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演砸了
2024-09-15 06:25:23
作者: 洋晨
戲演砸了
夜色降臨,河水蕩漾起了月光,河岸邊也開始跟著熱鬧了起來。原本花火節是在明天的,但今晚,開這個局的目的不太一樣,所以,沒有老百姓來參與,有的只是一些拼命炫富比家產的顯貴們。
河岸邊上的小棚子大棚子,各式各樣的花燈馬車,似乎要把整個樹林子都給照得發亮似的,人人都恨不得多點幾盞明燈,來炫耀自己的地位。
侯鎮四處看了一圈,並不昏暗的周圍,他卻沒有找見那個想看見的身影。
李侗沒來,他也沒來。
李侗或許是因為不想摻和這種事吧,那他不來,是不想讓人知道他來了黔州了嗎?那他還單獨見了自己,還跟自己說了那麼多的不著調的話?
侯鎮現在的心思已經被他弄得亂糟糟的了,要不是溫括在,現在他都想直接當逃兵去找人去了。
溫括看了看有些心神不寧的他,幫他正了正衣衫,安慰道:「只是件小事而已,就像你平時在家練劍的時候一樣,鄰居大娘不是也老過來偷摸看你嗎?放鬆點,後面還有花火呢,大家只能看見鋥光瓦亮的劍出鞘時候的樣子,別擔心。」
雖然侯鎮自己也清楚,這只是安慰,但畢竟是從溫括嘴裡說出來的,還是挺有說服力的。
「哎老侯,你說今晚真的是他們約定好了私運金礦的時候嗎?我剛剛看了,後頭沒有人偷偷摸摸下洞去啊,咱們不會是演砸了吧?」
「放心吧,兩天花火節,中間的間隙,也就是今天晚上,就是他們動手的最佳時機。再等等吧,現在人還多著呢,待會散掉大部分看熱鬧的之後,狐貍尾巴自然會露出來的。」
話是這麼說,可侯鎮自己也開始在心裡默默地懷疑了起來,褚世安不會真有這麼蠢吧?更何況現在,他還來了!
自己那點三腳貓的雕蟲小技,要是不讓人識破,也得讓人笑話死啊。
正懊惱著呢,那邊便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車馬踏過的聲響,看著那氣勢,那叫一個撼山動地呀。
不出所料,領頭的正是王府的那個趾高氣昂的管家。
「王爺到!」
人影還沒見著呢,他就先叫喚起來了。
眾人一聽,都是一副面露驚喜的樣子,趕緊湊到了前頭來,迎接這位姍姍來遲的大人物。
「諸位不必客氣,本王就是來隨便看看的,請落座吧。」
他自己倒是沒什麼包袱的,就是苦了侯鎮了,一幫人都拿著一種無比羨慕,但又略顯鄙夷的目光打量著他,讓他坐立難安,寸步難行。關鍵是那個老色鬼還一直看著自己,邊看還邊砸吧著嘴,跟要吃了他似的。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正愣神呢,他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到侯鎮身旁來了,還俯身貼到了他耳邊,裝模作樣地關心起了他來。
「是,回稟王爺,準備得——差不多了。」
「那好,本王給你帶來了鼓樂,為你助威,到時候花火一起,鼓樂一奏,你可就要名揚萬里了。」
「多謝——王爺美意。」
侯鎮也不敢拒絕他呀,那麼多人看著呢!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了。
那是陛下在封王那一年,賞賜給他的樂手,其他很多封王,都沒有這樣的待遇。或許也正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吧,所以陛下這些年對他明面上也一直是格外的優待的。
那樂手之中,更是有當年萬國來朝時,在太極宮演奏的老人物了,那是先帝最喜歡的一隻樂曲,也是侯鎮心裡,對長安,最為現實的嚮往了。
他想回去,再聽一聽,那鼓聲躁動,箏鳴琴響的絕唱,那裡面,也有他侯家往昔歲月的榮光,他們——也是那無數榮耀之中的一份子。
如今,這樂曲果真為他響起,侯鎮恍惚間,已經不知道這是送別,還是歡唱了。
他看向李侗,神色自若,顯然,不管他知不知道那個人已經來了,他都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只有侯鎮,還在擔心,擔心自己的謀劃,擔心的性命,若真是出了什麼狀況,自己一定是被拉出來頂罪的那一個了。
再瞧瞧溫括和趙回聲,他倆倒是笑得開心,侯鎮頓時也開懷了。即便是死,自己好像也沒有死得那麼地籍籍無名吧?正像是李侗說的那樣,揚名萬里!要是自己真的死在了今夜,也不算枉費了自己這番心思了。
他走過去,抱住了溫括,也攏住了趙回聲,像是在告別一般,不停地拍打著兩人的背,卻什麼話都不想說。
「老侯啊,實在不行,你就應了王爺的話,跟了他吧,好歹還能留條命不是?我們倆,就是希望你好好的,此事若是不成,你也好歹還有個下家,有個靠山吶!今夜——就——認了吧,我詳細司馬也不會說什麼的。」
趙回聲那張臭嘴,說出來的屁話,還不如不聽呢,聽完之後的侯鎮那叫一個白眼翻天吶!
