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傀術
2024-09-15 02:37:07
作者: 顧三銘
第113章 傀術
「牽馬老者……」顧扁舟思索片刻,「柳覺,麼兒……」
豁然。
顧扁舟眉松。
「斐兄覺如何?」
「我?」斐守歲接下話茬,「我倒不覺得眼見為實,不過光憑柳覺一人,不至做到如此地步。」
謝義山與陸觀道兩人相視。
「幕後推手為的是什麼,尚不明朗。」
「斐兄所言甚是,」
顧扁舟吐乾淨了腌臢,說話都利索不少,「所以這百衣園得常去。」
「明日該會會……」
「等等,等等,」謝義山實在忍不住,打斷了話,「你們打啞謎,我和小娃娃聽不懂!」
「啊,」顧扁舟樂呵呵,「啞謎算不上。」
「這都不算啞謎?!」
「我若說有人能操控活生生的人,砍了生人自己的親娘,謝兄你信嗎?」
「顧兄所言……莫不是傀術?」
「看來謝兄見多識廣。」
「什麼見多識廣!也就借了師祖奶奶的光,無意間窺見她老人家手上冊子的字。」
顧扁舟放下茶盞:「這書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放著。」
聽罷。
謝義山睜大眼,似信非信:「顧兄的意思是……」
「然,不知解大人可有給謝兄留下什麼?既然天上的書都透露給了徒子徒孫,想是定有贈予什麼護身的東西。」
謝義山看看顧扁舟,又看看榻上的斐守歲。
眾目睽睽之下,他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獸皮小木頭匣子。
「師祖奶奶給的,說是……」謝義山砸吧砸吧眼,「說是給江幸的小玩意。」
「江姑娘怕是不會喜歡。」
「那……」
「明擺著給你的,要是真給江姑娘,又何必不告訴你雪狼一族在哪兒。」
顧扁舟下巴點了點木匣子,「讓我猜猜,解大人送你走前,是不是還刻意了一句,『山路濕滑,小心別摔著再回來養傷』的話?」
「是有一句!」謝義山言,「她還特意叮囑我,不要著急下山。」
「大人是知謝兄尋仇心切。」
頓了下,顧扁舟刻意朝謝義山看去,看到謝義山一臉駭然隨之掩藏的表情。
「小孫輩,瞞什麼呢。」又是調侃。
「我!」
「讓你慢些來,這不,仇家到了。」
斐守歲輕靠軟墊:「何以見得?」
「這六界精通傀術的沒幾個,你師祖奶奶是其一,她自知曉其他能手現處何方,當然謝兄觀內事,她應當也打聽到了,借著救你的機會偷偷泄露天機。」
抿一口陸觀道剛暖的茶。
「她老人家不怕被天雷劈,給你留了一手。」
「師祖奶奶……」
「所以謝兄且聽我一言,戒驕戒躁,不要魯莽行事,否則誤了良機馬失前蹄不可行。」顧扁舟呷一口茶,吐了吐茶葉,「那些個千年精怪可不好對付,比起梧桐鎮的黑鳥,海棠鎮的花越青……」
看到謝義山臉上的震驚,顧扁舟挑眉舉止從容。
「要選同行者,自是要查了底細,方能安心。話如此,我們再怎麼推論,都不如打開解大人贈與的玩意,看看天上的神仙妙計。」顧扁舟言。
謝義山臉色卻不大好:「若真是給江幸的,我這樣貿然……」
「噗呲。」顧扁舟撇過頭。
「顧兄笑什麼?」
「你還是不了解江姑娘,」顧扁舟扯了一把茶桌上的擦桌布,指腹不停摩挲,「『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同袍……」
