」

  她開始往回走,走得很快,沒注意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她又往後倒去,被人拉了回來。一擡頭,看見了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陳嶼白扶著她的姿勢像半抱著她,看見她的表情,挑了下眉,「小姑娘,怎麼往人身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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