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梁祝
2024-09-15 02:37:08
作者: 顧三銘
第114章 梁祝
他又調侃:「趙子龍七進七出長坂坡救阿斗。」
「阿斗是誰?」
「阿斗啊……」顧扁舟刻意指了指謝義山,「我也不知曉阿斗是誰,你曉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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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的手指著他啊。」
陸觀道朝謝義山看。
「放屁!」
謝義山啐了口,頗有一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氣質,「還阿斗呢,我才不會讓師祖奶奶來救我,她老人家的脾氣古怪,伺候不得!」
「那先把脾氣一事收斂了,」
斐守歲掐斷顧扁舟調侃的話頭,轉念言,「顧兄,她還有一事告知與我。」
「哦?斐兄且說。」顧扁舟瞳孔微縮,身子朝斐守歲那一側靠了靠。
接過陸觀道遞上來的茶,斐守歲垂眸,吹一吹茶沫子:「她叫我幫襯著點化冤魂,說那漫山遍野的小孩墳需謝兄出手。」
「我?」
「是。」
謝義山又是一出雲裡霧裡,他本就被解君到來搞得頭昏腦脹,眼下連連四個哈欠,若非靠一口茶撐著,怕是沾了床就能倒頭睡。
「我雖不知『她』為何方神聖,」又是一個大哈欠,「但顧兄,斐兄,容我這個凡人安眠片刻可好?」
謝義山不忘拱手。
屋外夜色深濃,也該是入眠時刻。
顧扁舟笑著擡手,好言:「睡去吧,我今夜在這屋看書。」
「為何?」謝義山不解。
看書人眉頭抽了下。
「功課不能荒廢。」
「哦哦,」謝義山直起背,笑嘻嘻,「顧兄認真好學,那我去也。」
告完,也沒過多久,謝義山的鼾聲陣陣,滾雷似的冒出來。
其餘三人都不睏倦,一個真就枕著手在茶桌邊看起話本來,話本還是那飛黃騰達後拋妻棄子的故事,顧扁舟每每翻動幾頁就是咋舌。
「好不殘忍。」
「……」
斐陸兩人都不搭話。
「以為會天長地久,可誰知那負心漢啊。」
要是不說,誰又能知道面前的官老爺是個得道飛仙的主。
斐守歲用術法暖了乾淨木盆里的水,擰乾面巾擦拭,陸觀道湊到他旁邊也是不願管官老爺。
人兒悄聲說:「他和我們一床?」
「不,」斐守歲笑回,「你和他一床。」
「咦!」
「怎麼了?」
「我不和他睡覺,他看著就不會講故事的!」
「我聽到了,」顧扁舟靠著椅子,倒頭一傾,書卷撤在地上,「小娃娃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嗎?」
陸觀道躲在斐守歲身後。
「這麼大了,還要人護?」
「我!」
「好了好了,顧兄你讓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湊什麼熱鬧,」斐守歲可不想看著人兒落淚,那兩行清淚,他不想伺候,「睡去吧。」
推一把陸觀道。
陸觀道長大了,推不動。
斐守歲耐著性子:「你也要看他的話本?」
「看!」人兒賭氣。
「好啊,好啊,」
顧扁舟撿起地上的書卷,大聲念了出來,「顧二司拋下妻子,轉頭與那郡主娘娘恩恩愛愛,他可憐的髮妻在街邊乞食,竟讓腹中孩子落了胎。」
陸觀道轉頭。
