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異香
2024-09-15 02:35:56
作者: 顧三銘
第47章 異香
江千念本注意著內屋中人的動靜,被謝義山一點,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愣過片刻,這才拱手應聲。
口內傳音:「謝伯茶,你又給我取什麼諢名!」
「這是愛稱,乖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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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幸斜一眼伯茶,不理調侃,轉向與薛老夫人:「追蹤之術需要那位姑娘的貼身物件,若沒有怕是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
默然。
薛老夫人嘆息一氣點點頭,身側兩位丫鬟便走上前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江幸起身作揖道一句「有勞」,跟在丫鬟們身後出了屋子。
屋外的光漏進來,將遠走的三人倒影剪在紙窗上。
是江幸傳言落入斐守歲與謝義山耳中:「我去找阿珍姑娘,薛宅的少夫人就交給你們了。夜半三更我若未歸,勿念。留一份冷茶潤喉即可。」
想著下半句是給謝伯茶聽的。
送走了江幸,謝義山仍舊不放棄再誇大其詞,他已將茶盞喝盡,揣手靠著座位。
目之所見乃是安安靜靜的內屋,偶有一兩個黑森森影子落在帘子下,窺得丫鬟小巧的繡花鞋。
裡屋還是靜悄悄的。
謝伯茶笑道:「不知少夫人是在歇息?」
「想著兩個時辰前吃的藥也該醒了,」薛老夫人輕聲,「月星,還不快去看看。」
打扮漂亮大丫鬟叫月星。
月星姑娘挪著小步子,走到內屋門口,俯身側耳。
「環兒妹妹,少夫人可醒了?」
不過片刻,內門微移,入眼是個高出月星一個頭的姑娘。那姑娘家高瘦身子,長發墜腰,用手帕子捂著嘴。一雙桃花眼藏在眼睫里,臉色暗沉,似是不滿之情。
她厭厭地說:「醒了。」
謝義山一撫拂塵:「可方便否?」
環兒一掃外屋的人兒,她的視線落在斐守歲與陸觀道身上。
「夫人正在更衣,約莫一刻鐘就好。」
說著,環兒這才向薛老夫人頷首。
不等家主反應,她就匆匆把門關上,又是一片寂靜。
薛老夫人訕訕地打趣:「環兒就這樣的脾氣,別看她冷冷的,這做起事來可比誰都利索呢。」
謝家伯茶跟著笑了聲,與那薛老夫人扯一些風水的皮。
說了好一會,裡屋才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須臾,又是環兒開的門。
白帘子撩起,推開兩扇雕海棠花的木門。那環兒站在一側,畢恭畢敬地弓背垂手。
薛老夫人見狀立馬喚月星上前領著眾人。
踏入門檻,屋內比外屋昏沉。明明一樣高的屋頂,可裡屋就是要壓人一些。幽幽的角落,有幾根淡黃的蠟燭。一陣溫暾的香味繞在人群里,從屏風後頭傳來,伴隨香味的還有女子平穩的呼吸聲。
斐守歲抱著陸觀道往床榻處走,除卻香味,先前在側院中聞到的異香愈發濃烈。
老妖怪總覺得這香在何處聞過,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幾步路,到了一香爐前頭。
在裡面些就是宅子主人的床榻,不過此時被拉上一層層珠寶簾帳,只能窺見模糊的身影。
斐守歲率先用妖身的瞳透過簾帳一看,床上倚著靠枕的富貴女子臉色煞白,淡紫色的唇瓣,應是北棠娘子。
北棠娘子未著一隻髮釵,她懶懶地靠著,長發遮掩耳垂,眼皮子垂在苦澀的藥碗裡。但也只是臉色不好,斐守歲看到代表人生魂的那盞燈,在北棠的肩膀上並無異常。
裝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老妖怪猛地吸一口氣,就是刺鼻的異香,他不得不點了迎香穴,暫閉一切。
薛老夫人上前:「我的兒,這是昨日與你說的道長。」
北棠微微仰首,丫鬟就上前給她擦拭臉頰。
「娘親……」
「哎唷,我在呢。」
薛老夫人只能欠身走到床榻一邊,留下月星招呼三人。
裡頭也不知在說什麼密語,斐守歲只得看到兩位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至於內容他一概不知。
傳音與謝義山:「打算如何?」
「找個十足的藉口,讓我們能留宿薛宅。」
「藉口?」
昏暗的宅子,外頭忽有一陣狂風尖叫著打在窗子上。
天越來越暗了,怕是要落秋雨。
斐守歲感知著四周,又道:「謝兄且告知於我,也好有個照應。」
「好說。就是這北棠娘子有病,加上我又懂些風水,一說二道的自然能以假亂真,不過……」謝義山咽了咽,「薛宅是真的有些邪祟在。」
「謝兄指的莫非是異香?」
「這是其一。適才斐兄在側院說過有異香,那會子我未聞到,而剛剛一進屋子糜爛的香臭味就湧上來了。好似是將死之人的味道,亦或者是這屋子有人與死屍接觸過,」謝義山解釋一通,拂塵一甩,「其二是薛宅的位置,很詭異。三言兩語解釋不清。」
