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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

2024-09-15 06:25:22 作者: 洋晨

  他來了

  「別呀,不至於吧?我這後半輩子,要在天牢里過了?我···我···」

  「老趙,你要不先回家去吧,要是我沒事,我再讓人去找你,怎麼樣?」

  「算了算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好歹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了,遇到點事就想著怎麼躲,我還是不是人了?你等著,要是真有人想取你的命,我——我第一個站出來給你收屍!」

  侯鎮有些無奈,拍了拍他的肩,也只能跟著苦笑兩聲了。

  「既來之,那就有它來的道理,我就算是想躲,我又能躲到哪兒去呢?普天之下,皆從王命,我一介白丁,哪會有力氣抗爭?算了,等死等活的,我不就是在等著這一天嗎?其實我早就想好了,要是廢了半天勁也還真是不行的話,我就讓芳怡和台平先走,我留下來,等著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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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你親手養大的孩子,你捨得?」

  趙回聲一把拽住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質問道。

  「我舍不下這份心,等他們被變賣為奴了,我豈不是更難受?走也走得不安心,一家人一起上路,沒什麼不好的。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大哥會怎麼樣,他會先跑,還是繼續隱姓埋名,找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生活呢?

  侯鎮不知道,他去只知道,那兩個孩子很可憐,從小跟著自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吃點好的都得看自己的臉色。偏偏自己還是個急脾氣,一回家就開始鬧,弄得他倆也是心驚膽戰的,這些年吶,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長嘆一聲,侯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贖罪,還是該欣慰了。帶著他們活到今天,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別想了,你還是想想,今天晚上怎麼應付那幫顯貴們的相親會吧。那麼多人,弄得人家媒婆還專門開了一天出來,給他們想看,我聽說古羅寺那邊的河岸邊上,已經開始擺起來了呢。」

  「老趙,你真不後悔,也不害怕·?」

  「我怕有用嗎?我後悔有用嗎?要是真怕你連累我,當年我就不會跟著你一個犯官家眷南下了,我作死啊,還是我真的賤吶?」

  趙回聲嘴上罵著他,但心裡終究還是感激他的,這些年,雖然離家遠,但好像——也挺有意思的,比起在長安的奢華無聊的日子,一眼看得到頭,趙回聲還是更喜歡這個窮鄉僻壤,生機勃勃地方。

  「多謝你不怪我。」

  「你那個死腦筋,我要是還叫喊著罵你一頓的話,你還不得轉頭就去跳了河了?再說了,小爺我的榮華富貴全然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敢不努力往上爬嗎?」

  「他日——我若是事成,必不會忘了你的!」

  趙回聲一把拽開他拉著自己的手,有些逗笑似的說道:「要是事不成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趕緊忘了我的好!」

  趕去城外的路上,兩人也不再那麼傷春悲秋了,倒是顯得無比樂觀,還能說說笑笑的呢。

  「哎對了,你沒有帶劍吶?」

  「待會找個侍衛要一把就是了,我帶著來,人家到時候給我扣上一個謀逆作亂的名聲,我可就直接栽在這兒了!」

  人還沒到呢,兩人就貓在一塊合計了起來。

  「嘿!」

  嚇他們一跳,還以為是什麼人發現了他們的小秘密呢,沒想到轉身一看,竟然是安戟安刺史!

  「刺史?」

  「刺史安好。」

  明顯,趙回聲更心虛一些。

  「怎麼回事啊?坊間傳聞都到了我耳朵里來了,你要回去了?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侯鎮趕緊激動地解釋起來,「我總感覺是有人在背後擺我一道,我也是剛剛從媒婆那裡從聽到消息的!」

  「這消息吧,說壞也不壞,說好——倒也是真談不上好,只是最近多事之秋,宮裡那位,還沒走呢,咱們吶,得提著心眼做事,真讓人把話給聽實了,傳回宮裡,到時候可就是謀逆犯上的大罪了!」

