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重聚
2024-09-15 02:39:45
作者: 顧三銘
第248章 重聚
誰知。
燭九陰聽到此言,就好似被人點了穴位般,他用力一扯,扯開了束縛他的鎖鏈。
鎖鏈四分五裂,丁零噹啷地砸在天庭神明的心上。
而那一襲暗紅從柱子邊墜下,就像一隻撲入棉雲的火蝶,哪管什麼哮天,什麼三頭六臂,他直直地打碎了早為他準備好的虛假玉階。
震動著翅膀,沖向人間白雪皚皚的鐘山,點燃悲涼。
還不忘撂下一句:「呸!真不要臉!」
看到火蝶騰飛,陛下捂住臉,大笑:「哈哈哈哈!還說自己心裡沒有掛念的,這不急得連魂都要跑丟!」
說罷。
陛下翹起蘭花指,一口飲盡杯中美酒。品酒舔唇後,他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斐陸兩人。
「只剩你們了,」他說時,眼尾帶著笑意,「對此,你們還滿意嗎?」
走下。
斐守歲打皺的視線,看不清神明何容。
陛下又言:「你們說做好人艱辛,還是成邪祟痛苦?」
斐陸兩人均不語。
只因他們看到了陛下身後,一位似曾相識。
斐守歲或許記不得了,但陸觀道永遠不會忘記。
那是陸澹在人間遇到的,差點將他與思安送去地府的,蠍子精。
蠍子精一身白衣,高高的領子將妖氣遮蓋,她正站在陛下後頭,冷眼看著兩人,鬼也似的一動不動。
陸觀道:「……」
斐守歲低語:「你不是說昴日星君……」
「是,」陸觀道咽了咽,「我分明看到昴日星君將她殺死,可……」
「說什麼呢?」陛下笑著,讓開一條道,對蠍子精言,「送他們走吧。」
「?」
只見蠍子精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走向樹與石。
仿佛她代替了陛下的腳,代替了陛下的憐憫,一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映出緊緊不可分離的兩人。
她說:「走吧。」
陸觀道後退一步,抱牢了懷中守歲。
蠍子精歪歪頭:「昴日他沒有殺死我,孟章與解君都知道。」
陸觀道沉默。
「只有你和那塊石頭傻乎乎的……哦,對了,你也是石頭,不過聽上去稀缺些,據說是什麼、什麼補天石?」
蠍子精轉身於陛下,「如此可會惹惱那位?」
陛下擺擺手。
「好,知道了,」
蠍子精轉回頭,一扭一扭的脖頸,極不協調,她頓了下:「他們放過了我,只為今日。」
今日?
斐守歲酸脹著手臂,想去看一看蠍子。陸觀道卻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讓他再浪費一絲力氣。
陸觀道開口:「要殺要剮……」
「不殺,」蠍子精咯吱一下,打斷了陸觀道所言,「也不剮,你們,下去就好。」
不對。
因極度虛弱,又被捂住眼睛,斐守歲敏感的耳識聽到了什麼絲線的聲音。
在這天庭上,藏在棉雲里。
奇怪。
老妖怪動了動耳朵,又是什麼聲音,極其細微地響在四周。
絲線?
絲線……
傀儡?!
蠍子精僵硬地轉了轉手腕,沒有語調句子吐出:「下凡間去吧。」
等等,這個不是蠍子精!
可來不及了,斐守歲還未提醒陸觀道,傀儡蠍子的術法就直衝向他們,與思安。
那漆黑如墨的術,能吞噬一切,陸觀道躲不過的。
斐守歲微微瞪大了眼,他感知著身側人要將他拋遠,而他反手拽住了身側人的手臂。
「不,陸澹!我不走,我不獨留!」
手愈發不願分離。
那陸觀道卻咽了下:「徑緣,要活下去,哪怕僅剩自己。」
「你!」
斐守歲心頭一緊,呼吸加速中,一陣熱浪吹過他與陸觀道的頭頂。
只見黑天一樣的術,被身後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火燃退。
時間在這一霎那停止。
寂靜無邊的天庭,唯獨心跳聲附和火光,迸發。
是赤龍!
一炳長.槍飛旋過,解君與謝義山左右狂奔而來,他們就像黑夜裡,墜落人間的流星,重重地砸死了土地上,哀鳴的蟾蜍。
為的不是斐陸,而是天庭中央,被燕齋花絲線控制的蠍子精。
解君大喝一聲:「好一句『不亮不點燈』!方才短短几炷香的時候,人間已是中元之鬼節!」
大火順勢繞住天庭中央,護下無法反抗的槐樹與石。
中元節又如何?
正巧此時,孟章趕到。
風塵僕僕的四象青龍解釋:「鬼界只有在中元時才有燈火,那是從人間游來的引魂燈,所以『不點燈』一詞,乃是誤導。」
雖是誤導,為何?