「不過也是碰巧,顧二司此世欠下的罪孽來世總是要還的,」翻書聲,「第二世,他的髮妻害得他家破人亡,那個金貴的郡主娘娘也幫襯著。」
顧扁舟不管陸觀道已去榻上安眠,他笑一句:「此筆真爛,什麼叫害得家破人亡,難道不是他活該。」
斐守歲不搭理,也跟著蓋好了被褥。
顧嘆息:「世人還是講究個因果報應,好不單調。」
……
次日。
四人赴了約。
因冬日天寒,厚雪也不見得在化。眾人踏冷出了園子,門口並未見到牽馬的老鼈,寒冬之寂寥吹拂過,回想起斐守歲之言,顧扁舟在前笑說。
「難不成夢中的事成了真?」背手跺靴,明知故問。
斐守歲:「顧兄若要尋一個真假,不如去後山看看有沒有一口開著的棺材,裡頭躺的是不是紅衣老嫗。」
「是該去看的,但斐兄可不能做言而無信之人。」顧扁舟率先進了馬車。
謝義山戴好帷帽,坐在外頭牽著馬繩:「要不這樣,我與顧兄先去後山,斐兄去赴約。」
繩索一扯,馬兒慢走起來。
斐守歲在車內開口:「昨夜師祖奶奶說了,百衣園裡有謝兄的仇家,謝兄此番不去仔細尋尋?」
謝家伯茶在外頭沉默不語。
車廂內兩人相視。
顧扁舟淺笑:「後山我一人前去便可,反正今日不是殷縣令宴請,我也樂得聽膩了曲子,找個清靜地方。謝兄要是擔心我就不必了。」
「這……」
馬兒幽幽然轉向,棉簾輕移,屋外冷風透入。
「顧兄說得是。」大抵是同意了。
於是馬車先送顧扁舟去了風雪悲涼地,才在日中時到百衣園。
鬧市人多,馬車也就走得慢,沒了顧扁舟,車內兩人輕鬆不少,尤其是陸觀道,又靠著斐守歲開始打瞌睡。
無論外面有多雜亂吵鬧,好似都吵不醒他。
偶爾,斐守歲撩開帘子去望,在嘈雜聲里,陸觀道還會湊得更近些。
老妖怪不厭其煩,卻聽陸觀道喃喃夢話。
「別走……」
手不知何時被他拉住。
「我不哭,你別走,好嗎……」
不敢忘手所說,那是他的執念。
斐守歲挪挪身子,可嘆他不是,他是尚且在人世間的活物,他什麼執念都不會成。
「我見到你了。」
「……」
馬蹄落石磚之聲,討價還價之聲,三兩鳥雀藏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叫。
斐守歲再次移開手。
「謝兄還需多久?」故意大聲言,試圖吵醒熟睡的人兒。
謝義山在前:「人多,馬車慢。」
放下話,陸觀道還是沒醒。
就這麼好睡嗎?
斐守歲被當成個抱枕,那身側的陸觀道還不安分,睡夢裡用手兒捏捏他的手背。
老妖怪只好再次掀開帘子,去張望始終如一日的街市。
身處鬧市又兼臘月農閒,來往不論富貴公子還是賣完菜的老農,五彩似的一片。
馬車幽幽側過人群,聽聞有人言:「你還不去看看熱鬧?」
「什麼熱鬧?」
「哎喲,就是柳家那兩個可憐人,死啦,死在後山的亂葬崗上,也不知道誰下的毒手!我尋思著柳家的平日裡對鄰里鄉親這麼好,又是得罪了誰?莫不是殷老爺?」
「我看不是,有殷大姑娘在,殷老爺再怎麼也不會這般,頂多是打發去牢里蹲幾日,我看那是他們家的小兒子乾的!」
「你怎麼如此確定,殺人放火之事可不能亂說!」
「放你娘的屁!我從不亂說這種事,你不知道,昨日我在百衣園親耳聽到的,就是柳家柳覺,說什麼要殺了他爹!那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真是不想見到第二回!」
「怪不得,我方才從那條街上看到了捕快班子,就衝著柳家去的哩。」
「不過你說死得慘,究竟有多慘?」
馬車漸遠,有些聽不到聲音,斐守歲不得已打開耳識,在魚龍混雜之中尋找。
