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出幻
2024-09-15 02:38:16
作者: 顧三銘
第173章 出幻
為何顧扁舟會在此?
斐守歲好不容易放鬆的心緒驀地聚攏,他皺起眉,忍著手臂傷痛:「顧兄,你要去哪裡?」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顧扁舟沒有回答,仍舊背著屍首,徐徐前行。
一樹一石一人相視,給彼此傳音。
謝義山:「斐兄,莫不是幻術?」
「不是,」斐守歲細看紅山茶,「是真真切切的見素。」
「那他……」謝義山的注意落在屍首上,「他身上是何許人也?」
斐守歲凝眉,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我只能確定不是術法,至於是誰……」老妖怪欲言又止,心中已有人選。
便是那個不久前擁入火海的白花荼蘼。
可……為何顧扁舟會背著她?又要背去何方?
斐守歲背手:「跟上去再議吧,幻術已了,我們也必須出去。」
「有理。」
言畢。
須臾。
三人結伴跟在顧扁舟身後。許是加快速度走得近了,斐守歲率先聞到一陣飄忽的屍臭,伴隨著掩蓋臭味的花香。
花香很濃,厚重的香料像極了一場草草收場的喪事。
斐守歲曾經與這樣的味道擦肩而過。
那是多年前在鄉野田間的傍晚,一場大雨之後,他背著箱籠,撞到了出喪的隊伍。依稀記得出喪的麻衣沒有哭聲,隊伍慢悠悠地遊蕩,白色紙錢在麻衣手上飄啊飄,稻田的蟲鳴如濃夜。
與此同時,紙錢之下,斐守歲於麻衣身上嗅到了刺鼻的香料。
是花,是木,還有苦澀的眼淚味。
此事過去很久,那樣的味道還存在斐守歲心中無法消散,守歲便原路折返,去見了主人家的墳。
但,沒有墳塋。
夜晚是重孝的黑衣。
斐守歲走到墳頭前,他見著一個男子背起死去女子的屍體,飛奔出了樹林。
大暑的風吹開夜的燥熱。
明月之下,斐守歲看著被翻新的黃土,還有大開的棺木,他知道,這樣的故事他不能再涉足。
而眼前,那一幕在此上演。
仿佛是歷史的輪迴,一次又一次讓斐守歲踏入謎題。
斐守歲嘆息一氣,與兩人言:「我猜屍首是荼蘼。」
「白荼蘼?斐兄何以見得?」
謝義山不解,「她方才不是跑出去了,怎會在顧兄身旁?」
「是如此,但什麼東西能燒死一個本該成仙的妖,謝兄心中難道還沒有答案?」
謝義山被點醒:「赤火?」
「是,且出去看看。」
看看那一出沒有唱完的梁祝。
走上幾步,碎光湧入幻術,黃土蓋上一層薄薄的衣。身後的傀儡與赤火慢慢停歇。
一切寂靜的地方,當再次關上窄門,所有的過去永不翻身。
斐守歲走得愈發快,他心中著急,試圖看清焦屍的容顏。可還沒看到什麼,就被身後的陸觀道拉住了手,被迫慢下步伐。
老妖怪心有不甘,與之傳音:「拉我作甚。」
「冷……」
「冷?」
看一眼陸觀道,這才發現人兒額前的虛汗。
汗水順臉頰而下,浸濕了衣領。
「你……」
轉頭,斐守歲看向謝義山。
謝義山卻像個沒事人,只是渾身的傷口瘮人了些,至於冷汗,是不曾有的。但想起客棧筷子一事,斐守歲不得不重視陸觀道所言。
「冷什麼?」
陸觀道咽了咽:「好多……」
他的視線跳過了斐守歲與顧扁舟,落在光亮之中。
光很朦朧,斐守歲無法感知光亮後的東西。
好多?
又多了什麼?