  「是,我知道,多謝刺史教誨,這件事上,我會好好留心的。」

  「晚上人多,還都是些不好對付的,你自己都留心,千萬別強出頭得罪了人,知道嗎?」

  「是,謝過刺史,您的提醒,我會放在心上的。」

  侯鎮自己心裡也有數,這件事本就是自己搞出來的,還如此聲勢浩大,難免就會被有人之人盯上,再加以利用。

  更何況,這件事還把王爺也給牽連進來了,即便是他不說,自己也該有點自覺,到時候真出了事,可不能牽連與他。

  自己雖然嘴上說著,要是真出了事,回提前了結了那倆孩子,可畢竟是至親,他又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呢?到時候還是得去求李侗,求他收留了他倆,也好歹能留住一條性命啊。

  安戟轉身便回去應酬去了,今天來的人裡面,好多都是西南一帶可以掰著手指頭數出來的大人物,那是他往上走必須要結識的人,他可不能得罪了他們。

  「老侯,王爺不來嗎?」

  看了一圈,那麼多布置的人裡頭,就是沒有看見那個趾高氣昂的王府管家的身影。

  「不知道啊,我聽說王府有一種前隋煬帝時期的八乘還是十六乘的馬車,應該可以直接拉過來,就不用像他們一樣到處搭棚子了。」

  「十六乘?」趙回聲聽都沒聽說過這種東西,「那得——好大好大吧?」

  「我也沒見過,不過工部的閻立本閻大人,倒是心思巧妙,在前隋時期的制式上,改進了很多東西,估計應該能行吧。」

  「所以王爺就要拿來?這可都是些眼紅心黑的人吶,王爺不怕讓人告了黑狀?」

  「他們不告,王爺才真的是欲哭無淚呢,東西可是陛下賞賜的,就是想讓他拿出去顯擺的。他一個身份敏感的親王,不作出點肆意妄為、不學無術的樣子來,難道是要勤儉為民,給自己爭個好名聲嗎?」

  「哦!對對對,是我狹隘了,是得這樣!」

  趙回聲一邊點頭,一邊感慨,不知道自己哪輩子能過上這種好日子,還是必須得這樣過才行的那種,不這樣奢靡浪費,人家還會說你不守規矩!

  「哎呀!都是人吶,差別怎麼這麼大!」

  「你回家不也是一樣過這種日子嗎?你爹娘也是在求著你回去呢。」

  「我不去!丟人!人家會說我是坐吃山空的,我地干出點正事來,要是沒點真本事,我都不好意思進家門!」

  趙回聲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啊,彷佛剛剛那個聽著侯鎮表述大馬車都快流口水的人,不是他似的。

  剛準備笑話他,身後就有人過來了,侯鎮很是機敏地回過頭去,沒想到竟然正對上了那個姓樓的的眼神。

  「樓——管家?」

  「侯公子!」

  「您也來了?你們家張長史也有親眷正當婚配年紀?」

  「哦,正是,大人有一族女,正當妙齡,想介紹您和她認識認識,不知道侯公子——是否願意賞光啊?」

  「現在?」

  侯鎮看了看天,雖然還是亮的,但他還是不得不懷疑起了眼前這個賊眉鼠眼的男人的動機。

  「馬車就在那邊,小姐害羞,不敢親自過來與您相見,煩請您勞駕,過去一趟吧。」

  見他也沒給自己絲毫反駁的餘地,侯鎮也只能在遞給趙回聲一個「見機行事」的眼神之後,便跟著他去了那邊隱秘處。

  找人相看,竟然還要人代為傳話,還得自己親自過去見她?侯鎮不用想都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刁蠻任性的小娘子了,估計也不是張吉的什麼族女,應該是他的私生女,不敢叫家裡的夫人知道了,所以才帶出來,偷偷讓人相看的。