「慘啊,那叫一個慘,柳家婆子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死後還給她換了一身大紅的婚服,這是做什麼嘛,一大把年紀了,可不噁心人!她是從來不在意衣裳的人,還被抹了蔻丹,唇上乾巴巴地塗了胭脂。」
「嘖嘖嘖。」
「不光是她,還有柳家老伯,渾身都是青紫的傷,像是從山上滾下來一樣,背後有好幾道被刀砍的口子,他身上酒氣衝天,可把我熏傻了!」
「聽你說的頭頭是道,想是親眼見著了?」
「可不是,我今兒才瞧見剛來縣裡的官爺,他往後山走呢。」
是顧扁舟。
「那他去做什麼?莫非……」
「你心裡都藏著什麼腌臢,官老爺不過是來尋人的,正正巧遇到了柳家那慘樣。我還和官老爺搭上了話,他說他啊頭一回見到這樣慘的事,要找殷老爺問個明白。」
「這又和殷老爺扯上關係了!」
斐守歲默默緊了耳識,意在七嘴八舌之間,聽到最後一句。
「官老爺說,殷老爺是當地的父母官,豈能沒有關係,百姓的命與他掛勾勾呢……」
話此,馬車一停,百衣園已到。
謝義山在前:「斐兄,下車吧,我去牽馬落座。」
「有勞。」
拍了下陸觀道的手。
陸觀道倏地驚醒,懵懵懂懂地看向斐守歲。
「到了。」
「唔……」人兒拉住斐守歲衣角,「等等我。」
老妖怪笑著,心裡頭平靜如水:「自然是要與你一塊兒去的。」
哄了一句,下了車。
還是緊緊跟著不離半步。
在來往人潮里,兩人於百衣園外等候謝義山。
路過稚童老婦人,偶有閒談。
「今個兒唱的是什麼戲?」
「好像是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
「未曾聽過,聽聽去。」
梁山伯與祝英台……
斐守歲轉身,視線穿梭過眾人,那高懸戲台掛著深紅帷幕。
帷幕有些暗沉,裡頭來來往往的人影凸起又平,好似真是有許多活人在預備著表演。可一開口,百轉柔腸的嗓子,卻是從木偶臉上露出來的。
一個小小偶人從帷幕一邊探出,穿著精細的衣裳,一條條黑絲線牽著她,做些靈動討喜的姿勢。
她們倒是和人不一樣了,能騰空飛起來,真做了神仙,妄人言語似的。
頭搖搖,身晃晃,一會兒趴在地上咿呀呀,一會兒又長了翅膀般起身,變成一個妙齡少女。
斐守歲看那飛天紅綢衣裳,抱胸。
謝伯茶那廝怎麼還不來?
戲台後傳來二胡、月琴與三弦聲。
飛天偶人在聲響之中牽引,哭一段愛恨情仇:「花乃蝶之魂。」
老妖怪細聽。
「但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
是落幕之曲。
身旁婦人嘆息:「昨夜沒來,今朝聽了個尾巴,還是個化蝶的尾巴,唉唉。」
「聽聞昨夜的那一出才叫精彩哩,京城來的老爺和殷老爺都在。」
「可惜我家姑娘鬧毛病,我沒趕得上。」
不光是看家的,管家的,好似都要到百衣園湊個熱鬧。
斐守歲淡然看著一切。
終於看到謝義山急匆匆走來,背著個大木頭箱子,臉上掛了幾分慌亂。
斐守歲立馬傳音:「謝兄,怎麼了?」
「那些為了聽曲的都瘋了!」
「瘋了?」
謝義山快走到兩人身邊,隔著帷帽都能聽到他在大喘氣。
「可不是瘋了,為的一個馬車位置,打起來了!我最後還是牽著去了老遠地方才停,何苦呢,就為著一齣戲,兩個婦道人家冰天雪地里扯頭花!」謝義山反手要去拿一旁百衣園備著的熱茶。
斐守歲立馬呵了一聲:「謝兄!」
索性周圍都在聽曲,無人在意。
「怎麼了?」謝義山收回手。
斐守歲搖頭,傳音:「別喝這個。」
說完,老妖怪從陸觀道腰上取出一個水葫蘆。
「斐兄的意思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