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文劍
2024-09-15 02:39:07
作者: 顧三銘
第215章 文劍
「……沒有。」
「大人,你撒謊了。」
「哼,」身軀甩袖,「撒謊又如何。」
「大人就不怕我掙脫了衣裳……」
「掙脫?」身軀笑了聲,「以你的術法境界,絕無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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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
陸觀道輕笑,他跪在地上,垂了頭,口內喃喃:「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斐守歲的心忍不住想去看,看一看那逐漸落寞的聲音。
可。
黑暗破不開。
老妖怪凝眉。
陸觀道又說:「我不信。」
斐守歲:……
「大人,我能衝出這身衣裳,」陸觀道的眼神變成篤定,他道,「我也不信大人會拋下我。」
咽了咽。
身軀沉默。
陸觀道扯出一個笑:「大人,你的眼裡明明有不舍,明明是不忍心。你不忍心看我受苦,所以用這紅衣束縛我,對嗎?大人,我們朝夕相處如此之久,您又為何不相信我?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什麼都會做,什麼……」
「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不准冒頭,你做得到嗎?」
「什……」
「若是我在你面前被仙界的仙官斬下頭顱,你又當如何?」
視線在話語裡慢慢清明。
斐守歲看到模糊的小屋,泛著幽暗的光,而地上有個全跪的紅衣兒郎。
陸觀道一對墨綠的眸子,帶了血絲。
「我只是想……」身軀深吸一口氣,「罷了。」
「可是大人。」
「不必再說。」
「大人!」
看著身軀要走,陸觀道踉蹌著想起身,卻被火孔雀束縛,狼狽倒地。一身紅衣撲灰,袖中的玉扳指滾落。
發出微亮白光。
石頭垂眸看了眼瑩亮之光,光正從玉器蔓延,包裹他的身軀。
像是地母久違的懷抱,抱住失鄉的孩童。
陸觀道一愣,顫著聲音:「就連這個都是,都是大人的棋子嗎?」
身軀頓了一步:「嗯。」
「這有何用?莫不是為了阻止我跟在大人身後?」
見身軀拿起銀劍,陸觀道眼前划過一抹鮮艷的紅色劍穗。
陸觀道極盡仰頭,喚了聲:「大人!」
「呵。」
「大人你可知,只有『文劍』才用劍穗?」
「……」
「見素仙君給你這把劍,不就是在說!咳咳咳,在說這……」
「這場鬧劇,不論文武,只論高低。」
話了。
身軀頭也沒回地推開了門,那浩浩蕩蕩的妖邪瞬間炸開了鍋。
說著什麼。
「啊啊啊啊,那個走狗,那個仙界的走狗醒了!」
「救救我,我身上還有仙界的追蹤術法,要是鎖鏈橫穿了我的身軀,我不就死了嗎!」
「追蹤術?難道逃出去的沒有嗎!」
「快跑吧!」
「快跑吧……」
「救救我……快來救……」
「誰?誰又能救誰呢。」
斐守歲看到身軀拔出長劍,念訣一句,鎮妖塔的鎖鏈就傾巢出動,困住他的脖頸與手腕。
至於腳踝……
腳踝處已經變成玉鐲。
斐守歲心內一緊,身軀與他一樣刺痛。
但來不及了。
身軀站在高處,看著湧出的妖邪,只道:「爾等竟敢越獄,那就休怪我長劍無眼!」
