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你談完事情了？」林昭不自在地偏過頭。

  「嗯。」寂衡說：「走吧！」

  林昭便起了身。

  「你找到那個人了嗎？」林昭突然問道。

  寂衡沒吭聲。

  林昭沒得到回答，也並不覺得有問題。

  反正他們的關係從來沒好過，不告訴便不告訴。

  「其實，我要找的人...」

  西方鬼帝趙文和的正殿處突然發生逆轉裂隙。

  林昭只覺一陣天旋，沒了修為護體的他很快便墜入其中。

  「小心。」隨著寂衡一聲急呼，一隻手已經伸出環住了他的腰身。

  轟隆隆...

  天旋地轉中，他只覺自己眼前晃過無數霓虹暗潮，如同忘川河畔沉浮的川木，又如同眨著猩紅眼眸吞噬一切的怪靈，在荒蕪中頹廢。

  墜感隨著寂衡的靠近而變得愈發清晰。

  他睜開眼，便見到了近在咫尺的人。

  那張臉，曾一度讓他覺得厭惡至極，就如同一個不良少年，在拼命發泄自己的不滿。

  但歸根結底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卻並不知道。

  他討厭寂衡，似乎是自骨子裡帶來的。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自己便很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可當錯誤的空間發生逆轉，未知的墜網降臨，寂衡護住自己的那一刻，他又在隱約間，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極為諷刺。

  尤其是當看到他手臂被邪風帶起的涼意劃傷之後。

  血色翻湧中，氣溫驟冷，是魂靈所不能承受的寒。

  彼時二人一落地，林昭便因這種徹骨之寒的裹身而不能自制。

  他凍得瑟瑟發抖。

  寂衡手臂用了些力道，箍緊了他的身。

  源源不斷的修為散出湧入。

  「你...別...」林昭阻止。

  平時鬧歸鬧，氣歸氣，可平白受這種恩惠，他卻不能接受。

  寂衡神色平靜，「待來日，你還我。」

  不得不說，他總是能因著對方的一個眼神便清晰的明白。

  林昭咬了咬牙，「誰要還你，你自己願意的，與我何干？」

  雖是這樣講，卻又不覺拽緊了他的衣。

  又在不覺中，瞥向那手臂處的傷。

  「不疼，別擔心。」寂衡溫聲。

  林昭打著顫瞪他一眼，「誰擔心你？自作多情。」

  二人便不再說話。

  他由著寂衡將修為渡給自己。

  相依中...實則，也不算相依！！

  他發覺，寂衡身上有股很淡的味道。

  似乎在哪兒聞到過。

  可他太冷了，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總之，在寂衡將自己分身的一半修為渡給他後，他終於能從冰天雪地的寒息中只直起了腰身。

  他站了站，虛喘了口氣，「這什麼地方？」

  「幽冥。」

  林昭回首：「你說什麼？」

  寂衡看向遠處，見昏暗中逆轉的幽光，已經確定了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幽冥之界。」

  林昭眨了眨眼。

  他對冥界不甚熟悉，跟冥界中的官也沒什麼交情。

  實則，他對冥界簡直可以用『一無所知』概括。

  自然，便也不知道幽冥之界是個什麼界。

  聽寂衡說才明白，原是冥界之中的另外一層結界，輕易不會視於人前。

  「那我們，究竟是怎麼來的？」

  這話實則他不必去問。

  既然來了，自有原由。

  左不過有了寂衡渡過來的修為，算是抵了這冰涼的寒意。

  幽冥之界與冥界雖同為地府，但卻是兩個不同的地界。

  據說，來到這裡的魂靈都是帶著某種執念的。

  往生魂不想投胎、亦或是死前太過悲慘的。

  死後便會留有一抹意識，入幽冥之界。

  來到這裡的意識大都非常安靜，他們會重複生前的等待，亦或是最後的想望。

  按道理來講，他們不該誤入。

  林昭緘默，只覺得奇怪。

  他跟在寂衡身後，不算很用心地往前走。

  眸光亂瞄之際，卻在三三兩兩的身影中見到了一抹熟悉的。

  林昭頓了步伐。

  寂衡回首，「怎麼了？」

  「我好像遇到了一個熟人！」林昭愣愣開口。

  接著擡手指過去。

  寂衡隨之看去，便見到了他口中那熟悉的人。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的神色平和安靜，輕輕勾起的唇角帶著幾許愜意。

  眉眼雖淡漠，卻十分俊美。

  他坐在一片臆想中的青青草原上，身邊倚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貍。

  那是少年時期的水溶。

  「你怕是沒見過，他是紅樓夢中的人物，就是那個溫文儒雅的北靜王水溶。」

  林昭提起他的時候，頗為得意。

  「是不是長得很像一個人？只不過，他性子可比某人好了太多。」

  寂衡不語，只瞧著面前那安靜且祥和的一幕。

  幽冥之界裡的人，大多保留著生前的記憶。

  許是最不願回想，許是執念最過深重的。

  而這個人，貌似....

