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鬼胎
2024-09-15 06:24:45
作者: 洋晨
各懷鬼胎
「奏樂!」
這磅礴大氣的軍樂,自己在長安時,聽過多次了,可如今再聽,卻早已經人非眼前人,事非眼前事了。
侯鎮歪了歪腦袋,看清楚了前面奏樂的人,竟然有些忍不住地想哭。
人聲依舊嘈雜,他卻不太能聽得清他們在說什麼了,只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立於人群中,人人都可以來踩一腳自己。
不知道什麼時候,樂曲停了,他也喝醉了,倒頭就睡,根本也不管什麼禮節不禮節的了。
等他微微被風吹得清醒一些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雙小手,正在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眯瞪著睜開眼瞧了一下,竟然是芳怡!
「你怎麼來了,你三哥呢?」
「哥,我在駕車。」
原來他是在車上啊,這是在回家去嗎,還是去王府的路上?
侯鎮艱難地想要爬起來,卻渾身酸軟,根本沒有力氣。
「哥,你別動,我們在回家去呢。」
「回家?誰叫你們來接我的?」
「不知道,是一個老阿叔,去家裡叫我們來的,還給我們雇了馬車。哥,你是不是難受得很吶,睡在我背上啊,會很舒服的。」
說著,小姑娘就要趴下,讓侯鎮躺在他的背上來。
「芳怡!」侯鎮使著勁把她給拉了回來,「這樣做會讓你自己很難受的,哥心疼,過來,讓我靠著你就行了。」
「好!」
小姑娘聽話,也懂事。
「剛剛裡面什麼情況啊,我怎么喝醉了?」
「不知道啊,哥,你是不是心裡難受啊,剛剛擡你出來的時候,你嘴裡一直在說夢話,連王爺都拿你沒辦法了。」
「王爺?他沒跟你們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沒有啊,他讓人給你送了醒酒藥去家裡,讓我們煎了給你喝。」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不然自己以後還怎麼有臉做人嘛。
「對了芳怡,剛剛院子裡有沒有什麼看起來很奇怪的地方啊,比如地上有些雜亂的東西,還有人臉色不太好之類的?」
「嗯···哥,你算嗎?」
「嘿!」
看來是沒有了,那那個班趨喝班離,就是沒事了?
祭司會放過這麼大好的機會,不在黔州殺了他們?難道是時機不好,還是說,她今天被李侗的種種行為,給嚇唬住了,所以不敢貿然動手了?
可要是不動手的話,班離已經跟班趨相認了,他們要是一同到了長安的話,那她的那些種種,豈不是就藏不住了?不僅如此,還會讓各國使節所不齒。
她肯定還有盤算,說不定是還有後招呢。也許是看今天刺史府的戒備過於森嚴了,所以才沒有貿然出手。
南詔使團是住在驛館的,既然是官家驛館的話,那就肯定是在——黔州商會!
糟了!那邊防備薄弱,肯定會有歹人趁虛而入的!
「台平,停車!」
「大哥,我們還沒到呢,你是不是難受得很?」
「不是,掉頭回去,我要去找刺史!」
「哥,已經很晚了,再說了,剛剛刺史跟著趙大哥溫大哥他們一起出去了。」
「什麼?去了哪兒?」
「不知道,像是往——官道那邊去了吧。」
官道,那就是商會那邊了?他們難道早就有所察覺了?自己喝多了耽誤了事,真是···
「哎呀!」
侯鎮氣憤地跳下車,就準備往商會那邊趕去,可沒想到,自己剛一下車,就迎面襲來了一隻冷箭。
芳怡剛要跟著一起跳下來,侯鎮也就只能先顧著她了,拿身子擋住了車後簾,可沒想到,箭竟然沒有射中自己!
低頭看去,那支箭已經被一分為二了,看來是被後射出的箭給攔了下來。
那會是誰想殺了自己,又會是誰救了自己呢?
