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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沒底

2024-09-15 06:25:21 作者: 洋晨

  心裡沒底

  說到這個,侯鎮倒是想起來,之前跟李侗說過的,那個褚家的庶長子褚世平了。這個人會不會因為時常見到黔州甚至是南詔來的商客,所以對西南一帶之事,十分了如指掌,所以傳信回京,告訴了他爹,西南可能有變呢?所以——褚世安就跟著阿史那彼干一起來了,至於為了什麼,要不是刺探情報,想看看陛下在西南的安排,要不——就是他爹還有什麼別的重要的事交給了他?

  還有那個一直看戲的獨孤千葉,黔州就算是有油水可撈,就算是能成就他建功立業的野心,可現在,比他官大一級的人比比皆是,人人都盯著這塊肥肉,他竟然還不鬆手,返程回長安去?

  侯鎮擦了擦嘴邊的汗,實在是有些頭疼。他不知道明晚的古羅寺下回發生什麼,但他現在似乎已經可以確定,褚世安一定會出現在那裡。不過不是被自己的三腳貓路數給套進去的,而是他自己,選擇進去的。

  這就像是一場巨大的表演一樣,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沒人明說出來而已。似乎大家已經在心裡默認,他們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誰都不能動手,小把戲可以搞,但誰要是讓人見了血,動了怒,那就是壞了規矩!

  或許——這就是陛下和長孫大人留給彼此最後的臉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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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爭,但不能撕破臉,都是大唐的子民,都是先帝留下的基業,誰也不肯輕易將他毀壞,但任憑誰,也是不會輕易放手這人上人的無限權力的。

  侯鎮開始愈發嚮往,他期待著,期待著有一天回到長安,自己能做出一片屬於自己的成績來,獨屬於自己。

  當然了,要是有溫括——和那個誰的話,也是可以的,他可以接手。

  那一夜,他們不再出動,而是各自回了家,因為想都不用想,今晚的黔州軍,會給想進城的達官顯貴們偷偷開多少次們,他們就算是去了,不過也就是多看見幾幅熟悉的面孔罷了。

  侯鎮睡不著,他開著窗戶,期待著有一個人能從窗邊降臨,來告訴自己,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想要看見那個蒙面的男子,他認定,那個人就是大哥!可他沒來,直到侯鎮沉沉地睡去,第二天一早雞叫聲再次響起,整個屋裡,都只剩下他一個人。

  「哥!」

  窗邊放著一樣東西,侯鎮一看就知道,那是昨晚自己睡著以後,大哥回來過的蹤跡。

  他激動地打開信封,只見上面洋洋灑灑地寫著幾行字,侯鎮認了出來,那就是大哥的筆記。

  ——不要掛念,等我回來,哥帶你回家去——

  侯鎮知道他不會騙自己,在沒有重遇溫括的那些年裡,侯瑀——一直都是他心裡不可言說的精神支柱,要不是懷著一顆隨時隨地想去找他的心,侯鎮估計自己早就找棵樹吊死在上頭了。

  就著屋裡的燭火餘光,侯鎮將信燒毀,什麼也沒留下,只將大哥的囑託記在了心裡。

  「哥,你要出門了嗎?」

  芳怡起得很早,在門口站著等他,不過小孩子卻像是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似的,臉上未見一點笑意。

