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穿衣
2024-09-15 02:39:04
作者: 顧三銘
第213章 穿衣
斐守歲猶記得陸觀道也是這麼個出生,所以那場大火才沒有燒著陸觀道?因陸觀道並非真正的陸家鎮人?
或許只是燕齋花遺漏了,又或許陸觀道走了大運。
片刻。
身軀記好陸觀道所言,將那紙條夾在名冊之中,刻意囑咐:「明日你不必巡邏。」
「為何?」
「你都這般與我說了,我自然要親自去看看,」身軀瞥一眼掛在牆上的銀劍,心嘆一句來得真巧,「若真出了什麼岔子,也是我這個守牢人的職責。」
即使岔子定會出現,也要裝樣子,裝作毫不知情。
身軀擱置毛筆,看向陸觀道,心中忽起了層不舍。
是了,鎮妖塔大門打開後,他就要投入人間,為的他自己,也為的顧扁舟曾經施以援手。
那……
陸觀道呢?
他要去往何方?
這個還沒記起荒原往事的紅衣,又該何去何從。
身軀啟唇又止,最後還是開了口:「月伯伯疼愛你,你就乖些,多聽他的話。」
「嗯?」倒茶之手煞停,陸觀道不解,「大人為何這般說?」
「呵,或許有一天,你會被帶出鎮妖塔。」身軀所說莫名有些酸溜。
陸觀道聽罷立馬放下茶盞,用手背貼在斐守歲的額前:「大人這是……」
「我什麼病都沒有。」身軀拍開陸觀道的手。
「那為何?」
「為何……」身軀眨眨眼,「平白無故就不能擔憂擔憂你?」
「……」
陸觀道卻少見地不吃這一招,仍舊肅然地看著斐守歲。
墨綠的丹鳳眼,皺起眉來更好看了。
老妖怪輕笑,他拉住陸觀道的手,從袖中拿出一個物件。
一隻玉扳手戒指。
混白的,沒有雜質的美,就這般塞入陸觀道手心。
「喏,給你咯。」
「這是?」
「小玩意。」
「做什麼?」
被連著兩問,身軀有些不開心:「哪來這麼多問題,拿著就好。」
陸觀道卻不明白,仍要一個解釋。
「大人,這東西總要有用意。」
「世間萬物隨便生長,不是每樣都有意義,你就拿著吧。」
「……不對勁。」
「嗯?」
陸觀道摩挲手中玉扳指:「大人,你和這個玉器一樣,很不對勁。」
「還能有什麼不對的,」身軀笑眯眯的樣子像一隻老貓,「我是想要你穿上紅衣,再戴這個扳指。」
「……」
陸觀道凝視斐守歲。
那隻作乖的貓很是良順:「紅色很大氣,襯你。」
「……好,那我去穿。」
陸觀道捏了捏白玉,心中疑慮尚未揮散,轉身之前,斐守歲復又拉住了他。
兩人相視。
一個墨發輕搖,一個坐於桌邊。
「大人?」
斐守歲衝著陸觀道笑笑:「拿到我這兒來穿吧。」
「……好。」
這回倒沒有反駁。
眼見人兒揣著鑰匙走遠,門被輕聲關上。這屋子的熱氣就被抽走一半,只剩身軀一人品著冷茶。
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站起身,身軀看向那把掛在牆上的銀劍。
銀劍鮮紅的流蘇在這個小屋裡格外突兀,就像人間的血被帶到了鎮妖塔。抹開一刀,浮於黑灰。
倒是顧扁舟的手筆。
斐守歲跟著身軀走到窗前。
窗外的海棠花還開著。
海棠的花期很長,幽幽然的香就這般撲在窗邊,如薄絲巾,裹住身軀與斐守歲的心跳。
果不其然。
身軀取下了銀劍。
左右看了,身軀在銀劍劍穗處摸到一個陣法。法陣上是緋紅色的山茶花,附加一個顧扁舟畫的笑臉。
斐守歲:這脾性也是沒變過。
於是身軀施法解開山茶花的謎語。
謎面是一句歪七扭八的話,說著:吾會來斬妖,你不必擔憂。
身軀:「……」
沉默的並非這一句,是旁邊那個極簡笑臉,讓身軀不知笑還是哭。
這笑臉斐守歲在梅花鎮見過。
那時守歲被神捏住心臟,就是顧扁舟解開幻境,將他推出了空白之地。然後扁舟走得瀟灑,還留了一張「我之所及已盡,斐兄努力」的話。
以及同眼前一模一樣潦草的笑。
怎麼又是個持著本心千年不變的角。
身軀看完便拂去陣法,正巧此時拿著新衣的陸觀道推門而入。
赤紅之色被陸觀道攬在懷中,那一手的紅,如跳動的靈,肆意在這逼仄晦暗的屋子。
真耀眼啊。
身軀卻言:「不愧是上乘的孔雀羽。」
火孔雀?
