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髒
2024-09-15 02:35:26
作者: 顧三銘
第22章 真髒
池釵花就這樣仰頭去看彎彎的月,她什麼都不願說,也沒有回頭看唐年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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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仿佛很唐突,而作為局中人的她,甚至無法與此感同身受。
秋風瑟瑟,院子裡的紫藤花架早謝了。屋裡灰濛濛,屋外反倒清亮些。
池釵花托著臉頰,她生出個想法,就隨便去柜子里挑了件衣裳穿上,順手拿起榻上的髮釵別在腰間。
一身赤紅綢緞,繡上許多大吉大利的花紋。那衣裳做工繁瑣,池釵花記得是唐永在大婚第二日送她的,請了鎮子裡最好的繡娘,繡了她最愛的花。
腰間一隻銀白,襯著花兒粼粼地泛著白光。
池釵花繞過唐年時,她停了一會,笑了笑。
烏鴉似乎這會不願意干涉池釵花的行動,只在她肩頭碎碎念:「小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去走走。」池釵花提著裙擺答。
烏鴉又笑了幾聲,反語道:「這唐年想是與你有什麼誤會,你不覺得可惜嗎。」
語氣是諷刺的,帶著點調侃。
池釵花又給自己披了件斗篷,她蹲下.身,長發垂於地面,伸手蓋上了唐年的雙目。
唐年血污滿面,就這樣不甘心地睡去了。
「可惜啊,」女兒家說,「很可惜那唐永還活著。」
烏鴉一愣,聽此言她笑得在池釵花肩頭來回跳,歡脫得好像真是只普通的鳥兒。
「哈哈哈!那你想怎麼殺他?」
池釵花又給唐年蓋上一旁備用的褥子,她起身撣撣衣袖,用手抹去臉上淚痕。
「殺了人,是不是要去十八層地獄?」
「呵呵,」烏鴉沒好氣地說,「在我眼裡仙界也如地獄,你想去嗎。」
「那……最好的是人間?」
池釵花轉頭,她用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看烏鴉。
烏鴉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喙,低聲:「於你我而言自然是人間。」
「……」
池釵花不說話,她穿著紅衣在銅鏡前轉了轉,又給自己別了只簪子,這才出屋。
不過沒走幾步,池釵花就看到遊廊上婢子的屍首。女兒家的心鯁了下,扶著牆久久無法前行。
「怎麼會……」
烏鴉湊到她的耳邊:「你猜猜是誰殺的?」
「誰……」
「是唐永殺的,是唐永殺的!你看到了,你定是看到了,那個拿著刀,走在檐廊下的唐永。你快看啊,快去看啊。」烏鴉的聲音如氣,繞在池釵花身上,「快去吧,小姑娘。」
後頭跟著的斐守歲,抱胸站在五步之外。就見著池釵花被烏鴉的術法蠱惑,也就只有斐守歲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過一隻黑鳥。
池釵花痴痴地念起烏鴉的話。
「唐永殺的……是唐永……」
女兒家被蠱惑,一步步走向唐永在的書房。
月亮落下白光,照在屋檐上,偶爾有不知秋的蟲鳴,從池釵花身邊響起。
女兒家沒空搭理周遭的一切,她只想著去看看唐永,去看看那個她曾同床共枕的夫君,是否真如烏鴉所說手拿利刃殺了她的親近之人。
夜越來越深了,空氣中飄著草木清新的味道,以及血腥味。
無人驚擾的遊廊,影子拉得長長的,也孤單。
池釵花垂著腦袋,手裡的髮釵被她死死捏住,直到拐了個彎,終是要見面的。
月洞門上一塊匾額:
竹語軒。
池釵花仰頭將那三字反覆地念,是她取的名字,在新婚那月,他求著她取的。
靜悄悄的夜,她就毫無聲息地走進去,望向亮著光的窗。
一個人影印在紙窗上頭,時不時動一下。
池釵花走幾步,又停下來,她聽到了唐永的聲音,還有別的女子。
似乎喊著:「老爺,老爺。」
烏鴉跳幾步,在池釵花肩頭蹭了蹭。鬼魅般誘惑的聲音,游離出她的喙。
「小姑娘你聽聽,是女人和男人在嬉笑打罵,你可聽清了?」
池釵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戶。
「聽清了。」
烏鴉像是在偷笑般:「唐永啊,不光搶了你喜歡的人,還不乾不淨呢,留著他做什麼嘞。這樣不自愛的夫君,你難道還要?」
「他不是我夫君……」
池釵花說著,用指節擦去臉頰上的淚痕,她的眸子裡早沒了光亮,低沉得像一潭死水,連孑孓都不在那兒生長。
女兒家又說:「是有肌膚之實,但從未換過真心的陌路人……」
話畢。
書軒內男女歡笑之聲響亮出來,像個巴掌扇在池釵花的臉上。
烏鴉咯咯咯的諷了幾聲,她扇動翅膀,飛到池釵花另一個肩頭。
「那接下來該做什麼,小姑娘你應該知曉吧。」
