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吃腥
2024-09-15 02:35:59
作者: 顧三銘
第50章 吃腥
思緒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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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守歲施法將繡花鞋藏入袖中,他正要開口對陸觀道說話,一聲極其清晰地喘.息響在兩人之間。
「啊……」
此聲嚇人,要是將它放在春宵暖帳中定然讓來者魂飛夢繞。
可惜了,眼下是深秋窄院,這樣唐突的聲音,比那索命的鬼魂動聽不了多少。
一聲聲輕嘆從身邊傳來,它們圍繞著踏在泥地里的一大一小打轉,勾著斐守歲與陸觀道往牆後打量。
斐守歲一時間哽咽,這事情到底和他想的一樣。
伸手去拽陸觀道,想將小孩拉至身旁,只見那個滿手泥濘的小猢猻一搖一擺地就要朝牆後走。
斐守歲馬上傳音制止:「你去哪裡!」
「嗯?」
陸觀道回過頭不解道,「不是要去尋人嗎?我聽到聲了,就在那邊。」
說著,小手一晃指向聲音的盡頭。
「你說了先找人的。」
斐守歲無語,只好順著陸觀道:「天太黑了,我抱著你走。」
陸觀道聽著一愣,他的表情在斐守歲眼中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
小孩子屁顛屁顛地跑回來,仰頭看著身前的人兒,一雙大眼睛像是能亮出一整個深夜的繁星。
「是你說的!」
「嗯,是我說的。」
陸觀道嘩的一下,小臉如花一般開了,刺得斐守歲有些承受不了這樣的目光。
他拍拍手,卻見雙手都是泥印,有些歉意。
「手髒了……」
「不髒。」
斐守歲主動俯身三兩下抱起陸觀道。
剛剛放下小孩沒多久,這個不燙手的娃娃又心安理得地蜷在斐守歲懷裡。還好沒有長得很高,要是再發了瘋得長,斐守歲就抱不住了。
嘆息聲久久留在空中,斐守歲不得已伸手捂住小孩的眼睛,想要施法屏蔽小孩的視線。
睫毛在手心裡發顫,陸觀道不安分地亂動。
「做什麼?」
斐守歲不應答,只顧自己念動咒語。一圈墨字從畫筆筆尖流出,浮在空中,亮著白盈盈的光。如游龍盤旋片刻,便緩緩進入陸觀道的雙目。
老妖怪有些不敢確定,他放下手掌,見陸觀道閉著眼,眼睫一顫一顫。
因術法不光遮蔽視線,還會暫時堵上小孩的耳識。
為求穩妥,斐守歲開口小聲詢問:「可還看得見?」
陸觀道沒有回答,還閉著眼。
老妖怪柔著聲音再次試探:「看不見嗎?」
看不見最好,那牆壁後頭的也不是什麼好看的。
斐守歲靜候陸觀道著急傳音與他。
寂寥的夜,秋風吹拂陸觀道的衣擺。因抱在懷裡靠得近了,斐守歲能聽到懷中人的心跳。
平穩,並不著急,抱在懷裡還暖暖的。
等去一會兒。
斐守歲耐心候著他心中所想,這麼久了陸觀道還沒有著急,應該是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於是老妖怪放寬了心。
走去幾步,還未繞到竹林前,女子呻.吟的低喘之聲明晃晃地充斥著寂靜的夜。
斐守歲頓了下,心裡頭啐一口,他可不想看什麼活春.宮。
竹影里,聽那女子嬌嗔:「郎君好冷,可否回屋歇息……啊……」