「你放心,我會回來的,咱們還有大事未成呢。」
「我知道,待會你沒空的時候,我和老趙去幫你盯著那邊的動靜,你就放心吧。」
說著,侯鎮就一把拽住了溫括,想給他解釋一下,但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或者是說該怎麼開口。
「你們小心,不必強求,他要是沒來,那就說明咱們的雕蟲小技被人家給識破了。到時候,咱們再想辦法就是了,不然——老趙的辦法也···」
侯鎮抿著嘴笑了笑,溫括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也沒怎麼計較,畢竟他們能爭取到的東西並不多,而侯鎮更是他們之中處境最為艱難的那一個了。即便是他真的跟成南王有些什麼,他也不會真的跟他計較的。
「多加小心,花火可是很燙的,就算是你離得遠,也不能大意。」
「我知道,我每年都來,心裡有數的。」
像是永別似的,兩人看著對方,心裡有無數句話想說,但憋到最後,卻還是只能說出這麼兩句來。
侯鎮換上衣裳,帶上面具,等在了花火匠人的身後,他——要登台了!
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樹林子裡生起了一團燭火,那方向,正是剛剛侯鎮去的地方。
侯鎮是沒機會看到了,不過倒是讓獨占一席之地的李侗察覺出來了,而且他還知道,他已經見過侯鎮了。
剛剛侯鎮對自己的態度冷淡,就是最好的證明!
依照他的性子,要是心裡沒底,他肯定會眼巴巴地看向自己,以尋求自己的幫助的,可侯鎮,那眼神讓人瞧著,倒是比平時更有信心了些。
看來是某人給了他什麼承諾啊,沒想到你小子算計人家算計了半天,最後還是要栽在他手裡。
可笑!愚蠢!
李侗擰著一張苦不堪言的臉,愣是沒給那邊遠處站著的,即將登台的侯鎮一個好臉色看。
「王爺,要不您去那邊看吧,這裡位置不好,看不清的。」
「不必了,要的就是這種朦朧的,若有若無的意境,看全乎了還有什麼看頭?」
侯鎮吶,你要的行頭我可是都給你配齊全了的,要是演砸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伴隨著人聲的一陣躁動,花火匠人帶著他的傢伙事兒上台了,台子夠寬,所以他還在前面給侯鎮留出了不小的空間來,任他耍弄。
鼓樂聲隨之響起,鏗鏘有力,花火匠人伴著鼓點,開始將金水灑向高空。這時候侯鎮也一下子飛躍上了高台,在眾人目光都匯聚到那匠人身上的時候,他就這樣突然現身了。
後頭是紅光閃現,前面舞劍的侯鎮又帶著瀟灑利索的身姿,整個人像是踩在了鼓點和弦樂的高潮處,迎著身後綻放開的鐵花一起,來去自如。
原本還將注意力集中在花火身上的諸位賓客,此時也已經看到了台上那個舞動著的人影,在火光里,四處閃爍。
眾人驚嘆之際,溫括就將目光放在了身後的小道上,他隱蔽地觀察著,想看看計劃之中的人,有沒有經過這裡。
雖然他自己也很清楚,這種法子根本傷不了褚家分毫,但他還是選擇了支持侯鎮的決定。儘管他也看不明白,侯鎮是想做什麼,但他也還是願意幫他時時留意著。
可當大家的目光都被前面的花火和舞劍吸引而去的時候,溫括也並未在這可乘之機發現任何可疑之人。轉過頭來時,他倒是也被侯鎮這全身心投入的表演給震撼到了。
動作一點不拖沓,劍隨身動,所到之處,皆是寒光乍起。鼓樂到達高潮處時,他的招數也跟著更難了些,就連溫括都跟著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候,他竟然還平穩落地了。
