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即將開場
2024-09-15 06:25:19
作者: 洋晨
好戲即將開場
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很是不好,但侯鎮也不能說他們昨晚趴在牆頭上,已經偷偷看到過這個人了吧,所以不管心裡有什麼疑慮,他也都只能先憋著了。
「哦,請進吧,家裡比較小,也很亂,希望您別介意。」
「侯公子客氣了,豈敢豈敢。」
侯鎮不免心頭一驚,他竟然真的認識自己,先前還以為他是察覺到了有人在跟蹤他,所以找了過來呢,看來——這幫來黔州的西南大小官員,對自己這個落魄公子,還是挺了解的嘛。
迎人進門,裡屋站著的趙回聲和溫括就先吸引了這人的注意。
「見過溫司馬!」
溫括都還沒開口問他,他竟然先自己打氣了招呼來,弄得溫括看向侯鎮的時候,侯鎮也只能攤著雙手,表示自己也什麼都不知道。
「冒昧來訪,還請諸位見諒。」
「你認識我?」
那人也許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就解釋道:「哦,小人是渝州長史的管家,鄙姓樓,是奉長史之命來此,請教侯公子和——溫司馬的。」
這人說話那樣兒吧,看著怪怪的也就算了,聽著更是滲人,像是——夾著嗓子說話的太監一樣,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說他姓樓!而且沒說自己叫什麼!
這也是他們三人聽後,齊齊覺得不對勁,瞪大了眼看著對方的緣由。
「您可能不清楚情況吧,我是前段時間,也就是一個多月之前,才從長安到的黔州,可能沒什麼能幫得上你們家長史的。」
「溫司馬客氣了,小人只是為了些小事而來,不會叨擾司馬和侯公子很久的。」
說著,他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佩出來。
溫括認識,溫家的嫡子,每個人從出生時起,便便會在身上佩這樣一塊玉,這是溫攘那塊!
「司馬請看!」
「怎麼會在你那兒?」
儘管溫括已經盡力保持鎮定了,但在打眼看見那玉佩之後,他的語氣還是明顯有些起伏的。
「哦,這是令弟輸掉的,更準確的說,是他當掉的!東西很就流到了渝州去,我們家長史知道,這是太原溫氏一族特有的徽記,所以就把它買了下來,讓我送回到了黔州來。」
儘管他表現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但溫括也還是從他尖利的話語裡,聽出了些威脅恐嚇的味道來。
「多謝——你們了,我該怎麼謝謝你們家長史呢,哦,對了,渝州長史——好像是之前在長安萬年縣做縣尉的吧?是叫——」
「我家主人姓張,單名一個吉字,吉利的吉。承蒙司馬您還記得,小人代我家主人謝過了。」
「原來是張大人吶,我之前與他有些交情,這次還得多謝張長史了。」
說話家,溫括就給趙回聲遞了個眼神過去,叫他去幫自己拿過玉佩來。
「司馬嚴重了,我家主人說,令弟馬上就要回京迎娶公主了,而您——初到黔州,便已經破獲了好幾起大案,到時候被詔回京,也是大有可能的。主人只希望——到時候能跟您,長安再聚,司馬到時候可一定要賞臉吶。」
「張大人幫了我這麼多,我自然是應該記住張大人的恩德的。至於回京——我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家裡也沒什麼後台了,恐怕到時候還得是張兄在長安請我呢。」
「司馬客氣了,您的本事,我家主人心裡有數。既然東西已經送到,那我就先走了。」
客客氣氣地將人招呼走,溫括也拿起了那塊玉佩來,剛剛乍眼一看,確實是溫攘那塊,不過——他已經跟公主定下了親事,這玉佩,不應該還在他手裡才對呀?
剛開始溫括也以為是他賭錢,輸了之後就當了自己的玉佩,可剛剛那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長安,這倒是點醒了溫括。溫攘的玉佩,應該是在長安才對呀,怎麼會跟他一起來了黔州呢?況且剛剛他自己也說了,說是公主和溫攘好事將近,他是來道喜的。知道太原溫氏這玉佩的含義,又怎麼可能不清楚,這玉佩現在該在的地方呢?
