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林昭氣急，一時啞然。

  被一眾小鬼奪了魂並不算什麼，他乃神君，歷劫之魂可重塑再生。

  讓他最受不了的，是如此狼狽的一幕竟讓寂衡給看見了。

  被看見也就算了，偏生這人還沒什麼眼力見。

  「怎麼樣？」寂衡走過來問他。

  林昭：「！」

  咱就說，裝沒看見不行？

  

  何況，他就不明白，最近幾次怎麼回回有事，回回都能遇到這人？

  「你如何又會出現在此？」

  寂衡抿了抿唇，沒回答，而是說道：「不是警告過你不能離體，怎麼不聽？」

  「我這不是...」

  他話說了一半，才想起來什麼似得，「要你管？」

  寂衡伸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來，「要去哪兒？」

  「你管得著？」林昭白了他一眼，不接受他的好意。

  站起身的時候，魂身虛弱，險些倒下去。

  幸好被寂衡扶了一把，「你當真沒事嗎？」

  林昭沉默著沒吭聲，擡頭丟了記白眼給他。

  遠離了那些鬼差，林昭倚在一棵樹幹上休息。

  待恢復了一些，擡頭見寂衡還在，於是道：「你怎麼還不走？」

  「有點事。」寂衡簡言。

  林昭好奇詢問：「什麼事？」

  料想他也不會多說，正想開口說點別的，卻聽了一句『曾經不小心弄丟過一個人，想找回來』。

  「什麼人？」林昭問道。

  然而這次，寂衡卻不再回話，只垂眸瞧著他。

  林昭剜了他一眼，心想不說算了，轉身便走。

  寂衡面上微微動了動，伸手攔了他的路，「不是要去冥王殿？一起？」

  林昭：「……」

  雖說，他不願跟這人一路，但一想到被鬼差追著打的自己，難免有些鬱悶。

  他想，若是跟寂衡一路，應當會省下許多麻煩。

  「你既如此盛情，那我便勉為其難吧！」

  言罷，算是同意了！

  於是，一個修為被稀釋的魂身，一個分身，一同往地府走去。

  路上，依舊遇到了許多遊走的魂。

  林昭覺得奇怪，不由發出疑問：「這是往生魂嗎？」

  「是往生魂不假，但卻不是你以為的往生魂。」

  寂衡頓聲又道：「因你行的這條路，並非去往地府的路，因此遇到的魂，也非正經的魂。」

  林昭笑道：「原是如此，如此說來，我看到你，便也不奇怪了。」

  不知覺間逗弄了一把寂衡，叫他很是愉悅。

  寂衡不吭聲，緘默跟在他身後向前走著。

  林昭走了一會兒，偏頭問：「那既也是往生魂，怎得要被截殺？他們....又因何不入地府？」

  凡人的事，哪裡是他這神君能參悟的？

  寂衡知道，卻不說破，「總有這樣那樣的原由吧！」

  他似在輕嘆，言詞間滿是傷感。

  林昭覺察到了一抹淡淡的憂傷情緒，疑似錯覺。

  在他眼中，寂衡不茍言笑，很少說話，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很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

  他想到他說自己弄丟了一個人的事。

  「你弄丟了誰？」他突然問。

  寂衡偏頭看他，「不是沒興趣？」

  「我現在又想知道了，不行麼？」

  寂衡緘默，似乎並不想提。

  林昭無意勾起他的傷心事，也並非真想知道。

  見他不答，索性便算了！

  他走得隨意，步伐不是很快。

  但寂衡卻永遠保持在他的速度之下，讓他始終見不到面。

  林昭想看他，索性放慢了腳步。

  「你真身當真已經投生了嗎？投到了哪裡？」

  寂衡搖搖頭，「不太清楚。」

  「？」

  分身如同本體，寂衡根本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林昭雖然知道他在騙人，但卻沒有實際性的證據。

