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當林昭再次站在忘川河畔的時候，鬼使不曾瞧見，那魂身裹著的最深處，是個滿身業障恐怖至極的傢伙。

  小船這次並沒有翻湧蕩漾，也沒有驚動忘川河中的孤魂野鬼。

  林昭帶著裹住的寂衡分身尋了個角落坐下，偏頭卻見忘川中的孤魂在河畔掙扎，血色濃重。

  

  悽厲慘叫不絕於耳，十分瘮人。

  而小船周圍的水卻是清澈見底，孤魂並不敢近身。

  林昭不願多看，偏首嘟囔一句，「魚龍混雜，原不止於人間！」

  小船此時行至半路，清澈倒影下，他剛好瞥見自己的魂身倒映在忘川河中。

  原本漂泊的魂身此時帶了些凌波微光，飄飄忽忽，並不熟悉。

  林昭愣了愣，才恍然想到自己如今承了寂衡的靈。

  所以那道模糊的身，是寂衡的麼？

  遠處孤魂太多，聲音一波接著一波，讓他無法靜下心來。

  寂衡的分身並不逾矩，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兩人很快過了忘川，來到真正的冥王殿。

  仙界與鬼界向來不和，這也是林昭與寂衡扮作小鬼前來的意義。

  如今到了冥王殿，沒了那麼多眼線，林昭才敢自報家門。

  結果轉悠了這麼大一圈，冥王居然不在。

  「去了哪裡？」林昭問。

  冥王一直不曾離開冥界。

  他三五百年不曾下界，怎麼一來卻正巧趕上他不在？

  「大人說，地獄太冷，要去人間曬太陽。」

  林昭：「……」

  想掀了地府。

  好在寂衡及時說道：「鬼帝應當不會離開，我們去看看。」

  兩人自冥王殿出來，還得了一塊在鬼界隨意行走的通行牌。

  林昭拿著牌子甩了甩，算是勉強原諒了冥王突然的離去。

  只是這通行牌是冥王殿所出，一群小鬼根本不認識。

  寂衡帶林昭去找西方鬼帝趙文和的時候，路上遇到了一幫鬼差。

  鬼差攔住他們問長問短，寂衡本打算用武力解決卻被林昭攔住。

  林昭拿出令牌給鬼差看，結果被當成盜竊小鬼，險些出事。

  最終，還是寂衡的拳頭最管用。

  「現在連地府都墮落成這樣了嗎？」林昭欲哭無淚，只能緊緊跟著寂衡。

  期間，他問：「你會不會趁機報仇？」

  寂衡偏頭看他：「什麼意思？」

  「就是...」

  雖然含糊，但寂衡還是聽懂了。

  他揚唇，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也不一定。」

  林昭：「……」

  寂衡：「要看你表現。」

  林昭：「……」

  --

  西方鬼帝趙文和原本就是負責管理地府鬼魂的。

  寂衡與林昭來的時候，他正從渡魂山回來。

  見到寂衡，很是意外。

  大笑著向他走來，並伸手抱了他一下，「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

  「順路。」寂衡說。

  趙文和便笑著指了指他，「你啊！怎麼竟說實話。」

  看得出來，兩人的關係應當很好。

  趙文和與他說了一會兒話，才注意到他身後的人，「這位是....」

  林昭站得有些偏，因此並沒有被來人注意到。

  彼時微微擡了下頭，剛好與趙文和望過來的眼眸對視。

  後者微微一怔，眼底有驚愕又有疑惑，「你...」

  「他是天上的玄羽神君，名喚林昭。此番前來，是有事想要請教鬼帝。」

  趙文和尬笑兩聲，「原來如此...」

  林昭微微沉思，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樣。

  是早就認識？

  怎得他卻沒印象？

  思索著的時候，已經被趙文和請進西方主殿中。

  寂衡將林昭的事情跟趙文和說了。

  「若是如你所言，想來，確實奇怪，你且別急，待我派人去查一查這位林如海庶子的命格。」

  期間，林昭只安靜待著，聽趙文和與他寒暄，好沒意思。

  而且他發現，趙文和自從見了他之後，說話什麼的明顯拘謹了不少，並不能暢所欲言。

  林昭覺得彆扭，索性站起了身，「外面的花兒開的不錯，我去看看。」

  「那花名為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花蕊有毒，可以看，不能碰。」寂衡小心提醒。

  「哦！」林昭應了一聲，起身離開。

  待他走後，身邊的人一聲輕嘆，「是他嗎？」

  「嗯。」寂衡低低答了一聲。

  趙文和點了點頭，「這麼多年，還真就被你找到了！也是不易！不過，看樣子，他好像不記得你了？」

  寂衡垂眸，良久，開口道：「不重要。」

  趙文和若有所思，「也是，又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不記得便不記得了吧！」

  他拍了拍他的肩，「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你毀那奈何橋的架勢，簡直是....」

  他頓聲，「對了，你剛剛說他是什麼？玄羽神君？這麼說，他不是應當早就跟你見過了？那你....」

  「我記憶有損，才恢復不久。」寂衡說。

  至於是什麼時候傷的，又是什麼時候恢復的，趙文和不用問，猜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想當年的事情，結合現在的狀態，不由得一陣唏噓。