只不過那邊的娘子夫人們,看見這一幕,可就不只是單純光看看就完事的了,大家紛紛伸出手來,要不就是給自家娘子指著相看,要不就是拉上自家的官人,非要叫著小廝去給安刺史送名帖。
看來他們都知道,侯鎮是安戟的人,所以也明白,東西該往哪頭送。
溫括看著愈發躁動的人群,也只是輕輕瞥了一眼身後,便死死盯向了前頭,狠狠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心,捏得也愈發緊了起來。
他明明知道,侯鎮來了,就一定會惹人側目的,可他不僅讓他來了,自己還得在下頭跟著一起看。看著看著,溫括心裡那股子久久壓不下來的醋勁兒就上來了,一股腦的全都竄到了心尖尖上去。
侯鎮的表演還沒結束,花火卻已經快要打完了,伴著最後的鼓樂聲,侯鎮隨風而起,一劍插向地面,隨之垂頭半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溫括還以為他受了傷,所才站不起來呢,剛要過去關心關心,趙回聲就一把拉住他,還給他使了使眼神,叫他看看那邊。
原來是王府的太醫已經出動了,侯鎮沒事,只是氣息還沒喘勻而已,並無大礙的。
憋著心裡那股子提不上來的勁兒,溫括又坐了回去,看著眼前令他有些舉足無措的場面,乾脆回過頭去,看向了那邊的小路。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溫括一回頭,就看到了正扯著一張笑臉望著自己的褚世安。
「溫司馬?看完了?」
過於驚訝間,溫括竟然都忘了禮數,沒跟他打招呼就直接戳起了趙回聲來。
「你看!大為!」
「怎麼了?」
兩人齊齊回頭過去,只見褚世安帶著一對人馬,馱著不知道是什麼的貨物,正站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望著他們笑呢!
那笑容,那叫一個詭異,那叫一個小人得志啊!
「他——他他他!」
趙回聲叫喚了半天,也沒想到,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這裡,而且還正在向他們走來。
「看來咱們失算了。」
本以為是衝著他倆來的,沒想到等了半天,他竟然衝著剛剛下台的侯鎮去了。溫括看著滿臉汗的侯鎮正往這邊走,氣都還沒喘勻乎呢,又得應付一旁躁動的人群,還得想辦法看看這個褚世安要做什麼。
「侯公子好身手啊,這一套——連招,是你當年在宮裡的時候耍過的吧?」
見到他出現在這裡,尤其是出現在自己面前,侯鎮好像也並沒有很驚訝,反而笑了起來,像是解脫了一般,還挺開懷的。
「多謝褚大熱誇讚,都是些雕蟲小技,只是在這歡慶的時候,給大家助助興罷了。」
「好啊!」褚世安突然擡高聲調叫喊道,「助興?非常好!我這裡也有一件喜事,要告訴大家的!」
看了看兩邊的車馬帳篷,好些人都低下了頭去,只有那邊的李侗,臨危不亂,他知道這個褚世安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陛下敕令!命小公爺和我——在黔州督辦金礦一事,可來了之後我們才發現,原來黔州各處的勞工壯丁,都被在場的諸位,抓去修院子,改造府邸去了。我和小公爺交不了差事,這不——我把本應該裝滿金子的箱子都拿來了,諸位,幫幫忙——可好啊!」
他那口氣,可是一點不容商量的,絲毫沒有要「借」的意思!