  「芳怡,醒了啊,吃飯了沒?」

  「我不餓,你要出門了嗎?」

  她拿手搭在侯鎮的肩上,像是在乞求他一般。

  侯鎮知道,她那點心思細膩得,一點不比侯灝差,只是她看著年紀小,自己也沒怎麼注意過她罷了。

  「哥明天一早再回來,到時候給你帶羊湯好不好?」

  「哥,我想你回家來。」

  「哥當然要回家來了,咱們芳怡是不是說捨不得我了,啊?」

  「哥,回家來找我哦。」

  她伸出手來,要跟侯鎮拉鉤鉤。

  「好,哥答應你,哥怎麼會不回來呢,小饞貓,是不是餓了,你三哥呢,叫上他,我先帶你們去吃點東西。」

  她搖了搖頭,一點不為所動,似乎美食對她而言,誘惑力已經大打折扣了。

  「三哥已經出去街口買東西去了,哥,你留下來吃點再走吧。」

  「你趙大哥等著我呢,他的東西,不吃白不吃,我先走了啊!」

  鬆開手時,侯鎮明顯感覺到了一股猙獰,她在拉扯著自己。

  「哥走了,明早回來!」

  侯鎮扭過頭,有些不忍心地再跟他交代了兩句。

  路上,侯鎮也察覺到了孩子的不對勁,難道他倆已經知道,自己將要回長安的消息了?或者是,他們覺得,自己會拋下他倆,一個人回去?

  「我捨得嘛我!養了這麼多年了,就算是兩隻小貓小狗,也有感情了呀,舍下你們倆,我還是不是個東西了!」

  侯鎮自言自語,但心裡的苦卻怎麼也說不出來,自己看著到底是有多不靠譜,才讓他們這麼多人對自己心懷忌憚吶。

  「趙大為!嘿!起了沒呀?」

  趴著門縫看了半天,他倒是沒什麼反應,侯鎮倒是一眼瞧見了後面花園裡的溫括,他怎麼一大早地來了這裡了?

  「元···你怎麼來了?」

  侯鎮還是不習慣直接叫他,嘴裡的話也禿嚕了好幾次才出得了口。

  「我昨晚住在這兒,今天起得早。」

  「什麼?你住這兒——啊?」

  侯鎮盡力地想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麼嫉妒的樣子,但話里話外的醋味,溫括還是聞到了。

  他慢慢向侯鎮走來,臉上止不住地笑容,讓他的心思也暴露無遺。

  「怎麼,你懷疑我啊?」

  「沒有!」侯鎮才不想他以為自己是一個善妒之人呢,「我就是在想,你為什麼來了他家···」

  「因為你沒有請我去你家啊。」

  溫括毫不避諱,相較於侯鎮的扭捏,他顯得就自如多了。而且從場面上看,就是他在拿捏著侯鎮的。

  「下次吧,下次我···」

  他也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畢竟上回要不是溫括主動,他還真不敢輕易下手呢。

  「下次,你可以不用收著來的。」

  「啊?什···什麼?」

  侯鎮既驚又喜,但又不太好意思展露出丁點喜色來,所以看上去就顯得慌亂無比。

  「你不願意啊?要是你為難的話,就當我沒說!」

  溫括本來是挺高興的,大早上遇到他,裝模作樣地想逗逗他,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反應。

  「沒有沒有!我願意的!」說到一半,侯鎮又覺得對這種事太積極了,溫括肯定會看不起自己的,轉臉又收斂了起來,「只有你想要,我···我都願意。」

  溫括也可以說是有苦說不出了吧,明明那個人就近在眼前,自己卻只能不斷地找藉口靠近他,還得時時刻刻注意著他的情緒。

  「願意就好,到時候,我帶你回家,你可不能像現在一樣,這麼不好意思啊!」

  「我沒有!我就是···就是有點激動。」

  侯鎮扭扭捏捏、裝模作樣的樣子,身後的趙回聲已經看了很久了,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趙回聲又冷不丁地冒了出來:「激動什麼呀?」

  本來就忐忑,不敢面對溫括,現在還來了一個攪局的趙回聲,侯鎮一摸腦門,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沒你的事兒!睡你的覺去!」