池釵花倏地擡頭,她先是緩慢地走幾步,後來步子的速度越來越快。
直到屋門就在眼前時,她停住了腳。
近在咫尺的枕邊人,在她面前嬉戲。女兒家愣愣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與烏鴉說。
「我今日才告訴他呢。」
烏鴉歪歪頭:「子嗣?」
「不,是野種。」池釵花用力錘了下,「他說是野種,那他就是條野狗。」
女兒家的面容逐漸兇惡起來,明明是一張生氣都不忍蹙眉的臉。眼下怒火被點燃,如同修羅附體,怒目圓瞪。
肩頭的罪魁禍首還正歡快地煽風點火。
「沒有刀怎麼手刃負心漢,我可以幫你,小姑娘。」
池釵花扭頭:「幫我?」
「對,幫你。」
烏鴉咯咯地笑了幾聲,她的喙吹出一口氣,氣將她包裹,隨後幻成人間女孩的樣子,坐在池釵花肩頭。
雖幻的是巴掌大的小人,但仔細看格外精緻,有裙擺也有花鈿,連袖子上都有銀絲羽毛紋路,是一身漆黑。
小人兒捂袖偷笑:「可別讓我失望了。」
說完,烏鴉起身跳到池釵花的手腕上,她用腳輕輕跺了跺。
池釵花不知所以,只能略鬆手心。烏鴉便走至銀色髮釵上,見她半跪其上,俯身輕吻髮釵。
女兒家愣住了:「你……在作甚?」
烏鴉伸出雙臂在空中揮了揮,手臂變成翅膀,她再次飛回池釵花的肩頭,用下巴點了下髮釵。
「幫你呢。」
隨之,髮釵越來越軟,池釵花一用力就能將它捏癟,如同手裡斂了銀白色的水。
烏鴉笑說:「你想讓它變成什麼,它就能隨你心意變化。」
池釵花皺眉,她將那一團既要離體,又懸在手上的銀白往空中一甩。
變成一把細長的銀劍,與客棧中那把一個樣式。
斐守歲背手站於一旁,他一聲不吭地看著故事的發展,接下來是什麼,他並不好奇,甚至有點厭煩。
一陣狂風吹過,擾亂了女兒家的雜亂長發。
池釵花拖著劍,很有禮貌地敲了三下屋門。
歡笑聲戛然而止,緊接著是衣料摩擦的聲音。從紙窗上的人影可以看出,開窗的並非唐永。
屋門咯吱地開了一條小縫,池釵花眼前的是一個丫鬟。
這個丫鬟是她的陪嫁,不過前些年被唐永要去做了妾室。
丫鬟見到舊主沒有尊重,翻了個白眼,開口就是冷嘲熱諷:「大半夜的夫人不歇息,跑這來做什麼?」
池釵花不理會她,先是望一眼屋內,見著雕花屏風後有個正在穿衣的影子。
屋內黃澄澄的,點了好些個蠟燭,像是搬了半個火燒雲私藏在裡頭。
又去打量丫鬟。
丫鬟衣衫不整,口脂在凌亂中吃了大半,額上還有吻的痕跡。更別說潔白的大腿根,與那淡粉的指尖。
池釵花垂眸片刻。
丫鬟又說:「夫人可別來自討沒趣!」
「沒趣?」
池釵花回過神,她勾唇笑了笑。捏劍的手一提,宛如切豆腐一樣輕鬆,她在空中劈開了屋門,還有丫鬟的半隻手臂。
血濺起在秋的夜晚。
池釵花的眼神冰冷,她絲毫沒有感覺到恐懼,只覺得痛快。
丫鬟被砍了手,還沒來得及尖叫,她便再上前一步,將長劍毫不費力地刺入丫鬟嘴中。妖氣幻成的劍無比鋒利,直接刺穿丫鬟的頭顱,扎在地上。
女兒家另一隻手提起衣袍,血珠子粘在斗篷上,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
好似個平日裡只會唱戲逗人開心的戲子,突然就懂得耍槍舞棍,反抗起人來。
「痛嗎?」池釵花笑著問,「可有我當年在河邊撿到你,你正與野貓搶食那般痛?」
丫鬟掙扎不過幾下,咽氣死了。
女兒家卻還在低頭說:「去見閻王吧,去見閻王吧,那兒才是你該待的地方啊……」
邊說著,她緩緩轉過腦袋,看著唐永手拿笤帚站在她的身後。
惶恐與不安第一次出現在唐永的臉上。
女兒家笑著用手背擦去臉頰上的血珠,溫柔著聲音,吳儂軟語:「夫君可還記得我?」
唐永後退數步,顫顫巍巍:「你是池釵花?怎麼可能,你、你……」
「我怎麼不是?」
池釵花用力一扯,長劍便從丫鬟的嘴中抽出。血肉絲毫困不住劍身,那些個血珠子從長劍上滑落,還能印出屋外亮白的月。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池釵花笑得恐怖,她慢慢地走到屏風前,又是一劍,劈開屏風,讓唐永無處可逃。
肩上烏鴉小人兒樂呵呵地拍拍手:「對,就是這樣,用劍刺穿他,你就自由了,你就可以逃出生天,永無拘束!」
斐守歲立於屋門口,他點化了丫鬟的幻境執念,淡然地看著女兒家。
究竟是妖魔難擋。
池釵花摘下斗篷,用斗篷擦乾淨劍身,與唐永說:「往日也都是我說話,你不理睬我,偏偏現在了還這般,唉。」
語氣像個在和丈夫撒嬌的小媳婦。
她擦完劍,擡眼看到唐永微微顫抖的雙腿,竟是嚇尿了。
「噗呲。」
女兒家的笑聲雖短暫,但實打實的沒有遮攔。
「以前的威風勁去哪裡了?」她挑挑眉,「不說是當家的主公都是威風凜凜,不茍言笑嗎。適才屋子裡敢情不是你唐永?唐永啊,唐永,唐家長子原是這麼一個人,看著光鮮亮麗,這心剝開來竟是這麼的臭。」
池釵花幾乎是咬著吐出最後兩個字:「真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