溫括一把抓起趙回聲手裡的玉佩,砸向院子中央,瞬間——碎裂滿地。
「扔了幹什麼呀!不是你的你就不心疼啊?」
趙回聲還想去撿,畢竟大大小小也算是個物件,家族傳承嘛。
「不用撿了,那是假的。」
「不是,你···你早就看出來了?那你剛剛不揭穿他?」
「我想知道,他葫蘆里,到底是賣的什麼藥。」
看向門口,趙回聲也跟著懵了,不懂,但又覺得溫括不是那種喜歡故弄玄虛,還喜歡擺譜的人。
「溫家的玉佩,是代代相傳的,一般只有家中的嫡子才有,一代傳一代,不可隨便贈與外人。溫攘已經跟公主定下了親事,當時的禮單,還是我親自準備的,他那塊玉佩,還是我親手從他身上掏出來的。這個張吉,還有這個姓樓的,肯定不是為了巴結才來的。」
「那肯定是!」看了看地上碎得滿地都是的玉石,趙回聲還有些吃驚呢,溫括可是少有這麼大氣性的時候,「你什麼時候發過這麼大的火啊。」
「倒不是我疑神疑鬼的,只是剛剛那個人說——他姓樓,這個姓,很敏感,但他還是說了出來。留一半,說了一半,他這是在試探咱們,或許——也是在警告咱們!」
溫括突然雙眸閃動,整個人都跟著精神振奮起來。
「或許——跟褚世安有什麼關聯?」
侯鎮跟他想的差不多,他也察覺到了,這個褚世安根本不像他平時展現出來的那樣,瀟瀟灑灑,肆意妄為的樣子。這個人陳府很深,甚至現在,侯鎮都開始覺得,他來黔州,其實就是他爹察覺出了危局,故意派他來放水的。
「樓家四子,樓春生年紀最大,應該不是他,樓夏傑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他。如果他真是樓家四子之一的話,那他應該是樓家最小的那個,樓東臨。這個人是樓家的管家,掌管著幾個哥哥不願意沾手的家族大小事務,處事圓滑,為人謹慎。跟剛剛那個,倒是極其相似的。」
「樓家的生意,無非就是借著長安貴人的助力,靠著商路,一直轉買轉賣發財。背後之人,其實倒是不難猜的,不過就是——最近樓家的動向,在黔州一帶來看的話,似乎有些過於頻繁,而且——過於張揚了!」
溫括也跟他想到了一處去,其中的隱秘,雖然他們不得而知,但也肯定跟江都之事,還有朝堂之爭,更是跟坐鎮黔州的這位人物,脫不了關係。
「或許,他們這是在棄車保帥?老趙,你聽沒聽安七七說過,禮部什麼時候下發的文書,說要咱們黔州跟著準備接應南詔王入京一事?」
「啊?嘶···這個——很早了吧,不過他那個身體反反覆覆的,誰也沒想到他還能真來呀,所以那個時候咱們不是就沒有什麼準備嘛。」
「那就對了呀,南詔王和陛下同謀,怎麼可能半點風聲不漏呢?長安到黔州就是千里之遙了,更何況,消息還要穿越由南詔祭司控制下的大半南詔國土,簡直是難上加難。消息能準確無誤地傳達到,已經是不容易了。我猜長安那邊,一定是在發覺黔州情況不對之後,就開始甩出誘餌來,攪亂這一潭死水了,而且——」
「而且什麼?」
溫括看向他,他知道,侯鎮這是猶豫了,看來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好言說了。
「我覺得——他們針對溫攘,其實不是為了拿他當擋箭牌,而是因為你。」
「我?我怎麼了?」
「你在長安時,便不與大多朝臣往來,而這裡面,大多又是長孫大人的門下。在這個緊要關頭,你又突然請旨,要調離長安,來黔州這樣的地方,任誰——都會有所懷疑的。」
侯鎮說得沒錯,其實他自己也早有察覺了,只是他不想承認,承認這一切與自己來到這裡的初衷,是如此的大相逕庭罷了。