侯鎮本想驚呼一聲,但又轉眼一看,兩個小傢伙已經麻利地躲到了車裡來,正伸出半個腦袋看著自己呢。
「芳怡,沒事了,放心,有哥在呢。」
「哥你沒事吧?」
「你哥我多厲害啊,哪會有事。」
剛要伸手去摸摸腦袋安慰她,沒想到身後的冷箭卻再次襲來,驚得侯鎮連忙撿起地上的破竹竿應對。
低頭撿起竹竿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了箭頭上分明的標記,是金吾衛特造的。
這就是丟失的那批箭鏃,竟然在這個人手裡!
「逆賊休走!」
用力一甩,長長的竹竿便直奔那人面門而去,不過他躲閃得倒是及時,只傷到了他的側腰,並未命中要害。
侯鎮見一擊未中,本想去追,但身後的兩個小孩此刻也很危險,他也只能先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之後,再做打算了。
「哥,那人輕功真好。」
侯灝突然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你看見了?」
「嗯,是個男子,身量輕盈,應該還很年輕。他的箭法倒是不錯,不過應該受過傷。」
「台平,你怎麼看出來的?」
侯鎮倒是有些驚奇,他一個成天在家待著的小孩,怎麼會懂這些呢?
「哥,你使棍和他使箭一樣,都需要足夠的力氣,有時候你受了傷,回家在院子裡練棍的時候,就會重心不穩。那人先射出的那一箭,明顯歪了半分,不然肯定會直衝哥你的腦袋的。」
侯鎮仔細回憶了一下,還真是如此,剛剛酒未醒,人有些慌亂,倒是連個小孩子都不如了。
「台平,芳怡,今晚去趙大哥家住,他們家人多些,記住了,哥不回來,你們就別出門,知道嗎?」
小傢伙還是聽話的,乖乖躲進車裡,侯鎮便帶著他們去了趙回聲家。將人送到,他又折返了回去,看剛剛那人的逃跑路線,像是衝著官道的方向去的。
自己無足輕重,他竟然要大費周章地來暗殺自己,那就說明,別的地方肯定情況更嚴重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殺手到底是誰派來的,是長安的,還是南詔的。要是長安的話,會是陛下的人還是長孫大人的人呢?
「老子這條賤命,今年真是格外地值錢了!」
拿起自己收在趙回聲家裡的長棍,侯鎮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了他的目的地——黔州商會。
路上經過刺史府時,裡頭倒是靜悄悄的,一點人聲都沒有,但此時的侯鎮也顧不上這個了,他得先去看看,重中之重的南詔王,還有班離,出事沒有。
他倆要是完蛋了,不管是朝廷降罪於安戟,還是直接藉機收拾李侗,自己都在劫難逃,肯定會跟著遭殃的!