斐守歲笑回:「既如此,還需我和小孩做些什麼?」
謝家伯茶沉默良久,刻意強調:「小娃娃只要裝出高深的樣子就行,等我騙了薛老夫人,再做打算。」
「好。」
話落,薛老夫人在裡頭大聲。
「道長,我家兒媳身子不適只能我來開口了。」
「無妨。」
謝義山已坐在丫鬟伺候好的座椅上,等著薛老夫人。
「是春末的時候病了一次,之後斷斷續續地沒好。前些日子剛能下地走動,卻被阿珍那廝嚇得又病了,吃了好些藥不見好,這才覺得是有邪祟。」
謝伯茶抿一口茶,裝模作樣地撚鬚:「阿珍姑娘的事情我早有耳聞,老夫人能否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細細地與貧道說?」
「這……」
簾帳里又沒了動靜。
斐守歲看到是薛老夫人在給北棠擦臉,動作輕巧好似是珍貴的瓷娃娃捧在手中。要不是陸觀道時不時捏他的手背,這白盈盈的紗帳,就要給斐守歲看昏了去。
小孩靠在懷中,開口蔫蔫的。
「有奇怪的味道。」
「嗯。」
陸觀道想了想:「是在棺材鋪前聞到過。」
斐守歲憶起梧桐鎮的亓官家二姑娘,那被他點化前腐爛的屍身。
「我知道。」語氣淡然。
「為什麼這兒也有這種味道?」
謝義山笑著插了一句:「有鬼咯。」
「噫!」
小孩子縮了縮,拽住老妖怪的衣襟。裡頭的薛老夫人咳了幾聲,站在外面伺候的月星授意,給謝義山倒茶的時候道出一段話來。
姑娘家低眉順眼地邊伺候邊說:「四月前,楊柳還是綠的時候,少夫人在家辦了一次賞花會。」
「月星!」
「是,是……」
也不知觸了薛老夫人什麼霉頭,月星只好言簡意賅。
「賞花會後,我與阿珍一同打掃院子,可阿珍她卻嚷嚷著要去院子裡找夫人看海棠花。她去了沒過多久,我便在院子裡聽到她的尖叫。跑過去找她時,她手裡拿著一隻大紅色的海棠繡花鞋,坐在地上哆嗦,說什麼看到少夫人死了。就在側院那棵海棠樹下,她坐在青階上,抱著我的腿,說著一個少夫人埋了另一個少夫人……」月星的手顫個不停,連聲音都有些不對勁,「我以為她是看迷糊了,因為那時候少夫人正同我一塊找她。少夫人就站在我身後呢……」
話了,斐守歲看向簾帳內的主人公。
北棠娘子臉色還是白得如牆,一旁的薛老夫人卻不怎麼好看,好像是被人掀開了一張家醜,老臉都煞紅一片。
薛老夫人啐了口:「姑娘家家嘴裡不避諱,說死不死的,就是她看錯了!害得我兒媳為她生病。」
謝家伯茶與斐徑緣相視。
「老夫人,」伯茶嘆道,「既如月星姑娘所言,側院就那一棵海棠樹,別無其他花草,埋人又需動土,來者豈能不知。」
「道長說得正是。那日我親自去看了側院,也吩咐人挖過。院子裡的土分明很乾淨,連只蟲都沒有。」
斐守歲想起側院海棠樹下的泥土,原來是之前翻過,才有一塊青苔都長得與旁邊的不一樣。
薛老夫人又說:「也是那天后,阿珍就瘋了,逢人便說我兒媳死了又生。而我的好兒媳被她氣得一病不起,到現在都還青著臉……」
謝義山聽罷,停了好一會,才吊足了胃口緩緩道:「側院就是有折腰海棠的那處?」
「是。」
伯茶早準備好這一茬,他要開始胡謅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大宅院又兼側院本就不應該種什麼樹,這樣不利通風。宅院的牆這般高,怨念出不去,那些個鬼怪就養在屋子裡不走了。」
「這!如何是好啊……」
「想是側院本不常走人?」
「道長說的對,側院平日不常用,至多是送菜的老農搬菜籃子來。」
謝義山順勢說道:「老夫人,平日裡男子去的地方,豈能還叫少夫人和身邊的姑娘走動。我一路來唯獨感受側院的怨念重,想必是有什麼鬼魂在那裡生根了,才嚇走了阿珍姑娘的魂魄,帶著少夫人也病倒。」
薛老夫人一下子哽住了,她握著北棠的手,看到重病之人低垂眼帘,已是淚眼婆娑。
「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早知如此,我就該封了側院的門,誰都不許走……」
謝義山計謀得逞,誇大其詞:「想著阿珍姑娘是看到鬼魂生前的死因,才致瘋魔。月星姑娘常年跟著老夫人禮佛捐善款,這才逃出一劫。」
月星在旁倏地擡起頭。
伯茶收起拂塵,起身解釋:「老夫人雖看著不和善,但待下人極好。月星姑娘的衣著,或是跟在身後的姑娘家,都所穿不菲。老夫人自己手上戴著的又是佛家之物。一路而來,過正廳處西廂房時,貧道還聽到了木魚伴著念經的聲音。十之八九,老夫人還請了別的修行之人。」
說得很慢,句句落在人心上,薛老夫人聽得一清二楚。
「道長所言……」手帕擦去虛汗,「正是。」
謝義山眯了眯眼,見白簾帳裡頭的人影站起來,他知事已成。
「若夫人想趕走宅內冤魂,我明日即可擺陣做法。」
薛老夫人走出簾帳,她的老眼紅腫,竟是在裡頭哭了一場。見她慢慢地坐在木椅上,長嘆。
「道長有所不知,這宅子建立時,也是有請人來看風水的,而我兒媳的院子是風水最好之處,我實在是有些想不通為何會有怨氣鬼魂作祟。」
謝義山心裡頭罵了句老奸巨猾,臉上還笑眯眯地周旋。
「老夫人,據我所知海棠鎮前些年攔河蓄水,是改了河道引水入庫?」
「是。」
「那河道一改,又陸陸續續在岸邊種了這麼多海棠樹,福氣正氣都被水留住了,是流不到院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