「現在呢,溫攘會很危險嗎?」
「應該不會,我想——等回了長安,你見到了你叔父,你會知道,為什麼他們沒有繼續對你們兄弟二人下手了。」
侯鎮也只是想寬慰寬慰他的心,畢竟這種事,他一個小嘍囉,現在可是無論如何都摸不著頭腦了。
「咱們現在,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了?」
溫括明顯在聽完剛剛的話之後,顯得慌亂了起來。
「去看看咱們大戲的客人,到了沒有。」
「府衙?」
「王府!」
侯鎮知道,這些人是絕不會甘心只是坐在府衙裡面喝喝茶,看看安戟那張百無是處的老臉的。
「長安要是知道了他們,不干正事供,跑來巴結王爺的話——」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難道王爺會自己跟陛下說,那些官員一聽說朝廷沒有給他下必殺令之後,都跑來巴結他了嗎?」
「也是哈。」
雖然知道,但他們也沒有明目張胆地直接進去,而是開啟了自己的老本行——翻牆偷聽!
「兩位,你們倆倒是管管我啊!」
「不是叫你別跟著了嗎?真是費事!」
每次都得拉他上來,費半天勁不說,還特別容易讓人發現!而且自從侯鎮領教過李侗的武功之後,他就真的再也不敢輕視他了。
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之前侯鎮早就觀察好了的,能看見王府內廳,但又有花草阻隔,不容易讓人發現他們的地方。
「這王府的房頂是不一樣哈,還挺熱呢。」
「廢話,這上頭有好幾層瓦片呢,這一層就是用來吸熱的!」
趙回聲被燙得有些待不住了,不過轉眼一看,身旁的侯鎮那恨不得活吞了他的白眼,他也就只能選擇繼續忍下去了。
「你倆還真是有定力呀!」
「像這樣就好了。」
溫括給他演示了一下,如何扯出自己的衣袖,來蓋住裸露在外的身體。
「司馬還學會這種粗俗的法子了?」
「學以致用嘛,挺好的。」
溫括倒是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舉動有任何格格不入的地方。
「看!」
侯鎮眼尖,已經發現一些身份不俗之人的蹤跡了。
「我的天吶!那是涼州都督吧?他怎麼也來了?」
趙回聲認識這麼大的官,侯鎮還是頗感驚訝的,轉臉過來,使勁瞪著他看。
「幹嘛?我認識他呀!我爹,我爹當年——」
「哦哦哦,想起來了!」
侯鎮之前倒是聽他說起過,他爹跟這個涼州都督有些交情,不過他一直留著這份情沒用,就是怕有一天趙家出了事,他好借著這份情,求他救下趙回聲一命。
「沒想到啊,他竟然都來了?這王爺——如此搶手?要不咱們改天也去拜拜?」
「拜什麼拜,人家有官職有爵位的,你有什麼?一張臭嘴?」
還懟完他,溫括就拽了拽他的衣角,提醒他倆,那邊有情況。
「他跟王爺說話的時間,似乎有些太長了吧?」
「他們在交換什麼東西嗎?」
侯鎮也看見了,涼州都督往李侗手裡塞了份兒東西進去,只是身位原因,他們這頭看不清罷了。
「不會吧,王爺這是——真要圖謀大事?涼州都督手底下,怎麼說也得三四萬兵力吧?而且拿下涼州,西域到——」
「你給我閉嘴!讓人聽見了,你就直接蓋著棺材板回長安去!」
侯鎮厲聲呵斥住了他,但其實他心裡,也開始有了些這樣的疑慮。李侗狡猾,又善演技,平常人根本就摸不透他,或許,他還真有此心呢。
別的不說,就他身上那股子不甘心的勁兒,侯鎮深有體會,也是感受得真真切切的!