剛走出去沒多遠,侯鎮還是發覺了刺史府的異常,又折返了回去。
「剛剛宴會完,府里竟然有沒有一個下人在收手東西,安靜得簡直不像話。」
侯鎮慢慢地摸到了刺史府外圍,剛準備翻牆進去,就遇到了一個黑衣蒙面人,正翻牆出來。
躲在牆根底下的侯鎮立馬揮舞起手裡的長棍,想要將那人挑落下來,可還沒出手,便又被遠處射來的冷箭被突襲了。
「兩個人?」
侯鎮剛想去追,突然想起現在應該在府里的安戟,便從正門直入,開始四處尋起人來。
院牆之內,四散著好多七倒八歪的人,見此情景,侯鎮立馬明白了,是有人在酒菜里下了毒,應該是迷藥一類的東西,所以不僅這些人,就連他,又被迷暈了。
「安刺史!刺史!」
叫了半天,無人應答,侯鎮便想著直奔後院而去,沒想到卻在一個花壇的草叢裡,發現了異動。
「這裡!」
安戟微弱的聲響從草叢裡傳來,侯鎮立馬找過去,果然發現了正匍匐著的安戟,已經奄奄一息了。
「您這是怎麼了?」
「剛剛有歹人進來,翻找東西,我渾身無力,只能爬出來找人,沒想到人沒找到,卻倒在這花壇里了。」
「來來來,先起來,我帶你先出去再說。」
「等等!」安戟自己還能扶著要借力,看來是問題不大的,只是中了迷藥而已,「先去拿我的印璽,去黔州軍調兵,就說城裡出了逆黨作亂。還有!派人護著那個南詔王,他要是死了,我可怎麼跟上面較代啊!」
「您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吧,我···」
「別廢話,別管我,快去呀!」
「我的意思是,我剛剛也受到襲擊了,還差點沒命呢!」
「啊?這樣啊。」
安戟那一身的老肉,侯鎮根本不可能架著他走多遠,只能先把他扶到牆角下待著,讓他自己緩緩再說。
「看清人了嗎?」
「至少兩個,其中一個使刀,另一個來襲擊我的,使箭。那人被我傷了側腰,要是能找到,還是挺容易辨認出來的。」
「不止兩個,剛剛我倒在草叢裡,聽見了好幾個人說話,是長安口音,絕不只是兩個人而已。」
「長安?」
侯鎮的疑慮也正是安戟所懷疑的,他們被下了藥,卻沒要命,看來這些賊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那就只能是···
「糟了!會不會王爺他···」
「你趕緊去看看,剛剛你喝多了,我們就叫了你弟妹來接你,王爺也跟著離席回府了,要是真是衝著他來的,現在恐怕已經···」
「刺史放心,我現在就去叫人來,護著刺史府,再去王爺那兒看看。」
「先就別管我了,先去王爺那兒!你懂我意思吧?」
侯鎮看他那緊張得不行的樣子,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他就趕緊去了王府。
王府有護衛,還是從長安選派來的,要是他們沒什麼問題,安戟不至於如此擔心。至於他聽到的,刺客也有長安口音這件事,也確實是不得不讓人懷疑到這群人的頭上來。
金吾衛箭鏃,也不是只有被劫走的那批貨里有,成南王府配備的,也是金吾衛的箭。
侯鎮現在不僅是擔心,更多的還是害怕,要是真遇上了什麼自己了結不了的事了,赤手空拳,怎麼可能打得過人家的精兵強將嘛!
王府之外倒是沒什麼異常的,照明的燈火一點不少,大門緊閉,倒是看不出出了什麼事的樣子。
侯鎮連著嘆息幾聲之後,還是不情不願地翻牆進了王府大宅里。
「這麼高的牆,還攔不住刺客,真是白修了!」
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還沒個緩衝落腳的地方,侯鎮也忍不住地抱怨了起來。
「你不就是刺客嗎?」
「啊!」
剛進來,站都還沒站穩呢,身後便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可給他嚇了好大一跳!本來就不願意來,來了還遇到這種事,侯鎮甚至想扭頭就再翻出去,不過眼前那人卻慢慢向自己逼近了過來,他也不得不先應對著了。
「王爺?」
「你竟然聽不出我的聲音?」
「小人失禮了,還望···」
「行了,裝什麼裝!我還不知道你啊?來幹什麼來了?」
侯鎮看著穿戴整齊,站在前院,像是在等他一樣的李侗,不禁疑惑道:「王爺,聽說你離席很早,你···你回家了還穿這身啊?」
「我穿什麼還要你管啊,你是希望我□□吧?」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侯鎮直接兩步退到了牆根底下,生怕這無人之地,李侗又會做出什麼讓他難以接受的事來。
「三更半夜,爬牆進我家,你還說不是來···」
「真不是!我是奉刺史之命,來看看王爺是否安全的。」
「哦?我在家,能有什麼不安全的嗎?」
「這個···要不還是請您把王府的護衛們全都叫來,我查驗之後,自然會告知王爺,事情的原委的。」
見他神色緊張,李侗也就不跟他開玩笑了,命人叫醒了所以護衛,站在院裡,讓他挨個查看。
「你這又是掐腰,又是擡手的,你小子三更半夜,不會是來占便宜的吧?」
他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李侗就忍不住地開始懷疑起了他的動機來。
「王爺,人是全都在這裡了嗎?」
李侗當然不清楚了,還是得問問那位神通廣大的管家才行。
「回王爺,有五個告假了,明天就回。」
「聽見了?要不明天等他們回來了再叫你?」
五個?安戟說人不少,說不定就是這五個人,但是看這個管家的神情···好像有些不自然吶!難道是他策劃的?
