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2024-09-15 05:03:04
作者: 祈雪冬眠
第五十六章
實際上,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沒有把這句話當真。
夏玫他們在門外並不知曉。
可是同在病房的其他人卻聽的很真切,隔壁床的老太太也年紀大了,一輩子經歷過許多風風雨雨,到頭來床邊卻只有老伴看守,聽到這些不免為之動容:「你老養了個好孫女,我看她天天來。」
外婆點頭稱是:「我這個孫女從小就很懂事,北京名牌大學畢業的,讀書比我那幾個孫子還厲害,現在又在自己創業。」
老太太說:「你啊,就是享福的命。」
門內門外兩種景象,這句話顯得有點荒誕。
老太太沒有諷刺的意味,目光疼愛的看著蘇禾滿:「我家孩子要是像你一樣懂事就好了,住院這麼久,他們才來過一兩次。」
她的老伴為孩子們開脫:「現在年輕人都工作忙,小雅不是說了她最近總在加班,恬恬上學也是她一個人接送。」
老太太怫然道:「難道我就生了她一個?不忙的不是也沒來,就算再忙多打個電話的時間也沒有,不知道還以為他們在做多大的生意當多大的老伴,我又不是真的指望他們來照顧我,還不就是想要那份心。」
老爺子臉上掛不住了,外婆立馬好脾氣的打圓場:「年輕人嘛,現在煩心的事情多。」她拍拍蘇禾滿的手,並不以為意:「她有這份心我已經很滿足了,這孩子小時候嘴就甜,一歲不到的時候我教她叫爸爸媽媽,她沒記住......」
蘇禾滿一聽有點著急了,自己是真心的,怎麼外婆卻以為在說笑,打斷道:「外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真要帶你出去,去北京去上海,去好多好多地方。」
病房裡的人都沉默了,門外護士已經在嚴聲呵斥大舅他們,說吵什麼吵,這是醫院,有事回家討論去。
他們也不想把這種事搬上明面上吵,可是再過兩天就要出院了,誰也不敢賭下次出意外是否還會像前兩次那樣幸運,大家都看的出來,母親的記憶力已經在逐年下降,常常會忘記自己在做什麼,這次燒間沒用的屋子,下次呢,難道要真的把家點了才安心?
大家坐在外頭都不肯讓步,各自為家,誰也不記得他們小時候也共同擁有過溫情的時光。
旁邊病床老太太聽完她話,眉頭緊鎖:「孩子,你前頭還有那麼多大人,哪輪的著你啊,你有這份心你外婆就已經很滿足了,聽話。」
外婆知道她的性子,立刻板起來臉隨聲附和:「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知足了,不用管我,我自己身邊還有錢,你舅舅他們還能真的不管。」
蘇禾滿在這個家族生活二十多年了,知道無非到最後還是用那老一套的解決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後有個人在關鍵時刻後退一步拿到至高無上的道德權,完事解決,大家再去美名讚揚他。
解決了嗎?解決了,但外婆不應該被當作一個包袱一樣去對待。
更不應該討論一年了,這還是某個人勉為其難的妥協結果,難保在日後不會對外婆生出更多的埋怨。
蘇禾滿想過路上會出現很多問題,但是從來沒想過第一個阻力會是外婆本身。
這對她的打擊很大。
但也只是一小會的事情,她向來行動力很快,也很會給自己轉變思路分析。
外婆不同意無非就是那麼幾點原因,第一蘇禾滿確實年紀還太小了,創業也才步入正軌。
第二,去那些地方註定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外婆一輩子節儉慣了並不能很快的轉變消費觀念,把省下來的錢拿在遊玩上。
蘇禾滿自有應對的一番策略。
她需要先給外婆拿出一個完整的方案,至少要證明她並不是在說什麼假話。
蘇禾滿是一個很會做方案的人,畢竟那是她在短暫的職場生涯里一直在做的事情,在GG界甲方的命令就是聖旨,重複的比稿改稿,在公司待的時間比那小破合租房的時間還要多。
她在那裡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順從,和抓住對方的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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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攻略方案這件事情她沒有瞞著林淮煦,大大方方的坐在客廳裡面計算數據。
就像林淮煦說的,相愛是一件很純粹的事,誰也不應該撒謊,今天她說出第一個謊言,日後必然會有十個百個,只為了修飾第一句。
但她心裡還有一件更確定的事,她知道林淮煦會明白她。
