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2024-09-15 05:02:41
作者: 祈雪冬眠
第三十四章
「哦,外婆不是要收玉米花生嘛,我就把他抓回來了。」沈慕喬眼神無辜,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可那是沈辭清啊。
蘇禾滿仰頭長嘆,這個世界終究是太瘋了,沈辭清來外婆家幫她收玉米。
做夢她都不敢做這麼癲的。
外婆一看就知道沈辭清是那種完全沒幹過農活的人,也就沒當真,可中飯前沈慕喬溜進了廚房,再出來時她不由得也多看了沈辭清兩眼。
沈辭清來的時候還以為沈慕喬是在開玩笑,直到外婆真的把竹簍子和草帽遞給他,才反應過來這都是真的。
畢竟是長輩,他也不能真的過來吃白食,更何況外頭太陽這麼大,難道要他看著蘇禾滿和老人小孩去做?
掰玉米倒也不是什麼技術活,只是田裡蚊蟲多咬的慌,收下來的玉米還要走七八分鐘小路堆在馬路邊,堆成小山的時候外婆會開車過來把這些全部裝上領回家,等村裡的經銷商來收貨。
沈辭清汗流浹背,背著玉米來來回回的走,肩膀磨的生疼,衣服上都是掉下來的玉米須子,在玉米田裡一張望,滿眼都是高高筆直的玉米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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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摘多久啊。
再看那頭的林淮煦跟無情的收割機器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往簍子裡扔,每次蘇禾滿裝滿他倆就換個筐子,由林淮煦走那條坑坑窪窪的小路運過去。
配合之默契,沈辭清看的心裡很不得勁,又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務,最後還是一言不發的掰著玉米。
這一天實在過的太辛苦,傍晚吃飯的時候他都比平時多吃了兩碗,洗完澡回房間,床邊被放了一小瓶清油膏,沈辭清拿起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擦好準備等會兒就去找蘇禾滿,結果一躺下就累的閉上了眼。
從來沒這麼疲憊過的沈辭清睡的很沉,再睜眼外頭已經天光大亮,早晨的小院很靜,院門不遠處有一方小池塘,裡面開了好些亭亭淨植的荷花,飛鳥掠過,發出陣陣空鳴。
他打開門,與正要來敲門的蘇禾滿打了照面,她停住把手收了回去:「下樓吃飯吧。」
沈辭清嗯了聲,見她要走下意識叫住:「蘇禾滿,有空我們聊聊?」
蘇禾滿不知道他要聊什麼,反正她一直看不懂沈辭清的心,沈慕喬也只是說是沈辭清主動找的她,說想見自己。
這還是沈辭清第一次主動找她,以往都是她走很遠的路,坐很久的車過去見他一面。
蘇禾滿看著他胳膊上被蟲咬的紅點和細小劃痕,移開眼:「知道了。」
才過早飯,外婆又在院子裡整理起了簍子,經銷商明天來收貨,今天只有沈辭清和林淮煦去掰玉米,外婆和蘇禾澤負責裝卸,蘇禾滿和沈慕喬去了花生地,有一畝多地的花生還沒拔和摘,明天要一起賣掉。
一直到下午一點花生地才算弄完,蘇禾滿走到玉米地那邊,聽見外婆在跟幾個阿婆聊天。
「你們家這玉米摘的快啊,兩個人跟比賽似的,這大小伙子胳膊長腿長的就是不一樣,還長的一表人才幹活利索。」
外婆笑著用帽子扇風:「都是小滿她們找來幫我的,這些孩子也是怕我辛苦。」
「這怕不是你家的小滿對象吧,是哪一個呀?」
外婆:「孩子們的事,做大人的哪裡知道。」
「要我說這兩個都挺好,乾脆讓你們家小滿都要了。」大夥笑作一團。
外婆用草帽去打她們:「去去去,還不快點到自家地里看看,我要給他們送涼茶了。」
蘇禾滿等人散了才敢走出來,看見路邊的玉米被分成了兩堆,中間還隔著一堆玉米的距離,她疑惑的看了兩眼,朝裡面接著走。
外婆拿著兩個大瓷碗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碗自己煮的涼茶,催促著快點喝完,今天最高氣溫有四十度,注意別太累了,玉米慢點摘也沒事不會壞。
