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輪迴
2024-09-15 02:39:03
作者: 顧三銘
第212章 輪迴
貼合在一起,揉碎了魂靈。
至於後頭發生了什麼,斐守歲已經記不得了。
模糊里,他不停地喊停下,快停下,別再折騰了。可是那個陸觀道雙耳一閉,愣是抱著他,喚了一次又一次。
喚得什麼:「大人憐我,哪怕一會……」
但總是得寸進尺,不知節制。
斐守歲徹底熟睡之前,依稀看到陸觀道吻他的鎖骨。
那樣之後,陸觀道才戀戀不捨地用玉鐲換下鎖鏈。
沒有痛感,只有揮之不去的面容,鎖鏈摘下時,皮囊完好無損。而腦內潮汐未止的斐守歲,只注意到陸觀道臉上一抹艷麗的緋紅,他喜歡得緊。
以至於在那會兒,守歲抱著陸觀道,說了句:「你真好看。」
此話惹得陸觀道瞪大眼睛,復又折騰起來。
……
初醒。
心識的天一貧如洗。
斐守歲渾身酸痛,靠在槐樹旁,睜眼見到蔚藍之大海。
海面寬廣無邊,正是人間的他,心識的模樣。
日後的千百年裡,這海水沒有褪去絲毫,一直灌溉心識中央的槐樹,任勞任怨。
斐守歲默了片刻,他動動腳,鎖鏈聲不見,便也知道陸觀道的術法成了。
月上君的一句「兩情相悅」也落得正著。
老妖怪卻心有不悅,總覺著這是一出虧本買賣,雖然陸觀道有一張合他心意的臉,但受累的是他。
哦。
爽快的也是他。
打一個哈欠。
斐守歲動了動身子,才發覺旁邊躺著的陸觀道早醒了。
陸觀道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背後快要具象化的狗尾巴晃一下停一下。
「大人?」
「嗯。」聲音沙啞。
陸觀道目光稍有偏移:「時候不早了,我現在就離開大人的心識。」
「為何?」
「啊,」陸觀道坐起身,「這些年來習慣等大人起床,所以……」
「你等了多久?」
斐守歲略過一眼陸觀道的身軀,長發遮擋的脊背,全是他的抓痕。
陸觀道撓撓頭:「心識沒有時間。」
「也是。」
於是,陸觀道穿好衣衫,束好腰封,正欲走時,斐守歲拉住他的衣角。
輕輕一扯。
陸觀道差些仰倒在地。
「大人?」
「我走不動,抱我出去。」
「哦,好。」
陸觀道只是下意識地回答,但當視線放在斐守歲身上時,他才注意到斐守歲那件被他撕歪的外袍。
「大人,對不住,我……」
斐守歲「嘖」了聲,拍了下陸觀道的手背:「衣裳壞了就縫,別在我面前惋惜。」
「是,大人說得對。」
「……」
抱著出了心識。
心識之門兀然出現,再一次開啟,再一次關上。
但那乾涸的大地不復存在,背後漫上的,是久違的海。
斐守歲縮在陸觀道懷裡去看,看到水天一色,海面和天相近的藍。還有那一株長在心識中央,終於抽春冒芽的古槐。
晚春之季。
古樹新生。
……
須臾。
再一次睜眼。
斐守歲與身軀一起醒來,在小屋的床榻上,有清風吹拂,微闔的窗子外,一支海棠花將淺粉送入眼帘。
很安靜,沒有陸觀道的身影。
身軀有些不習慣,便坐起身喚了聲:「補天石?」
依陸觀道的性子,是定然會守在自己身邊,身軀這般想,又想起不久前,心識里他給陸觀道取的字。
便再開口:「阿澹?」
還是沒有動靜。
身軀狐疑:這廝去哪裡了。
斐守歲卻下意識要去捂腰,才發覺腰身並不酸痛。
奇怪。
斐守歲打了惑,就陸觀道那個折騰程度,第一次承受的軀殼估計連下榻都麻煩,現在怎會……
此肉身不對勁。
身軀卻揉了把碎發:「從心識出來一月,是愈發抓不到人了。」
一月?
