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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美酒

2024-09-15 02:39:40 作者: 顧三銘

  第244章 美酒

  塔尖?

  斐守歲與眾神一樣詫異。

  解君笑了聲:「看來諸位是真的漠不關心,既然如此,又何必掐著不放?」

  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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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章走到解竹元身邊,他一聲不吭地朝高台之神拱手。

  說了句:「鎮妖塔在妖界千年來都未有動盪,但今年的大雪翻了山頭,讓山腰處的寶塔吃了不少厚雪,才使塔身滾落,落到了兩條山脈之間。」

  解君:「是了是了,方才雪狼都有言明,您卻不說什麼。您並非不知道吧,只是不願搭理,對否?」

  「呸!」掛在雷柱上的燭九陰啐了口,「這是打算讓我收拾爛攤子呢,臭不要臉!」

  「哎哎哎,您不必出手,頂天立地的事情交給石頭是最合適的了。」解君笑著搭茬,帶眾人之視線,落在一旁那兩塊黑石頭身上。

  石頭?

  思安?

  而此時,思安顫顫巍巍站起,他甚至忘了禮儀,便抖著開口:「小妖、小妖是石頭所化,能、能……」

  「石頭?」太白金星笑看陸觀道,他用拂塵一指,「那兒的石頭,不是更好嗎?」

  補天石?

  能補天的石頭自然是極好的。

  可……

  正是低語時,座上的神明探出一隻手,那手撩開了讓人無法看清的幔帳。

  解君迴轉過身。

  看手長而潔白,如極北雪山永遠擦不淨的寒冷。而手後,有慈眉善目卻無法記刻在心裡的面容,好似千萬人的慈母與慈父都長成這般,而他不過反射嚮往的一面鏡子。

  罷了。

  斐守歲瞪大了眼,蒼白的發映入他的眼帘,還未等他吐出驚訝,陸觀道早已控制不了腳步,想要上前一步。

  被解君雙雙阻攔。

  解君死壓石頭的動作,她背手幻出一團赤火:「您老可別戲耍稚童。」

  陛下:「……」

  是,赤火可解一切幻術,眾人在梅花鎮就是靠了這一手的火,燃盡了白色齋蛾。

  那麼……

  斐守歲眼前的灼熱,一點點把老神仙的面紗揭開。

  赤火在解君的控制下忽大忽小,而那神明之溶於火中,紅透又虛晃。

  倒是與話本的描述的一樣。

  就是太一樣了,珠簾下不可搖動的鳳眼,不怒自威的長眉,比起陸觀道一驚一乍的樣子,要沉重很多。

  被這樣的視線掃過,思安是第一個下跪的。

  思安的雙膝死死嵌入玉階,他將頭顱撞進發緊的威嚴,顫著聲音:「小的、小的不可窺……不可窺……」

  陸觀道:「……」

  解君看到幻術已散,也就放下手,聳肩:「何必。」

  陛下言:「你們抓到他把柄了?」

  孟章:「……」

  解君:「……」靠。

  「既無把柄,你為何又將自己帶入那塔里自討苦吃?」

  神的視線緩緩降落,像雪花,於深冬質問遲來的春意。

  思安冒出一脊背的冷汗,支支吾吾:「是我、是我在人間撿到補天石,與他一同化形,可是不應該!」

  猛地。

  思安擡起他那張黑牙的臉,一口髒兮兮的牙齒,在他的努力下,終於泛了點白。但不乾不淨,不白不黑,顯得更髒了。

  他說:「不應該是我先化形,我明明是個蠢笨的,豈會先行一步……」

  陸觀道欲言又止。

  「所以,我想是我,一定是我……」

  「我瞧著不是。」

  「?」思安仰起頭,頗似一隻老烏龜。

  「補天石本該為蒼生補天,而他失了充天之責,自然是要用另一種方式彌補這天地。你也在蒼生之中,哪怕一株小草,他也該以己渡之。只可惜,他是不知道的,」陛下看向陸觀道,接著說,「又非去人間走一遭的寶玉,看盡了黃粱才算了事。他黑石頭,又看完了什麼?」