沈辭清在田埂邊,看著這一碗像中藥的水直皺眉頭,眯著眼還是全部喝了下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簡直苦的頭皮發麻,比他跑前女友老家在太陽底下摘玉米還要苦個幾百倍。
蘇禾滿到的時候,林淮煦還端著那一碗涼茶犯愁,眼睛時不時打量著外婆多久會從玉米地里出來,生怕她看見自己沒喝。
林淮煦不能吃苦,字面意思。
他小時候身子骨弱,一直到上小學還總是發燒感冒,田悅就找了個老中醫幫他調理,結果他怎麼也喝不下去那清苦的中藥,還沒挨到嘴邊就開始乾嘔,田悅沒辦法就找蘇禾滿幫忙。
蘇禾滿見他半天不肯喝又急著回家看動畫片,端起來閉著眼就幫他喝,然後留下一口遞到他面前,脆生生地說:「喝吧,最後一口都是精華。」
這是她在電視上看到的話,什麼甜筒最後一口是精華,類似還有什麼煉藥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覺得反正都差不多。
林淮煦對她的話深信不疑,打心眼覺得蘇禾滿是為自己好,忍著噁心把那口喝了。
她就一直這樣幫林淮煦斷斷續續喝了好長一段時間,田悅也不知道怎麼說,說有用吧沒太看出來,說無用吧好像又比之前強點,中途還找了幾個其他的老師傅幫林淮煦看,就這麼一直喝了下去。
看著他如今面對一碗涼茶還是痛苦掙扎的模樣,蘇禾滿也知道這有多為難他,外婆這個土方子涼茶全是用中藥材熬的,真真喝起來是比命還苦,昨天她來送,林淮煦也沒喝。
沈辭清也看出來他怕喝,正覺得好笑,就看到蘇禾滿自然而然端了過去一飲而盡,然後趁著外婆回來前,猶如做過千百遍般熟練地把碗塞回林淮煦手裡。
一點也不好笑。
外婆滿意點點頭把他們的碗收起,帶著蘇禾滿去路邊裝玉米,「你裝小煦的這堆,我裝小沈的這堆。」
「?」
外婆低頭笑笑,留下愣神的蘇禾滿。
一直到下午五點,所有的玉米算是終於摘完了,外婆院子裡堆起一小座玉米山,蘇禾滿開著三輪車過去,讓他們把背上的簍子放在車裡一起坐著回去。
「林淮煦,你放好了沒有?」蘇禾滿坐在車前,叫了好幾聲也沒聽到答覆。
沈辭清覺得渾身癢死了,急著回去洗澡,一臉不高興的走過去:「說你呢,到底放不放啊,不放自己走回去算了——我。」
他猛地被壓了一下,後退好幾步腰抵在車上,脾氣瞬間湧上來:「你有病啊,這麼熱還要挨著我……林淮煦,林,林淮煦。」
蘇禾滿蒙圈的回過頭,看見林淮煦倒在沈辭清身上,臉上泛著病態的紅暈。
「我,我沒碰他。」沈辭清怕她誤會舉起雙手自證,見林淮煦向下滑又只能惱怒的趕忙擒住。
連續兩天高溫勞作還不肯喝涼茶的林淮煦中暑了。
他聽見蘇禾滿驚恐喊著自己的名字,有一個微微發涼的柔軟掌心貼上他額頭,而後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手掌,撫過後又開始用力掐他的人中,力度很大,像在蓄意發泄。
中間有一段時間他腦子暈乎乎的,什麼也聽不到。
後面又好了點,開始能聽見外面的聲音了,就是眼睛睜不開,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很清楚像在門外。
蘇禾滿坐在村衛生所外的台階上,一個發著黃色柔光的大燈泡被掛在外面,飛蛾盤旋,想採到那抹光亮卻總是撞壁,滿樹蟬鳴,混在並不濃郁的桂花香里。
沈辭清從小賣部出來拿著兩罐冰汽水,準備遞過去之前停了一下,垂眸又拉開鐵環才伸出去。
蘇禾滿接過,兩人並排著坐在一起。
他聽著遠處蛙鳴喝了大半罐,過了許久才問了那句一直想說的話:「你是不是那天在我家樓下聽到了。」
溶溶燈光下人影重疊,撲棱蛾子還在樂此不疲地起舞,卻始終靠不進那麼亮色。
「是。」
她聽到了沈辭清說的那句話,聽的很清楚。
沈辭清說,跟她談戀愛挺沒意思的。
現在回想起那天,蘇禾滿依舊會覺得很難受,那句話像細針一樣鑽進她的耳道,語言可以如銳器一般刺進她心裡。
時間沒隔太久,所以蘇禾滿還記得很清楚。
被騷擾的那天,夏玫打了一個電話給她,無非就還是那些尋常的話,指責她是不是自己不打電話,她就不會想到家裡。
蘇禾滿聽著第一次覺得很難再繼續堅持,忍著喉嚨的酸澀跟夏玫說自己不想做這份工作,夏玫脾氣突然就上去了,說誰上班不辛苦,那工作不是你自己找的,做的好好的又想要離職。
蘇禾滿難掩失落,為自己天真的想法發笑,她明知道夏玫是不會體諒心疼她的,可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以為這次會有些不一樣。