  「樓管家,不知道小姐現在何處啊?」

  走了有一段路了,侯鎮還是沒見到他說的那駕馬車,不免心生警覺,停住了腳,質問起他來。

  「您看!」

  他讓開身位,侯鎮就一眼瞧見了那邊的馬車,不過看上去不是哪家小姐坐的,更像是——張吉自己來了。

  深藍的車帘子,上頭所掛之物,也並非一般女子所用的玲瓏袖珍小鈴鐺,也沒有張家的標識,甚至,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隱匿行蹤至此都人,特地選的一輛不太顯眼的馬車。

  「您請。」

  看侯鎮有些出神,他便提醒了他,可以過去了。

  「是誰?」

  侯鎮想問,沒想到那人竟然直接走開了,並笑著再次迎他過去。侯鎮壯了壯膽子,還是邁出了步,朝著那邊過去了。

  「請問閣下,是來替你家小姐相看的嗎?」

  剛問完,侯鎮還恭順地垂著腦袋,彎著身子呢,那人就探出頭來。侯鎮聞到了他身上的氣味,那絕非一個女子身上的味道!

  猛地昂起頭來,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挺立在自己眼前。

  「長孫大人?」

  「不叫我世伯了?」

  「不敢!」

  侯鎮連忙行禮,他沒想到,竟然是他!他竟然自己來了黔州?

  「聽說你要回去了?怎麼樣,離開長安這麼多年,想家嗎?」

  「那些坊間傳聞,並非我的本意,還請長孫大人明鑑!」

  他沒有答話,而是放下帘子,下了馬車,站在他的頭頂上,看了他一眼之後,先將他扶了起來。

  「多年未見了,你倒是長得像你母親些了,不跟你大哥似的,長得像你爹,五大三粗的。」

  「大人過譽了。」

  一陣寒暄,侯鎮越發糊塗起來,他不知道他來此為何,又為什麼要單獨來見自己,還自己說了這麼些——寒暄之語?

  要是他發現了自己的野心,發現自己動了不該動的妄念,他完全可以直接派人來警告自己啊,為什麼要自己親自前來呢?還說了這麼多不著調的話,難道是為了跟自己敘敘舊請,聊聊往事?緬懷一下他跟爹當年一起戎馬天下的驚心動魄的日子?

  自己現在還有這個嘛?侯鎮自己都開始懷疑起來了。

  見侯鎮悶聲不說話,他就自己開始找話說了起來:「我告假了,休息一段時間,近來朝堂上,關於我的爭論不斷,陛下對我,也是頗有猜忌,所以我離開了長安。至於為什麼來這裡——我想你應該清楚,當年你爹在長安西市行刑的時候,正是我——去送的聖旨。我知道,你或許在心裡還埋怨過我,但我覺得,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該來看看舊友之子了。」

  「小人不敢,長孫大人只是奉命行事,侯家犯了大錯,但也是先帝之臣,明白為人臣子的道理。」

  「為人臣子?」

  他的話驚醒了侯鎮,自己這是說錯話了吧?

  「大人,我並非——」

  「哎!」讓揚手打斷侯鎮的懷疑,「我的意思是,你想回去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了一個地方,聽說這些年你幫著黔州刺史安戟,斷了些案子,很是不錯。雍州府和大理寺都還有些空著的職位,等你回了長安,我給你安排!」

  邊說,他還邊拍著侯鎮的肩,像是在保證,又像是在鼓勵一樣。可不管是什麼,現在他說的話,都叫侯鎮無比地心虛!

  他之前跟安戟,跟李侗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要是被他聽去了,不知道他還不不會如此上心專門跑來幫助自己。

  「多謝——世伯。」

  侯鎮很謹慎,但這種時候了,自己要是再不表示一下跟他的親近,豈不是顯得自己太冷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有事要求求自己呢。

  「不用怕,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計劃,你想回去,想借著褚二郎的事情,讓陛下注意到你,叫你回京,對吧?」

  侯鎮雖然心虛,但他也早在心裡做過這樣的設想了,自己那點三腳貓的算計,被他察覺到了,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派褚世安來黔州,本就是他的安排。

  「二郎啊,你爹過世得早,你也早早地出了長安城,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你不僅可以回去,而且也不用再等陛下的召見,回京就可以直接上任!世伯如此,在朝中還是有些分量的,所以——我說的話,你可以當真。」

  我當然當真了,問題是我能不能活到回到長安的時候啊!