斐守歲引導著話語:「是人嗎?」
「不,不是……」
陸觀道那隻抓著斐守歲的手,越發用力,「祂們不是人,祂們穿著銀甲,穿著金甲,祂們……祂們站在雲里。」
「什?」
疑問尚未說出。
突然,有強光從幻境外投射。那一束光,好巧不巧落在三人之前。
斐守歲皺了皺眉,正在納悶,一柄三尖兩刃刀從光亮上空斬傀而來。
只見。
那長刀輕而易舉地滑斷空中新娘。
新娘們被它橫斬了長辮,墜在地上,發出低低的古鐘之聲。而此長刀漸漸往下飛旋,一陣藍白仙光亮得人無法睜眼。
此光此刀,普天之下只有一仙得用,斐守歲與謝義山一眼就知來者何人。
可,反應不及。
長刀仿佛感知到了視線,一個轉身,直衝沖地襲向斐守歲。
斐守歲雙目一黑,思緒與身軀無法協調,他哪能想到這般結局。那些斷髮新娘的慘樣還歷歷在目,誰又能預料下一個輪到的是自己。
老妖怪顫了眉眼,僵住了身軀,在仙光絕對的威亞下,動彈不得。
眼看就要被奪去性命,站在一旁的半妖謝義山用力一咬牙,赤龍鮮血充斥了舌尖,他猛地撞開仙力束縛,伸出雙手,推了把斐守歲。
許是龍血的抵抗。
緊接著,陸觀道也抽離出仙力。
斐守歲看到這一連串的動作,話卡在吼間。而那陸觀道一聲不吭地拉住他,朝長刀的反方向跑。
被陸觀道一扯,守歲這才逃離了威亞,他轉頭,驚慌再也無法藏於面具之下。
「謝伯茶!」
可那長刀,流星般,在斐守歲的眼前襲向了無法動身的謝義山。
斐守歲看到謝義山瞪大眼,腳粘在地上,卻在一瞬之後,近在咫尺的距離,長刀一旋刀身,剎停在伯茶鼻樑之前。
幻境寧靜如雪夜,赤火灼燒之聲,黑靴踩碎黃土之聲,還有謝義山脫出於口的。
「靠……」
可憐伯茶哪裡還能跑,他雙腿早就發軟,一屁股癱倒在地,口內喃喃:「三尖兩刃刀……這是三尖兩刃刀……」
長刀懸於眼前,沒有遠離。
頓了整整三拍,本伶牙俐齒的謝義山才顫抖著,說出話來,只道:「真君在上,我、我……」
嗖嗖的冷風灌入幻境。
謝義山一動也不敢動。
就這般僵著,白晃晃的幻術出口,走來一個身影。
身影發出幽幽的聲音:「不必害怕。」
謝義山卻不敢擡頭看。
斐守歲則被陸觀道拉著,還在往前跑。
那男子看到面前的謝義山與飛奔到遠處的斐陸,默了片刻,簡潔明了道:「二郎顯聖真君不斬無罪之人,我方才已與他說清,你、樹妖還有石精,都完完整整地出來吧。」
聽罷。
謝義山明顯沒得選,他微微擡頭,見長刀還在,立馬俯身跪地。
「……」男子再一次沉默。
幻境陷入奇怪的氛圍。
直至顧扁舟背著荼蘼屍首走出了幻境,那男子才開口:「謝伯茶,你見過我,擡起頭來。」
遠處邊跑邊回頭的陸觀道:「他……?」
斐守歲的視線聚在長刀上,墨發凌亂中,說一句:「我們回去。」
「現在?」
陸觀道拉住斐守歲,焦急道,「不成!那武器還在,它帶了敵意,你不能去!」
「就方才之形勢,你覺得我們躲在這兒能逃得掉嗎?走罷。」
斐守歲不等陸觀道,便回身要走,可剛擡腳一步,長刀就扭轉了身軀,衝著兩人。
此時,謝義山已起身。
斐守歲立馬停下步伐,將陸觀道擋在了身後。
他見長刀外,陌生男子一襲白衣,半束髮,於仙光斑駁下,看著他與陸觀道。
男子長身鶴立,眉眼淡然如茶。
思緒重新被斐守歲撿起,他快速尋找著眾仙家的姓名尊號。何人能與二郎真君說得上話?何人會來此救謝義山?何人……何許人……與赤龍解君有關?
