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醉酒
2024-09-15 02:38:52
作者: 顧三銘
第204章 醉酒
醒來前。
斐守歲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湖面被什麼東西打碎,而那個視天地萬物為芻狗的神在一聲巨響下,炸成了銀屑。
銀屑鋪散一片,在冬日暖陽里,格外突兀。
緊接著有兩個女子的聲音,還有男子。
說著什麼。
「小娃娃,你這下是真的忤逆了!你可別再——喂!!!」解君故作驚慌。
「解大人,你勸不住他的!幻境相連的人數有限,大人快拉他一把!」江千念。
「我倒覺得……」
「你覺得什麼?謝伯茶,你也不拉著點!」
「小娃娃……啊不,現在應該叫他陸觀道,此舉甚妙。」
「……???」
又是一聲巨響。
但斐守歲已經沉底,再也飄不上去。
耳邊還有陌生的交談。
「神君大人,這同輝寶鑑真的是月……」
「要是如此,我們……」
月?
月上君?
斐守歲被水壓到禁止了思考,聲音還在繼續。
「此事待會再議,先把陸觀道撈起來。」
撈?
「那、那……」是江千念的聲音,略有顫抖,「這蛇尾,這鱗片怎麼辦……」
「不必擔憂,是幻術。我們只撈陸觀道一石就好。」
「我兄長說得對,要是女媧娘娘真生氣了,我們哪能來這兒?」解君搭上孟章肩膀,「儘管放心去做吧,有人給你們兜底。」
謝義山:「所以……?」
「謝伯茶,你難道不知『人』心難測嗎?還敢揣摩什麼。」
有靴子踩在布料上的聲音,斐守歲在水底,依稀看到一身淺綠的衣裳。
那衣裳似乎也注意到了視線,微微一愣。
說道:「別多想了,帶陸觀道回去。若是闖天庭的主角半死不活,你們去了也沒用。」
「等等!」是謝義山,「這麼說神君您……」
孟章迴轉過身,背手嘆道:「不管是姓『解』,還是『謝』,都是蠢貨。」
「什麼啊!」
解君跺腳,「不就是開了後門讓兩塊石頭和一個紙偶進屋,你有必要斤斤計較到現在!」
「……」後門?
斐守歲甚至能聯想到陸觀道貓著腰的樣子,定是小心翼翼,壓低眉眼。
輕笑一聲。
孟章又說:「哼,既如此,為何不光明正大。」
「光……」解君啞了聲嗓,隨後立馬,「不早說!」
話落。
意識旋轉。
冰面的身影漸漸打糊,聲音也在遠去。
斐守歲捂住嘴,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他知道,該他看到的東西看盡了,那麼接下來,他要遵循神的意思去往別的地方。
至於這湖,這幻術……
斐守歲吐出一串氣泡,冷水束縛他的身軀。
罷了,陸觀道想做什麼,他又阻止不了……不,他甚至在期待,期待著冰上友人,用大網撈上他浸濕的軀幹。
於是。
抱住雙臂,槐樹再一次墜入鎮妖塔。
去鎮妖塔尋一段丟掉的曾經。
……
被人強行帶離,又硬生生地塞入,斐守歲暈得昏頭轉向。好不容易借著身軀摸到柔軟的物件,還沒緩過神,就聽到耳側不屬於他的呼吸。
燥熱、悸動還有急促。
什麼動靜?
但身軀不受斐守歲控制,斐守歲再怎麼清醒也無法改變。
只聽那呼吸說道:「大人您喝醉了……」
喝醉?
斐守歲狐疑。
那人又說:「大人鬆手……!」
重物傾倒之聲,壓在斐守歲身邊。
斐守歲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您真的喝醉了,我去煮醒酒湯……」又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
話還沒說完,斐守歲的手好似是拉住了那人衣角。視線終於迎來一絲光亮,是紅燭搖曳,半遮半掩的幔帳,還有一個斐守歲無比熟悉的臉。
陸觀道。
他看到陸觀道微醺的臉,以及床榻邊空空垂擺的酒壺。
但這樣的清明不過一瞬,又立馬模糊。
這身軀確實醉了,而且醉得不輕。
斐守歲得出這個破天荒的結論,畢竟他在人間從不滿飲貪杯,僅是小酌,不失風雅。
那豈會……
斐守歲咽了咽。
身軀帶著他的手,牽住了陸觀道。
哦,這個時候,陸觀道已經長大成人。
斐守歲想著想著,身軀開了口:「別走……」
嗯,一切正常。
「你若是走了,我再犯病,可就麻煩了。」
犯病?
記得是喘病,倒也無甚逾矩。
「可是大人……」陸觀道欲言又止的模樣,從朦朧中出現,他說,「大人您先把衣裳穿好。」
?
斐守歲掐斷贊同。
身軀卻言:「你伺候我這麼久,難不成忘了我這衣裳,還有這鎖鏈……」
指腹點在脖頸處,一陣低鳴衝擊了斐守歲的心魂。
斐守歲皺著眉聽。
「還是說你真忘了?」頭輕擺,墨發落在軟榻上。
就算是糊成了一片白霧,斐守歲都能看到陸觀道煞紅的耳根。
倒是沒變。
斐守歲等候接下來的故事。
身軀果真如他所料,借力拉了把陸觀道。
陸觀道被迫向前傾倒,但又用力支住身體。肉身還未碰觸,長發先行一步,掠過身軀有些泛紅的指尖。
兩人靠得很近,心跳與掙扎都能交融。
身軀言:「我沒喝醉。」
斐守歲:「……」
身軀又說:「你不許走,不許煮什麼醒酒湯!」
那酒氣似乎衝到了陸觀道。
陸觀道微微往後仰身:「大人,您真的……」
突然就不說了。
暈白的視線,斐守歲無法看清陸觀道的表情,怎就不說了?