眾人驚異,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有幾個膽子大一點的,好準備要帶上家奴來跟褚世安理論理論呢。可剛邁出步子,身後便突然湧現出了一批軍士來,手持長槍,張弓搭箭,正對著河岸邊的諸位顯貴們呢。
侯鎮雖然沒什麼驚訝的,但他還是眼尖的看到了,那不是一般的武器,那都是軍械!不過倒不是金吾衛的東西,看著倒更像是黔州軍軍營里,被倒賣出去的那些。
侯鎮這時候才略顯吃驚地看著眼前鎮定自若,指揮有度的褚世安,自己倒真真是低估他了,沒想到這小子還有這樣的心性和耐心,真的熬等到了今天!
「諸位不說話的話,那我可就當你們是同意了?」
大手一揮,他身後的小廝便將一個個的大箱子,擡走搬到了那些人帳篷、馬車的旁邊。
「諸位不管是怕派家丁回去取,還是讓夫人小姐回去拿,總之——今晚,最遲明早之前,我要見到這箱子裡裝滿了!我可是要回去長安交差的,要是陛下和長孫大人知道了,是因為諸位在這偏遠的黔州之地,禍害一方,才讓朝廷的工期無法正常開展的話,到時候可就不只是交點金銀就能作數的了!」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眾人,這時候聽完他的話,也紛紛變得畏縮害怕了起來。交頭接耳間,侯鎮聽到了他們的謀算聲,似乎都是在招呼著叫人回去拿錢的。
「褚公子,褚大人!求您高擡貴手,放過我們一腳老小吧!我可是清官,家裡根本就拿不出一箱子金銀吶!您要是非得逼著我們拿,那我也就只能賣兒賣女了!」
沒想到他一陣哭慘的話一說完,褚世安便直奔他而去了,那頭的李侗也跟著站了出來,蹲在車駕前頭,等著看好戲了。
「您是——渝州的司馬王大人吧?太原王氏的出身,你跟我哭窮?怎麼,覺得我是不看帳本不知人情的蠢貨?想逗我?」
「褚公子!您自己都說了,我是太原王氏,這裡又不是太原,老家那麼遠,我哪兒來的錢吶!」
「哦!」他一說完,褚世安就緊跟著高呼道,「原來是這樣啊!我剛剛剛還聽你說,要賣兒賣女,把這個錢給湊上,是吧?」
「公子,你還能真要去賣掉兒女來還···來給你錢啊?」
那人一看就是個滑頭,侯鎮看了半天,竟然沒瞧出來他是褚世安故意安排的引子,還是真就如此蠢笨,竟然甘願當了這齣頭鳥。
「那你是打算賣了自己哪一房的小妾子女來換錢吶?」
「公子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懂?你三年納了四房小妾,家裡頭,妾室都快要比下人還多了吧?子女成堆,估計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你的,哪個又是別人的兒子了吧?」
「公子要是想成心為難於我,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褚世安看他還在狡辯,卻仍沒有發火,而是繼續看著他,笑嘻嘻地說道:「我不為難你,既然你自己做不出選擇來,那就我幫你選吧。反正你那麼多的庶子庶女的,全都發賣到酒樓戲院,也是能賣上兩個錢的。至於我要是還在你們家搜出了些別的什麼東西的話,到時候我可就不好跟長安交代你的事了哦。你說我是跟陛下說你是個活菩薩,還是說你是個活閻王呢?」
冰冷的語氣讓在場的諸位,尤其是剛剛那些還在嘀嘀咕咕的人群,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吵鬧聲沒有了轉而就是一群人開始派人回去拿錢去了。
但侯鎮也注意到了,有幾位大人的身後,並沒有擺那個大箱子,那邊的燭火也不是很足,看著就昏昏暗暗的樣子,看來也是這位「玩世不恭」的褚公子,或者是王爺,特地安排的了。