  陸觀道在話語裡,沉了默。

  陛下還在說:「依我看啊,就讓補天石去撐著寶塔,而你做那塔里的守牢如何?」

  解君:「?!」

  陛下未將鳳眸對向赤龍餘孽,他悠悠然一瞥,看到燭九陰。

  「忘了還有你,你也去守牢吧。」

  燭九陰齜牙:「好笑,真是草率!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天庭是什麼草台班子,連主意都是臨時定下,不用動一動腦子。」

  「哦?」陛下言,「是補天石扶塔有錯,還是你不想守牢在先?難不成你想……」

  沒有溫度與水流的眼睛,割捨一分給了斐守歲。

  「你想叫被騙來天庭的槐樹繼續守著?」

  被騙……

  記起一切的斐守歲,心裡有一段被陸觀道拉出荒原,跑向九重天的記憶。後來陸觀道變成了見素,見素復又拉他進了暗無天日的鎮妖塔。鎮妖塔幾千年都見不到金烏,不比荒原自在,反倒更加煎熬。

  那到底算不算騙?

  斐守歲自己也不明白,至少有了個說不上親密的朋友,至少他曾期盼門開後,有人能提一壺熱酒。

  他也是奇怪。

  守歲低眉。

  陛下笑道:「怎麼都不說話了,難不成你們還有更好的安排?莫不是讓這個娃娃去守牢?」

  手指一偏,偏到謝義山那兒,卻被解君上前,擋住目光。

  陛下收了手:「一個在外漂泊吃雪,成了灰狼,滿身的傷疤。一個在里掛上鎖鏈,成了赤龍,長滿青苔,豈不美哉?」

  解君兇惡了面目。

  「你啊你,都來天庭上露面了,就沒有想過會回不去嗎?」陛下的眼神也跟著肅然,「解竹元,你要為你所作所為擔責。你的血脈隨意給了凡人,你才是……」

  「我呸!」

  解君沒給陛下說完的機會,她變出一壇來自千年前的酒,就當著眾神與陛下的面,手一仰,罈子砸向玉階。

  碎了。

  很徹底。

  罈子碎片飛起來,又墜下去,一旁的思安抖了抖。

  沒人敢在這裡做出這麼大的動靜,活下來的寥寥無幾,闖出名的都成了書卷上的一筆罪過。可解君砸了,她把早早準備好的酒,砸了個稀爛,她也早知道會如此下場,沒有心疼這赤龍一族最後的遺物。

  她道:「早該砸碎的,但是當著你面砸才痛快!」

  酒香遊動,遊走在神明眼前。

  神明沒有適才誇張的笑,平靜到極點的表情,讓酒水也無法撩撥。

  「怎麼。」陛下。

  「怎麼?」解君掐訣幻出赤火,她將火光擲向攤開的酒。

  酒轟然一聲,燃燒起來。

  愈發高漲的火焰,隔開了高台上的神明,與台下還跪著的思安。

  解君將手搭在了謝義山肩膀,而那火焰逆著風聲,長出一個個低著頭的鬼魂。

  鬼魂長得很快,頭一扭,身子一移,也就長開了。野草似的,長在並非陰曹地府的天庭。

  黑影重重。

  沒有五官,不會說話,斐守歲與陸觀道卻認得那身影,蒼老的、暗淡的、佝僂的。謝義山也認識。若是江千念還在,她也能辨認她娘親與爹爹的樣子。若是顧扁舟沒走,荼蘼的魂魄是否會灼痛了他的眼睛。

