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高草
2024-09-15 02:39:21
作者: 顧三銘
第227章 高草
斐守歲:「……」
故意為之?
燭九陰:「不然?」
斐守歲啞口。
「可惜那群人心中都有戒備,沒把話說全。小槐樹,你想知道嗎?」
「知道……」什麼?
「還能是什麼,」看到燭九陰在孟章身邊說話,傳音的對象卻是他槐妖,「自然是他們的救人良計。」
話落。
斐守歲尚未反應,那看著竹簡的孟章就開了口:「我不瞎。」
「哎呀呀,我當然知曉。」燭九陰。
「所以你想著頂風作案?」
旁邊整理書卷的解君擡頭:「一切不都準備好了?」
孟章垂眸片刻,等到陸謝江三人走遠,才說:「我們方才所言都讓槐樹聽到了。」
「什!」
解君猛地站起身,看看燭九陰,又看看孟章,「這……」
「箭矢已出,無法回頭。」
「可是……」解君與那燭九陰失神的眼瞳對視。
斐守歲正好看到赤龍金瞳。
好似透過了屏障,望見彼岸。
解君咽了下:「小槐樹豈非知道了死人窟的由來?」
「嗯。」燭九陰頷首。
「唉!您老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怎麼了?」
「您還裝什麼糊塗,您都親口說了我與燕齋花那廝的干係。」
「我知道啊,」燭九陰樂呵呵地搶過孟章手中竹簡,他拍了拍,「你與狐貍姍姍來遲,燕齋花屠了道門,那謝家娃娃沒了親朋。」
「姍姍來遲用得不對!分明是那位阻攔,且西南的慘事……」
「你們此舉不就是為了死人窟?再說了,那位又是哪位,打甚啞謎。」
「是王母攔著解十青。」
「那不就好了,與你何干。」
「我若早些料到,就不會……」
燭九陰聽罷,衝著孟章咋舌:「你看看,與你待久了都一個脾性。萬物苛求個十全十美,到頭來什麼都撈不著。」
結果。
孟章不由分說地擲下手中茶盞:「誰都可以說這句話,而你不行。」
茶盞震碎了話語。
停頓之後,四象青龍在兩人注視下甩袖推門,揚長而去。
獨留解君與燭九陰在屋內。
燭九陰笑了下:「這麼記仇。」
「……要不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才不會舍下面子找您。」
「不過……」
「怎麼了,」解君將桌上茶水擦乾,「是小守歲那邊的事嗎?」
燭九陰搖頭:「他無妨,有我的眼睛在,什麼術法能攔得住?」
「那又是何事,能讓您咽下了口中之話。」
「我是在想這鎮妖塔墜入妖界,你們要翻舊帳就必須救出小槐樹。可沒了槐樹,誰來做守牢之人?」
「……」
解君還沒有回答,書齋之門被用力推開。
還是孟章。
後頭跟著兩塊石頭。
是孟章將陸觀道拉了回來,順帶一個思安。
斐守歲看到陸觀道與思安的樣子,才知時間的不留情面。
原來那黑石又高了一截,黑牙的軀殼在秋風裡滄桑。
只見孟章冷著臉,回答:「有人自願,不必擔心。」
「自願?」燭九陰笑道,「誰想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永生永世見不到光亮?」
視線一掃。
落在陸觀道身上。
斐守歲借著眼睛,在同輝寶鑑的大火里,窺見愛人的樣子。
與寶鑑中的不同,卻又無法說出差別。
燭九陰侃道:「一個連五年都耐不住的娃娃,你叫他守牢?」
「不是。」
「嗯?那就只剩……」
思安?
同樣也是石精,且有千年修為。
斐守歲皺眉。
這算什麼。
幾乎同時,燭九陰問道:「你們抓著他把柄了?」
孟章:「……」
解君連忙解釋:「是他自己請纓,說為了報恩。但那會兒事雜,他也沒說要報誰的恩。」
「莫不是荼蘼花?」
「啊?」解君眨眨眼,「您老連這都知道?」
燭九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睜眼喚金烏,閉目見玉盤,身姿綿延千里,化作山巒峽谷,有何不知。」
「也是,但……」
「我並非為了她,」思安打斷了話,「大人既然知荼蘼一事,那該也清楚,見素仙君是從我的手上買走了補天石。」
誰知。
陸觀道插嘴:「我是不信的。」
「不信?可我記得思安在人間撿到了你,」燭九陰故意停頓,「卻比你先一步化作人形。」
「……是。」思安。
「那又如何,我覺得荒唐。」陸觀道。
「你覺得又沒用,人家認定了此事,你難道還想辯駁?」
陸觀道:「但他之言,有失偏頗。」
「哦?」
「他的修行與我無關。」
「不,除了修行還有一事,」思安用黑牙的皮囊,露出一口牙齒,「那年我若阻止了荼蘼與見素……」
「你阻止不了。」
話未了,又有聲音打遠處而來。
是兩件紅衣,左邊那位眉目慈悲,笑顏常開,右邊那位一襲緋紅,凝眉苦色。
可面目慈悲的是個真人,緋紅衣裳的卻是傀儡。
解君站起身,擦了擦眼:「哦!傀術成了!」
「傀術?」
「您不是無所不知嗎?」顧扁舟。
燭九陰哼了聲:「我不得讓小守歲知道知道?」
斐守歲:這稱呼怪噁心的。
尤其是從年輕面貌的神仙嘴裡說出。
但燭九陰還是這麼喚,說一句:「小守歲你不必驚訝,是小見素被天界懲罰後,燒沒了軀殼。竹元剛從陰曹地府里把他的魂撈出來,做了個傀儡身子替用。」
斐守歲:……燒沒。
那寶鑑之先的火蓮,是真的。
顧扁舟控制僵硬的傀身,走上前:「這是荼蘼與我的選擇,就算你來阻攔,也只會讓她和我徒增磨難。」
思安沉默。
顧扁舟又見燭九陰失焦的眼瞳,他道:「處罰後,我被仙官隨意丟到了人間。本想撐著口氣,去看看稚童走失案的結果,但碰巧遇上了路過的黑白無常,才遊了一遭陰曹地府。」
斐守歲:為何天界的仙官,與地府的鬼使如此草率。
「是因為稚童走失案,在人間還沒有著落。」
斐守歲:……
迂迴。
天上的神仙都沒長嘴巴,全靠悟性?