嬌滴滴的,好似捏一把就能擠出惹人憐惜的水來。
有男子:「你這樣燙,還回什麼屋。」
「啊……薛郎……」
果真與預料的不差,竹影里的男子正是藏了一天的薛家少爺薛譚。
斐守歲盤算著如何打聽出女子身份。那個薛家少爺開始說起閒話。
薛譚喘氣罵道:「等北家的病秧子死了,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娶你做正妻,那個晦氣的東西看見就心煩。」
啪的一聲。
「郎君不可說這樣的話……」女子的語氣有些疲軟,「棠姐姐對我有恩。」
斐守歲要不是背了個現妖琉璃花的罪過,欠下江幸一個人情,不然抽了他的妖骨也不會來聽這種牆角。
又是手掌拍打的聲響,絲毫沒有憐愛之意。
「北棠對你有恩?」薛譚嗤笑道,「你是忘了她如何三番五次阻止我去廟裡與你私會,沒她的存在你現在早就替了她躺在正妻的榻上,還需在此地與我溫存?」
「你別忘了,是誰搶走了你的譚哥哥。」
「啊……沁夕不敢忘……」女子嫵媚地撩撥,「沁夕自然知道哥哥對我的好。」
「哼!」
話了,再無交談之聲,只有噼里啪啦只敢隱匿在黑夜見不得光的貪歡。
斐守歲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轉身就走,腳步飛快。若不是尚在尋常人家裡,他真想化成一隻鳥兒快速逃離這個腌臢地方。
飛也似地跑開,繞過高牆小方園子與折腰海棠,一步都不願停下。
斐守歲曾在死人窟里見過這樣的場面,是好幾具死去的屍首纏繞一起,噁心得斐守歲一想起就要吐。
還沒走到客居。
身上這個一直沒有動靜,不省心的小孩突然傳音與斐守歲。
「可以說話了嗎?」
話語出現的沒有徵兆,斐守歲僵在原地。雨絲零零碎碎飄落,心裡本就是一團漿糊,又被陸觀道的話攪得更是理不清左右。
扶著遊廊的欄杆,努力想忘記腦海里記起的從前。
「你……聽得到?」
「可以啊,為什麼聽不到?」
陸觀道睜開眼:「不是要玩躲貓貓嗎?」
「不是。」
「我就想著怎麼現在要玩躲貓貓呢……」
斐守歲出了一身冷汗,他擰了擰眉心,雖之前客棧施法就對小孩無效過,但沒想到連這個都不成。
「所以你都聽到了?」斐守歲無力地靠在廊柱一側。
「是他們說話和拍手的聲音嗎?都聽到了,就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不明白就好。」
「嗯?」
陸觀道歪頭看斐守歲,「你的臉看著好白。」
細雨沾在老妖怪垂落的墨發上。他厭倦著目光無心在意雨水,一陣陣疲倦湧上來,充斥著沉重的軀殼。不知從哪裡來的困意,牽動他往睡夢裡走。
秋日凜冽的寒風打過。
屍軀糜爛的味道遠遠飄來,異香如毒蛇從不明的黑暗裡爬出,纏住斐守歲的腰肢。
斐守歲吸了一口氣,倏地站直身子,一瞬息的清醒告知他,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薛宅的異香,死而復生的北棠娘子,在雨夜偷情的男女……以及瘋魔的阿珍姑娘,她手裡的繡花鞋。
斐守歲記起一位老者與他的談話。
「年歲大的妖怪都是孤僻的,他們會劃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在用迷香來驅趕不速之客,這是警示。要是見了警示還不走……」
會如何?