「好,那就有勞王爺了,我就先回去復命了。」
「等等!」
剛想溜,沒想到李侗又跟了上來。
「來都來了,住下吧,明早正好看了人之後,再去跟安戟復命,怎麼樣?」
「我還是回去吧,家裡還···」
「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呢!你就不能換個新鮮的藉口?」
「小人不敢,只是此事牽連重大,耽擱不得啊!」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看你緊張的。去吧,免得安戟還以為你讓我給吃了呢!」
「是,多謝王爺體諒!」
「路上小心,遇到事了,就來找我。」
他這突然上前的兩步,可是把沒做好準備的侯鎮又驚了好大一下呢。愣在原地,直咽口水。
「是,多謝王爺!」
被嚇得手腳發軟,侯鎮也就不敢翻牆了,只能從大門走出去。
自己好像一直在被這種事嚇到似的,獨孤千葉。李侗,還有那個段沖,反正只要是個靠近自己的男人,基本上都對自己目的不純。也許也是自己經歷太少了吧,所以只要有人微微一發力,自己就難受得不行了。
出了門的侯鎮,也這算是可以鬆口氣了,連連捂著胸口,自己剛剛可是差點就沒頂住了!
他一個成熟大男人,老是這樣挑逗自己,任誰他也招架不住啊!只不過是幸好自己定力強,才沒有被這些污七糟八的東西給腐蝕了!
「溫括,為了等你,我可是下了本了!」
拖著仍舊沒什麼知覺的腿,侯鎮又立馬返回了刺史府里。
刺客要真不是王府的人,用的也不是王府的箭鏃的話,那這些人八成就是劫道的那批人了。至於他們的目標里,為什麼會有自己,又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去安戟家裡東翻西找,侯鎮暫時也沒想明白。
「怎麼樣,王爺如何?」
「他好得很,大半夜的還在院子裡轉悠呢。」
來回趕路,再加上被李侗那麼一嚇,侯鎮現在是口乾舌燥得不行。
可端起碗來,剛準備喝水,他就想到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關鍵信息,這些人竟然把迷藥下進了刺史府里的膳食里?
「刺史,府上的廚子呢?」
「你剛一走嗎,我就派人去找了,不見了!」
「不見了?他是你府上一直在用的廚子嗎?」
「不是啊,這不是看宴請南詔王嘛,我怕人家吃不慣我家的西域廚子做的吃食,還專門去黔州商會請回來的一個名廚呢!」
安戟還想接著抱怨,可侯鎮卻聽出了讓話里的不對勁來。
「又是黔州商會?」
「什麼叫——又?」
「這個商會,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你問我?」安戟有些詫異地指了指自己,「我上次還是聽你說的呢,你不是說,那個獨孤少卿的表弟去查了,沒什麼問題嘛。怎麼,現在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是不是讓人騙了呀?」
安戟的提醒是對的,自己那天在商會外面,見到了大哥的影子,還被那個段沖給嚇得趕緊逃回了家。
可細想下來,那天不止是他,還有獨孤千葉,也用了同樣的法子,來嚇退自己,難道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了的,故意將自己帶偏的法子?
