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風吹槐花落，夏雨來過幾場，樹上的小花越發零落。

  蘇禾澤又被送了回來，夏玫晚上打電話給蘇禾滿，說男孩子也該歷練歷練，這都多大人了還挑食瘦的跟個猴干一樣，小孩子模樣也不見長，他這個暑假沒有作業，與其在家天天玩平板還不如回老家幫外婆做點事。

  小孩原本是無所謂的，只是家裡的長輩看到他總愛來說兩嘴，又時隔兩月看到當初的小黑鬼竄的比他還高，霎時就緊張了起來，總是跑去偷看人家是不是今天又比自己高了點，還在牆上畫了條線每天對比，又問林淮煦是不是這個年紀也這樣。

  林淮煦還真沒在意過這個問題，都是順其自然，蘇禾滿也記得他回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比同齡人高很多，要不然也不至於沒認出來。

  蘇禾澤情緒落敗，沈慕喬給他支招這種事還是要問同齡人，要不然把小爍叫過來玩，看看別人一天怎麼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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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爍就是蘇禾澤口中那個小黑鬼，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就笑了，說那麼黑還要單名一個爍，是要黑到發光？

  蘇禾滿罰他在院子裡剝了一下午的黃豆，脖子都僵了。

  「我不去。」蘇禾澤拒絕。

  最後是沈慕喬把人找來的，小爍爸爸在鎮上開了一家老式糕餅店，做的是菖坪特有的薄脆酥皮月餅，這比網上常規的月餅可少見多了，正好用來做中秋特輯。

  小爍爸爸知道沈慕喬做自媒體的，把兒子推了出來說他深的自己手藝親傳，想讓他跟著沈慕喬學習如何剪視頻，說現在城裡人都愛這一套，他玩不懂但是要跟的上潮流把糕餅店做大做強。

  蘇禾澤看著對面小黑鬼熟練的和面開酥，手法老道好像天生就是做一行的料，嘴裡又開始嘀咕：「肯定成績不好。」

  「別人中考分數比你還高三十分。」蘇禾滿毫不留情的打碎他的幻想。

  蘇禾澤把核桃磨的咔咔響，不服氣地拍拍手說：「這算什麼，我一看就會。」

  他壓根就沒進過廚房，只是看著別人做著簡單，還以為就是麵粉加水攪一攪就能和成一團，結果不是面少就是水多，好不容易看的出來是個麵團吧，一倒出來，麵糊全部粘在了手上。

  小爍善意提醒：「還要加麵粉。」

  「我知道。」蘇禾澤自大的拿起麵粉袋子往案板上倒，一不留神倒出去一大半，院子恰好刮來一陣悶熱夏風，浮在面上的粉瞬時往旁邊飄去。

  蘇禾滿感覺自己鼻子裡都是麵粉，咬牙閉了閉眼。

  「蘇、禾、澤。」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蘇禾澤討好的擠出一個笑。

  「你說我信不信。」

  蘇禾澤看著眼前的麵粉怪女人嚇的到處跑，在沈慕喬後面躲完又躲樹後面，一路小跑到林淮煦身後討價還價：「哥，哥，你快攔住蘇禾滿這個女人，我不要那些皮膚了。」

  「林淮煦，你讓開。」蘇禾滿伸著兩隻全是麵粉的手毫無威脅力的恐嚇他：「要不然我就把這些都抹在你身上。」

  蘇禾澤把林淮煦衣服揪的死死的，左閃右避，外婆出門了，這個可是他唯一剩下的靠山，完全忘記了上次林淮煦的所作所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絕對不能蘇禾滿那個不近人情的女人抓到他，也不知道夏玫是怎麼看出來他怕蘇禾滿的，硬是把他送了回來。

  蘇禾滿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況且林淮煦為什麼要為了蘇禾澤沾上一身麵粉，徑直就朝前撲上去。

  蘇禾澤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蠻力，竟使得林淮煦轉了小半圈，剛好對上蘇禾滿。

  她的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貼了上去，蘇禾滿眼皮跳了跳，耳邊傳來林淮煦胸腔的震顫，和她剛到沈慕喬家那的夜晚一樣，很不規律，夏日偏高的體溫隔著薄薄的布料全部傳到她的臉上。

  熱的發燙。

  蘇禾滿大腦空白了一瞬，擡頭撞上他錯神的瞳孔。

  微暈的光澤落在林淮煦的身後，炙熱的夏風無法穿過他們，紛紛繞行，她聞見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那雙眼睛不再錯愕，變得黑沉幽邃，莫名有些灼熱。

  蘇禾滿心裡湧上一種奇異的想法，她很想遮住這雙眼睛，眼睫忽閃著，沒來由的覺得自己該躲開。

  他們這個擁抱是完全背對所有人的，只有兩個人知道。

  蘇禾澤還在後面躲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蘇禾滿被林淮煦成功攔住，一隻手僵在空中沒去抓他，趁現在有時間可以逃跑，他又用力把林淮煦往前推了一把，鬼叫著朝屋子裡面跑。

