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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巽風

2024-09-15 02:39:19 作者: 顧三銘

  第225章 巽風

  於是。

  長劍騰空,紙片飛舞,亓官麓在燥熱與大火之中斷送了自己。

  她瞪大了眼,看到自己那抹了胭脂的臉頰,在漸漸清晰。耳邊是斐守歲不停地寬慰,叫她不要怕,不要擔憂,有一個千年妖齡的妖怪陪伴,她定能成功。

  定能……

  倏地。

  長劍尚未抽離幻術,那劍身就被紙片包裹,有一股很重的引力拖拽亓官麓的手臂。

  亓官麓立馬開口:「公子!」

  那力氣大得嚇人,讓本異於常人的水墨人兒都無力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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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守歲在後自然察覺,但他並不擔心,輕飄飄地給亓官放下一句:「既然身處幻境,那一切皆為虛幻。你若怕祂,祂便有機可乘,你若視祂如浮雲,祂也就威脅不到你。麓姑娘,把祂當成最輕的東西,在你的世界裡,最不值得用力去捧的物件。」

  「輕的東西……」

  聽斐守歲的引導,亓官麓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那紙做的新娘還在拖拽劍的主人,一下復一下,如同新生稚童吞食碗中米糊。

  是只顧著吃,哪管喉間是否有刺。

  亓官麓沉下心去想,身旁炙熱的大火,近乎要烤乾她與斐守歲的肌膚。

  逼仄的火氣在跳舞,斐守歲卻依舊如故,不緊不慢。

  一滴水墨做的汗水,流下。

  亓官麓的心聲言:「輕的,是最輕的……」

  「是,」斐守歲應了聲,「只要你敢想,這兒的幻境就能為你所用。」

  「想……」

  亓官麓的意識被斐守歲蠱惑,一句一句跳動的聲音,闖入女兒家的心識。

  斐守歲並未傷害亓官,他不過引導了一個走不出局的迷路人。守歲知道此劫能渡,因為法陣的生門就在他與亓官腳下。

  只要亓官能砍,那麼同輝寶鑑的幻境自然……

  便見。

  紙片的漩渦在低語中凝固,而女兒家的眉梢漸漸鬆動。

  是一句:「阿娘縫的帕子。」

  帕子?

  話落。

  紙片沒了力氣,裹挾手臂的黃紙猛地炸開。

  炸成一朵朵粗布製成的花帕子。

  帕子沒有那麼精緻,甚至是粗糙的,上面唯一的淺粉小花都脫了線,有些泛白。

  斐守歲正欲開口。

  亓官麓便解釋了帕子的由來:「這是我娘生我的時候,綁在手腕上的帕子。後來我嫁出去了,我娘就把這帕子留給了我,當作庇佑。」

  「原來如此。」

  但這又與「輕」字何干?

  亓官麓續道:「但我死在了出嫁的路上,而這塊帕子,也跟著我一起落入了水底。公子雖說要最輕的,可我只能想到帕子。就是這塊夜深人靜,飄在河面,流向我家,像蓮花燈一樣的東西,太輕了……」

  說著說著,亓官麓的聲音哽咽。

  斐守歲嘆息一氣:「姑娘不必全與我說。」

  「不,」亓官麓卻一橫心,將無人所知的秘密告訴了斐守歲,「公子若不讓我說,這帕子就變重了。」

  「……」

  「只要我說出來,心中的石頭也就乘著帕子遠去。那樣我的心,我的淚,都是輕的。」

  「姑娘,」

  害怕亓官麓情緒不穩,斐守歲打斷了她的話,「事已至此,不論是家慈,還是姑娘你,都要向前看。」

  「可是公子,我眼前漆黑。」

  「那就擦擦眼睛,或用手上的帕子,擦乾淨前路。」

  「擦……」

  「嗯,」斐守歲溫柔了語氣,「我們要走出去的,我猜你的心裡,還有想見的人。」

  「啊……」

  一行清淚,區別與水墨的顏色,滴在乾涸的大地。

  斐守歲垂眸:「梧桐鎮,你的家人。」

  而我,還有塊石頭。

  「不了。」

  「嗯?」

  「見他們,不如見一見釵花。」

  「……」倒也是。

  斐守歲記得亓官與池是閨中密友。同樣的境地,一個死在了宅中,一個死在了出嫁。

  老妖怪默然。

  片刻後,看帕子在亓官麓手中消散,斐守歲才說話:「有了期望,眼前就不會昏黑。」

  「公子待人真好。」

  一句突然的稱讚,落在斐守歲耳中。

  斐守歲不明所以:「啊?」

  「只是覺得遇到公子,是我的幸事。」

  「……舉手之勞。」

  「但公子的『舉手』,」亓官麓一旋長劍,「我卻什麼都回報不了。」

  你明明回報了。

  老妖怪跟隨亓官的動作,看到火蓮之後,影綽綽的人群。

  亓官麓傳音:「公子,我該怎麼做?」

  「繞開,不要硬拼。」

  「好!」

  似乎是心照不宣,傀師與傀儡,幻術師與幻境,一切都在千絲萬縷之中運轉。

  那女兒家立馬丟下眼淚,聽著斐守歲的指揮在大火里飛奔。

  跑得很快很快,近乎要飛舞起來。

  斐守歲的長髮在風中凌亂,他下意識抓牢亓官的肩膀,傳音直呼:「姑娘不必著急,生門就在我們腳下,你跑得再快不過是為了甩開幻術!」

  「啊?」

  募地。

  亓官麓停下了腳:「生門就在我們身下?」

  「是,」斐守歲撫平被風吹亂的墨發,「但我還不知要如何破幻。」

  「這……」

  僅是幾句話的功夫,那些幻術假人再一次圍住了斐守歲與亓官。

  亓官斜了眼層層包圍的火蓮:「公子,這回要往哪邊逃?」

  「我看看……」

  斐守歲掐訣算卦,手指卻停在了術法中央,無法動彈。

  奇怪,方才還沒有的局面,眼下怎麼……

  有了變動?