  「睡?睡誰呀?好——」

  他話還沒說完,侯鎮就摘下院子裡的一顆果子,直直地打向了他的那張大嘴,直接給他堵住了。

  沒想到拿掉果子之後,他竟然又補上了兩句:「——睡嗎?我也想來!」

  「滾!」

  「哦,看來是司馬,那我就算了吧。」

  見他一臉的失望,侯鎮倒是給他想起一個人來。

  「哎!老趙,上次在花雲戲樓,那個春官郎君——對你可是青眼有加呀!怎麼,後來沒再去過?」

  「去什麼去呀,我天天跟你待在一塊,我一時間去嘛我!」

  「想他嗎?」

  「不想!等小爺我回了長安城,要什麼樣兒的貨色找不到啊,我至於在一棵樹上吊死嗎!」

  衝著侯鎮的臉,趙回聲愣是啐了他一臉的唾沫才罷休。

  「既然不想去,那就去看好戲吧,黔州來了這麼多人了,戲台子也搭好了,該有人登台了。」

  「出城啊,不等等王爺刺史他們了?」

  「相親之事,他們怎麼好參加呢?」

  侯鎮挺住腳,回過頭來暗示他道。

  「哦!對對對,是相親!得去看看!達官顯貴們的家眷,我倒是要看看,誰長得更漂亮!」

  說起這個趙回聲就來勁,有時候侯鎮就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上自己了,還是只是因為上次那個用力過猛的婦人,給他嚇著了,以至於現在都——還有些障礙,不太敢直面自己。

  「要不你別去了,畢竟還有官身,讓人看見了,彈劾上去,你叔父也會跟著擔心的。」

  「你們倆小心啊,別吵!辦正事。」

  溫括是知道他倆的德行的,要是不干正事的話,肯定會吵吵鬧鬧個沒完的。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主宰謀劃了整件事,我就不信了,我還找不著他了!」

  他倆離開,溫括就得去府衙呆著了,儘管在他來之前,黔州府衙便已經有了一套它自己的運行辦法,但溫括心裡也同樣清楚,安戟——也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他得去幫侯鎮看著。

  「哎,你說他們會不會真的相看起來啊?到時候再得個賢婿佳媳什麼的,還得排著隊來感謝你吧?」

  「那是媒婆的事了,你少管!咱們去看看,她應該已經到地方了。」

  「我覺得你說得對,花火節就是應該放在現在,再等它幾個月,熱死個人了!」

  侯鎮停住腳,反問趙回聲道:「那你知道為什麼一直沒人改嗎?」

  「為什麼?」

  「因為天熱的話——賣的的酒水就多了,花火節是擺開置氣河岸邊的,又沒什麼別的營生,不多賣點酒的話,人家掌柜吃什麼呢?」

  「也是哈,不能光顧著看臉去了呀。哎!那你認識的那兩個酒商來沒來呀,給你分子錢了吧?」

  侯鎮回過頭來,死死地盯著他,甚至有些震驚,趙回聲這個混小子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別看我了,我知道,那些人常年在我家進貨的,那是我的下家。」

  「你們家?你們家還有這個生意?」

  「所以呀,只能往黔州或者是更南邊的地方送了呀,長安的生意我們可是不敢插手的!人家都是有後台的,惹不起!」

  「沒來!來了你還能不知道?」

  趙回聲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惹怒了侯鎮,自己好不容易保留的一點小秘密,沒想到他早就知道了,還在跟著一起戲耍自己!

  而且說不定自己之前從酒商那裡拿走的錢,很大一部分就是趙回聲授意他們給自己的!一想到這個侯鎮就有些氣,倒不是他真要這張老臉,但畢竟他也是個有臉的人吶,總不好天天吃人家的白食吧!

  「生氣了?我就是怕你不要我的錢,我才···誰知道,你小子這麼不客氣,在我家白吃白拿就算了吧,還明目張胆地算計我兜里的錢!虧我還想著怎麼照顧你的臉面,還得把錢塞到你手裡呢。」

  想想,還真是這樣,要是沒有趙回聲,就侯鎮平時接的那點活,連給三娘看病的不夠。他也不能天天指望著黔州死人,從安戟那裡拿錢出來你,那樣的話,一家人早就得上山挖野菜了。

  「老趙,」侯鎮停住腳,鄭重其事地看著他說道,「謝謝你,這些年跟我這麼個臭脾氣的人待在一塊,又拿錢又受氣的,委屈你了。」

  侯鎮甚至還想拜一拜他,這趙回聲哪兒受得了啊,趕緊就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幹什麼幹什麼!想折我壽啊?我還小呢,還想多活兩年!」