斐守歲撐著身子踉蹌幾步,他記不起後面的話,又怕小孩摔倒。
慢慢地蹲下,將陸觀道平平穩穩地抱住。
擠出一個淡淡地笑:「你先回去。」
他定會沒事的,他可是天上的仙。
斐守歲鬆開手,無力地垂頭又說:「我要去追人。」
「追什麼人?你與我說說呀。你不說,我不走,你臉色好難看……」
陸觀道扶住搖搖欲墜的斐守歲,「怎麼突然這樣了?」
「我……」輕輕搖頭,「我沒事……」
斐守歲回答不起,他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思緒模糊得像一片脫離島嶼的樹葉,不知要隨海浪去向何方。
「不必擔憂,只是有些累而已……」
眼睫覆蓋一層厚厚的白翳,心底生出迷茫,占據斐守歲的所有。
陸觀道就算瞎了也能察覺到斐守歲的不對勁,他三兩下想背起斐守歲,卻因孩童矮小的身子有心無力。
急道:「我背你過去,馬上就到了,撐住,撐一下。」
斐守歲的手臂掛在陸觀道肩上,他豈能不知陸觀道有多大的力氣。
半闔眼睫,欲言又止。
小孩的話慢慢被推遠,漸漸成了聽不著字句的呼喊聲。
聲音無限放大,聽到陸觀道越來越著急,喚他的名字,一句一句拉長。
「你到底怎麼了?」
「醒醒啊,這裡太冷了,不要睡過去。」
「斐守歲!斐守歲!」
「我喚你的名字了,你快醒醒。我抱不動你……我怎麼帶你回去……」
「斐徑緣……斐徑緣我求你醒醒……」
語氣哽咽。
被喚姓名的老妖怪就算想著回應也無濟於事,他竭盡全力睜開的眼睛終是閉上。
那個愛哭的小孩沒了他站在身邊,會怎樣呢。
斐守歲不得而知。
異香包裹住他,沉沉睡去。
……
昏暗裡。
失去了異香的夢境,只剩寒風呼嘯的聲音。
斐守歲一身褻衣站在水裡,他茫然地看著周圍。
是暮色。
睜開眼見天邊有一輪明月,還有半垂天際的血日。
而日與月的交界之處,暗潮流過,並非死水。
好怪的夢,斐守歲從未見過。
意識還是混亂的,斐守歲半夢半醒似的沉默著,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陸觀道叫喊他的名字。
怎麼能這樣撕心裂肺。
揉一把長發,斐守歲暫時拋開小孩的聲音,他勉強開始注意四周。
一眼可見,是幻術而成的夢。
老妖怪年輕時曾借著畫筆入過許多人的夢境,有黃金萬兩,有白髮老人回首的淚眼婆娑,還有合家團聚,遊子日思夜想的故鄉。
這些都不稀奇,只因有跡可循。
而現在斐守歲面對的這場強行出現的夢,卻找不到緣由。
斐守歲能控夢,所以很少沉入夢鄉。唯獨讓他失衡的是幾百年前夢到的死人窟。
在這之後從未有夢能困住他。
老妖怪不免有些好奇,這異香要怎麼趕他走。
趕走他又能如何,還有個連術法都不管用的仙在外面,不知坐鎮薛宅的妖怪又有何打算。
思慮一會,倒是清醒了。
斐守歲乾脆不去擔憂,既已入夢,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順其自然,破其防線。
於是老妖怪垂眸,靜坐黑水之中。
一坐下,水漫上去一點,將將蓋到斐守歲的小腹。水波拍打,涼意並不足以讓斐守歲站起來哆嗦。
須臾。
老妖怪挑了挑眉,開口笑道:「躲在暗處警示,不如出來與我對坐喝茶。」
沒了小孩無時無刻的凝視,斐守歲倒落得輕鬆很多。
見他盤腿:「還是想讓我猜出你的身份?」
挑釁的話沒說完,黑水與天際的交線處,出現一個人影。
斐守歲閉上嘴,默默盯著來者。
那人全身漆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斐守歲看了好久也不見人影朝他走來。
看著累了,打一個哈欠。
「請我入瓮,卻不讓我見到主人家,這是什麼待客之道,」他說得不緊不慢,「從院子裡的異香開始,目標就是我,可對否?」
人影死死的,如一尊雕像。
斐守歲再說:「不然站在妖的立場,要驅趕的怎麼說也是同行的道士和除妖姑娘。」
老妖怪看著人影,他撈起一手掌黑水。
「若我猜得沒錯,你是故意用香引我去竹林的。目的是……看到薛譚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