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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極北

2024-09-15 02:39:39 作者: 顧三銘

  第243章 極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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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牒與琉璃花敬上。

  模糊間,斐守歲看見一個老者持拂塵而來,接了兩物,於層疊的雲後消散。

  雲層滾滾。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給看真貌,不給曉真容。

  斐守歲厭倦了什麼都要遮擋的神明,好似面容是見不得光的東西,連看都不給看了。他甚至在聯想,這是不是燭龍的陰謀,為何偏偏要這個時刻還他記憶,讓他血淚糊眼。

  槐樹皺起眉,卻又因為眼睛沒有恢復,只好作罷。

  真是奇怪。

  縮了縮身子,腰間的畫筆硌著斐守歲與陸觀道。

  畫筆……

  那隻沒有緣由的手,那收走亓官麓的符文之手,竟是收養他的老婦人。

  斐守歲:「……」

  本來上一次天庭就足夠了,可接二連三的事情都仿佛在告知斐守歲,他的曾經,也有無法磨滅的罪孽。

  想著想著,文牒墜在案桌的聲音,打碎了斐守歲混亂的思緒。

  斐守歲同陸觀道一起,看向高高在上的神明。

  神明開口道:「如此甚好。」

  斐守歲:?

  又是:「既然妖界用此法器為憑,也是省了不少力氣去尋妖捉妖。好好,好法器。」

  琉璃花被放到一邊。

  神明續說:「兩位使者不遠萬里從極北趕來,不知可否留步,參加不久後的蟠桃宴會?」

  話落。

  雪狼先是一愣,隨後立馬拉著江千念半跪,連說:「我族首領正在南天門外等候,陛下可將此事同我首領商議。」

  「首領?」

  等等。

  斐守歲疑惑著:為何首領被拒之門外,而江千念與雪狼……

  聽神笑言:「她一把年紀了,不必為此事勞心。」

  「這……」

  雪狼擡頭,一瞬而過的思緒,叫他閉上了嘴。

  斐守歲也聽明了意思,這是在變相承認雪狼乃下一任的極北首領,以及……江千念尷尬的身份。

  江千念在旁也知道大概,可她臉上露出的只有不願與不舍。

  若是她留下喝酒,便會永生永世困於極北,再也無法逍遙。若是頂撞天庭,別說是極北了,現在就能將她丟下去,做一條汪汪叫的小狗。

  女兒家必須要接下,她要承受一杯喝了能修為大增的蟠桃之酒,更何況喝與不喝,不在她。

  雪狼也很順勢地,壓住了她欲言又止的手臂。

  「……」

  江千念用餘光看向斐守歲。

  守歲受傷的眼睛,還是紅腫。

  便一橫心。

  女兒家一咬唇,尚未被束縛的嘴巴,誠心問道:「陛下,這蟠桃酒好喝嗎?」

  「?!」雪狼倏地回過頭。

  江千念立馬甩開雪狼的手,像只脫兔般,站起了身,拍拍衣袖:「若是王母娘娘的酒不好喝,小妖可不願意留下。」

  瞥一眼。

  「今年極北的大雪覆蓋了冰湖,有好些個僧人被困在雪山裡頭,等著小妖去救。小妖不是個言而無信的壞狼,小妖許諾了,自是要去的。」

  「你!」

  雪狼轉頭正欲奉承,卻一愣神,他想起了故鄉的冰天雪地,那一個個沒有糧食的夜晚。

  在寒風與荒蕪下,餓死的不止狼妖,還有邊塞的百姓,人間的苦命,沉沉的鐵鎖。

  他豈能忘了,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睛。

  雪狼忽然笑了聲,他將謝罪之話吞下,竟跟隨江千念續道:「陛下,這是我門內沒有見識的小狼,您千萬別和她一般見識。只不過……」

  「哦?」

  「只不過極北確實下了場百年難見的雪!」這一次,雪狼獨自捨棄了雙膝,他全跪在神明面前,「一杯蟠桃酒,若能換極北之地車車米粒,我願親自守在鎮妖塔前,千年萬年,不挪一步!」