說得冠冕堂皇。
正是揮劍之時,後頭掙扎的陸觀道喊了聲。
「大人!」
身軀停下。
「大人是否在數年前,就知道了今日?」
「……」默然。
「大人……大人不回我的話,看來是了。」
身軀不作答。
只見他揮劍執手,從鎮妖塔的巨石上,如翩翩的白色蝴蝶,墜落烏黑的妖眾。
袖隨風起,白衣銀劍現古槐。
聲於妖落,紅穗赤血染青苔。
陸觀道的聲音卻揮之不去,留於身軀耳邊:「大人是否還與見素仙君商議了之後的去處?大人,不是還要我的嗎,怎麼大人……大人為了什麼?大人,我想不通……」
話語中。
銀劍橫穿妖獸,鮮血濺在斐守歲臉上,還冒著熱氣。
身軀愈發斬妖,那血就愈發開花。
血在白衣上生長,長成一朵朵大紅牡丹,直到讓衣裳從雪白成了赤色。
陸觀道還在碎語。
說。
「大人,這是你教我的術法,用些許妖力附著於身側,就能一直停留。大人想知道,我是何時念咒,又用在何處嗎?」
身軀哼了聲。
「是大人近日總夢魘,我便存了些暖話放在裡頭,想著我就算睡著了,大人也能聽著聲兒,不必在夢裡擔憂。大人,你眉心的那顆紅痣,是鎮妖塔的追蹤術,你知自己逃不掉,何故……」
長劍不眨眼,僅是片刻,斬妖於腳下。
妖的屍首漚出惡臭,妖的慘叫黯淡了劍穗。
身軀抹開臉上的血珠,回了一句:「逃不開,你便也不逃了?」
鎖鏈丁零。
身軀每動一下,鎮妖塔的陣法就震怒一次。
那玄鐵的、冰冷的鎖鏈,落下一隻只乾癟的妖屍。
屍首墜在地面的那一刻,散架,撲灰。
身軀一甩劍身,妖血刺紅了半面巨石與脆生骨骸。
陸觀道卻問:「那大人要逃去哪裡?大人能告知我嗎,大人能否讓我去……去人間找您。」
「你?」
身軀沒忍住,問了一字,他好奇這陸觀道,為何知曉他要投胎凡塵。
「猜對了。」
猜?
原是猜的。
好似能看到陸觀道的苦笑,他低著頭落寞了眼神,續道:「不然還能逃去哪裡?只有人間了,只有大人常與我說的人間,才是最該嚮往的地方。」
確實,斐守歲不生於妖界,所歸之處僅剩人間。
老妖怪垂眸,無法宣之於口的情緒在他眼底溢開。
沉默還沒生根發芽,在雜亂的攻擊之中,他感受到術法重壓。
銀劍一擋,微挑眉看去,壓力來自一隻黑色烏鴉。
那黑烏鴉,正在巨石柱上啃食妖屍。
熟人。
是梧桐鎮唐宅兇案的幕後推手。
而烏鴉也看到了斐守歲。
斐守歲的情緒被他壓下,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寶鑑裡頭還有他尚未了解的過去。
於是凝眉。
與烏鴉對視。
烏鴉略了眼斐守歲,便齜牙咧嘴,炸開羽毛。
此時,身軀也已經顧不得陸觀道所說。眼下情景,那些下層的妖怪逃則逃死則死,那麼能站在他面前的……
都是極端的窮凶之徒。
烏鴉嘴裡嚼著妖獸屍首,眯了眯漆黑的眼:「守牢人?」
身軀笑道:「不然?」
陸觀道在耳邊:「大人!您沒事吧!」
「別吵,」身軀仰首,衝著烏鴉,「你怎麼不逃?」
「呵,我不傻,」
烏鴉捂住嘴,一雙看不透的眸子,望向早被妖血染透的斐守歲,「大人給我的髮釵我還記得,我不阻止大人,大人也別阻止我。」
「……你要作甚?」
「他要做甚?」
熟悉的聲音打身後傳來。
身軀猛地回身警覺,他看到同樣浴血的白狐花越青,正手提頭顱,舔血而笑。
花越青的臉模糊成團,一會兒幻做女子,一會兒又成了男子。
是人山人海,詭異又多變。
聽花越青說道:「不就是想吞噬同伴,增進修為嗎?」
狐貍艷紅的指甲,正與斐守歲的眉心痣呼應。
烏鴉咯咯樂了幾聲:「那有誰會和你一樣,為了個仙官娘子,在這兒痴留。」
北棠?