李侗為人,詭計多端,心眼子也不少,他最是知道時局利害的,所以即便是他在這種時候,跟褚世安站到了一頭去,侯鎮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射完了出頭鳥褚世安就又盯上了他,侯鎮這個香餑餑了。
「侯公子剛剛一舞,可是把自己回長安的最後一條路給打通了啊,在場的諸位大人,不僅僅是身家巨萬,更是手握大權吶!你既然不願意接受王爺的好意,那就跟著諸位大人一起回去吧。」
侯鎮愣了愣神,隨後便轉眼看向了一旁的李侗,他是沒什麼反應的,更是連瞅自己一眼都不帶瞅的。
只是最令他疑惑的,還是褚世安那模糊不清的話,讓人實在是摸不著方向。
「褚大人!」
叫住了馬上要動身離開的褚世安,侯鎮還是覺得,他的話有些指向性太強了。
「何事?」
他就像是知道侯鎮一定會叫住自己問上一問一樣,得意洋洋地就扭過了頭來,歡喜地看著他。
「王爺是不是知道,自己能回去長安?這些你們背地裡做的事,他是不是都知道?」
「王爺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叫你跟他一起回去,可你骨頭硬啊,就是不從!我也沒辦法了,只能等著再看看情況咯,再說了,長孫大人說了,黔州是塊寶地,人來人往的,諸事複雜,叫我多跟著你學著點。」
那輕蔑的語氣,張揚的動作,就快要呼到侯鎮臉上來了,他還要學著點?
侯鎮也不敢真的怒視他嗎,只能無奈地干瞪著眼睛,望向他,嘴裡含著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侯公子,我跟你說句實話吧,陛下早就有意,想讓你回去長安了。只是——覺得還是應該對你多些考驗,再加上南詔人意圖不明,陛下擔心留有後患,所以才遲遲沒有下旨。至於你大哥——你要是想知道他在做什麼的話,那就去黔州軍軍營里,還有古羅寺上頭看看吧。他為你,可是做了很多很多呢。」
「你知道陛下跟南詔的事?」
褚世安也有些驚訝,侯鎮先開口問的,竟然是這個?
「很難嗎?再說了,陛下在朝中拉攏諸位大臣,不也是這樣明目張胆的嗎?」
「褚世安,你大膽!竟敢非議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看著侯鎮極其認真的樣子,褚世安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來,「你還記得陛下什麼樣兒嗎?你還真當自己還是以前的侯二公子嗎?陛下想讓你回去,就只是覺得你身份特殊,提拔你,至少還有些由頭而已!你呀,也就是能騙騙你自己罷了,心裡裝著那點所謂的信念,沒想到你還真走到了今天。也算是你命大吧,好幾次,你都差點沒通過考驗了,你能回去,也算是——幸運和努力的加持吧,祝你好運哦!咱們呢,長安再見,以後啊,還有的是機會切磋呢,到時候拳頭可別握得太緊了,傷不了我不說,別反而傷了自己!」
警告完,褚世安便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這裡,可那些弓箭手卻絲毫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哎!他們是去搬救兵去了吧?」
趙回聲連忙擠過來,給侯鎮指了指身後那群攢動的人影。
「他們不敢亂動,因為那位——還沒動呢。」
看向李侗的車馬,侯鎮第一次感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幸好自己沒跟這個李侗有什麼,不然的話——估計早就是亂葬崗的一堆白骨了!
不過相較於這個,侯鎮更為在意的,還是剛剛褚世安說的話,看來大哥來黔州,不是為了對付某一個人的,而是為了對付南詔那些隨時會起異心的謀亂之輩!