  貌似某些經歷深入心底，又許是那樣美好安靜的一幕是他不敢想的。

  總之，他從來沒覺得這一幕是這麼的刺眼。

  刺得他雙目通紅，心如刀割。

  不多時，那草原竟是變了顏色。

  --

  林昭前一秒還在想：水溶當初說的那隻兔子，原是只狐貍麼？

  下一秒，便見那道身影飄忽不定，似乎就要散了。

  應當是承受了太多刺激導致。

  起初，一人一狐依偎在草原中，人教狐貍各種本領。

  後來，狐貍化成了人的模樣，與他在一處。

  再後來，有人發現了能化成人形的狐貍，想要把他從少年的身邊帶走。

  那些人告訴少年白狐妖媚惑主，不能留在身邊。

  少年不允，又怕那些人傷害白狐。

  幾經思考，終是將其送走。

  白狐失去了少年的蹤跡，卻不願離開，整日守在相見之地。

  少年亦不願失去白狐。

  輾轉多日，到底還是去尋回了它。

  少年將白狐藏起來，終日與它相伴。

  白狐偎在少年身邊，享受著偷來的日子。

  只可惜，偷來的浮生總不會長久。

  少年的族人發現了白狐。

  之後，草原變得灰敗，少年的眼底不再有光。

  記憶沉痛深重，將人的神經刺激成暗潮。

  最終，白狐被擒。

  少年知曉，卻為時已晚。

  白狐被斷了尾、扒了皮、煮了肉、終成一推白骨..

  少年悲痛欲絕，散了魂，入了魔...

  而那散出來的一縷魂識，則是入了幽冥之界，並反覆經歷那些。

  林昭怔然！

  很明顯，眼前的一切都是前世經歷導致。

  只是水溶怎麼可能記得這些？

  他猶疑著，又為這記憶中的悲痛而難過。

  眼見草原變成煉獄、美好變得絕望。

  林昭的一顆心也因著這一轉變而跌入谷底。

  那是一種不知名的痛楚，更如同是切身體會過的傷懷。

  面前少年的意識就快要散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瀕臨絕提。

  他在少年意識將散未散之際，突然做了個大膽的舉動。

  將自己的一部分意識散去，入了面前那白狐的身。

  他控制著那臆想中的白狐，去跟少年做個簡單的告別。

  那一刻，少年眼底的痛楚不復存在，像是終於頓悟般，鬆開了緊握的最後一縷執念。

  當昏暗空中出現一抹純白，幽冥界開之時，少年的意識卻飄散而來，與寂衡的分身合而為一。

  林昭愣住，愣了好一會兒。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整個人都顯得點亂！

  不是水溶麼？怎麼成了寂衡？林昭想。

  還是說…

  他不確定地問道：「你...是水溶？」

  頓聲又道：「或者，水溶，實則是你？」

  寂衡眼底的血色漸漸褪去，聞言回首望向林昭。

  不吭聲，神情，還有點無辜。

  林昭「……」

  他可以確定，這人一定是故意的。

  意識到被人耍了，林昭轉身便要走。

  「我不知。」寂衡拉住他，「你知道他那個人，做事向來不按常理。」

  林昭冷笑，覺得這人演戲的本事真是高明。

  「分明便是同一個人，如何便是不知？」

  林昭氣道：「究竟是你愚鈍？還是我看著像個傻蛋？」

  「抱歉。」寂衡默默認錯。

  林昭算是徹底明白了，「難怪那廝對我如此盡心，我還當遇到了貴人。」

  他指著寂衡，「告訴你，想娶黛玉回去，門都沒有。」

  「林姑娘的婚事，自是由你做主。」寂衡說。

  林昭本就是這個意思，但從寂衡口中講出來，卻讓他覺得十分彆扭。

  「縱使你知難而退，我也不打算原諒你。」

  「你若不願，沒人逼你。」

  寂衡說：「只求你彆氣。」

  寂衡一退再退，林昭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火都發不出來。

  想甩開那隻手臂，卻瞥見他因護著自己而受的傷。

  又想到剛剛見到的那一幕，不覺起了憐惜之情。

  見寂衡確實不似以往高冷淡漠，又是誠心道歉，便也罷了！

  他收了脾氣，緩了緩，看著他轉了話題，「所以你說要找的人，其實不是個人，不過是只狐貍？」

  林昭的突然轉口，讓寂衡微微一愣，但還是很快便接了個「嗯」。

  「那你找到了麼？」林昭問道。

  寂衡擡眸看他。

  林昭沒覺出那眼神中的複雜情緒，心想如此揭人傷疤委實不好，便擺了擺手，「算了！」

  那些前塵過往不止複雜，而且傷人。

  見林昭不提，寂衡果然便也沒再主動開口。

  不多時，幽冥界邊忽地撕開一道缺口。

  林昭與寂衡擡眼看去，便見趙文和探出了頭。

  二人經趙文和引路，成功回到冥界。

  臨行之前，趙文和萬分愧疚，說是有冤魂作祟，使得幽冥結界出現縫隙，才會讓他們不小心落入其中。

  為了表示歉意，還特地許了一句承諾，施以印法加固，得了個地府通行令。

  林昭將在冥王殿得的令牌拿出來，「比起這個？」

  「好用，絕對好用！」

  趙文和呵呵一笑，「歡迎早些過來。」

  林昭不想早些過來。

  不！！

  其實，他壓根就不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