林淮煦只給了她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我們不是一起被外婆帶大的嗎?」
同吃同睡,他怎麼會體會不到。
老太太一人照顧兩個孩子從不厚此薄彼,夏天帶著他們兩個午睡,蘇禾滿睡中間,但大大的蒲扇一定是舉在半空中往下扇的,確保兩個人都能吹到。
蘇禾滿夏天會剪比下巴尖長一點的短髮,午睡總是偷偷醒來玩,有時候為了矇混過關還會裝睡,外婆就會給林淮煦使眼色一起考驗她,故意喚她名字,她總是堅持不到三下就破功大笑。
但更多的時候是外婆總會提前睡著,手中的蒲扇卻不會忘記停,蘇禾滿聽到外婆沉緩的鼾聲會自己醒過來,眼睛跟玻璃彈珠似的和他頭挨著頭,一起比手的大小,也會用小手捂著在他耳邊說小話,她叫他名字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總是尾音拔高一點,像在念什麼咒語。
面對林淮煦的信任,蘇禾滿覺得自己也該拿出一點東西,她伸著四根手指放在腦門邊,信誓旦旦:「但我可以保證。」
「保證什麼?」
蘇禾滿說:「保證回來,保證愛你。」
林淮煦默默把她的小指放下去,又被她彈了上去,他說:「蘇禾滿,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像那種玩弄感情的壞女人。」
蘇禾滿以為他是沒想到那個詞:「你要說的是不是渣女。」
「是。」但他不想這樣去說。
蘇禾滿笑:「你最近是不是脫離社會了,連這個詞都能忘記。」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
她把手上的筆放下,摟住林淮煦的脖子:「這麼相信我?」
「……」
蘇禾滿逗他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搞不好我在路上就碰見哪個小帥哥,然後就眉來眼去的陷入愛河……」
林淮煦打斷她問:「為什麼是小帥哥,別人不都叫小哥哥嗎?」
蘇禾滿很理直氣壯:「拜託,我看臉的好不好。」她接著講:「或者biu的一下一見鍾情,直接愛的死去活來……」
林淮煦又一次打斷她:「那你會和我分手嗎?」
她搖搖頭,林淮煦問:「為什麼有新男朋友了,還不想和我分手。」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捨不得唄,蘇禾滿信口開河 :「我就不能有兩個男朋友嗎?家裡一個外面一個,放心,你肯定是大的那一個,我不讓他知道。」
林淮煦配合完美,當即耳朵貼到了她心口上:「你如果心跳加速了我就原諒你。」
說謊的人才會心跳加速,蘇禾滿怎麼會心跳加速,她完全就是信口胡謅,本來一開始還好好的,林淮煦靠在那裡聽久了她還真有點臉紅心跳。
林淮煦說:「你在說謊。」
他擡起頭,氣定神閒:「如果你真敢我就讓外婆打你,說你玩弄我的感情,一點也不專一。」
就這?
蘇禾滿揶揄道:「我還以為你起碼會貼個大字報呢。」
林淮煦嚴肅地科普:「蘇禾滿,在公共場所貼大字報是違法的,要受行政處罰。」
不愧是拿了菖坪一中三年五好少年的人,連這都時刻記在心裡。
「蘇禾滿保證。」
她飛快地在林淮煦嘴上啄了一下:「她永遠愛你。」
一心嚮往遠方的蘇禾滿還是想出發,但她卻不再厭惡菖坪,因為這裡有個人一直在等她,是即使她到遠方也依舊會原地閃耀的燈塔。
她想,她是沒法再走太遠了,心已經牢牢的落在某人的手上,那是她自己交出去的。
林淮煦繃著的臉有所鬆動,但不甚滿意,很幼稚地說:「那你再發一遍誓。」
他說要全套一點的那種。
好吧。
蘇禾滿又舉起手:「我發誓,蘇禾滿保證回——」
林淮煦不依不饒,很嚴謹:「蘇禾滿你這是真的想發誓嗎?哪有人四根手指頭的?」
「不是四根嗎?」
「三根。」
蘇禾滿試了下,挺無辜的:「可是我三根手指閉不攏。」
各個岔開,跟比耶似的。
林淮煦一把將她三根手指合攏:「好了。」
「……我發誓,蘇禾滿永遠只愛林淮煦。」
她很喜歡林淮煦的這種幼稚,覺得他十足的可愛很有反差感。
事實上,他的反差感還體現在很多地方,比如接吻,如果說用一種行為來形容他的接吻方式,很像在『釣魚執法』,一開始總是溫和的,而後就會開始引誘讓蘇禾滿自己主動點,吻逐漸變的熱烈炙燙,像燎原的星火,迸起四漸。
這個吻依舊始於蘇禾滿,止於林淮煦。
「去吧。」他說。
誰都不能阻止蘇禾滿前進,林淮煦也一樣。
那份攻略最後是她和林淮煦一起完善的,蘇禾滿看著他細心查路線的時候突然想起她高中時給作文準備過一個好詞好句的摘抄本。
她在上面記了一句泰戈爾的詩,很喜歡,為此還模擬了一篇草稿,卻一直沒用上。
那時還覺得是天不遂人願,讓她不得大展身手。
此刻卻像具象化的出現在她面前。
讓我的愛,像陽光一般將你圍繞,同時又給你,璀璨的自由。
她曾經走過一段很曲折的路,在寒春里以為覓得了一處光,直到許多年後才明白,當她感受到暖意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