  「多謝。」

  「切!你以為說兩句謝謝就完了呀?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你要是回去長安,我就得跟著你風風光光地一起回去!我幫了你這麼多,我總得收回一點本錢吧?記住了——長點本事,把我送回去,不然的話——打死你!」

  趙回聲最後還齜牙咧嘴地衝著侯鎮吼叫,儘管他自己也知道那並沒有什麼作用,也嚇唬不住侯鎮,反而聽起來像是個小貓在撒嬌一樣。

  侯鎮笑著看著他,一如當時真的在黔州城裡見到他似的樣子,他很激動,更是覺得欣慰,自己在這個素未謀過面的地方,也算是有個知己了。

  「好,到時候我要是不能完成諾言,報答於你的話,我讓你打,直到打死為止。不過——我弟弟妹妹他們——」

  「哎哎哎!打住啊!我好不容易甩掉了一個大麻煩,你又給我送來了兩個小麻煩,我還活不活了!我欠了你們侯家的!」

  「走吧,我去還債了。」

  出城路上,侯鎮還特地拐進了媒婆家所在的那條巷子,他得先去找袁掌柜,拿自己裁剪好了的衣裳。

  「哎,今年他又給你整什麼新花樣了?」

  趙回聲每次都說他不需要裁縫給他縫衣裳,但看見侯鎮穿上之後,也心裡羨慕,所以每次,他都要問好多遍侯鎮,衣裳到底如何。

  「你不是有嗎?穿吶!自己穿上不就什麼都知道了,還用得著問我?」

  「我才不穿呢,我的衣裳可都是揚州蘇州進貢的那種料子,這種粗布,膈人!」

  「那你就閉嘴!我喜歡穿,我就喜歡這種不要錢的東西!」

  巷子兩頭,一邊是去裁縫鋪的,一邊是去媒婆家的,站在那裡,侯鎮卻犯了難。

  「怎麼了,你也覺得衣裳不行,對吧?」

  「不是,我是在想,王爺大張旗鼓是為了露出貪財好色的破綻來,讓陛下放心,他只是一個無德無行之人,可我——」

  「你怎麼了,你不也挺好的嗎?」

  「我是不是太張揚了?要是長安覺得我這個人不靠譜,還愛出風頭的話,我豈不是完蛋了?」

  「得!又開始犯病了!」

  趙回聲根本不想搭理腦子又開始抽風的侯鎮,他一天一個主意,總是喜歡杞人憂天,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什麼都不行,哪兒哪兒都不好。他自己沒說煩,趙回聲也差不多聽得厭煩了。