  「其實你就算告訴我了也無妨...」

  林昭說：「即便我知道你投生的人是誰，也不會故意毀掉你跟絳珠的姻緣...」個屁！

  他暗想：我毀不死你！！

  寂衡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半晌，答了一句，「真不知道，不是故意不說。」

  林昭斜眼瞧他，還是不信。

  寂衡只好道：「會留下分身，不過是為了找到那個人而已。」

  這倒是出乎林昭的意料之外了！

  他本想再問，卻見地府已經到了，索性收了話題。

  寂衡此時已經隱了周身仙氣，並與林昭一同過鬼門關、經黃泉路，最終到了忘川河。

  忘川凌波蕩漾，河中有許多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腥風撲面。

  林昭自從成仙得道便很少來地府，對這裡也不算熟悉。

  「聽說忘川之上有座奈何橋，橋上有位孟婆煮的孟婆湯，喝了那湯便會忘卻前世今生。」

  他左右看了看，「怎得不見那橋與孟婆在？」

  寂衡眸光微沉，袖袍中的指腹輕輕撚了撚，卻沒吭聲。

  忘川之上不見孟婆，倒是有數隻來回往返的小船，將魂魄送到對岸。

  今日的地府貌似格外冷清，並不見太多的往生魂。

  林昭與寂衡只等了一會兒便有多餘的小船停靠在岸。

  鬼差安排往生魂上船。

  林昭一身潔淨，毫無雜念，很快便上了船。

  等到了寂衡的時候，小船卻是一陣搖晃，險些將整船的往生魂都掀進忘川中去。

  鬼差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滿身業障的魂魄了，連忙將寂衡趕下船去。

  並說他這種魂，就該打入十八層地獄，怎得有膽量過忘川？

  動靜引來了不少圍觀者。

  不遠處有道聲音竊竊：「記得之前也是有過這麼一個人，大鬧地府，滿身業障！」

  「據說，是殺了全族的人...」

  林昭見寂衡不能上船，原本滿心雀躍。

  並朝他挑眉擺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但聽聞所言，八卦心起，竟是在最後一刻跳了下來。

  直直跳到了寂衡面前。

  寂衡擡眼，看向他。

  林昭聳聳肩，「那個，既然講了一道走，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

  遂轉身，顛顛跑到了那八卦者面前。

  興沖沖問了幾句，算是得了原委。

  回頭去跟寂衡講，「你知道麼？之前這裡被某一位神君拆了奈何！」

  「奈何橋啊！他說拆就拆...」

  「不過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沒聽說過！」

  林昭走得有點累，索性坐在忘川邊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無奈寂衡始終不說話，他講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也不講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個小鬼，自然不知道。」突得傳來的一道聲音，讓林昭精神一震。

  他偏過頭，便見到了倚靠在忘川邊緣廊木浮沉下的老者。

  一頭白髮，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似乎是很久不曾開口了，話音帶著生疏與沙啞。

  林昭循聲而去，卻見他不似魂身。

  正猶疑著此人的身份，卻見老者原本閉著的眼睛忽而睜開。

  瞳孔帶著精光，見到林昭的時候，仿佛復甦的枯木。

  林昭望著老者瞳孔，只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那位神君，原是天帝的胞弟，在仙界很受重視，卻因為一縷殘魂，壞了修行...」

  林昭不覺中，覺得這話貌似也聽過，「一縷殘魂？」

  「是啊！他在人間受了難，來到忘川的時候只剩下一縷殘魂，被孟婆強行灌了湯，殘魂都快散了，卻始終不想忘卻...」

  林昭怔在原地，似乎能想像到那一番困苦支離。

  他想再問，卻被寂衡拉了一把，「走了。」

  林昭被強行拽著離開了老者所在處。

  「你怎麼回事？」林昭不悅。

  「你來此處，原是為了打聽這種事情的麼？」

  那自然不是的，可縱使不是，也不耽誤他想知道是誰拆的奈何橋，以及那縷殘魂的後續。

  更何況，他向來吃軟不吃硬。

  這種心境，在寂衡面前尤為明顯。

  林昭生氣了。

  生氣後的具體表現為，不吭聲、不理他。

  寂衡沒怎麼哄過人。

  確切的說，是從來就沒哄過人。

  「你若想聽，待辦完了事，我帶你去找鬼帝問明原由，可好？」

  寂衡站在面前，將他裹在自己的陰影中，垂眸看他。

  林昭一愣，詫異擡眼，已然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起身，「算了算了！」

  而後道：「現在怎麼辦？」

  寂衡執念深重，忘川的水承載不了那些業障，因此不能完好投生。

  林昭想要探查小林弟弟的魂，勢必要過忘川才行。

  「你成為神君的日子比我還長，我就不明白，到底是積攢了多少業障，竟連忘川的水都容不下你。」

  林昭抱怨道：「長生殿掌人間事，你身為長生殿主使，平日閒著沒事不好好幹活，合著光積攢業障了麼？」

  寂衡抿唇沉默，並不言語。

  「所以，你到底是做了什麼？」

  彼時那好奇心一經挑起，便再也壓不下去。

  偏生寂衡是個緘默的，一句『忘了』打消了他所有的念頭。

  林昭心裡犯癢，就跟看不到水溶床底下盒子裡的東西是一樣的。

  他暗戳戳地想，總有一天，不論是水溶盒子裡的東西，亦或是你的秘密，我全都要知道。

  忘川河畔的鬼魂聚集很多，林昭看向往來船隻，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你過來。」他說。

  寂衡擡眸。

  「既是業障，裹層外殼是不是便會消融了？」

  寂衡眉峰微動，似乎明白他想做什麼。

  「告訴你啊！我這都是為了自己，你最好別想太多。」

  林昭嫌棄地伸手過去，「還有，不該看的別看，聽到沒？」

  寂衡很輕地勾了勾唇角，輕聲一句『好』，隨後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掌寬闊，指腹冰涼。

  林昭被他那麼握著，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觸感。

  他略微愣了愣，便見寂衡已將魂身散去，化作點點星光，隨後入了自己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