「侯鎮?想起來什麼了?」
搖了搖出神的他,安戟心裡也不免跟著慌張了起來。
「想起來什麼——我倒是覺得···」
「覺得什麼呀?你倒是趕緊說啊!」
「刺史,剛剛襲擊我的人,用的是金吾衛特製的箭鏃,我剛去王府勘察了,那裡沒有丟東西,也沒有人偷偷潛入的痕跡。」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箭,是咱們弄丟的那批?」
「應該就是。」
兩人紛紛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從何想起,整件事的頭緒。
「哎!」突然,安戟先行醒悟過來,拽著侯鎮就驚喜起來,「你說會不會是那個一直憋著沒出手的祭司,她派人來做的手腳?」
「那她為什麼一定要殺我呢?我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她想殺的話,也應該是···」
「糟了!」
兩人異口同聲,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人物給忘了!
「來人,備馬,去商會!」
安戟急匆匆地就想出門,可此時侯鎮卻有了些別的念頭,隨著剛剛安戟提醒他的話,這個念頭在他心裡,逐漸地滋生開來。
「走啊,還愣著做什麼!」
「刺史,咱們這樣過去,說不定會落入圈套之中。」
「啊?這是何意?」
安戟趕緊下馬,也趕緊叫停了即將出發的眾人。
「咱們都忽略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南詔人,搞的鬼!」
「你是說,目標不是你和我,其實他們真正的目標是···」
「我還有另外一點猜想,或許···」
「或許什麼?」
侯鎮的遲疑也讓安戟不由得跟著緊張了起來。
「他們來您家,還有在街上殺我,都不是障眼法,而是他們真的想在咱倆身上得到些什麼。街頭暗殺,要只是個障眼法的話,他們不會對我射出第二箭來的,同樣,要是只是想嚇唬嚇唬您的話,為什麼要進後院去翻找那么半天呢?」
「他們想找什麼東西?可我這兒——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啊,除了些卷宗、古董···」
安戟甚至已經開始懷疑,那些人是不是來劫財的了。
「您剛剛說,卷宗?是上次搬到您家裡來的那些嗎?可有丟失?」
「這沒有,他們甚至連翻都沒翻一下,也許是來找古董的呢,我家裡收藏倒是不少。」
侯鎮細想了想,古董這種東西,放在黑市上容易讓人認出來,搬還不好搬,一般的賊都不會偷這種東西的,更何況還是當地刺史家裡的古董。
「或許···是一件咱們倆知道,別人想知道的事情。」
「你是說——內幕消息?」
安戟也不禁跟著開始回憶起來,自己到底是知道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可是···咱倆能知道什麼絕密消息,讓這些人打上了主意呢?」
侯鎮也想不通,要是安戟手裡有一手消息也就算了,怎麼還會想要了自己的命呢?
除非——那些人覺得我多餘了!
看來這個消息是我確切知道,而且告訴過安戟的!
侯鎮開始不斷地在腦中翻找回憶,最近事情很多很多,多到讓他一時間竟忘了今天發生過什麼事了。
「有人殺你,但找我?這是什麼邏輯呢?」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
「是陀山!陀山金礦!我知道是誰派的殺手了!」
「不不不,先等會!」看著侯鎮越來越激動,自己卻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安戟趕緊就叫停了手舞足蹈的他,「什麼就知道是誰派來的殺手了?你想起來什麼了?」
「陀山吶!忘了我跟你說起過的,陀山金礦的事?」
「對對對!是有這麼回事,難道是因為這個?」
安戟不太相信,竟然有人會為了這麼一件無厘頭的事情,派人來夜闖刺史府,來敢在宴會的酒菜裡頭下藥!