  可惜,都走了。

  謝義山咽了咽,他看到他的師父與師兄,若非赤龍血脈,他早就陷入這幻術之中。

  「這是……」謝義山。

  解君一揮手,又變出了好些個謝義山並未見過的人影。

  看著長如狗尾巴草的人影,謝義山想起了斐守歲。

  伯茶轉過頭,伸出手,想去夠斐守歲的衣角。

  斐守歲已然微微回首,回應他:「我與陸澹都知道。」

  知道你要說什麼。

  謝義山咽了咽,安靜的玉階上,他咽得格外響。

  又看向陛下。

  陛下的目光,透過了曾經:「不是你去,便是他去。」

  眾人:「……」

  神明仿佛在告訴他們,這番絕境,你們破解不了。

  「是嗎。」斐守歲割開沉寂。

  「是,」陛下,「總要有人選擇塔。」

  「那便讓我去吧。」斐守歲站在眾人之間,「我才是最佳的人選。」

  「?!」謝義山。

  「不行!」

  陸觀道立馬扣住斐守歲的手。

  斐守歲甩不開,只好任由陸觀道加大手勁。

  他道:「陛下,鎮妖塔我最熟悉不過,為何不選我?」

  「哦?」

  有唏噓的聲音。

  「你要是去了,一切前功盡棄,我看有人不願意。」

  陛下的手又動了,從謝義山移到驚慌又憤慨的陸觀道身上,但手不在此地停留,移著移著……

  笑看月上君。

  月上君:「……」

  陛下:「還想著蟠桃酒嗎?」

  月上君:「赤龍的好酒早讓臣清醒了。」

  「那先前的蟠桃宴會,也不見你喝醉過。」

  「小酌罷了。」

  「哦,那這一會?」

  陛下一撣,小雨帶走赤紅的鬼魂。

  火後,濃煙跟鬼似的,纏繞在不可填滿的血與肉的鴻溝。

  解君:「陛下沒有看到嗎?」

  「嗯?」

  解君替了月上君的嘴巴,將話本重新走了下去,她道:「陛下,為何不去眺望塵世?」

  陛下沒有答應,也不去看人間。

  「再不看,可要錯過了好戲。」

  「……」

  眾神的聲音開始騷動,也不知是哪個仙官,在後頭驚呼一聲。

  極其誇張,刻意地:「你們看極北!」

  極北?

  不知道話本故事的斐守歲,低下了頭,他見到本該冰封萬里的極北雪地,生出一滴又一滴的春花。綠色蔓延開來,就像菌絲,從濕潤的土地里攀爬古樹樹根。

  是那一杯盞後,還有……解竹元的一罈子酒。

  陛下先是晃神,定睛看著大地,隨後他見到赤龍的美酒化成大雨,才有了笑意。

  他言:「怪不得。」

  眾神的議論聲響起。

  「這極北千萬年來都長不出高樹,怎能讓它逢春?」

  「若是極北變暖,又要讓何處變成冰天雪地?」

  「暖了這一家,又要傷了……」

  「那是極北,沒有春的地方,除非倒轉了陰陽,舍了別家的,才會……」

  仿佛約定好了,話鋒突轉,神明的視線匯聚在解君與謝義山身上。

  視線如刀,試圖割下赤龍一身的皮肉與傲骨。

  解君卻笑著彎腰:「諸位請放心,沒有任何的仙家寶地受損。」

  「嘁。」燭九陰。

  「沒有嗎?」

  「真的沒有嗎……」

  「我是不信的,這怎麼可能。」

  「他們赤龍一族,有信用嗎?」

  「有嗎?」

  「有……嗎?」

  解君聳聳肩,與陛下言:「您也別裝傻充愣了,您不是看到了那片白雪肆意的覆蓋地,您究竟還想沉默到什麼時候?」

  陛下:「……」

  就在眾神狐疑之中,斐守歲與陸觀道率先瞥見一處誇張的皚皚地。

  那裡,他們曾經去過。

  漆黑的城牆,位於高山之腰。山腳的平原白雪,寒凍了溪流。惹眼的臘梅,生在此處擬作紅紙燈籠。可荒涼啊荒涼,這座城,沒有一個生人。

  乃。

  梅花鎮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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