  「什麼?!」這是謝義山和解君的聲音。

  以及拂塵老者,好似欣慰的「哎唷」聲。

  雪狼跪地很突然,突然到江千念來不及思索,也跟著跪下。

  此話一落,雲後的仙官自是有了談資。

  而那寶座上的陛下,久久沒有回應,連聲兒都沒有,也不知是在生氣,還是笑看。

  江千念的棋走險招,讓顧扁舟在旁有了機會開口。

  只見。

  木頭見素咯吱咯吱地走到雪狼附近,他趁著這段沉默,提了袍,頗似一棵松柏,跪在台前:「陛下,有關於白蛾燕齋花,臣有一事稟報。」

  「說吧。」

  「便是經她之手的稚童走失案,一與千年前鎮妖塔脫不了干係,二與鬼界地府牽扯頗深,三又和赤龍舊案……」

  話還沒說完。

  那陛下笑罵:「你這木頭人兒,怎麼也跪下了?」

  顧扁舟擡眸:「陛下,我是見素。」

  「我知你是見素,那你為何要跪在雪狼旁邊?」並無不悅。

  「雪狼……?」

  顧扁舟轉頭,他只是隨便一跪,跪哪裡都……

  原來如此。

  顧扁舟聽出了言外之意,他一個響頭磕在天庭的玉階上:「小仙領命。」

  「呵呵。」拂塵的太白金星。

  顧扁舟看一眼雪狼,他使了使眼色。

  雪狼:「?」

  顧扁舟嘆息一氣,也不避諱:「只聽說雪狼一族驍勇善戰,今日一見,只怕又添個『犟』字。」

  雪狼:「……明白了。」

  「你當真明白了?」陛下又朝江千念說,「你明白了嗎?」

  江千念搖頭:「小狼不知。」

  「哈哈哈!好一個不知,不知啊!」

  陛下在雲後將手一揮,有一杯盞便順勢倒在了桌上。

  那杯中滿滿的美酒毫無遮攔,從桌落地,又透過了玉石與雲層,飛向貧困的人間。

  他道:「你們別喝酒了,這酒不好喝!不好喝!」

  酒……

  江千念與雪狼看向腳下的人間,他們看到在美酒里起雨的大地,他們知曉了神明所言何意。

  只因美酒並不吝嗇,連極北,都有一場難得的春。

  雪狼立馬起身,拱手作揖:「小妖明白。」

  而江千念也拱手,卻說:「那小狼救出僧人的時候,必定請他們多念經咒,好讓鎮妖塔中妖無處遁逃。」

  一旁,什麼都沒有聽明白的謝義山撓了撓頭。

  解君給他一個胳膊肘。

  「去吧去吧。」陛下揮了揮手,好似有些厭倦。

  江千念與雪狼就馬上得令,後退幾步。

  他們頭也沒回地越過了斐守歲與陸觀道,越過了思安瑟瑟發抖的身軀,走向人間。

  徒留一陣來自冰封之地,永遠無法捂化的寒風。

  寒毒吹拂斐守歲的眼帘,僅僅一陣,守歲的視線完全清明,他看清了所有,也看到披風下江幸傷痕累累的手臂。

  顧扁舟緊隨其後,不過他授了江幸之意,知道雪狼一族無法在天庭上多嘴和救人。

  於是,木頭見素多此一舉地在守歲身邊停下。

  不算精巧的臨時身軀,扭過頭。

  「只管往前走,斐徑緣。」

  「只管……」

  斐守歲適應著眼睛,他的身軀不痛了,仿佛極北的風,能吹散病痛。他的身子骨甚至有些輕飄,還沒來得及回話,顧扁舟已經走遠。

  高台上神明,視線落在他與陸觀道。

  斐守歲咽了咽,與陸觀道說:「放我下來。」

  陸觀道:「……」

  「陸澹,你聽到話沒?」

  「不要。」

  「啊?」

  陸觀道仰頭與陛下:「有話快說。」

  斐守歲:「?」

  太白金星甩了甩拂塵,忍俊不禁。

  那位不露面的陛下,好似也有笑意:「適才你的慷慨激昂我都聽到了,還有要說的嗎?」

  「我自然有話要講,但你先回答了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

  陛下額前的珠簾晃了晃,他面向身側仙使,「哎喲,這小頑皮石頭竟然還有問題,你瞧瞧。」

  仙使謙卑地低頭。

  陛下復又去看太白金星:「你說呢,方才他的話,你聽到沒?」

  「我?」

  耄耋老者捋了捋長須,搖頭晃腦,「陛下,我年紀大了,記不得了。好像說得是……是……是老君那裡又出了一爐好丹藥?」

  「噯,你說什麼胡話!」

  陸觀道:「……」

  陛下笑了眼石頭,於是又問,問一旁的月上君。

  哎喲道:「月老,你牽姻緣最准,耳朵定也是好使的。你來說說,那塊小石頭到底問了什麼?」

  月上君眯著眼睛:「陛下,臣適才心裡只想著蟠桃宴會的酒,當真是沒有聽清。」

  「你們!噯!你們看看,噯!噯!」

  陛下的眼神再一次掠過陸觀道。

  此時,陸觀道已經放下了斐守歲。

  石頭滿頭霧水地看著槐樹,再看看眾神。

  「好啦好啦,」神明笑對樹與石,「我們都沒有聽到,你難不成還想再問一遍」

  「我!」

  斐守歲驀地拉住陸觀道,咳嗽幾聲。

  被守歲一扯,陸觀道知曉了剛才那一幕「仙人失聰」的原因,但他不甘心,不甘苦難和大火。他總覺得惡人沒有惡報,才是這世上最不公平的。

  他總認為陰曹地府的懲罰,救不了人間的百姓。

  那是苦命的人給自己的寬慰,他們不想下地獄,於是在退卻的時候詛咒惡人,也就夠了。

  陸觀道仰首,嘴巴長了又開。

  最終。

  大霧堵塞他的眼睛,卻也堵不住他的嘴巴。

  他道:「我說這世上不公,您可聽清了!」

  解君沒憋住,「噗呲」一笑。

  笑聲很輕,但神明視線立馬匯聚在她身側。

  解竹元看了眼四象青龍。

  孟章沉默。

  「別去,三思。」孟章。

  「來都來了,還能走嗎?」解君。

  這是兩人的傳音。

  便見解君跨步上前,在陸觀道身旁拱手給月上君和太白金星。

  偏偏不給陛下。

  「我倒覺得月老伯伯想得沒錯,」解君勾唇,「蟠桃宴會的酒定是極好喝的。幾千年,我阿娘還與我說過這蟠桃會的樣子,綢緞仙子,各路大神,又兼美酒佳肴,好不有趣。只可惜……」

  沒人敢接解君的話。

  解君笑嘻嘻地看陸觀道,又看孟章與謝義山,她還樂呵呵地望一眼燭九陰。

  「只可惜小人成了餘孽,自不敢設想。但……陛下!」聲音突然加大,解君將手朝了高台神明,「陛下,這幾千年來,可還想著妖界的赤色海,海里的美酒釀?」

  譁然。

  交談之聲。

  那陛下沒有回答。

  解君又道:「陛下貴人多忘事,忘懷也是正常,但小人還記得。」

  孟章捏緊了拳。

  「所以小人今日特意帶了美酒一壺,贈予陛下,還望陛下去看一看極北的樣子,那塔尖卡在峭壁上的鎮妖之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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