自己想到了卻做不到的事,看來大哥早就已經在背後替自己幹完了,那些擔心,真就是多餘的了。
「所以——咱們這是要回去了?老侯,這跟你計劃之中的,可是差別很大啊。」
趙回聲的提醒也是在告訴著侯鎮,事情雖然沒有照著他預料之中的方向前進,但似乎冥冥之中,他還是被推著回到了長安這個是非之地。
他心裡很清楚,他對長安的嚮往,僅僅是來自於家族的信念,他覺得自己肩負著使命,他一定要回去向他們證明,他侯鎮是有這個能力的。可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似乎所有的進程,所有的安排,又都跟他所謂的努力,沒什麼關係了。
看了看那邊的李侗,不知道他又鑽去了什麼地方,侯鎮也是想走走不掉的狀態,也只能先求助溫括了。
「我去幫你看看,這些人畢竟身份不一般,黔州府衙應該會給他們安排好地方住的。我回去看看,你留在這兒吧,我看這樣子,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了。」
是啊,他們不敢得罪李侗,不敢跟褚世安叫板,不代表著他們也會輕飄飄地放過自己這個組織者啊。
「侯公子!」
溫括剛走,就有人站過來跟他搭腔了,不過幸好,他沒有被褚世安敲詐。
侯鎮也覺得,自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這個人還挺眼熟的,看著也挺和善的,不像是那種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給他背後一刀的人。
「見過大人!」
雖然一下子沒認出來,但侯鎮還是打心眼裡給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侯公子見外了,我以前在你爹爹手下做記事參軍,還去過你家,記得嗎?」
「你是——黔州軍的參軍吧?我···我是看您跟薄將軍長得有點像。」
「公子記性真好,他是我大哥,我們倆以前都在涼州,後來入了長安城。」
說到這裡,兩人就跟舌頭打結似的,都閉口不再說話了,垂著腦袋,不敢看向對方。
「公子剛剛舞劍,我很是驚訝,本來只是帶著我妹妹來觀摩觀摩的,可是剛剛她···」
很明顯,那邊那位含羞斜望著他們的,就應該是他的妹妹了。
趙回聲很是耐不住性子,人家還沒走呢,他就趕緊靠攏過來激動道:「有人看上你了!」
「閉嘴!我知道!」
侯鎮咬牙切齒地叫停了他,又有些尷尬地看向他,不知道該如何說。
「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見情況不對,趕緊解釋道,「我知道,你跟王爺···我妹妹這個人死心眼,非得聽你親口說,她才肯罷休。其實之前你出城的時候,她就見過你好幾次了,只是不敢跟你說話,這次聽說是你要來花火節,她說什麼也要叫我帶上她。舍妹年紀輕,希望侯公子能幫幫她。」
「我知道了,薄參軍放心,我不會傷她的心的,您放心吧。」
看著躲在角落裡偷看自己的小娘子,侯鎮更顯得手足無措些,走路過去的姿勢,也是顯得十分好笑。
他也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的,只是沒什麼特別的印象了,估計真是如他兄長所說吧,她一直是偷偷摸摸躲著在看自己的。
「見過薄四娘子。」
「你知道我?你怎麼會知道?」
她看著驚喜極了,惦著腳就朝著侯鎮這邊過來了幾步,不過看著侯鎮那畏縮的樣子,她還是又選擇了將身子縮了回去。
「你有兩位兄長,應該還有一位姐姐,不過她早亡了,所以家裡怕你也是小小年紀就···所以對你特別好,什麼都順著你。」
「侯公子知道我家的事?」
「曾經——我們也算是一家人吧,只不過後來受我父親連累,害得你們家也跟著遭了殃。四娘子,對不住了。」
「你是為了從前的事跟著道歉,還是為了——你的小王爺,或者是小司馬?」
她很聰明,嘴也活泛,聽著侯鎮話里話外委婉著拒絕她的話,她也沒有絲毫的氣憤,相反,還挺淡定了。
以前侯鎮也見過一些對自己死纏爛打的娘子,大多都是要死要活,要他給個說法的,像她這樣,還能站在自己面前,心平氣和地聽自己解釋一番的人,實在是少見。
「是為了溫司馬,當然了——更重要的,我要為我自己打算。」
「你要回去了?帶上他一起嗎?」
侯鎮很坦誠,她也不避諱。
「這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我···我也不知道。」
這個他還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能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了。
「他有你可真好,我就不能擁有你了。」
「四娘子,慎言!」
「你是怕我纏上你吧?怕你的司馬誤會,還是怕我大哥找你的麻煩?你反正都要回去了,他倆都不能再對你構成任何威脅了。」
侯鎮沉默了,對呀,他是要走了。可溫括和趙回聲呢?自己拉著他倆忙來忙去,忙了半天,他倆不能什麼都撈不著啊,那自己得多不是東西,才能如此薄情寡義啊!