「總比你孤家寡人,沒個念想的好。」
「怎的了,仙妖之戀何時能被王母認同,做那艷羨眷侶?」
「比起這些,你才是喪家野犬,嚶嚶狂吠。」
「喪家?白狐貍,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麼?究竟是誰喪了家,誰又撒潑打滾!」
一鳥一狐,說著說著,劍拔弩張。
斐守歲:……花越青怎麼到哪裡都能跟妖吵起來。
花越青啐一口,丟下不知名妖怪的頭顱,往身軀處看:「大人,你不去追罪魁禍首?」
「是說那隻白蛾子?」身軀不敢放鬆警惕,帶上笑臉。
「大人不會覺得只靠她一人,就能謀劃這樣的荒唐事吧。」
心照不宣般。
身軀與烏鴉一同裝傻:「還能是哪路妖?」
「……切,想套我話,」花越青便仰頭,沖那小屋之下的牢房聳聳肩,「大人還不知道嗎?」
斐守歲思索著,既入同輝寶鑑,必有他此生不知的事情,莫非就是那牢房的兩妖?
何處的大妖,藏得如此之深。
黑烏鴉嘻嘻笑道:「我看啊,今日之事與那兩位無關,或許是仙界的自導自演,好把我們一網打盡。」
「……」說得倒不錯。
但是從未露面的他人言中妖……
身軀皺眉,透過鎖鏈與妖屍,他看到小屋之下,灰濛濛一片。
花越青眯著眼,走到身軀旁,惑言:「大人,你難道不知那牢中妖邪?」
一隻白乎乎的狐貍在身軀背後游來游去,慘白的狐貍嘴臉奸笑不停,眼珠靈動,一轉又一轉。
「要不小的帶大人去看看?」
狐貍爪子抓住了身軀的肩膀,「或許這樣大人就能明白事情的原委,還有……」
話還沒說完。
黑烏鴉驀地一瞪眼,哈氣道:「沒用的遺腹子,還不快把你的爪子鬆開!」
「哼,你湊什麼熱鬧!」
花越青受到威脅,立馬後跳數步,臉上的狐貍毛擰在一起,「不就送你一隻髮釵,瞧把你寶貝的。」
「總比你『鵲橋相戀』要來得好。」
斐守歲:……
身軀不搭理一黑一白的鬥嘴,他也知道兩妖不會大動干戈。
抽身離開滿是血腥之地,打算前往所謂兩妖的牢房,但花越青攔住了斐守歲。
那時候的白狐貍還尚有一絲的意氣風發:「大人,我就當是替北棠積德,勸你勿去。」
黑烏鴉也在後,邊梳羽毛,邊言:「那是仙官該管的事情,大人不如將自己的分內之事做足,該傷的傷,該『死』的『死』。」
「你們……」
「嗯哼?」花越青。
身軀後背手,斜了眼兩妖:「不怕嗎?」
「怕……?」
花越青與黑烏鴉對視。
一瞬之後。
白狐貍捧腹大笑:「都這般境地了,怕有甚用。難不成怕了,就能讓我慘死的爹爹活過來?」
說到親朋,黑烏鴉就扁著嘴不作聲響。
斐守歲被花越青的話噎住,也不知如何開口。守歲心想,為何面前之狐如此大變,與海棠鎮截然不同。至少在未來,花越青不會拿青丘的君主開玩笑。
難不成……這鎮妖塔還有未看完的事情?
也是。
一條條線索指向了牢內大妖。
守歲與身軀的視線落在遠處,那沒有動靜的深灰。
花越青卻在後:「大人別看啦,這兒無人能敵得過他們。」
「你怎知?」
「我?」花越青笑著上前,狐貍爪子一指,「大人沒發現那間牢房的不對之處?」
不對?
身軀透過雲霧,看到。
是暗灰色的門,濕漉漉的石頭。窗子裡,欄杆後,點有一盞昏暗的豆油燈。
無甚特別。
花越青見斐守歲沒有察覺,努努嘴,衝著黑烏鴉大聲:「這些事情還得當鳥的清楚!」
黑烏鴉瞥了眼:「上三層的鎖鏈。」
鎖鏈?
黑漆漆的鏈條懸掛在空中,若隱若現。
斐守歲細細看著,忽然,身軀的心聲墜在他耳邊。
是一句:「這間牢房沒有陣法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