  斐守歲擡眼,掃過漸漸縮攏的火圈。

  只問亓官:「這大火,你可有發現異常?」

  「異常?」

  看向火紅的海。

  赤紅交織,宛如天羅地網,壓在了兩人頭上。

  亓官麓並非修行之人,她搖頭:「看不出來。」

  「那……」

  為何巽位會出現一陣異樣的風?

  斐守歲凝眉,無法破解的謎題只好作罷,他看著手掌上擬態的法陣:「正北,跑向有熱風的地方。」

  「是!」

  言畢。

  亓官麓再一次跑起來,她一襲水墨做的喜服,沒有丁零噹啷的聲音。

  好似黑天下的雨燕,背著烏雲,尋找歸家的方向。

  跑吧。

  女兒家心中想。

  「我要快點跑,那樣才能給公子多爭取些時間。」

  她以為這自言自語斐守歲聽不到。

  可惜,斐守歲是幻術的主人,他聽得一清二楚。

  亓官麓還說:「雖不知公子生在哪裡,但總覺得似曾相識。」

  「……巽位。」斐守歲。

  「心裡頭亂糟糟的。」亓官。

  「巽之與風,八卦……」

  「為何面上總有陣帶著水霧的風?」

  「什麼?」

  斐守歲掐訣的手指停在了指節上,他也感觸到了風。

  是濕漉漉的,來自海面的冷風。

  宛如身處大海中央,暴雨從海中捲起,有接連天地的水龍捲,澆濕了漁民的小船。

  風……

  海風……

  這風也面熟。

  斐守歲正想叫亓官換個方位,而那狂奔的人兒忽地剎住了腳,扭頭跑向相反的地方。

  跑得毫無章法。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斐守歲看著手上陣法在棋子的變動下,扭轉五行。

  風卷了火,火燒了林,還有在金中溢出的水,水下撲滅的土。

  斐守歲兩眼一黑,又不好罵人:「這下全亂了……」

  而亓官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公子,那火影里的人我認識!」

  「什麼?是何人?」

  「是……是……」因沒了節奏,亓官開始疲軟,「是唐永和唐年!」

  「他們?」

  斐守歲扭頭去看。

  果不其然,在蓮花火林下,守歲見到一位肩上有黑鳥的男子,另一位則被長劍砍斷了身軀。

  一半流血,一半化膿。

  斐守歲的思緒纏在一起,連著方才遇到的冷風,他開始有些亂了陣腳。

  這是哪門哪派的法術……

  守歲蹙眉,只問:「不管你看到了什麼,就算只有一個背影,也要第一時間與我說。」

  「好!就是剛才太突然,我才沒有通知公子。」

  「知道了,」斐守歲深吸一口氣,他看著手上五行交融的陣,只得再次掐訣,口內是,「風生水起,起行大霧。若見風伯,降雨伏妖!」

  言畢。

  獨屬於槐樹的濕冷吹開,是來自深山雨林,屋後冷井的風。

  風先撫平了斐守歲捲起的長髮,才在周圍護出一個小小屏障。

  屏障是輕柔的,完全隔絕了熱意與躁。

  但亓官麓憂心道:「公子可還撐得住?」

  斐守歲大概沒料到會被關照,他一愣,才脫口說。

  「無妨,」沉默片刻,「多謝。」

  「謝什麼?」

  女兒家在術法下,動作逐漸變快。

  斐守歲低下了頭,笑道:「姑娘不辭辛勞背著我,我自然是要謝的。」

  亓官麓:「公子慣會說客套話。」

  「……」

  語斷。

  斐守歲不再說話,亓官麓也知曉斐守歲的性格,不復搭茬。

  就將話卡在一半,陷入安靜。

  亓官還在往前跑,身側閃過搖曳的火蓮。

  火蓮包圍的幻境什麼都沒有,除了大火與腳步聲,撲面的灰土,帶給斐守歲今日的第一口乾澀。

  但若摒棄一切,細聽,便能察覺男人的低吼。

  吼聲不大,堪堪闖入耳中。

  斐守歲整理著混亂的法陣,一半心思放在了後頭的唐家兄弟上。

  那吼叫來自唐永,唐年則沒有聲響。

  何意?

  同輝寶鑑此舉是為的什麼……

  斐守歲掐訣,沒時間給他沉思了,於是老妖怪在法陣上,落下一行水墨小字。

  寫的是:「鐘山山君,借我雙目。開眼撥雲,閉眼攬月。」

  術盡。

  是一道淺紅的術法,覆上斐守歲的眼眉。而後,術法變成薄薄的紅沙,遮住了斐守歲的灰白妖瞳。

  而法陣之中,現一行古字。

  「哪來小輩,敢借我的眼睛,狂妄至極!」

  斐守歲:「……」

  「不過有趣,給你一炷香時間,過時不候。」

  看到回答,斐守歲反覆讀了兩遍,他沒想到能成功,他只是借著同輝寶鑑的口子,想試一試先前琢磨的咒念,結果不費吹灰之力,術起術落。

  槐樹咽了咽,伸手去摸那紗。

  薄紗柔軟,裡面含著一股清澈的靈力。

  這是個機會。

  斐守歲也不顧燭九陰借他雙目的原因,他毫不猶豫地擡起眼眸,一雙霸氣的豎瞳倒映滿是大火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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