陸觀道也不懂什麼布匹,只是愣愣地把衣裳拿來,然後將鑰匙還給了斐守歲。
「大人。」
他畢恭畢敬。
銅製的物件落於斐守歲手心,還帶著溫熱。
身軀看了眼,又將鑰匙塞回給陸觀道:「你拿著吧。」
「為何?」
「我懶怠保管,再說了,都是你替我拾掇。」
陸觀道便將信將疑,把鑰匙藏入袖口,亮眼的紅衣在他手上一閃一閃。
有些太吸引人了。
斐守歲輕嘆。
於是關好了門,拉上了屏風。
一個適才還赤.裸的肉身投於屏風之上,在燭火的微光下,朦朧。
起初身軀百無聊賴在桌邊,還看了幾眼鎮妖塔的牢層分布圖,後來因為陸觀道許久沒有出來,他便乾脆起身繞到屏風後面。
此衣穿法繁瑣,並非陸觀道平日的簡單衣袍。
只見陸觀道頭髮散亂,有些手足無措地扒拉著胸前的孔雀羽。
可憐巴巴一句:「大人,我……」
「……我來。」
斐守歲走到陸觀道身前,耐心解開纏成奇形怪狀的繩結,笑道:「此處不必打結,扣上就好了,要脫時也方便。」
「是。」
陸觀道屏著呼吸。
斐守歲又說:「穿了這衣裳,你就不用去打掃了。」
「什麼?這不成!」陸觀道倏地握住斐守歲手腕,「那妖血……」
「明日再說吧。」
「明日?」
「嗯,」
斐守歲逃開手,拍拍衣襟,垂眸道,「這鎮妖塔鮮少有仙官來,除了四象青龍府的解大人,不也只有月上君和北棠仙子嗎?少一次不妨事。」
「大人。」
「怎的?」
斐守歲擡頭,他看到一隻若有所思的巨型犬,不由得笑出聲,「北棠仙子也經常偷閒。」
「那不一樣。」
「有何不同?」
「我記得北棠仙子是受了送藥之命,而解大人是為了看牢里的……」
「好了好了,」斐守歲微微弓背,腰封貼合於陸觀道的窄腰,「別想這些。」
陸觀道卻言:「大人是有什麼心事?」
「心……」
腰封拉緊,陸觀道猛地一顫。
斐守歲:「沒有。」
「大人,」陸觀道若有所思地攬住斐守歲,手掌誤觸皮肉酸痛之處,「您莫要騙我。」
斐守歲皺眉忍著。
但身軀並未感受到異常,他拍拍陸觀道的手:「騙你做什麼。」
「……是嗎。」
身軀笑眯眯地脫開懷抱,將外袍拿來:「你在疑心我?」
「不!」
「那不就成了,喏,穿上。」
紅衣已然穿戴,斐守歲又為陸觀道披袍子,束長發。
墨發在指尖穿梭,玉冠襯人如雪。
靠得很近,呼吸墜落於彼此的心尖,似羽毛一片,拂不去的塵埃。
斐守歲看著陸觀道略顯疑慮的臉,他的指腹摸到他眼尾的微紅。
「大人……」眼睫不停地顫。
「嗯。」
「癢……」
斐守歲:……
身軀收回手,陸觀道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紅衣如血,眼眸深綠,陸觀道左右看了看自己,只嫌棄道:「這綢緞,我怎麼給大人沐浴。」
「我樂意你穿。」
「還是有些不方便。」
身軀挑眉,將一卷書砸向陸觀道:「多事!」
書卷穩穩地落在陸觀道懷中。
陸觀道擺出一張「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的委屈臉。
直說:「大人到底要我做什麼?」
「……」春字底下兩條蟲。
身軀不言語。
陸觀道復又走上前,一抹赤紅的影子晃來晃去:「大人,你怎不理我了?」
身軀挪過身子。
「大人?大人!」
陸觀道半跪在斐守歲面前,仰頭看著斐守歲,他眼睛中的花開了,還斂著露水,「是我方才說錯了?大人,你告訴我可好?」
「……你。」
「我?」
「罷了。」
「大人說啊,」陸觀道歪頭,扯一扯斐守歲的衣角,「大人不說我就沒法改了!」
「……好,那我說,你聽好了,」斐守歲只好笑著,「我啊,這一輩子見的人很少。」
陸觀道仔細著:「嗯!」
「或許是這樣,你成了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啊?」
言畢。
斐守歲的耳尖止不住紅,但還好,他未曾戴冠,墨發也夠長。
長發含蓄地掩蓋紅暈。
斐守歲抓住陸觀道的手,他看到愛人眼中有百花齊放,初夏的火燒雲在花叢之間,連綿了一整片天際。
身軀又說:「這可怎麼辦。」
「怎麼辦……?」
陸觀道反握斐守歲的手,眼裡流出止不住的期待。
「是我一見到你就開心,想著以後你不在我身邊了,怎麼辦好。」
「???」
陸觀道堵塞了嗓子,在月上君那兒學來的情話全部被斐守歲擊碎,乃至眼中花海都有些開得過剩。
花朵接二連三地垂下頭。
補天石連忙胡言亂語:「我一直在大人身邊啊,大人看不到嗎?大人,大人?我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妖,大人怎麼看不到了!這、這……」
「……沒瞎。」
「那大人為何這般說話?莫不是大人要走,走去哪裡?我能否同行?」
「不走。」
「不走!」
陸觀道燙熟的臉尚未褪去,他伸手划過脖頸,那根連接兩人的紅繩唰地出現,他道,「還在,還在。」
「……」算了。
紅繩緊在脖頸,松於手腕。
身軀吞下口中之言。
但陸觀道還在那裡納悶,不停晃著斐守歲的雙膝:「大人是有什麼事情瞞我?大人,與我說說可好。我的心牽在大人身上,大人要帶我的心遠行嗎?大人?大人!」
一串問題圍繞著斐守歲,他不想回答。可若不答,那枚補天石就會一直問,問到夜晚枕邊也喋喋不休。
斐守歲好似篤定陸觀道會這樣,他聽著身軀的內心。
身軀言:到底不該開口。
斐守歲:是。
身軀:但不開口,總覺得虧欠。
斐守歲:……是。
身軀:要不將話說完吧?
斐守歲:甚話?
不曾聽到身軀思考,斐守歲便見身軀俯下,與陸觀道額頭相抵。
陸觀道的眼眸抖擻露珠。
好近。
斐守歲的心跳跟著加快。
「你聽好了。」
陸觀道的喉結滾動:「嗯……」
身軀笑了下,低聲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