  不想再搭理他,趙回聲徑直就轉向了裁縫鋪的那條巷子裡去。

  「走這邊嗎?」

  「我想要身衣裳,」趙回聲回過頭來說道,「我想把它帶回去,那是我多年修行的見證,我在黔州,完成了我人生的脫變!不就是身衣裳嘛,膈人我也穿!」

  侯鎮看了看他,也沒有點破,其實他早就已經偷偷帶回去好幾身了,上次去袁掌柜早就已經跟他說了。

  「給趙掌柜也選一身吧,我給錢,算是答謝他這些年的幫助了。」

  「趙掌柜?我爹呀?還裝什麼呀,直接叫他老趙爹不就行了嗎?哎,你怎麼不想著給我買一身吶,我才是那個最辛苦的人吧?沒良心的東西!」

  「我有別的禮物送你,算作答謝。」

  「什麼呀?」

  「我未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五六十年的幫助,只要你還活著,我就會幫你的。」

  「這也算?」

  趙回聲有些不屑,甚至覺得侯鎮只是在搪塞他,想趕緊把他這個煩人鬼給甩開了拉倒。

  「老趙,我說真的,回了長安,你不管是接手家業,還是真的去干點別的什麼,我都會幫你的,盡我所能,什麼都可以。」

  「這話聽著倒是像點人話了!我需要的時候再找你吧,不許跑啊,不然我——到處散布你們侯家子孫言而無信的謠言,我讓你身敗名裂!」

  「一言為定!」

  侯鎮伸出手去,跟他握拳明誓,儘管趙回聲很是嫌棄他這樣的做法,但他還是收緊了笑臉,跟他來了一個對對碰。

  「我這個人很記仇的哦,要是答應了的事不做,我可是真會跟你翻臉的哦。」

  「我向來重信。」

  「哼哼!說這話你也不怕遭雷劈!」

  想起侯鎮之前欺騙那些少男少女的時候,那一臉的義正言辭,那一個勁地委婉拒絕,拿了錢就不認人的樣兒,趙回聲那時候就在想,自己這輩子可千萬不能被他的那張嘴給騙了!

  「哎,咱倆打個賭吧,袁家二娘子喜歡你,今天晚上說不定還在等你呢。」

  「胡說!讓人聽見了可怎麼好!」

  站在裁縫鋪門口,趙回聲就開始分析起來,他也覺得自己有火眼金睛,能跟他看透一切人心。

  「沒有胡說!你自己不也知道嗎?那個二娘子,每次來送茶水的時候,都盯著你看呢!兩個眼睛都要放光了!而且她也去了花火節的,就在你身後,每次都是看著你來,又看著你走的,多深情啊!」

  「閉嘴!沒有這回事!人家還沒定親呢,別壞了人家的名聲!」

  「我那是——算了算了,隨便你吧,我也是就這樣一說。」

  趙回聲說的,侯鎮自己當然知道了,他又不傻,老是有人看著他,他心裡又怎麼會沒數呢。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多有不便,跟一個小娘子牽扯過深的話,她以後在這個小地方可就難過了。

  「待會進去了,什麼都不許瞎說!我沒讓你開口,你就閉嘴!」

  趙回聲很懂事,直接上手將自己的嘴給「拉」了起來,一個字都不再往外露。

  袁掌柜沒什麼意外的,還專門坐在屋裡等著他們來呢。

  「喲,侯公子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肯定是很忙吧?」

  「袁掌柜,耽擱您時間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公子哪裡的話,都是我分內之事。不過——趙公子這次來是——」

  看了一眼趙回聲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鬼祟模樣,給人家都整得不知道說些什麼了,侯鎮一把將他拽回來,眼神警告起了他來。

  「哦哦哦,掌柜的好!我···我也想做兩身衣裳,給我爹娘的,您看——現在方便嗎?」

  「哦喲,那我不知道令尊令堂的身量尺寸吶,這萬一要是做錯了的話,不好弄啊。」

  「沒事,我這兒有,你就照著這個大概的尺寸做就行了,男款的那身,要威武霸氣一點的!女款呢,就隱世脫俗那種,就是看著就跟仙子一樣的!」

  「哦!好好好,我明白了,今晚上我就開始裁製,一定早日給您做好!」

  「那就有勞袁掌柜了。」

  掌柜的接了活兒,進去選布料了,倒是侯鎮,頗為好奇,他記得趙回聲上次回家還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他又怎麼會知道他爹娘的身量尺寸呢?