謝義山低頭看著不過手掌大小的匣子,嘴裡念叨那兩字:「袍子看上去雖輕,但披著可就重了。」
深深嘆出一氣。
氣落在匣子上,掌中匣子做工不凡,上頭刻了不知什麼走獸,怒目圓瞪,似能震懾百鬼,祛災除厄。
摸到走獸的身軀,謝義山正欲開口,那木頭匣子猛地一亮,閃出一道金光。謝義山被光閃得接不住匣子,就眼見著木匣子脫出他的手掌,往地上墜去。
「怎的?」
謝義山也不知曉,邊去接,邊著急回:「我沒動它,忽然就燙手了!」
「燙手?」扁舟不解。
話未接下,那木頭匣子自個兒一開,明晃晃地懸在空中。
眾人沒瞧仔細,木匣子彭的一聲,應聲炸裂,緊隨後有熱風席捲,裹挾了匣子木料。
斐守歲用袖子捂住臉面,疑惑:「這是做什麼?」
「我不知啊!」
謝義山攤開手,連連擺頭,「我就剛才摸了摸它,這些日子我都沒碰過!」
「看來是一份大禮。」顧扁舟靠在太師椅上。
目見熱風愈發誇張,屋內暖爐的氣都唯恐避之不及,眾人八隻眼睛,盯著風旋,無處下手。
「鏘鏘鏘——」
「鏘鏘鏘——鏘鏘鏘——」
風未散,熱浪裡頭,聲響不斷。
有女子開口罵:「謝義山,你個小鼈孫,到現在才知你師祖奶奶的用意!氣煞我也!」
謝義山惶恐,不知所措。
「我當你是個聰明人,解十青也在我面前常常誇你機智,你倒好,此去幾月時間一不研究木頭匣子,二不好好休養生息!爬什麼天塹呢!蜀道之難你莫非不知?小鼈孫,看我不一個巴掌打醒你!」
話了,赤熱之風一散,木料頃刻一聚攏,在謝義山正眼前出現一個高有一尺的唱戲娃娃。
唱戲娃娃一身白袍藍邊,銀盔銀甲,穿的是紅褲黑靴,身後背了四把藍白靠旗,手中又持一竿子長.槍,槍頭紅纓與藍白褂子相襯,托的是英姿颯爽,氣宇軒昂。
未等謝伯茶開口,唱戲娃娃怒道。
「你不會想著臨了,等我察覺了來收你的屍吧!」
「不、不是!」謝義山立馬全跪在地,哆哆嗦嗦。
可這一出不管用。
看唱戲娃娃一轉槍身,在空中收手,啐道:「哼,眼見了仇敵忘了分寸,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不知自己鑞槍頭一個!」
「師、師祖……」
唱戲娃娃眼軲轆溜得快,一下看到斐守歲與顧扁舟兩人,還有一個從頭到尾插不上話已喝了三盞茶的陸觀道。
見了他人,語氣立馬緩和。
「道怪了,原是見素仙君提點。」
見素坐於椅上拱手客氣:「解大人。」
唱戲娃娃無法靈動表情,便一下子飄到謝義山面前,怒吼語氣:「孫子!聽好了!」
「奶奶,奶奶!我聽著!」
「我此身是借著木偶而來,能停留的時間不多,」唱戲娃娃的小手揪住了謝義山的耳朵,「你可別給我添亂!」
「我哪敢給奶奶添亂,奶奶究竟要指引我做什麼,不如直說!」
謝義山抱住腦袋,像是之前吃了不少責罵,才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子。
解君操控唱戲娃娃,在謝義山身邊轉悠,打量好一會,聽她輕笑。
「好啊,我這就與你好好說道說道,我也不怕老天爺下紫雷劈我,」
解君兜兜轉轉,一屁股坐在榻邊,「給你扣帽子的好妖怪就在隔壁百衣園,不過她慣會改頭換面,扮成他人模樣,你一個個撕了麵皮也未必尋得到。」
「什麼!那如何是好?!」
「哼!」