  謀算這種事,最忌諱的,就是牆頭草,風吹兩邊倒了!前兩天我還是成南王的人呢,現在倒好,你如此許諾於我,難道是想誘使王爺殺我,從而拿到他不恭不順,忤逆長安的證據嗎?

  我就知道,天底下沒這麼好的事情!你來,就是為了把我們一網打盡的!

  面對著他如此的好意,侯鎮想了一下,竟然略顯猶豫,這也讓他頓時不淡定起來。

  「怎麼,不願意回去了?還是你——不信任我?」

  「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黔州,而且侯家諸子,非得大赦,不能入京!這是——先帝遺詔,也是侯家應得的報應!」

  侯鎮極盡卑微之態,就是想打消他對自己忤逆他意思的火氣,免得到時候自己連陛下面都還沒見上呢,人就跟著沒了。

  其實原本按照侯鎮自己的計劃,他想的是,利用陛下奪回大權的契機,大赦天下之時,藉故回到長安的,但現在——那個計劃之中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呢,還相當自信。這也讓侯鎮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了,此前自己單純所想,是有多麼的幼稚且天真了。

  堂堂兩省宰相,他又怎麼可能是自己三兩招就能扳倒的呢?

  擰著嘴,咬著牙,侯鎮也只能自己把自己那點小心思給狠狠憋回去了。

  「那就讓陛下下旨特赦就是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回京嘛,對你來說,那就是回家了。先帝之所以不讓你們留在長安,那是為了保你們一家人平安,長安水深,你爹又不在了,離開長安,你們兄弟幾個,能活得長久些。」

  「大人說的是,是我沒完全理解到先帝的用心良苦,我現在明白了。」

  侯鎮向來是知道進退的,而這一點——也正是他在長安那些世家子弟身上,所看不到的特質!這也是他最為欣慰的一點。

  但更讓他為之驚嘆的,是他自認為對陛下的掌控,對朝局的把握,他很有信心。

  難道陛下其實並不占任何優勢,先前是他判斷失誤了?

  「侯瑭啊,其實長安,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籠一樣,進去和出來,辦法都很多。很多人出盡主意,想打開長安的門,路確實是很多,但——他們不知道,也到不了最快的一條路上。」

  侯鎮不置可否,仍舊垂著腦袋,不敢跟他對視上。

  「我明白,你有顧慮,也還沒想通,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不過等回去了,你自然就會想通了,我給你準備了當年你們家被朝廷收走的宅邸,那裡後來做了吳王嫡子在京中的落腳之處,如此——吳王沒了,他也就不用再進京來了。我把他收回來,等著你回去,可別讓我失望哦。」

  轉身上車之際,他還回過了頭,笑著跟侯鎮說道:「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褚大人不會怪你的,陛下那邊,畢竟要有一個交代的。」

  侯鎮不懂他這話的意思,可他也並沒有想多給侯鎮留下些質疑和發問的時間,在他愣神之際,馬車便已經離開。

  「給陛下交代?他這意思——是默認我跟他是一夥兒的了?可是我···我還···」

  侯鎮自言自語地擔憂了起來,但這也正是讓他疑惑難解的癥結所在了。他不會是想使出離間計,真的是要借自己的命,來扳倒王爺吧?

  可我這一條命,也沒有那麼值錢吧?能扳倒一個親王?

  侯鎮不解的還不止這個,更讓他為之驚訝的,是他發覺到了,自己竟然被人招募了?這算是什麼,一個天大的笑話嗎?自己幫著王爺出主意,想著怎麼弄死的人,現在卻給了自己看起來極其豐厚的承諾,而且他還親自來了!

