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推門
2024-09-15 02:38:58
作者: 顧三銘
第207章 推門
斐守歲一個激靈,身軀的手跟著他一起猛地抓住陸觀道。
抓得用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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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觀道被抓,賊兮兮地擡起頭,看到斐守歲睡得安穩,他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斐守歲:……
可陸觀道又說:「怎麼不見效果。」
斐守歲:你還想要什麼效果?
陸觀道歪歪腦袋,盯著斐守歲的肩窩:「那就先行最後一步。」
斐守歲:什麼。
便聽陸觀道再一次單手掐訣,念了一段斐守歲從未聽過的術法。
術法溫柔,似長者的撫摸,輕吹稚子眼睫。
斐守歲清楚,這並非陸觀道的脾性。身側之人沒有這樣良順,也不敢如此碰觸他警覺之地。
幻術師,最重要的是眼睛。
倒不是被亂啃的手。
術法的風自手腕而上,親吻了斐守歲的每一處肌膚。夏日爽風徐徐,讓身軀睡得更舒坦了,但現在占據主導意識的斐守歲看不透陸觀道,也就強忍困意,不敢安眠。
斐守歲並不關心身上的牙印,哪怕陸觀道把他咬痛了,他都無甚再意,只是……
他只是猜不到陸觀道接下來的動作,就像神在臨走之前說的那句話。
那句:「如若都像你這般猜測,豈非無趣得很。」
無趣。
斐守歲在凡間的前半生都百無聊賴,直到梧桐鎮新娘轎下遇到了陸觀道,這才有了生機般摸不清將來。
望不穿的,才叫前路。
斐守歲深吸一口氣,看著陸觀道對他動手動腳,既是小心翼翼,又不合常理。
究竟要做何事?
便見暖風變成了一朵朵淺粉色海棠,於斐守歲身邊圍繞。而陸觀道掐訣的同時,另一隻手從袖中取出一紙條。
紙條被他攤開,上頭畫了一紅結。
陸觀道念著咒語,那紅結輕動。
隨後,一個精巧的術法小人跳脫於紙面。是一襲紅衣,淺灰色長髮的月上仙人。
月上君?
他來作甚?
那月上君的小人旋了一下,仰首看到陸觀道,小嘴一別,在紙上跺跺腳:「我就知道你要看第二遍,蠢娃娃,可是忘記咒語了?」
斐守歲:……好一個牽線紅人。
陸觀道很是認真:「月伯伯,咒語我記得,我也按照您說得步驟做了,可就是進不了大人的心識。」
心識?
是了,方才陸觀道也提到了心識。但心識隱蔽,非親近之人不能擅闖。
只看那個姓陸名觀道的罪魁,又問月上君小人:「所以我想,是不是我哪一步做錯了?」
「說來聽聽,」紅衣小人兒變出一團毛線,「反正術法已啟,徑緣醒不過來。」
斐守歲:……
陸觀道便說:「我是照著您的意思……」
話卡一半,火燒雲襲卷陸觀道的脖頸與耳根。好似此時此刻陸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我、我……」
月上君小人兒瞥一眼:「唔,酒醒了?」
「不是!」
「沒醒?」
「不!」陸觀道說不也不好,不說也不行,他只得瞪大鳳眼看月上君,「您別捉弄我了。」
月上君捂嘴笑道:「想來你看的時候只看了一半。」
「怎會?」
「怎麼不會?」月上君用紅繩三兩下編出一隻蝴蝶。
蝴蝶一顫一顫翅膀,在陸觀道和斐守歲的視線里飛旋起來。
斐守歲也沒察覺身軀明明閉著眼睛,他還能看到陸觀道的一舉一動。
那蝴蝶飛啊飛,飛到了斐守歲的眼眉上。
月上君努努嘴:「反正是指望不上你了。」
「什?」
見陸觀道茫然之情,月上君眯眼調侃:「我的意思是,你在看到紙條的前半句就羞紅了臉,哪有勇氣看後頭呢。」
「……我、我記不得了。」
「所以才說是好酒,好酒哈哈哈哈!」
笑著,月上君從紙上躍起,跳到了陸觀道肩頭,他將手彎成一個弦月,於陸觀道耳邊說起悄悄話。
話很輕很輕,斐守歲聽不到,可是陸觀道漸漸漲紅的臉告訴他,絕對不是正經事。
那晚霞霸道,熟透麥田。
陸觀道聽完月上君的話,就在月上君沒有遮掩的視線里,他閉上了鳳眸。
緩緩一句:「我沒聽到。」
「啊??」
「我去喝酒!」
陸觀道正欲起身,月上君施法定住了他。
月上君有些氣憤,灰白的長髮炸開:「如此沒擔當的娃娃,我是頭一回見!」
身子被定住了,嘴巴還能犟。
陸觀道言:「那也太!」
「哎喲喲,你在想什麼?」月上君的氣消得很快,他立馬變回了人見人愛的樣子,「那是兩情相悅,紅幔帳里的故事,你若是強來也是進不去心識的。」
「兩情相悅!我?」
陸觀道看向熟睡的槐樹,他的意思月上君明了。
月上君言:「所以是……」
禁錮解開,陸觀道垂下頭。
「唔喲,單相思。」月上君。