什麼時候……
也對,這裡是同輝寶鑑,一切皆有可能。
斐守歲暫歇驚訝之心,跟隨身軀去看小屋的變化。
並無改動。
還是暗沉與灰黑白三種顏色,除了那支海棠花,探得愈發靠近了。
海棠花……
北棠與花越青。
斐守歲皺眉。
身軀是輕鬆了,但受其影響的斐守歲還是脹痛。
眼見身軀伸出手拿起木梳,給自己梳頭束髮,每動一下斐守歲的心魂就跟著一抽,好不容易身軀穿好衣衫,斐守歲暫時不必受皮肉之苦,門外才有了動靜。
那來者沒敲門,推入之時身軀也並未意外。
身軀頭也沒擡,整理衣袖問:「做什麼去了?」
進來的是陸觀道。
陸觀道抱著一大匣子,刻意在門口跺了跺:「方才見素仙君宮裡的仙娥來送東西。」
「哦?」
身軀隨意系好腰帶,坐在桌邊倒茶,「打開看看。」
陸觀道說:「我已經看過了,是一把銀劍。」
銀劍?
斐守歲記起顧扁舟手執銀劍斬妖除魔的樣子,還說那劍的主人是他。
莫不是現在……
便看陸觀道走到身軀旁,輕輕打開木匣。
匣內臥有寶劍一柄,銀作而墜玉,紅色流蘇張揚肆意,頗有人間江湖俠客的幾分韻味。
但此等打扮並不適合斐守歲。
身軀自也這般認為,說了句:「見素又下凡淘寶去了。」
「是,聽仙娥說他剛回仙界不久,」陸觀道拿出長劍,「我也看不出好壞,大人打算如何處置?」
「放在哪兒吧。」
身軀手一指,正好是海棠花窗子前的案桌。
桌上空無一物,僅有三兩落葉作陪。
陸觀道見罷,問:「要不將此劍掛在牆上?」
「作甚?」
「當是欣賞。」
「隨你。」
得了准允。
便見陸觀道抱著匣子就要收拾。
身軀瞥了眼一襲黑衣的補天石:「不是給你備了件新衣,怎不穿出來?」
「啊,」陸觀道擦著桌,「那件紅衣太貴重了。這些時日天氣又熱,穿了幹活便會出汗,我不想汗水濕了衣裳才……」
沒聽到身軀打斷之言,陸觀道回過頭。
「大人?」
身軀正笑眯眯地看他。
「那等掛完劍,我就去換。」
「聽話。」
「嗯。」
斐守歲:……
看到陸觀道收拾好案桌,又拿了剪子要剪斷那支入窗的海棠。
身軀擡嗓阻止:「剪了作甚。」
「怕它肆無忌憚地長。」
「隨它去吧。」
「是。」
陸觀道放下剪子,轉身便利索要走。
身軀再一次喊住:「你忘了拿鑰匙。」
「啊!」陸觀道走了回來,「是忘了。」
身軀的手撐著腦袋:「怎魂不守舍?」
「我……」
斐守歲:?
身軀凝眉:「是下面那些妖怪又出了事?」
陸觀道這才點頭。
「既如此,」身軀習以為常般倒茶,冷茶滾杯邊,「說來聽聽吧。」
陸觀道啟唇又止。
身軀許久沒聽到答話,擡起眼眉:「有什麼好墨跡的?」
「是……」陸觀道咽了咽,「是那隻黑烏鴉與白狐貍掐起來了。」
「……」
烏鴉與花越青?