她不太想哭,深吸著氣說沒關係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好哭,可打開房門,她發現室友又把男朋友帶了回來,屋子裡一團亂,旁若無人的在沙發上親密。
蘇禾滿沉默的關上門,一時之間偌大的北京城竟不知道要去哪裡才好,她被困囿在這一連串的折磨里反覆凌遲,不知不覺就走到沈辭清的樓下,可她沒有和沈辭清打招呼說自己會來。
事實上蘇禾滿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他說,這會給他帶來困擾嗎?他又是不是真的願意聽?他一直表現的都不是那麼有耐心。
她坐在小區裡的長椅上很久,迎來和室友晚歸的沈辭清,以及對她的判詞。
他說:「她是挺乖的,不過也挺沒意思的,有點無趣。」
那天蘇禾滿站在灌木叢後面很久,二月份,北京刮的每一陣冷風都是那麼狡猾,直勾勾地往人骨子裡鑽,她的心是一個空曠的山谷,把寒風收集在了一處迴旋呼嘯。
她入定似的站在原地,無法動彈,從頭到腳刺骨的冷,痛楚將心臟混攪的血肉模糊。
蘇禾滿站在那想了好久,看著那個熟悉的窗戶點亮又被撳滅,她其實也偶爾感覺到沈辭清約會像在履行任務,只是心裡很不想承認。
可現在不得不承認。
沈辭清不愛她,從始至終。
他不愛她,但他享受著這份被愛的感覺,他從來沒談過蘇禾滿這種看上去乖巧的女孩,覺得新奇想嘗試,又或者是看她真的喜歡了自己好多年,想要施捨,反正他沒有女朋友,儘管蘇禾滿的性格不是他所喜歡的,但這又沒有半點損失。
他談了,也說了實話,很無趣。
要說真的有什麼不對,就是不該讓蘇禾滿聽到。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確認那個事實,沈辭清從未有過一刻喜歡上她。
但蘇禾滿連哭都哭不出來,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哪件事情才讓她最難過,是被上司騷擾摸小手說暗示性話語;是起早貪黑連過年都在加班從無半點差錯,實習卻故意被卡,還要聽別人貶低說家世不夠;是夏玫打來電話的質問與譴責;是奔赴了大半個北京城來到沈辭清樓下,卻意外聽見他的真心話。
又或者,是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在了一起。
怎麼會有這麼糟糕的一天,怎麼會有這麼糟糕的初戀,怎麼會有人傻乎乎的愛一個人七年。
總之,那個風雪天徹底摧垮了她。
蘇禾滿生了一場很嚴重的感冒,肋骨兩側都在鈍痛,沉重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干躺在那個小房間裡看著眼前的一切變得虛妄。
她的心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在滲血,可是誰也不知道。
後來沈慕喬給她打了個電話,興致勃勃地在另一端問她多久回來,能不能多請點假,婚禮結束後想去哪玩,說今天選了好多菜都是她喜歡的。
蘇禾滿想說話,嘴角卻扯的生疼,一股血腥味在口腔瀰漫,她擡手費力一抹,翻皮乾燥的嘴皮在她手背上磨礪,低頭一看全是血。
沈慕喬在電話那頭渾然不知,說著說著她說,小滿我好想你。
蘇禾滿突然覺得好難過,頃刻間久違的濕感從她眼眶裡漫出來,漣漣不斷滾落到發林間,像失閘的洪水潰然決堤要把那些怨恨都發泄出來,蘇禾滿急忙按斷電話,整個人埋進枕頭裡。
那一場重感冒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好了,沒靠醫生,甚至沒有靠一粒藥。
蘇禾滿每每想起都驚嘆於自己的抵抗力過於頑強。如今想來估計也有她幫林淮煦喝中藥的苦勞。
她掙扎著爬起來去洗手間,在鏡子前看到自己根本沒個人樣,臉頰消瘦凹陷頭髮結成一團,猶如幾天幾夜沒睡覺,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想笑,可那模樣比哭還難看。
蘇禾滿練習好幾次都覺得看上去詭異,她突然想起什麼,跑回房間立馬把手機拿進來,她和沈辭清說了分手。
他說好。
蘇禾滿笑了,也許又哭了。
反正她長達七年的愛慕在這個春天徹底畫上了句號。
暗戀,真的是一件糟糕透頂的事。
真好。
她以後不會再喜歡沈辭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