唱戲娃娃僵硬地扭頭,「你找不到她,為何不想著叫她來找你?」
「我……」
「據我所知,她來此地是有一件極其重要之事要做,不過我的友人也沒將事情全須全尾告知我,只說了一句不押韻腳的雜詩。」
「詩?」斐守歲。
「我念與你們聽,」
解君抱胸,在榻邊蹺起二郎腿,「生是風雷雨,死是木炭灰。左腳有紅印,右腳缺了芯。」
「這句!」謝義山猛擡頭。
「怎麼,你知道?」
被問話的謝義山眼下跪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模樣,斐守歲不忍替他開了口。
「之前在海棠鎮,我記得謝兄說過一句這樣的話,是說給薛家老太太聽的。」
「斐兄記得沒錯,」
謝義山擦了一把頭上的虛汗,頗有顧慮,「不過那是我……」
「那是你用偷學的奇門遁甲,算了個一知半解,對嗎?」
「師祖奶奶真是料事如神。」謝義山被點到,蔫蔫地拱手擋住自己微紅的臉。
「那句詩說的是何人?」
又被提了問,謝家謝義山偷偷看一眼解君,正巧解君操控木偶歪著頭。
「噫!」
縮縮脖子,謝義山低聲道,「說的是薛家公子薛譚,但我一直沒有搞明白其中原委。」
「原委?」
「是,是那薛譚生辰八字確實帶癸水,生時風雷雨,但他死是死在了監牢之中,何處可見木炭灰?左腳的紅印說的是自生帶來的胎記,那右腳的缺芯又是什麼意思?當時只顧著哄騙薛老太太,也就沒在意這些事……」
謝義山說完,賊兮兮地擡頭看解君,索性是人偶娃娃,自始至終只有一個表情,一張臉面。
「勞請師祖奶奶指點。」撲通一下,又是一個全跪。
解君悶哼。
「你當真有仔細瞧了那個薛家公子?」
「瞧?」
斐守歲在旁思索。
解君又道:「要是有傀術以假亂真,死的幻成活的,你當作何處理?不知你說的薛家公子死前是什麼模樣,要是瘋瘋癲癲說話頭不接尾……」
「是!」
謝義山大呼,轉念與斐守歲,「斐兄可還記得薛譚那夜的情形?」
老妖怪被提及,不得不去回憶那監牢。
沉默。
想到薛家公子薛譚在牢內咿咿呀呀,本以為是富貴公子沒有吃過苦頭被嚇得瘋魔,何曾想過還有這一層的故事。
斐守歲拱手與解君:「解大人,薛譚那廝確實有古怪,但我與謝兄之後出了監牢,薛家一行人的下落只有見素仙君知道了。」
話頭一引。
顧扁舟回笑:「我只是個傳意旨的,薛家人最後要是瘋魔了也得去詔獄裡頭待著。」
「連你們都沒有親眼見到,更何況我這個聽說的。」
解君看了眼踢皮球的兩人,撤下身後一面背旗,遞給謝義山:「時候不早了,明日若有事喚我,用這面旗子。」
背旗輕飄飄地落在謝義山頭上,解君隨之打了個響指,咯吱一聲,木偶腦袋垂下,沒了生氣。
眾人默然。
來的突然,去的更是火急火燎。
謝義山在下頭還不敢起身。
「師祖奶奶……師祖奶奶?」
斐守歲看一眼木偶,那木偶呆滯,活脫失了魂魄。
陸觀道在旁也偷著看,小聲:「方才的人走了。」
「當真?」謝義山。
「真的。」
「嚯!」
聽此言,謝義山立馬起身,渾身抖擻,撣一撣衣袖,「師祖奶奶威風凜凜,一言不發就來了!」
看他活靈活現的樣子,陸觀道這才敢湊上前去看唱戲的娃娃。
人兒很是好奇,問:「這白衣裳藍褂子的娃娃是何人?」
顧扁舟斜了眼,笑道:「京師之戲裡,《長坂坡》的趙子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