「怎麼個掐法。」
「白狐貍毛掉了一地。」
「哦。」
「黑烏鴉也折了翅膀。」
「嗯,與你何干?」
身軀給陸觀道倒茶。
陸觀道卻沒心思喝:「北棠仙子在給白狐貍包紮。」
「嗯……嗯?北棠來了?」
「是。」
身軀沉默。
陸觀道也沒有開口。
只剩斐守歲摸不著頭腦:打的哪門子啞謎。
停了好一會兒,身軀才若有所思:「她難道不知白狐貍的身世?」
「許是知道的。」
「何以見得?」
陸觀道接過身軀遞來的茶水:「上回聽北棠仙子罵白狐貍,是一句『縮在殼裡的狐貍崽子』。」
「這樣,」斐守歲抿茶,「既然知道了,還去搭理上任青丘君主的遺腹子……」
兩人忽然相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紛紛避開視線。
斐守歲只聽到身軀腹中誹謗一句:又是那個牽線老兒。
哦,說的是姻緣紅線。
是一段北棠與花越青的孽債。
於是身軀沒有再問,只道:「那你著急作甚。」
「是那狐貍血濺得到處都是,白花花的毛還粘在地上,」陸觀道吞咽,「大人喜歡乾淨,我得去打掃。」
「……你,」
身軀聽罷倒是有些開心,但又不好表達,他便擡起頭,笑看陸觀道,「除了這些?」
「大人是說別的妖怪?」
「對。」
「去巡邏時並無異常,不過……」
「你且說。」
陸觀道得了令,便言:「上三層新來的白蛾妖精不太安分。」
白蛾?
燕齋花。
「我記得她是犯了殺人放火之罪。」
「對,是她。她還在牢里信誓旦旦地講她在人間乾的『好事』,說抓她的仙官不長眼,又說自己是如何如何厲害,惹得好些妖怪為她馬首是瞻。」
「哦?她做了什麼『好事』?」
身軀變出一本冊子,那冊子上朱紅筆墨一詞「鎮妖塔名錄」。
剛好翻到燕齋花那一頁,那一行。
陸觀道徐徐說:「她在化形之後過於虛弱,而被一凡人所救,但救她的凡人因家中缺米,就把她買去了風月之所。」
「嗯。」身軀指尖掠過。
「於是她恨極了那個男子,繼而韜光養晦三年有餘,等她湊齊了贖金,便屠殺了風月之地所有的人。並去男子所住的鎮子裡殺了男子,還一把火將鎮子燒了。」
一把火……
斐守歲垂眸。
時間對不上,說得應該與陸觀道無關。
身軀頷首:「與冊子上記的相差無幾。」
「但是。」
「嗯?」
「她還說自己要逃出鎮妖塔。」
「呵,」身軀笑著吃一口糕點,「她倒是有膽量。」
「不光如此,她說明日這鎮妖塔定會大開牢門,要讓那些跟隨她的妖怪做好準備,與她一起逃出牢籠。」
此話落。
身軀看書的視線一沉。
月上君所言之事他還記得,莫不是明日就到了……
冷哼一聲。
陸觀道便又續道:「那白蛾妖怪還言語,說逃出生天之後,要讓男子後代都不得善終,詛咒與男子有關的所有宗族姻親都葬身火海。雖聽著像唬人之言,但因這些話群妖亢奮,我想……還需讓大人知道。」
聽罷。
顯然身軀並不在意,只應和:「便等上頭的仙子來例行檢查,再提一嘴也無妨。還有,白蛾妖怪可有說男子之身世?」
「說了。」
身軀擡頭,陸觀道已將筆墨紙硯備好。
磨墨,提筆。
陸觀道言:「她說男子是山陰縣旁,陸家鎮人士。」
斐守歲:……陸家。
看到身軀記載,斐守歲已將所有串聯起來。
好一個因果輪迴。
陸觀道又說:「她被抓來鎮妖塔之前,刻意給陸家人留了活口。」
「嗯。」
「她將一對稚童丟在了陸家鎮後山的道觀外,」陸觀道五味雜陳地吐出最後一句,「但道觀荒廢已久,不見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