  「這事，當不知道。」寂衡說。

  --

  林昭站在冥界，看彼岸花開。

  他聽說過，卻沒見過。

  成為神君之前的事情他不大記得了，似乎是遊蕩在人間許久的幽靈，沒有目的。

  但他並不曾來過冥界，也不曾經歷過投胎轉世。

  可剛剛趙文和的模樣，分明是見過自己的。

  自己不曾來過地府，怎麼會見過趙文和？

  更何況，若當真只是投生小鬼，趙文和身為西方鬼帝，更加不可能對自己有印象。

  他蹲在花叢中，苦思冥想。

  想著想著，便不覺入了神。

  林昭有個毛病，但凡一件事想得太入神了，便會不知不覺伸手去拽身邊的東西。

  他面前除了彼岸花再沒其他，於是，寂衡的叮囑便拋到了九霄雲外。

  伸出手，還未等觸到花蕊，便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

  林昭疼得一縮，還不等下一步動作，便被一個人握住了手指。

  「怎麼回事？」寂衡眼底沒有責怪，只有心疼。

  那情緒一經外泄，竟是讓林昭有些無措。

  他想開口說點兒什麼，卻見寂衡已經拽住了他的手指，並低下了頭。

  指腹沾了點兒血，黑色的。

  確實是有毒。

  只是這魂身，怎麼這般弱不禁風？

  林昭有點兒暈眩，又被那親昵驚得忘了該做什麼。

  他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寂衡彎下去的動作。

  嘴唇觸上指腹，帶著點兒微涼。

  吸允的觸感，更是讓他紅了臉。

  「你...」林昭回神，連忙收了手指。

  他將手臂背到身後，似是有點兒驚慌。

  「你現在沒有修為，魂身太弱，受不得這毒性。」寂衡說。

  林昭覺得自己的反應或許有點兒太大了。

  他鬱悶地『嗯』了一聲，轉身道：「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查到了，我們進去。」寂衡說。

  林昭點了下頭，拋開那些煩亂心緒。

  再次入了鬼帝正殿的時候，趙文和已經收起了打量。

  將查到的事情跟林昭簡單複述了一遍。

  林昭聽明白了，大抵的意思應當是這樣的。

  那位小林弟弟的命格並不在此。

  也就是說，此番林昭下凡歷劫，強行占據了他的身。

  小林弟弟不甘心，因此留在那副軀體中，遲遲不走。

  換言之，就是林昭下來時，小林弟弟還沒死。

  卻因為林昭主導了意識，所以只能暫時將自己隱藏起來。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林昭一離開那副□□，小林弟弟便會出來生事。

  林昭聽聞此言，有點兒難受。

  怪不得那小啞巴說自己搶了他的身，原是如此。

  他沉吟了下，「那我現在應當怎麼辦？」

  趙文和說：「他魂身不入地府，我也不便干涉，這事，只能你自己想辦法。」

  「該怎麼做？」寂衡對這事似乎很是關心。

  趙文和道：「既是占據，牽引之法必不可行，不如了卻前者的願，或者，尋個神君進行超度？」

  林昭既知道了有關小林弟弟的原委，又知道了解決之法，也不好再留。

  道了謝，便要離開。

  「等我一會兒。」

  寂衡拉了他一下，溫聲道：「很快。」

  林昭不情願的『哦』了一聲，轉身走了。

  待他走後，趙文和偏了偏頭，「你如今算是稱心如意了麼？」

  寂衡望著遠去的影，說了句『快了』！

  趙文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之前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

  寂衡沉默。

  實則，他並不知道該怎麼辦！

  「若有我幫得上忙的，只管來尋我。」趙文和說。

  ……

  待出門的時候，見林昭正無聊地拾起一根枯木枝去弄曼珠沙華的花蕊。

  嘴裡還不清不楚地嘟囔著什麼。

  寂衡緩步走近，聽他的聲音越發清晰。

  那清脆又帶著點兒小脾氣的慵懶之音響起。

  「你看看你，小小的孩子怎麼脾氣那麼大！」

  「只允許你不待見人家，就不許別人不待見你嗎？」

  林昭並沒發現寂衡，依舊自言自語，「你是神君啊！在天上被寂衡欺負便算了，到了凡間還得被那小鬼欺負，現在倒好，我不過是來串個門而已，便是你這小破花都來欺負我，到底是想要怎樣？？」

  寂衡沒忍住，唇角揚起一抹笑。

  恰好，被林昭察覺到。

  他扭過頭，正巧見到寂衡自上而下的臉龐。

  俊美的五官，深邃的輪廓、鋒利卻並不張揚了眉眼。

  林昭望著他，想到之前這人攜了他手指的那一幕。

  倏然間，便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