「涼州都督,來了黔州?這中間可是要路過雍州的,長安應該不會不知道啊?」
溫括想到了這一點上來,也讓侯鎮稍稍放心了些。
或許——就是長安的安排也未可知啊,自己是絕不可能再跟一個逆賊有什麼關聯的!
一旦這個想法在心裡落地,侯鎮便愈發堅定,李侗——絕不會是個有反叛之心的人,他可是自己盟友啊!
「古羅寺那邊怎麼樣了?」
「那個阿枝山,竟然還沒走,還在城外呢,我的人去看了,在一間客棧住下了。不過——這小子出手扣扣搜搜的,倒不像是身上揣了那麼多銀兩的人吶。」
「財不外露,懂嗎?這些大人物咱們是沒機會看明白了,還是去看點咱們該看的東西吧。」
侯鎮知道,到了這種時候了,自己除了幻想著奇蹟發生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人心,凝結人心。
自己的造勢即便用在對付褚世安這一點上沒什麼用,但它也能讓自己背長安注意到,這些年背安戟奪走的屬於自己的功績,就該再次被人銘記起來!
出城的路並不好走,好些進城的車馬,將城門堵得水泄不通,看來車的方向,這些人應該都是剛從官道上下來的,還是從中原那邊來的。
「陣仗挺大呀,我瞧著——安刺史出門都沒這麼講究啊!」
趙回聲左瞥瞥,右看看的,愣是沒數清楚剛剛過去的那駕車馬,後頭到底跟了多少隨從。
「那是川西將軍的夫人,排場當然大了。」
「啊?夫人還自己上這兒來啊?難道三品官——也得相親了?長安這也太狠了吧?我這樣的,可怎麼活啊!」
「紀紳,你怎麼知道那是川西將軍的夫人的?」
同一件事,溫括和趙回聲關注的地方就不太一樣。
「那車轍印,一看就是軍中所用,前面的虎頭,更說明了主人身份不凡。」說到一半,侯鎮還垂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其實川西將軍以前是···他是我爹的護衛,當年從高昌回來,還是先帝賞的他那個鎏金玲瓏臂鎧香囊呢,就掛在車頭,裡面是西域傳入中原的香藥,可以祛瘀止痛。這東西不常見,我剛剛一看見就知道,那是川西將軍家。至於為什麼是夫人——我想將軍事忙,應該不會自己來黔州吧?他又是家教極嚴的人,必然也不會讓自己的寵妾出來拋頭露面,丟他的臉的。」
溫括和趙回聲面面相覷,看出了侯鎮不好意思甚至是有些窘迫的尷尬所在。
趙回聲不會安慰人,但他話多啊,一看侯鎮情況不對勁,就趕緊安慰道:「害,這有什麼的,回京之後罵我給你收羅收羅,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別說是那個什麼——什麼玲瓏還是鈴鐺的,我統統給你買回來!」
「那就先謝過了,趙財主,以後沒你我還真不好出去騙別人了。」
「騙我吧,騙我至少你不會挨打,我這個人沒臉沒皮的,不怕讓人多說兩句。」
趙回聲的話不但沒能安慰好侯鎮,還給他自己整得說不出話來了,侯鎮看著啊彼自己還喪氣的樣子,笑了兩聲,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咱們這是去古羅寺啊,還是去找那個阿枝山啊?他可是關鍵人物,現在還在這兒的話,褚世安還怎麼『偷采』金礦呢?不會是陀山那邊出什麼事了吧?他是逃亡到這裡來的?」
溫括的一系列問題,侯鎮也給不了他一個答案,只能先看看再說了。