  「看什麼?」

  瞧見了侯鎮打量自己的目光,一向裝慣了的趙大爺,也不免跟著緊張慌亂了起來。

  「什麼時候找人相看的?」

  「看什麼?」

  「就是上次派人回去找你爹的時候吧?怎麼樣,爹娘身體還不錯吧?我看這尺寸,好像也沒有因為想你而消瘦多少啊?」

  「廢話!我爹——有錢!想吃多少補品就吃多少,怎麼可能會瘦!」

  見他嘴硬,侯鎮也就只能攤攤手,嘟著嘴表示了認可。

  選布料的時候,他也仔細,認識趙回聲這麼多年了,侯鎮真的很少見他如此細膩的時候,除了對他爹娘,外人還真到不了他心尖尖上去。

  「就這兩身吧,您照著樣兒裁剪,裁壞了的布也算我頭上,只要能做的好看就行。」

  「公子放心,我一定儘快趕工。」

  看著袁掌柜著急忙慌的樣子,趙回聲也忍不住地多問了兩句:「掌柜的最近生意好吧?沒事,我的那兩件不著急,您慢慢做。」

  說完,剛要叫上侯鎮出門去找媒婆,沒想到袁掌柜跑了出來,追問道:「兩位公子不是要回長安了嗎?」

  「什麼?」

  侯鎮一把扒開趙回聲,衝到前面去,質問掌柜道:「你說什麼?誰跟你說的,我們要回長安的?」

  侯鎮估計是著急了,所以言語動作看上去都有些咄咄逼人,趙回聲也趕忙攔住了他,跟掌柜的示意道:「他最近忙壞了,所以說話有些著急,您別見怪啊。」

  「不會不會,公子事忙,心裡慌亂,可以理解嘛。這個回長安的話,不是我說的!」掌柜連連擺手,趕緊就要洗脫自己的嫌疑,「是坊間在傳言,說是二位要回京師,還說這次花火節,就是為了給二位踐行才特地辦的,好生隆重呢!二位——難道還不知道?莫不是驚喜?」

  驚喜?驚嚇還差不多!

  侯鎮轉過身來,神情空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怎麼回事?怎麼成了咱們的傳言了?」

  「難怪呀,難怪那個姓樓的,那天還上門來,原來是為了這個。不一樣了,什麼都不一樣了,咱們想的太簡單了!這幫人,是拿咱們當猴耍呢!」

  見他聲調越來越高,趙回聲趕緊就捂住了他的嘴,拉著他躲向了遠處,騙跑邊給掌柜的道別,還不停地拱手作揖,連連道歉。

  「不至於吧?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啊?不就是點傳聞嗎,興許——是你人緣好,人家都向著好的方面想你呢?」

  「老趙——」侯鎮嚴肅地叫停了他,「我可能會連累你了,要不你還是——」

  趙回聲知道他想說什麼,揚起手來打斷他:「不需要,小爺我信你,生死富貴,就這一回了,我怕什麼,我又沒什麼好怕的了。」

  但轉眼間,他還是將目光瞥向了他們剛剛出來的裁縫鋪里,滿眼不舍。

  「我···我不是不想帶著你一起富貴,我只是突然發現,這次的事情可能真是咱們想簡單了,或許···或許我們真的不該沾手的,我不該帶上你一起——」

  「閉嘴吧你,都要死的人了,還顧得上這個?再說了,要是你真出了事,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了,朝廷能放過我?不就是點坊間傳聞嘛,瞧給你嚇得,咱倆又不是沒死過,還不是一樣活過來了?」

  「這次不一樣了!」

  侯鎮叫喊著反駁他道,趙回聲原本也是想安慰安慰他,沒想到侯鎮竟然還有這樣大的反應。

  「老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覺,感覺不對勁,咱們像是給人誆了一樣,正被人牽著鼻子走呢。」

  「我明白,不就是當狗嘛,給皇帝當狗,那不是——大家都想乾的活兒嗎?」

  「你——」

  趙回聲這話雖然糙了點,但道理還確實是這麼個道理,難道大哥之前胸有成竹地對自己說過的話,就是來源於此處?他們到底有什麼計劃呢。非得瞞著不告訴自己?

  「咱們既然掌控不了什麼,那就隨波逐流好了,反正最後到的地方也是長安,囚車到達還是馬車,看命吧!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啊!你這一輩子,能拿出去吹噓的東西,已經夠夠的了。陛下要真是個明眼人,一定早就看到你了。」

  「不能胡說!」

  「是是是,妄議陛下可是死罪,咱倆偷偷說,別讓人知道了哈!」

  拉上還在心裡轉圈圈的侯鎮,趙回聲就帶著他拐進了媒婆家的那條巷子。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老熟人,都衝著兩眼失神的侯鎮拋著媚眼呢,侯鎮卻跟丟了魂似的,看都不帶看上一眼的。