回憶似清風,穿梭過斐守歲的頭顱,他一不做二不休,帶著陸觀道一起拱手作揖與男子:「神君大人。」
男子:「虛禮。」
猜對了。
斐守歲擡眸:「不知大人……」
「與你無關。」
被堵了話術,斐守歲即刻閉上嘴,他知道,有時候話絕於口,還能免去災禍。
果然,三尖兩刃刀沒有動手。
斐守歲低眉順眼,帶著陸觀道往前,卻在將要走到之際,聽男子與他傳音:「此後天庭你小心為妙,如若與那群仙家硬碰硬,必定有去無回。」
天庭……
斐守歲更加篤定了來者姓名,拱手與男子:「多謝神君。」
「勿謝,還有,」見男子扶起腿軟的謝義山,大聲言,「今日這謝家後人我帶走了。」
與誰說話?
斐守歲警惕四周。
男子又說:「我有王母令,諸位還不信嗎?」
話了。
幻境在眨眼間往後褪去,如破天的黎明,白晝敲碎了黑夜的低語。
一陣寒風鼓過。
斐守歲看到荼蘼幻術之外,那本該大雪紛飛的梅花鎮上空,沒有一片純白。
入目,金光透過,所見是手持兵器,身著盔甲的天兵天將,他們於層雲之間,俯瞰梅花鎮。
還有那位站在一眾將士前,三隻眼睛,身旁有細犬的二郎真君。
三尖兩刃刀見了主人,立馬旋轉身姿,飛回真君身邊。
斐守歲啞了話頭,活了這麼個千年,他是頭一回見到天兵天將。這些在天上當差的神仙,究竟要做什麼?難不成……難不成是因為他用畫筆點化凡人冤魂?可先前幻境裡,神早已告訴他無礙……無礙……
原是如此。
心中巨石緩緩下落。
斐守歲不自知地嘆出一氣,他擡起頭,不卑不亢地看著天界眾神。
因離得太遠,神仙們的面貌模糊不清,依稀在前排,斐守歲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個手持琵琶,一個執劍怒目,還有持蛇的金甲與握傘的天王。
真的來了,而他的幻術何以敵對。
斐守歲輕笑一聲,傳音謝義山:「謝兄,保重。」
那謝義山早說不出話來,驚看著眼前浩浩蕩蕩的陣仗。
「這是……這是……」
「不是為你而來。」男子瞥一眼顧扁舟。
見素?
斐守歲聯想到了所謂「渡劫」二字。
「莫不是什麼輪迴劫難。」
「這世上哪有什麼輪迴……」
說著,男子從袖中取出一木製的漆黑令牌:「諸位若不信,大可拿去細看。」
令牌上刻有複雜銘文,斐守歲隱約察覺到上面的一絲仙力,還有少之又少的狐妖之氣。
狐妖並非花越青。
但,那群天兵天將無人動身。
男子看著雲層,冷哼一聲。
有一著紅衣的仙君站了出來,他掃了眼男子與謝義山,笑道:「此事本就與謝家小娃娃無關,孟章,你帶去便可。」
謝義山這才想起要解釋:「斐兄,海棠鎮那會兒,我被師祖奶奶帶去療傷的山頭,正是這位孟章神君的府邸。」
「原是這般。」
斐守歲早猜個七七八八。
便看到紅衣仙君擡手做一請字:「但你不可阻攔我等處置見素,還有……」
眯了眯眼。
千萬雙仙的眼睛,一下匯聚到斐守歲與陸觀道身上。
「還有鎮妖塔守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