畢竟按照阿枝山的說法,他可是撥曲婭的親弟弟,撥曲婭之死,他不可能心裡全無芥蒂。侯鎮覺得,他肯定是還有什麼別的靠山,跟著那對父女謀事,終究是與虎謀皮,危險重重的。
「前面到了以後,我先進去看看,要是有什麼可疑的,你先帶著他回城去。」
侯鎮知道,這種時候,趙回聲肯定是套拖後腿的,所以他得先跟溫括囑咐兩句才行。
「阿枝山要真是統管陀山新開出來的那個金礦的人的話,那你們覺得,班離或者說是她哥和她爹,信任他的可能性有多大?」
溫括始終認為,此人心思不純,絕不像他們眼見的這樣簡單。
「不管信與不信,他都已經很好地隱藏了自己,這些年也算是大權在握了。至於為什麼他要離開陀山來了這裡,還是帶著班離去找了賭坊掌柜,我想,這就是那天他猶豫了不肯告訴我的吧。南詔的事情很複雜,光是一個假死出逃的班妖,就夠怎麼想破腦袋的了,更何況,阿枝山海同時周旋在好幾股勢力之間,他當然會更加謹慎一些的。」
眼看著前面就到地方了,他們還是老辦法,將馬拴在了小道上,自己則爬上了大樹樹幹,在遠處觀察起了客棧之內的情況,
黔州山野之間,這這樹幹高大,樹皮褶皺的木頭,倒是不少,也方便了他們許多。
「還是這玩意好爬上來啊,至少讓我有個落腳的地方啊!」
抱著樹幹,趙回聲蛄蛹了半天才終於爬了上去。
「這次怎麼這麼慢?」
「廢話,之前的都是小樹,我抓著就上去了,這棵多大呀,你也不看看!我倒是覺得吧,咱們現在跟一群猴兒一樣,天天不是上樹就是翻牆的,讓人看見了還以為咱們幹了多少壞事呢。」
他這個時候倒是裝起好人來了,不過侯鎮也不太有空搭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客棧。
「這客棧一看就是精心挑選的,一般城外的客棧都生怕讓人給劫了,所以都是開在大路邊的,這裡——很是隱蔽,不像是個普通客棧。」
溫括看了一眼環境之後,老練地察覺出了不對勁。
「他是在等人。」
「看來這人身份不簡單,所以他倆只能在這種隱秘處相見了。」
「看那邊!」
一條羊腸小道上,卻出現了不大不小三輛馬車,正朝著此處而來。
眾人瞬間屏氣凝神,不敢說話,也不敢鬧出一點動靜來。
「不簡單吶,我原以為這地方應該不會有什麼生意的,沒想到啊,倒是我狹隘了,竟然生意還不錯?看來大人物們,都喜歡這種地方談生意呀,隱秘,又進退皆可。」
趙回聲小聲砸吧嘴道。
「出來了!是阿枝山。」
侯鎮先看到了那個身影,就跟那天在陀山的金礦山上瞧見的人影一模一樣!
「看來是他的朋友了,不知道是他交貨,還是交錢呢?」
他繼續自言自語道。
「看!」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阿枝山可客棧門口的時候,趙回聲注意到了最後一輛馬車上下來的那個人,蒙面,頭巾覆臉!
那不是那個引誘溫攘去賭坊,可能跟褚世安有關聯的人嗎?
「是他?」
侯鎮看著那略顯熟悉都背影,相差不差的身量,心裡的想法便愈發堅定了起來。
「這是打哪兒來的人吶?怎麼不說話?」
聽不清人家說的什麼,趙回聲也跟著著急起來。
「蜀中。」
侯鎮卻顯得異常冷靜,淡定地說出那兩個字來。
「蜀中?川西將軍也來了?他夫人就在城裡呀!」
溫括頓感不妙,他知道,這件事絕不會想他們原先預想的那樣簡單。涼州都督,川西將軍,這些人即便是在長安,也不會齊齊出現的。更何況,這裡只是黔州,只是要辦一個花火節的地方而已。難道這件事情,被人利用成了擋箭牌,藉此機會,招攬來了這麼多人?可他要幹什麼呢?