  「哎,真走了,以後可就娘子相公相看你咯!」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嘿!你還裝上了!給你兩顆甜棗就給你嘚瑟的,趕緊進去,別墨跡了!」

  一把推他進屋去,弄得還在屋裡娘子立馬就被嚇得鑽了出來,站在外頭的巷口,偷偷看著裡面的侯鎮。

  「喲!」進裡屋拿東西剛出來,媒婆就瞧見了她的大貴人,「侯公子還有空來我這裡啊?不回去準備著?我跟你說啊,這次真真是不一樣了!好多達官顯貴,都帶著自家娘子來看相看你來了!侯公子啊,你這以後回了長安,可就是人上人了,岳丈那也是個頂個地賽著威風啊!」

  「誰跟你說我要回去了?」

  侯鎮自己還不樂意上了,不僅弄得媒婆一臉懵,就連跟著他一起來的趙回聲,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了。

  看著媒婆投遞來的疑惑目光,趙回聲也只能先拉著他離開了,沒想到他竟然又不願意了,腳底下跟生了根似的,怎麼都拖不動,晃都不帶晃一下的。

  「走啊!我的大爺哎!」

  「你說——知道我要回去,是不是也是聽人說起的?是什麼人在傳?」

  轉過臉去,他竟然又跟媒婆聊了起來,弄得生拉硬拽的趙回聲,看上去跟個二傻子似的,白費了好些力氣。

  「就是坊間,那不是最近各大客棧都住滿了嘛,就連黔州商會那邊,也是人滿為患的,所以傳言就開始了。說是什麼···嗯···您要光復祖上榮耀,要回長安去,還要當大官呢!」

  侯鎮聽完之後,當場就被氣得轉身就走,出門前還撞到了幾個小姑娘,他也是沒什麼表示就直接離開了。

  「見諒啊見諒!最近火氣有點大了,他平時不這樣的!」

  趙回聲跟在後頭,還不忘了給他找補一番。

  「等等我啊!急什麼!去哪兒啊?」

  「商會,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造謠生事!」

  「哎!」趙回聲一把將他拽了回來,甩在原地愣著,「我說你是不是腦子轉糊塗了?人家都達官顯貴了,你還敢去招惹?你一個既沒有官身,又沒有陛下御旨欽點的白丁,難道你還想找過去,跟人理論一番不成?人家造你的謠,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罷了,你呢,廢掉半條命出去,連人家人影都見不到,何必呢?」

  「我也可能看著我費這么半天勁,搞出來的事,最後被兩句謠言給攻破了吧?我也是費心費力,在黔州這麼多年了,即便沒有官身,我斷案也是兢兢業業的,從來不敢出一點差池的!我知道,我比別人更沒有退路,所以我不能錯,老趙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見他情緒激動得不行,趙回聲也只能先安撫著再說了。「可他們也沒說別的什麼呀,那不是說的好事嘛,說你要回去了,說你前途光明著呢!」

  「那不是好話,老趙!」

  「為什麼?我聽著還不錯啊。」

  「要真是好話,就該從刺史或者是王爺嘴裡說出啦告知於我的,可現在,卻變成了坊間傳聞,你知道陛下有多謹慎,有多不相信別人嗎?」

  趙回聲使勁搖了搖頭,他還就指望這回,能跟他一起回去,見見天子的真容呢。

  「陛下生性多疑,自從···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一直活在先帝的安排下,不得不對他的舅舅俯首貼耳,言聽計從的,可人生來就是要強的,也是要臉的,更何況——他還是皇帝!這種手底下人貿然出頭的事情,在陛下眼裡,是絕不能容忍的!我現在出了風頭,且不說還能不能回去長安,就算是能回去,我也會被人猜忌防備的。本來這件緩和矛盾的大好事,是想留給陛下來發覺的,我期待的,也是陛下來救我出谷地。可現在呢?這些傳言,徹徹底底地把我變成了一個投機者,我在陛下面前,徹底沒有機會了。」

  侯鎮越說越絕望,聽著趙回聲都有些跟著害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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