燭九陰笑了笑:「那群老不死的,專挑小輩折磨。」
「可惜一場大火,燒得乾乾淨淨。」
燭九陰:「那就讓它燒吧。」
「為何!」顧扁舟的身軀咯吱咯吱,「如若無人揭開,這天下又有多少團圓被拆散!」
「那你現在揭得開嗎?」燭九陰轉頭與解君,「你的傀身能撐多久?」
解君看向顧扁舟。
緋紅衣裳松松垮垮,木頭身軀有一道道裂痕。
「半月。」
「半月之後,你打算如何?」燭九陰。
「再去人間。」
「噗,」燭九陰捂嘴,「魂魄又能做什麼事呢?」
顧扁舟捏拳。
思安在旁開口:「既是魂魄,定要投胎。」
「什麼?我已是仙……」
話卡一半,顧扁舟愣了瞬,隨即,他的驚愕變成了苦笑,「原來是這般。」
「那投胎之前,你心中可還有未了之事?」
「自是有的。」
顧扁舟一動不動地看著燭九陰,他好似能看穿眼眸之後,斐守歲狼狽的樣子。
他說:「有的人若不三番五次進出,今後也不必站在他身邊。」
一直插不上嘴的陸觀道:?
一直看得到的斐守歲:?
顧扁舟背手,那木頭做的手臂,有年輪的印記:「就如神君言,『箭矢出,吾不悔』。」
「又是個傻瓜,」燭九陰笑嘆,「為了什麼情啊愛啊,都成了春天不願出來的蟲。等到好不容易鑽出地面,才發覺已是晚春初夏,又要去哪裡眺望春意呢?」
言盡,顧扁舟正欲反駁,卻被孟章攔了下來。
解君在旁鬆了口氣。
誰知孟章道:「沒人願意在這裡聽你說書,槐妖那邊你既然借了眼睛,還不快去幫他。」
「哇!」燭九陰誇大一句,「好大的官威!」
月上君笑道:「入局,是逃不走的。」
「嘁。」
被兩人前後堵了話,燭九陰慢吞吞地伸懶腰,復又朝陸觀道打了個響指:「小黑石你放寬心,他們一個兩個不願救,我去救~」
解君:「您別鬧了。」
「哎呀呀,怎麼就非我不可了?」
「就憑那道橫斷荒原與死人窟的地界。」
孟章看到燭九陰一閃而過的詫異,他手一旋,在眾人眼下變出縮小版的死人窟,續說:「世上能做出隔絕術法的神仙很多,但維持千年者甚少。」
「所以你猜到了我?可我又為了什麼?」
「因鐘山在崑崙之旁,而死人窟離崑崙並不遠。」
「哦?」
「死人窟的一場大火,若是燒到了崑崙……」
燭九陰眯著眼:「是啊,說不定是西王母所為。」
「不會是她,」解君擺擺手,「早讓十青去旁敲側擊了。」
「那這世上也還有很多大能,你們如此草率可不行。」
孟章冷哼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株綠草。
草很普通,與路邊的野草一樣,不珍貴也不值得收藏。
但燭九陰見到後,下意識抱胸防衛:「作甚。」
「這是荒原的一種高草,能束縛亡者魂靈。」
旁邊。
陸觀道皺眉,他還記得在幻境中,曾被荒原的高草圍堵。
那時候的荒原下了大雨,有好些個蒼老的靈魂,拖拽他的身軀。
他本不在意,以為是幻術罷了。
幻術……
孟章又說:「而見素下凡,卻意外被鬼使抓入地府,你猜猜為何?」
「新來的小囉囉不懂規矩。」
「是人間因鎮妖塔之妖,死去的百姓日漸增多,而鬼使卻收不到足數的鬼魂,才拿了他一個擁有仙格的魂魄充數。」
燭九陰愈發冷臉。
「此世間,能做出如此規模的驅鬼,非你莫屬。」
「是因為我連綿千里,阻隔邪祟的身軀?」燭九陰側了側腦袋,「好吧,我認了。」
斐守歲:這麼快?
「你都這般說了,我哪裡還有不認的道理。」
孟章垂眼:「除卻高草與山巒身軀作證,還有一事。」
「什麼?」
孟章朝向月上君。
月上君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入那雙共通的眼眸。
好像……在看斐守歲?
斐守歲還在同輝寶鑑的大火中掙扎,他不知道月上君的眼神何意。那樣的表情,宛如翻滾的泥漿,黏糊糊地要粘住斐守歲的軀殼。
可泥漿安靜下來,總有清流。
月上君嘆息道:「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