  侯鎮不懂,到底是自己的價值很大,大到連自己身在局中,都一直未曾看清過,還是死去的老爹,他又開始護著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侯鎮一臉的茫然,他不知道,這件事李侗是否知曉,待會要是他來了,自己又該不該跟他說起今日的見聞。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高興,但卻又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老侯?怎麼了,娘子強迫你了?」

  說著,趙回聲還要扒開他的衣裳在仔細看看呢,瞧他那兩眼失神的小模樣兒,真跟那什麼一模一樣!也難怪趙回聲誤會了。

  「沒有!我就是···被嚇到了,太醜了,我趕緊就回來了。」

  「啊?我打聽了,這個張吉確實是有個外室,生了個閨女,很好看的呀。你是不是看走眼了,不至於嚇成這樣吧?」

  「那是另一個,這個外室生得,長得像他自己,難看得很。」

  「難怪呀,會被叫來跟你相看——嘿嘿嘿,我錯了,我覺得那是她的福氣!」

  眼見著話茬不對,趙回聲就想趕緊溜,侯鎮卻一把薅住了他,死死地拽在了自己手裡。

  「你覺得——我要是能回去長安,但不走王爺的路子,能行得通嗎?」

  「什麼叫不走王爺的路子?你想自己去面見陛下呀?想什麼呢!大白天就開始做夢?你——不會是想背叛王爺吧?想讓他跟那個江都的···」

  「閉嘴!」

  趙回聲還沒說完,侯鎮就趕緊捂住了他的嘴,這裡人多眼雜的,要是讓人聽了去,再添油加醋往外一傳,自己就不用掂量哪頭好了,直接就下去見閻王爺了!

  「哎!王爺還沒死勢呢,你小子也太冒險了吧?」

  「我···我不知道!我一個凡人,我能知道什麼!」

  侯鎮的狂怒,也讓本就十分了解他的趙回聲,察覺出了些端倪來。他看向侯鎮,有些謹慎地問道:「你是不是剛剛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了?誰威脅你了?是京城來的人嗎?他們是不是拿你弟弟妹妹威脅你了?」

  趙回聲這個鬼機靈,還真讓他猜出來了!

  不過侯鎮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垂著腦袋,不說話,也不看他。但趙回聲也不是傻子,不管他說與不說,他都已經猜得七七八八的了。

  他知道侯鎮的苦楚,深陷這場夢幻之局中,他是難以逃脫的。他不像自己,也不像溫括那樣,可以隨時抽身,不管他們倆在與不在,侯鎮都一定會去做這件事的。對他來說,他們侯家的臉面,榮耀,未來,永遠是他放在第一位的東西。他要去證明,證明自己,證明侯家的兒郎,還有血性。而這一切,都註定了他這輩子都要未回到長安而不斷努力,一刻也不敢停下來。

  「怕什麼,大不了跟他干!咱們幾個人,幫你解決他,還是沒問題的吧?」

  這時候侯鎮倒是仰起頭來了,看著趙回聲那義薄雲天的樣子,多想告訴他,別說是你了,就算是王爺,也得對他畢恭畢敬的。

  「走吧,咱們還有正事呢,要是讓這些達官顯貴們等久了,咱們才是真真切切地要完蛋的!」

  「是是是,這個我是深有體會的,你趕緊去準備,我去找媒婆,看看她來了沒有,問問她的安排。」

  古羅寺那邊的河水,很是平緩,但流量不減,所以河岸兩邊,經常會有文人雅客舉行詩會。這次的花火節,因為沒等到雨水最為充足的時候,所以往年一直都有的河上表演,被改到了河岸邊進行。而侯鎮的舞劍,正是伴隨著花火打向最高處時開始的。

  那很危險,媒婆也勸過他,但侯鎮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固執己見,一定要在那個時候來表演。那種情況下,大家的目光大多都會被打出的花火所吸引,根本少有人會注意到他的。

  媒婆覺得,他是想來推銷自己,但只有侯鎮和他的幾個朋友心裡清楚,他只是想來露個臉而已。而最深層的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單純的舞劍,只會讓人覺得他是個繡花枕頭,而不會真的看得起他這個人。今天來的,好多都是侯家的故舊,侯鎮想倔強地用這樣一種方式,盡力不讓自己看上去那麼懦弱。