「既然鬼界沒有燕齋花的下落,除卻人間與熟知的妖界,就只有這九重天了。九重天同鬼界一樣,一個不需要金烏,就能自明,一個沒有金烏,永生黯淡。」
孟章用術法,走入赤火圈中,他深深地看了眼陸觀道,「當時昴日確實殺死了蠍子精,你切莫聽信讒言。」
陸觀道:「我知道,但……」
「你是想問,燕齋花?」
陸觀道點頭。
孟章笑了聲,看向解君的紅纓槍。
那搶蠻狠,直直地刺穿傀儡蠍子精的心肺。
點燃。
燃燒起來。
擬作無法在天庭看到的火燒雲,那樣的重彩。
蠍子精的軀殼一點點變紅,又撲哧一聲,沒了生氣。
解君手背擦去臉上的污遭,替孟章言:「大妖的死,不僅是肉身,還有魂魄。那日赤火燒盡的是軀殼,並非魂靈。就算是魂,燕齋花那廝狡詐,也定會同她師父一樣死而復生。正所謂不見棺材,不燒紙錢!」
斐守歲:「……」
解君拔出蠍子精身上的利器,她仰起頭,看向沉默不言的陛下:「陛下,我想我找到了『老童』,也在千里中斬去了長風,不知陛下?」
陛下抽了下眉毛。
解君勝券在握:「看來這一局,我們賭贏了。」
「老童」陛下哼出一氣:「本以為你們要輸,我都將燭九陰趕走了。」
「誰說趕走了我?」
話落。
一襲暗紅,頭上還帶著冷雪,自天門而來。
燭九陰舉著不知什麼東西,頗為高傲。
「老東西,你瞧瞧這是什麼?」
「嗯?」陛下皺眉,「你……你沒去鐘山?」
「鐘山?」
燭九陰鼻子出氣,「我自開天闢地而生,畫下的術法即使千年輪迴都不會有所波瀾,你以為靠著什麼大雪,就能撼動我鐘山的法陣嗎?」
也對。
死人窟外的荒原,千年裡都陰著冷天,如若術法不穩,是堅決做不到的。
斐守歲不由得鬆了心中巨石。
是這兒又有了人,一個個會站在他與陸澹身邊,但又算不上友人的同盟。
老妖怪抓住石頭的衣裳。
陛下言:「你們以為自己贏了?」
解君笑回:「若是沒贏,我和謝義山就不會一路暢通無阻,從南天門飛馳。」
謝義山第一次獨自使用赤龍法力,頗為不適地在旁邊喘氣。
而赤龍解君笑望棉雲後,漸漸離去的神明。
「陛下看看,他們都走了,戲已經散了!」
陛下托腮。
解君:「再說了,燭九陰帶來的一物,您要不細細看看,再下定論?」
「哦?」
陛下視線落在燭九陰手上。
手上的一隻紅色紙鳶。
「這是……?」
「這是我方才去人間,找到了見素那小子,他塞給我的東西。」
顧扁舟?
斐守歲聽到舊友之名,不由得緊繃心弦。
索性那春天的青龍,遞給陸觀道一個小玩意,才讓陸觀道悄無聲息地,用靈力給斐守歲療傷。
斐守歲傾聽。
燭九陰所說:「那小娃娃在官場裡頭受人排擠,眼下正左遷嶺南。我途經他被貶之路,他就將此物給了我,說是比王母令還要管用。」
「就憑這隻紅紙鳶?」
紙鳶?
似曾相識。
斐守歲微微眯起眼,混白朦朧的視線里,只有紙鳶,火一樣奪目。
好眼熟。
陛下問道:「祂有何特別之處?」
「特別啊……」
燭九陰說著,將紙鳶舉起。
紙鳶下被剪斷的絲線,在天庭的風裡搖曳。
搖啊搖。
斐守歲記起來了。
這是在海棠鎮,薛家宅,被困宅里無法脫身的阮沁夕!
可她……
「嗯?有個姑娘?」
「是,」
燭九陰收了手,慢慢撫摸紙鳶,「但這裡頭可不止一個女娃。老東西,你手邊的現妖琉璃花,可還記得?」
「我雖年邁,也不至轉頭就忘。」
「既如此,在這世上,琉璃花只能被赤龍與江家所用,這一點你該比我清楚。」
「呵呵。」
解君:「……」
「如若我告訴你,這紙鳶裡面有江家女子的魂魄,你又當如何?」
「何人之魂?」
燭九陰還未回答,斐守歲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那答案血淋淋的,好似顧扁舟常穿的紅衣,在黑夜裡,從衣袖下,融化,滴血。
燭九陰冷笑道:「乃是江意她姊姊,曾是江家旁支,被白狐貍拉去頂替北家姑娘的那個!」
果真。
斐守歲猜對了,但心抽痛一下,說不出的悲愁。
究竟為何,要將兩人放在一個法器里,顧扁舟?
燭九陰又道:「老東西,江幸如今已歸入雪狼門下,不是江家舊人,這還是你親口承認的。沒了江家,我想你也不會……」
不會去找赤龍。
陛下聽罷,默然。
這回。
這一出「千里斬長風」,斬得瀟灑肆意。
而此刻,斐守歲有了力氣。
在孟章贈予的梨花術法下,守歲終於看清了四周。
這滿目狼藉的天庭戲台。
那站在高台上唱戲的角兒苦笑,一旁本該待命的太白金星不知去了何處。
月上君仍在,就像永遠凝望人間的明月,那般不動不搖。
斐守歲扯了下陸觀道的衣裳:「做好準備吧。」
「嗯?」石頭。
「洗唱完了,他也該生氣了。」
言盡。
被逼得毫無退路的神明,猛地拍了下長桌。
桌子晃動,連著九重天都在顫抖。
解君見此,立馬後退數步,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謝義山,往赤火中靠。
「陛下這是打算不講理了?」
陛下陰沉著臉。
「怎麼?陛下眼裡的萬丈光,陛下胸中的無盡海,連這些都咽不下去?」解君。
「萬丈光?無盡海?」
陛下俯瞰階梯下,圍成一團的眾人,「我若是光,為何你們避之不及。我若是海,為何你赤龍與他青龍,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