「刺史,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不知道···」
「說!」
「沈司戶——他在何處?」
「你懷疑他?」
安戟嘴上在質問著侯鎮,其實他心裡也開始慢慢地有了些這樣的猜想了。
「那天正好他回來,您還記得嗎?」
安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其實在他這裡,他也早就開始懷疑這個沈十一了,只是一直沒什麼直接的證據罷了。
「對了刺史!」
「還想到什麼了?」
「沈司戶是不是腰上有舊傷?」
「你怎麼知道的,他回家照顧老娘,是落下的一身的病,尤其是這個腰,勞損嚴重,確實是經常看他吃藥。」
「剛剛在街上襲擊我的人,腰上就是有傷,所以拉滿弓的時候,會失去準頭。我剛剛還拿木棍擊中了他的腰部,現在他應該舊傷復發了,很難行動!」
「那咱們現在去他家,就是說防備賊寇?」
安戟倒是直接,他想的是直接上門去拿人就好了。
「不!我倒是覺得,他要是參與了這件事,現在應該在另一個地方。」
「哪兒?」
「黔州——商會!」
侯鎮看著安戟的眼睛,肯定地答到。
「好,我現在去清點人馬,咱們馬上殺過去,看看這個沈十一,到底在搞什麼鬼!」
一行人浩浩蕩蕩,一刻不停,直接就殺到了商會外圍。這裡還駐紮著護衛南詔王北上長安的南詔軍隊一行人,所以兩撥人就在商會門口直接對峙了起來。
「我去吧刺史,您在上面看著就是了。」
「不,這件事還是我出面比較好,畢竟是南詔王,該給的臉面,還是要給的。」
安戟拍了拍侯鎮的肩膀,像是在告訴他,我這是在叫你做人的道理一樣,還挺像個大家長的。
侯鎮留著原地,看著他跟那幫南詔人交涉的樣子,侯鎮甚至覺得有些心疼。安戟也歲數不小了,跟自己的親爹也算是一輩人了,在黔州這個鬼地方,處處給人陪笑臉,說是刺史,可是過得卻比誰的憋屈。開個花樓像掙點錢,找點樂子吧,還讓人給坑了,古二娘也至今下落不明。
哎,或許,自己要是回了長安的話,過的也是這種卑躬屈膝的日子呢,連點盼頭都沒有的那種。
「談妥了,他們進去通稟一聲,我就說,咱們是來護衛的,不問沈十一的事。」
「刺史可想過,在您家裡的,可是不止一個人吶,他沈十一,是有分身術嗎,連著跑來回?更何況,他還被我打傷了。」
「你是說——南詔人裡頭有他的幫手?」
「不是那個班趨班離一伙人的話,那就是那個祭司了,但我還是更傾向於,是祭司在搞鬼。」
侯鎮說得篤定,安戟也不由得開始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此事真是沈十一乾的的話,那他圖什麼呢,和他接頭的,又會是誰呢?
南詔人,費盡心思,在黔州搞出這麼多的事來,到底是有何目的呢?這跟沈十一要找的東西,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
兩人正悶頭思索著呢,商會裡邊便有人出來通報了:「王上有請。」
「人還在,他沒事。」
安戟湊近到侯鎮耳邊,有些竊喜地說道。
「但沈十一就不一定了,待會我去找找這個祭司,看她在不在。」
「好,看情況而動,別逞強。」
「是,我明白。」
侯鎮在黔州這麼多年了,也少來這個商會裡頭,畢竟這裡有官府的重兵把守,也不太容易出什麼案子,來的機會也就少了很多。
「安刺史,侯公子,你們——深夜造訪,可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深夜來此,攪擾了。」
安戟態度上還是很過得去的,畢竟多年的老手了,規矩禮儀什麼的,都懂。
「也還好,我正要睡呢,不知道兩位一同前來,所為何事?」
「是這樣,黔州剛剛發生了一些不太安寧的事,我們怕波及到您這兒來了,不太放心,所以就親自過來問問。」
「哦?何事竟讓俺刺史如此慌張?」
「有人——洗劫了刺史府,還在咱們剛剛的酒菜里下了藥,是迷藥,就連侯公子這樣武藝高強的人,都中了招了。」
「藥?」班趨看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我就無事啊,難道這匪徒是專門給你們倆下的藥嗎?」