「不是他,川西將軍沒來。」
「你怎麼知道?」
看向侯鎮時,溫括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的不信任他。
「車轍上的痕跡說明,他們並沒有趕很遠的路,應該就是在黔州和蜀中交界那一帶轉了一圈,見了什麼人或者是卸了什麼貨,就趕緊趕回來了。你看那人——」侯鎮指著那個覆面縮頭的男人說道,「他的衣裳還是新的。照他的身份,他應該是快到黔州城官道外的時候,才進的馬車裡面,而且也只是為了不讓人發現他的身份而已。他長時間坐在車頭,身上卻乾乾淨淨的,說明這些人並沒有走遠。」
「這——萬一是人家在車裡把衣裳給抖落乾淨了呢?」
「你是腦子不行了吧?溫攘才回家幾天吶?他的賭友,就有時間陪完他,又去一趟蜀中再回來?」
「也是也是,我都差點忘了。不過要不是蜀中的話···那他們到底是想做什麼呢?而且——阿枝山的立場很奇怪哎,你們不覺得嗎?」
趙回聲看了看身旁兩人,臉上的疑惑也跟著加重了些。
「他只有一個立場,就是給他姐姐報仇,從前的,還有現在的。」
「你的意思是——以前撥曲婭被人害得不能回家,名聲盡毀的仇,還有如今,不明不白,身死異處的仇?」
「這兩個仇,不是找一個人報的,阿枝山是個很聰明的人。那天他帶著班離去賭坊,應該就是這個人授意的。」
「誰?那個蒙面漢?他——」趙回聲甚至一臉的嫌棄,語氣也是極其的輕蔑,「他能行嗎?唬得住你說的那個聰明人?他有這個實力?」
「若他身上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他自然就能讓阿枝山死心塌地地信任他。」
侯鎮說著,嘴角還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來。
看來大哥,進展得比自己順利多了,自己活到今天,也還是得指靠他,才能回家呀。
「哎,那你說,那個班離和他那個和尚老爹,是不是也還有什麼別的陰謀啊?」
「不是和她那個和尚老爹,是她自己!她想籠絡祭司和國王的雙重大權,可南詔祭司只能是女子!所以呀,她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也不奇怪的。」
「果然是狡猾的南詔人,路子都是野了又野的!我現在連他們誰跟誰一夥的都分不清了,更別說看清他們是想做些什麼了。」
「掌權,亦或是奪權,無非就是兩件事,錢財——人心!得財者,大多皆可得人心,可咱們這位公主不一樣,她要的,是她的南詔子民,像崇拜真正的祭司一樣,對她俯首朝拜。而咱們這位老和尚國王,應該不會想到,自己的孩子,還能內訌。所以呀,涼州都督來了。」
前面的趙回聲是懂了,可最後那句——侯鎮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瞥見了趙回聲疑惑的表情,侯鎮也並沒有著急跟他解釋,而是問起了他另一個問題。
「你知道吳璜已經死在了被押送回京的路上了嗎?」
「知道啊,這不是前兩天的事了嗎?」
「押送之人,可是金吾衛!那是阿史那彼干帶到黔州來的幾個近衛!」
「你的意思是——金吾衛下的手?阿史那彼干想要他的命?」
侯鎮沒有回應他,給他自己留下了思考的空間。
「黔州,會需要一大批軍隊進駐的,但——不能是黔州軍,因為裡頭——出了叛徒,上面的人,人盡皆知!」
「哦!我明白了!就是說——班離想要的,就是在黔州行不軌之事,而黔州軍里,有她的人,所以——『有人』從涼州調了兵將過來!」
趙回聲還特地強調了「有人」!
「有些事,撞到一起了,就是這樣讓人難以理解。黔州,長安朝堂的必爭之地,也是南詔出山的門戶,所以它很重要,也混雜了諸方勢力。很多內情,咱們雖然沒有機會知道了,但看眼下情況,班離應該很危險了,因為她的手下,她最信賴的人,早就發現了她殺害自己至親的秘密了。」
「那王爺呢,他也危險了嗎?咱們是中原人,不是南詔人,你管他們那麼多做什麼?」
剛抱怨完,那邊樹杈子上的溫括便小聲嘀咕著叫他們趕緊閉嘴,埋頭別說話了!