一陣冷意忽地竄上斐守歲的身子。
身軀眨眨眼,沒管那冷:「說話啊。」
「……大人。」
陸觀道這回沒有後退,他俯下身,將斐守歲堆積在小臂處的衣裳拉起,然後又嚴嚴實實地替斐守歲扣好扣子,蓋住春色。
「靠。」斐守歲。
陸觀道撇過頭:「大人,我去打水。」
「打水?」身軀含含糊糊,「做什麼?」
「夜深了。」
「嗯,我知道。」
「……所以,大人要淨面之後才能入睡。」
身軀卻沒有鬆開手,他趴在榻上,撐著腦袋:「那你呢?」
「我……」
看到身軀的手從袖口繞到陸觀道掌心。
那時的手掌還沒有厚繭,就是大了些,以及做活計留下的印痕。
蜻蜓點水似的,指尖點了一下,又點了下。
身軀道:「你要去哪裡?」
斐守歲一時間不知思考些什麼,他總覺著接下來的事情,有些不大對勁。
先前,就是在梅花鎮之前。那車內餵酒的時候,神志不清的陸觀道提到過「喝酒」二字。
喝酒……酒……
莫不是現在?
斐守歲心識一震。
那陸觀道已然被身軀拉著半跪在榻上。
視線逐漸清晰,斐守歲便看著自己躺在陸觀道懷裡,說:「無用之材,你說……你說見素是不是忘了我?」
「不是。」
「可自從你化形成人後,他就再沒來過鎮妖塔,」身軀抓著陸觀道的手,一捏一捏,「我倒覺得,是他在避著你。」
「我……」
「是吧。」
捏的力道不大,就像玩累的稚童朝著親昵之人撒嬌。
身軀含糊不清的語調,撓得陸觀道心底發癢:「他就是在避著你,誰叫你總在我身邊,一步都不願離開呢。」
「大人你醉了。」
「我沒醉。」
身軀反駁著,他伸出手去夠陸觀道的長髮。
可陸觀道湊上前,他那雙好看的墨綠色眸子,就跟隨動作,落到了身軀的手心。
眼睫一簇,宛如夏日樹蔭。
身軀彎了眉眼:「真好看。」
「……」陸觀道下意識蹭蹭手心。
身軀覺得癢,輕拍陸觀道臉頰:「聽話些。」
「是……」
陸觀道的手本想攬住腰肢,卻停在空中,落寞地收回。
垂著眼:「大人該安歇了。」
「我不。」
「大人若不起,明日恐怕要睡到五更天。」
「五更天?」身軀冷哼一聲,「鎮妖塔又不見金烏,何來幾更天的說法。」
「……」
陸觀道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閉上嘴,任由身軀的手指捏他的臉頰。
動作從輕到重,捏得痛了,陸觀道也不吭聲。
「你……」身軀若有所思。
陸觀道壓低聲音回:「大人?」
「我想喝酒,你去給我拿酒來。」
說罷。
手從臉頰旁離開。
陸觀道還未挽留,身軀就坐直了脊背,帶著斐守歲的視線,轉過。
嘩啦啦。
長發掛在肩頭,寬衣又泄。
身軀卻滿不在乎,笑著勾住陸觀道的手指:「就是海棠花酒,你且拿來。」
海棠花?
斐守歲看到陸觀道沉默。
身軀惱了:「磨磨唧唧!」
「是。」
被一推搡,陸觀道只得起身,稍稍整理衣袖,朝一旁的小櫃走去。
斐守歲的視線隨著身軀移動,他看見了陸觀道。
同時。
他見到原本四不透風的小屋,開了一扇暖窗。
窗戶微闔,窗格子考究,而本該深黑的窗外,卻有一枝海棠花探入。
海棠花盛放,流出難以捉摸的幽香,就像滿園的春,試圖喚醒裝睡的人。
是何時開的窗子,何時種的海棠?
斐守歲記得北棠說過,說要給他帶些海棠花種,只是沒想到棠花已開。
開得悠然。
陸觀道拿酒的動靜不大,也就讓斐守歲注意花瓣,注意窗外是否還有別的生機。
真是稀奇。
沒有金烏,沒有養料的高塔,還能看到淺粉的晚春。
直到酒入杯盞,身軀才轉過身,將自己與斐守歲的意識一起,靠在床欄上。
陸觀道把酒盞遞去,身軀沒有接。
斐守歲不解。
身軀便用腳趾勾了勾陸觀道的腿腹。
「餵我。」
斐守歲:「……」
陸觀道照做了。
只見人兒俯身上前,畢恭畢敬地彎腰。酒水在杯盞中搖晃,灑出幾滴,濕了他的指節。
身軀看了眼:「倒這麼滿作甚。」
「想著大人嘴饞。」
陸觀道垂眸。
身軀哼了聲。
隨後。
是斐守歲不敢相信的一幕,乃至讓他紅了耳垂,頗有些不敢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