「四娘子,多謝你的提醒。」
「不用,跟你說說話,我也覺得挺好的,我大哥說了,你是個——翩翩公子,不像是黔州這裡的人,很文雅,又很安靜。這裡是市井之地,很多人迫於無奈只能選擇偽裝自己,但現在你不用了,你可以回家去了。」
「多謝薄將軍,還請四娘子幫我代為轉達。」
「我大哥要送你呢,你急什麼,自己跟他說吧。」
沒想到這次會面,竟然還是她先走了,侯鎮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給她二哥打手勢,叫他一起回去了。
「等等四娘子!」
剛伸出手去,又覺得不妥,侯鎮又只能將身子縮了回來,差點就要搭上人家的肩膀了。
「侯公子,這是還有事?」
「你剛剛說,令兄要送我?送我去哪兒?」
「長安啊,你不知道嗎?哦,應該是你沒在家,他們去你家裡通知你去了,我大哥早些時候收到的長安信件,說是——要送你去長安什麼的,大哥不讓我看,所以我只知道這些了。」
「多謝四娘子!」
沒顧得上再多問兩句,侯鎮便想著要把消息跟他倆分享分享,趕緊就又跑了回去。可剛一轉身,遠遠看見他倆匯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時,侯鎮又顯得畏縮了起來。
自己該怎麼跟他們說,剛剛遇到長孫大人,還有長安信件,還有對於褚世安今晚的所作所為,他並不驚訝這件事呢?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是不知道該怎麼還人家的人情。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所以他做不了主,但他又不想放棄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長安也是一樣的,近在他眼前。
他不能許諾給他們什麼,但卻也練一句留下來陪他們的話也不敢說出口。那兩步往回走的步子,對侯鎮來說,不僅是一個交代,一句問候,更是對自己良心的責難。
「你回來了?」
看著笑著臉迎接自己的溫括,侯鎮還有些張不開嘴呢。
「嗯,我發現了些事,覺得——還是回來的好。」
說完,他還跟趙回聲對視了一眼,不過侯鎮喪著個腦袋,什麼都沒瞧見。
「我剛剛去···那什麼,就是薄將軍的妹妹,她···」
「我知道,老趙跟我說了,人家對你有意,你也不能太過無情了,有些事情,還是說開了的好。」
溫括的話里,蘊含了很多暗示的意味,要是在平常,侯鎮肯定早就察覺出來了,只不過現在眼見巨大的喜事擺在他眼前,他心裡的糾結和激動,早就把他整個人給占滿了,根本沒心思正兒八經地聽溫括說點什麼。
「我——」
「老侯啊。」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趙回聲看著他一臉的窘迫,示意讓他先說。
「我沒什麼事,你說吧。」
就他那百年難得一見的喪氣勁兒,是個人,長了眼的都能看出來,他是有話不敢說!
「我們都知道了,你要回去了,剛剛溫司馬遇到了長安來的人,跟那個傳旨的曲公公在一塊兒呢。」
侯鎮本來想的是,自己先開口,還能解釋一下的,沒想到趙回聲竟然先知道了,那自己不就更不是個東西了嗎?
「老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什麼叫你沒有這個意思?你小子想甩了我?好啊,這種時候了,你倒是腦子清醒了,哈?虧我給你花了那麼多錢,就算是在戲樓里養最好的郎君小倌兒,也夠養他十個八個的了,黑蟲子,你小子真是沒良心!」
「我錯了,我又···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來了,突然還···老趙,我不走了,我留下來陪你!」
趙回聲剛想接著跟他爭辯,此時溫括聽出了他倆話茬里的不同之處,趕緊叫停了兩人,讓他們先看看身後。
「什麼呀?」
趙回聲一回過頭去,就發現了身後一大幫子人,正在看著自己,邊看還邊笑,越笑還越詭異。
「我剛剛是不是說話太粗俗了,讓人聽見了,笑話我呢?」
「不是看你的。」
溫括揚了揚頭,示意他們其實是在看侯鎮。
趙回聲這才扭過頭去,發現了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