  本來今天是沒有花火表演的,這還是他自己掏了黔,請了打花匠人加工一天趕出來的。

  看著那邊本來是為褚世安安排好的「陷阱」,侯鎮卻大為恐懼起來。

  他現在不希望褚世安待會出現在那裡,因為一旦他現身了,這種拙劣的表演,一下子就會被在場的眾人拆穿。自己原先的設想,也就根本不會再實現了。

  他想用這場花火,來提醒他,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會繼續裝傻充愣,還是見好就收,畢竟他的後台,現在可是親自來了黔州了。

  或許那個涼州都督,來到這裡,也是因為他收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著急忙慌趕來黔州赴宴的。

  這盤棋,是侯鎮起的頭,卻早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但他明白,最後的結果,不管是好是壞,卻都只需要他一個人來承擔,也只會是他一個人承擔。

  人聲愈發鼎沸,侯鎮看著也越發焦躁起來,他不停地四處晃悠著,就是不肯坐下,聽趙回聲的話,好好歇歇再說。

  「要是實在不敢去,咱們就不去了,我現在就去城裡找個人來頂替你上,怎麼樣?」

  他總是能在這種時候,儘量理解侯鎮的難處,也很願意幫他出謀劃策,化解困局。

  「還是算了,我自己去,待會肯定會有人來找麻煩的,騙得了外人,也騙不了那幾個長安來的。」

  說是這樣說,但不管是剛剛遇到了長孫無忌,還是馬上就要面對的一大幫子人,侯鎮都是覺得坐立難安的。

  「紀紳!」

  身後,一個熟悉的叫聲響起,是溫括來了。

  侯鎮驚喜回頭,卻看見了一張帶著面具的臉,不過即使是這樣,侯鎮也能看出來,他在笑。

  「給!」

  他伸出手來,遞給了侯鎮和趙回聲一人一個詭異的面具。

  「這是什麼?」

  「班離給的。」

  溫括故弄玄虛地說道,順便也吊起了兩人的胃口來。

  「她?她不是應該在——」

  侯鎮揚了揚頭,示意他班離應該還在山上才對呀,再不濟,她現在也應該是跟著他哥去了長安才對的呀。

  「她現身了,說是——南詔危局已解。」

  「露著她自己那張臉?」

  溫括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回應道。

  侯鎮也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面具,樣式挺奇怪的,上面還有一股奇異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迷香一類的東西。

  而且還是那個班離給的,他實在是不敢要,更不敢把它往臉上戴。

  「放心吧,不是要人命的東西,」趙回聲也聞了聞,很是自信地分析起來,「是安神香,看來這個公主,對你確實是挺好的。」

  轉眼看向溫括,侯鎮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便想問問他,班離為何去找了他。

  「別想了,她跟我說——南詔,再無二心,希望能為大唐護衛西南邊陲之地。」

  「再無?意思就是——以前是有的了?所以那個阿枝山,真的是南詔的雙面鬼了?是因為南詔害死了他姐姐,他才出手幫助咱們的,還是——」

  說到一半,侯鎮又覺得不對勁,趕緊改口道:「不對!照他的行蹤來看,他應該很早就跟長安取得聯繫了。所以——不是因為他姐姐的死,他才投效長安的,而正是因為他投效了長安,所以班離才殺了他姐姐。那幅地圖,不是畫給咱們看的,也不是給班離看的,是給他弟弟的信息,只是沒想到的是,我先發現了它。」

  「不說這個了,我看班離神色,倒是自若,她來的時候,還帶上了那個阿枝山呢。」

  「他無事?班離就這樣放過了他?」

  「不知道,但依我看——阿枝山應該是有自己的保命後手的。我讓溫攘跟著他,結果你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嗎?」