侯鎮知道,看來是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了。但或許,就是大哥看見他了呢。
定了定神,侯鎮昂起頭來,在那人即將轉眼之際,侯鎮真的看到了他,那雙吊腳眼,跟自己一模一樣!
真的是你,也只有你能看出來,我可能會藏在這裡了,畢竟這種跟蹤的法子,還是你交給我的呢。
「哎!走了哎!這是在外頭就商量好了?怎麼都走了?」
一行人往城內,一行人則原路返回,不知道是談崩了還是談妥了,總之很快嗎,一陣煙塵之後,那邊的客棧門口就看不到人影了。
「咱們跟誰呀?」
看著兩股遠去的塵煙,趙回聲開始不停地在侯鎮和溫括之間來回打量。
「回家,咱們誰也跟不上的。」
「為什麼?就這樣回去乾等著?」
趙回聲不理解,更有些不甘心,明明那些人就近在眼前,幹嘛不去看看呢。
「黔州之於大唐,只是小小的一塊地方,我們之於那些謀局者,只是如螻蟻一樣的生命罷了。之前咱倆斷了那麼多的案子,什麼時候見過如此之多的,與長安有關的東西?老趙,有些事情,不是咱們能左右的,咱們現在唯一能自己做得了的,就是花火節——多找媒婆收點錢。」
「不是你的主意嘛,現在我倒是成了罪人了!算了算了,就算是真要死又能怎麼樣,長安不至於連我都不放過吧?」
「誰知道呢。」
無奈地嘆息一聲,侯鎮便快速下樹,他得回去靜靜了,最近的事太多太多,多到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被人當棋子被利用了。
鬼火案發,他查了王府,後來又發現了撥曲婭的屍體,還有一群奇奇怪怪的南詔人,在不停地祭祀著什麼。長安也跟著不斷來人,到了黔州以後,也是賴著不走。總之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給謀算好了似的,一切——都在朝著他們原本設定的方向去走,包括他,應該無足輕重的罪臣之子。
來了黔州十年,侯鎮從沒覺得像如此這樣,遇到過這麼多的老友,還有父親的故交。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倒是全都聚齊了一樣。
這種種異常,侯鎮最能想到的,就是長安的那位,困局之內,想要找到突破的新帝王了。
也只有他,有這樣的心思,有這樣的實力,來完成一場如此盛大的許諾了。
他跟班妖,之前肯定有過協定,班妖妖拿出自己最能幫助他的東西,他就幫班家,在南詔奪回大權!他跟那些,受人轄制的官員之家,肯定也有許諾,等他掌權之後,必定會給他們以榮華富貴!
所以,這件事就在多方的勢力周全下,就這樣開始了。
侯鎮知道,自己肯定在某個時候起,就開始被人利用了,他能感受得到,自己身後,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只是腦中的混亂,還有心慌,讓他不敢去想,究竟是誰,會如此了解他,把他算計得如此精準。
但走到了現在,侯鎮能夠肯定的就是,自己已經身處長安朝堂爭端的中心漩渦里了,他不能退,只能跟著大流一起走,直到——一雙大而有力的手將自己撈起來,並將自己放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很期待,但也更加忐忑,他不知道到時候自己能不能救得了被自己捲入其中的朋友們,他們因為自己而改變,可自己現在卻沒有底氣,確保他們的生活能夠重新回到正軌。
「哎,你說,照道理來講的話,阿史那彼幹才是朝廷派來核查金礦情況的人吶,他跟那個褚世安住在一起,他倆平時不說話嗎?」
看著火急火燎的侯鎮,趙回聲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這個口了,猶猶豫豫的。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他倆,也不是我讓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