「……」陸觀道。
斐守歲已經不是很想聽了。
月上君笑眯眯地將陸觀道的底牌抽出,陸觀道反駁也不是,犟嘴也不行。
只得垂頭喪氣,擬作認可。
月上君所牽紅線無數,自然看穿了陸觀道的小心思,他跳到陸觀道與斐守歲之前,仰頭看向羞赧的綠意。
「只是現在,並非往後。」
「嗯?」
「哎呀,乖娃娃,我是說你與他的緣分長著呢。」
「可是月伯伯,大人他……」
「他怎麼咯,」月上君湊上前,踮起腳,「會吃人,還是?」
陸觀道馬上搖頭:「我總覺得他的心空蕩蕩的,走不進去。」
斐守歲:呵。
「哦,那你是試過了?」月上君拍拍陸觀道的手腕,一條紅繩出現在斐守歲與陸觀道之間。
是脖頸一端與手腕一端。
拽不斷,剪不開。
陸觀道見著了紅繩,好像鬆了口氣:「方才試了下,心識大門緊閉,上頭還寫了一行字。」
「字?」
月上君和斐守歲一同好奇,「寫了什麼?」
陸觀道頓了下。
還是將話說出:「寫的是『補天石與見素道士不得入內』。」
月上君:「……啊?」
斐守歲:……
「那幾個大字我不會認錯。五天前大人喝酒,我就試著去過一次,那時候『補天石』還放在『見素道士』後頭,這會兒就被放到前頭了!」
陸觀道著急地快要落下眼淚,「現在想來我定是被嫌棄了,才會這樣!」
「等等,」月上君一時間語塞,緩了會兒方回道,「那徑緣知道你在海棠花上動了手腳?」
「……不見得。」
是。
斐守歲也沒有在身軀的意識里讀到這一層面,看來身軀並非刻意。
陸觀道聽罷,思索著:「若是發現了,就不會喝酒。」
「你說得對,」月上君順著陸觀道,過家家般,「既然都這樣了,說明了一點。」
「一點?」
「就是徑緣他在意你!」
斐守歲:???
「不然何至於將你的名字掛到前頭,你可要知道他與見素的關係,那是……那是高山流水。」
月上君說著說著,扯出一個欺騙性的笑容。
但。
陸觀道信了。
這個長大成人,在斐守歲面前舉手投足都是謙卑的人兒,居然信了。
適才用牙尖,狗啃般……
這腦子,倒也是。
斐守歲的視線飄去,可惜他正側躺,只能窺見陸觀道無促的手。
陸觀道說:「那我是……是小橋人家?」
斐守歲:什麼東西?
「……工整,」月上君慈祥的目光,「乖啦,要把徑緣身上的鎖鏈解開,就只有這個法子。」
「可、可不是要兩情相悅嗎?」陸觀道蔫巴著。
月上君嘆息一氣,伸手摸了摸陸觀道的額頭。
就像家裡最老的長者,用手背觸摸後生是否安康。
陸觀道不動。
月上君笑言:「還能怎麼辦,那就兩情相悅咯。」
言畢。
小紙人毫無徵兆地炸開,淺紅的術法開成一朵海棠花。
海棠花淅淅瀝瀝,花瓣上有一串小字,說的是:修名代序,前塵佩夢。夢馬求索,幽蘭同修。
斐守歲眯了眯眼。
但是陸觀道哭喪道:「月伯伯,你怎麼走了!而且,這、這不是先前紙條上的第一句嗎?」
斐守歲:……蠢笨。
陸觀道吸了吸鼻子,眼見人走茶涼,也只好將紙條藏好,嘴裡碎碎念:「豈能趁人之危,不成君子。」
斐守歲:你已經趁人之危了。
那人兒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四處張望。確認月上君不在監牢,才看向斐守歲。
身軀還睡得熟。
「只有用了迷香才睡得這麼熟,換做平常早吵醒了,」陸觀道俯身,指尖撩開了斐守歲凌亂的碎發,「大人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斐守歲沉默。
「大人,我想……」
陸觀道呆愣愣地說,近在耳邊的聲音,「我想帶您出去,去您與我說過的人間。」
斐守歲笑了下,看來海棠酒醉人。
陸觀道又說:「要是能看到日出就好了。」
日出?
斐守歲想起梧桐鎮那個金光璀璨的金烏,他第一次認真思考陸觀道的身世,就是在大地初生之時。
光亮啊。
斐守歲身邊這個暗無天日的囚牢,嘆息不止。
陸觀道言:「要是落入人間的時候,我不在大人身旁,大人能否別忘了我。」
語氣有些哽咽。
「大人,我有些害怕,」陸觀道對著安眠的斐守歲,說著醉話,「牢里太冷太黑了,我怕人間也會變得這般。若是身旁還沒有大人,我恐……」
能怕什麼。
又恐懼昏黑。
「所以大人,請別忘了我,記得我……」
陸觀道念著念著,淚水早在眼眶打轉,他背過手熟練地擦去溫熱。於斐守歲的眼前,他再一次彎下腰,用唇瓣親吻斐守歲的長髮。
青絲在指尖溜走,便再次抓起。
熱淚說來就來,濕去模糊的長髮。
喝醉的人,話語都不再內斂。
斐守歲心裡頭不是滋味,在寶鑑里他也說不了一句話。
看著吧,看著陸觀道剝開心識,對著熟睡的他,一次次告白。
夜色深濃。
更天。
那話語落在斐守歲耳邊,彈不開,吹不走。
正是又煩又想聽的時候。
身軀的意識突然說了一句話:拒之門外是讓你推門而入,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