  「哪兒?」

  「驛館!還是官驛!你知道出來接他的人又是誰嗎?」

  「誰?」

  「尉遲急北!」

  溫括在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侯鎮也跟著猜到了這個答案,就在剛才,溫括說那個阿枝山還有後手的時候。

  「你知道?」

  溫括很是震驚,畢竟剛剛溫攘回來稟報的時候,他可是被嚇了一大跳呢。

  「尉遲在成南王府潛藏那麼久,肯定不只是為了監視王爺,或者是看看他身邊有無異心之人的。陛下的重心之前都放在南詔身上,那南詔那邊就肯定會有一個跟朝廷聯絡的接口的,尉遲——正好合適!」

  溫括笑了,他應該想到的,依照侯鎮的腦子,他一定會自己想出來問題的所在的。

  「那照你的說法,尉遲一直躲在王府,那又是誰幫他把消息傳回長安的呢?四五年的時間裡,他可是沒回過家的哦。」

  侯鎮沒有慌亂,而是轉臉看向了那邊的河岸處,給他倆昂著首,暗示了一下。

  而那邊站著的,正是段沖和獨孤千葉兄弟倆。

  「獨孤少卿?他不是在——是段沖!」

  溫括醒悟過來,瞪著眼看著侯鎮,一點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侯鎮卻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看來溫括是說對了的,只見他再次緩緩回過身去,背向他們,說道:「段沖這個人,太滑頭了,所以他知道,這是一筆有利可圖的生意,黔州,會出大事!所以他叫上了獨孤千葉一起來,不只是為了看熱鬧,更多的是想看看,能不能撿到個大便宜。陛下與南詔往來的信件,都會過一遍他的手,又因為他們家跟高家是姻親關係,所以長安城裡的很多人都會以為他是長孫大人的人,從而對他放鬆警惕的。」

  「段沖就如此得陛下信任?」

  「你忘了,還有獨孤千葉呢,給他升官,也是為了借著他的手,制衡難以被駕馭的段沖。我一開始就覺得他倆,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一樣,讓人看著就覺得——假!」

  回望過去,兩人還勾肩搭背,說說笑笑著呢,不知道在聊些什麼。

  「哎!」正說著呢,趙回聲又跟著摻和了進來,「你要不也給陛下當個細作什麼的,叫我給你送信去!掙不掙錢不要緊,重要的是——給陛下辦事啊!」

  看著他那一臉的殷勤,侯鎮實在是有些看著膈應,趕緊就躲到了另一邊,靠著溫括去了。

  想起這個,侯鎮倒是察覺到了,剛剛溫括說,他是讓溫攘去跟蹤的阿枝山,而不是溫岐,而且剛剛說話的時候,他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是已經預感到了侯鎮會發現問題一樣,所以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老趙,你去問問那個花火匠人,待會我什麼時候上去,跟他一起還是我自己找時機。」

  隨便用了一個藉口支開了趙回聲之後,侯鎮便想要問問他這件事了,可溫括卻像是預料到了他的目的一樣,直接開口回絕道:「我不想談論溫岐的事,阿鎮,你能理解我嗎?」

  「理解,我知道了,我會守口如瓶的。」

  侯鎮什麼都沒問,心裡卻已然有數了。

  「待會我能在下面看你舞劍嗎?」

  「你想看啊?你不是經常在院子裡看我練棍嗎?其實差不多的。」

  侯鎮本來是不好意思,他更不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時,還要隨時應對溫括傳遞出來的灼灼目光。

  「沒關係,那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你留下吧,我還是想讓你看看的,回去長安了,就得守規矩了,以後我也再難舞劍了。」

  「回去?」

  侯鎮底氣十足的樣子不禁讓溫括懷疑起來,侯鎮前段時間不是還跟交代後事一樣,傷懷著呢嗎?

  「哦,就是一種嚮往嘛,萬一呢。所以,能請你留下來,看看我嗎?」

  「好,我看。」

  溫括也沒有過多懷疑些什麼,畢竟那是侯鎮,他知道他不會欺騙自己的。就算是有所隱瞞,那也肯定只是暫時難以開口言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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