  林淮煦踉蹌小半步下意識抓住她骨節纖細的手臂，像是把她往自己身上扯，涼的、熱的體溫像是藤蔓順著皮膚攀延，自外而內朝心臟奔涌。

  太燙了。

  蘇禾滿惶措的後退一步，還有點發懵，看著他身前印著的麵粉道歉：「說了讓你走開的。」

  「我的錯。」他說。

  蘇禾滿聽完心緒更亂，結結巴巴說：「那，那我原諒你。」

  林淮煦笑了笑：「好。」

  蘇禾澤在這天又被狠狠修理了一頓，頂著個苦瓜臉也不敢跟外婆告狀，傍晚吃飯都撇著個嘴，小爍猶豫的拿了塊放涼的薄皮月餅給他吃。

  蘇禾澤腦袋一撇：「我不愛吃甜的。」

  小爍納悶：「不甜的，沒你上次送的蛋糕甜。」

  那麼甜的巧克力蛋糕他能連續吃三天，怎麼到月餅這就說自己不愛吃甜的了。

  蘇禾澤：「……」

  有點餓的蘇禾澤還是吃了下去，把這個當作小黑鬼在討好他的證明，覺得人家有意想跟他維持好關係，覺得自己該給別人一點面子。

  內餡香甜不膩，外層裹滿了外婆自家種的白芝麻，酥脆掉渣，蘇禾澤一口氣吃了三個，在心裡默默原諒了小爍今天的『故意顯擺』。

  被蘇禾澤逞強制作出來的麵團，外婆趁著最後花季，摘了鮮嫩的部分給他們做成了槐花餅。

  蘇禾滿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多了，心跳亂跳著一直都睡不著，搬了個涼椅躺在院子裡看星星，視線沒個著落，全然沒察覺其實也有人因為睡不著在樓上看星星。

  也許，看的不只是星星。

  蘇禾澤和小爍成了朋友，友誼來的很奇怪，在他發現小爍對遊戲一竅不通後，心裡像是找到了一個平衡點，決定好好教一教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小黑鬼。

  小爍學的很快，日常的作息更是規律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晚上九點就準備入睡，早上五點又起來讀書，然後是早飯幫母親幹活，蘇禾澤掰手腕從來沒有贏過他精壯的手臂。

  他醒悟怪不得別人長的高呢，光是飲食這一項人家就沒有不愛的吃的。

  小爍一開始還覺得那遊戲新奇，在輕輕鬆鬆完成一個五殺後徹底失去興趣，覺得也就那樣並沒有多大的挑戰性，他更喜歡做一些偏體力的勞動。

  蘇禾澤不能理解這種思想，覺得純屬於給自己找罪受。

  「身體累了就不會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小爍見他不懂，說的更籠統一點，「我去後山摘李子，李子可以很快到我背簍里，去河裡捉魚，就算運氣再差也能摸到河蚌田螺，我喜歡這種可以握在實處的收穫，這會讓我睡的踏實。」

  很顯然，蘇禾澤的遊戲並不能讓小爍體會到這種感覺。

  蘇禾澤對他的話一知半解，但他感覺小爍確實和他以前的朋友都不一樣，他身上有一種蓬勃鮮活的生命力，他質樸善良，他沒被修裁過，生活在這片沒有真正屋頂的曠野里，是擁有著草木純良之心的人。

  這座小山村是沒有屋頂的，修建的每一處都是為了那些莊稼而服務，隨處可見的果樹，寬敞可用來曝曬的前院，廊下繫著的長繩上永遠掛著干玉米，後院陰涼可用來圈養家畜，外婆會在天台上為她的孩子平鋪下所有想給他們的乾貨。

  這種單一而簡單充足的生活，是蘇禾澤尚不能理解的，因為他不生長於這裡。

  蘇禾滿每日都會教小爍一些自媒體的知識，有時候是教他如何剪視頻，有時候是教他如何看數據，老實純良的孩子記了滿滿一本子。

  蘇禾澤在對遊戲完全喪失興趣前，林淮煦兌現承諾給他買了二十個皮膚，多出來的那十個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林淮煦給出的理由是這次考的確實不錯，儘管他剛好卡在那百分之十五。

  他身上也開始背起一個小竹簍，會跟著小爍一起去采甜甜的李子，也會幫外婆去背重重的玉米，他覺得自己在這隻有小爍一個朋友，他如果不陪著，那小爍也太孤單了吧，這樣不好，顯得他很沒人情味，就和蘇禾滿一樣。

  蘇禾滿沒工夫琢磨他的心思，外婆的玉米和花生都熟了，收都收不完，而且有幾畝地是在一條村前的小路上，車壓根就開不過去，只能一趟趟放在路邊再開小三輪車運回來。

  就在她犯愁的時候，從菖坪回來的沈慕喬帶回來一個人，興高采烈的提前發了一條信息給她。

  「別擔心，我給你抓了個苦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