「王上可能是經年在南詔生活,經常接觸這些帶有毒性的東西,又嘗嘗服用解藥,所以才會安然無恙的。我們來,也只是為了看查一下,您是否安康而已。」
「勞刺史費心了,我無事,很好。」
安戟看他有些不太想留下他們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開口了。
「王上,不知道祭司大人可否受到侵擾了?」
侯鎮貿然地插嘴問道,安戟也不由得跟著捏了一把汗。
「她呀,」班趨有些緊張地回過頭,看了看上頭的旋梯,「她已經睡下了,無事的,侯公子多費心了。」
「是嗎,那就太好了,我們——也就可以安心了。」
侯鎮扭過頭去,看著安戟說道。
安戟明白他的意思,這是話裡有話,叫自己趕緊出去呢。
「王上,那我們就不多打攪了,告辭。」
「刺史慢走,不送了。」
出了商會大門,侯鎮還忍不住地回望了一眼,安戟也在此刻,終於憋不住地開口問了:「剛剛是不是發現什麼了?我看你那意思,好像是不太相信這個南詔王啊?」
「刺史,我先前的推測,可能出現了些問題。」
「什麼問題?」
「南詔那邊負責跟沈十一接頭的,不是祭司,而是他——班趨!」
「為何?你——找到什麼證據了?還是他開口說出了什麼破綻,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我甚至覺得,祭司——已死!」
「什麼?」
安戟不可置信地跟他一起,回望著商會那樓,燈火逐漸熄滅。
「何出此言?」
安戟有些激動起來。
「不知道,可能是——直覺吧,我想,這裡頭肯定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消息,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勁,我也說不明白。從剛剛進門的時候起,我就覺得,這個商會閣樓,露著些——詭異。就好像是,換了人一樣,之前咱們見到的那些咄咄逼人的人,早已經跟著那個祭司一起,不見了蹤跡,現在留下的,是一些被換過來的心虛之人。剛剛他們跟咱們說話的時候,底氣都不足,您發現了嗎?」
「照你這麼說,還真是這樣,看著是怪怪的。要是放平時,咱們要見這位南詔王的話,這些人肯定是先去稟報祭司呀,可現在咱們不僅先見到了南詔王,而且他竟然說祭司安睡了?不對呀,這很不對勁!」
「回去再說吧,我去看看沈大人是不是在家。」
現在酒也完全醒了,侯鎮整個人也有精神頭多了。
「哎等等!」
安戟卻在這個時候猶豫了起來。
「刺史這是——有顧慮?」
「不是我,是沈十一,他家裡還有老娘要養活,前兩天聽底下的弟兄們說,他老娘的肺癆和風疾越來越重了,不知道還能活到什麼時候。要是你···要是他真做了什麼,先別抓他,讓他回去,跟老娘告個別再說吧。」
「是,我明白了,我會謹慎的。」
安戟這個人吧,每天都有人罵他千萬遍,但其實大家心裡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他確確實實是個熱心腸的好人,還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侯鎮也知道,他是真心想救救沈十一的,即便他犯過錯,但大抵應該也是為了他的老娘,情有可原。
摸到沈十一家附近的時候,侯鎮才發現,這邊竟然就是去城裡官驛的路,路的那頭,住的就是獨孤千葉他們了。
「真是嚇人吶。」
現在想想被他威逼的樣子,侯鎮竟還是覺得後怕,自己還差點獻身呢!
剛準備擡腳翻牆進去,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在商會呆了好幾天,出來就對自己也是動手動腳的短沖。看著路那頭忽明忽暗的燈火,侯鎮竟一下子覺得,這是他們兄弟二人設下的計,目的就是利用自己臉紅心虛不敢跟他們周旋的心態,來達到將自己隔離在他們日常生活之外的目的。
可要真是如此,獨孤千葉為何不直接開口,說他不想看見自己呢,為何還要跟段沖一起,合演這場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