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憐
2024-09-15 02:35:24
作者: 顧三銘
第20章 可憐
這樣攙扶著,回了屋子。
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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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釵花坐在窗邊,她看得遠遠的,眼眶乾枯已經沒了淚水。婢子在給她梳妝,問她。
「夫人,下一步該怎麼做?」
「讓我靜靜。」
「是。」
說著,已梳妝完畢。
婢子見池釵花那番模樣,也不加勸阻,她將飯食放在一邊,替池釵花撿了些愛吃的。
「夫人,再不吃菜就涼了。」
池釵花回頭看到一桌子的菜,可桌邊只有她的凳子,不管是她喜歡的。還是別的什麼,這桌子上自始至終也只有她一人。
她曾盼著唐永能與她一起在桌邊細說閒話,但往往是蠟燭燃盡,飯菜也涼透了。
女兒家笑道:「去將門鎖上,你同我一塊吃。」
婢子謙卑的頭立馬擡起,她極力勸阻。
「這不合規矩。」
「合不合規矩,我說了算。」
池釵花起身去關門,又將窗子也合上,坐在窗框上的斐守歲被迫騰了位置。
老妖怪看著池釵花一聲不吭地咀嚼飯菜。婢子雖也坐著,卻沒有動筷。
池釵花麻木地吞下一塊肉,沒嚼幾下,就咽下去,婢子在旁不敢吱聲,只能默默地給她舀湯。
這樣安靜的夜本該一直默到天明。
可卻,寂寥之中,外屋傳來了敲門聲。池釵花百無聊賴地看了眼屏風。
婢子得令般起身,被池釵花拽了回來。
女兒家雙目盯著屏風後的內屋門:「別去管他。」
「這……」
婢子不知所措地坐下。
外屋門,又是急躁地敲門,停聲後是唐永的聲音:「釵兒,我有事找你商議。」
池釵花臉色黑得很難看,她沖婢子微微一笑,見她嘴裡緩緩吐出:「說我睡了。」
婢子被這笑嚇出一身冷汗,她咽了咽口水。
「是。」
婢子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池釵花就趴在桌上看著她走去,眼底復又斂起淚水來。
換做平常,她定是親自去開門,歡喜地招呼唐永坐在她身邊。
如今,不同往日。
聽聞婢子打開屋門,斐守歲用妖身的瞳透過屏風。
是唐永提著一盒糕點,有些不耐煩地俯看婢子。
「方才怎麼不開門?」
說完,正要提步入屋,婢子攔住了他。
「老爺,夫人剛睡下。」
婢子矮小的身子擋不住唐永的視線。唐永探頭去看內屋,正巧被屏風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嘖一聲。
「平日也這麼早?」
婢子謙卑如羔羊,她低下頭:「夫人說頭疼,也沒什麼胃口,就早早歇息了。」
唐永看人的眼神愈發冷淡,他今日也是與唐年賭氣了,才來看池釵花,不然就算生出個天王老子來,他也不會多瞧內屋的婦人一眼。
「等夫人醒了,說是我來過。」他把糕點盒子很是隨意地丟給婢子,大步流星地走向院外,遠遠地又說,「不用刻意吵醒她。」
婢子目送走唐永,她聽懂了唐永的畫外音,這是督促她每日好好下藥。但唐永不知道,婢子已經誓死效忠了池釵花。
不過三月前池釵花游湖,意外救下一個稚童,那個孩子就是婢子唯一的胞妹。
婢子關上門,轉身就看到了池釵花散著頭髮,站在內屋邊。
「他是不是又與你囑咐了些害我的話。」
「……是,」婢子拎著盒子,「夫人,這是老爺給的糕點。」
池釵花看了眼,撇過頭:「驗驗有沒有毒,要是沒有,去偏門打發給乞丐吧。」
斐守歲聽到「乞丐」二字,想起了謝義山那廝,他看著池釵花倦著容顏入眠,確認此時女兒家身上還無煞氣,便跟著婢子走小路去了偏門。
此門又是與上回唐年的不同,並沒有那麼隱秘,也無高草遮蓋。
斐守歲心裡算計著陸觀道的身世,這下子又多出個不熟知的謝義山。他做事喜歡知根知底,眼前兩個讓他看不穿,很彆扭。
走在婢子身後,穿過小院花架。
夜晚,寒風刺骨無比,吹得遊廊存不住熱氣。婢子掩了掩衣襟,呼出熱氣搓搓手,拿開門閂,咯吱一聲,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坐在台階上。
斐守歲看了眼四周,此處連接小巷,卻無來往人群,許是夜深了。
那乞丐聽到動靜,倏地回頭,果真是謝義山。
謝義山笑呵呵地恭維:「姑娘還記得小的,是小的榮幸啊!」
「……」
兩副面孔。
斐守歲站在門後,饒有趣味地看向謝義山。
婢子也沒想著寒暄,就把糕點盒子給了出去:「夫人說吃不了,你嘗嘗。」
謝義山低眉躬腰地接過:「池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啊,要不是每月有她救濟,我和那幾個兄弟都活不下去咯。」
「別說客氣話,」婢子走下兩節台階,從袖中拿出一顆碎銀,「夫人托你去城外三里地的棺材鋪,找黑牙師傅做一個紙偶。」
斐守歲眉頭微皺,他並未聽到池釵花這般吩咐過。
老妖怪看婢子的眼神微妙起來,見著謝義山接過碎銀,嬉皮笑臉地撓著頭。
「池夫人吩咐的,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做!」
婢子聽到此言,努努嘴,合門走了。留著斐守歲站在門前小石獅子旁打量謝義山。
夜晚的秋風一陣一陣吹過來,小巷窄小,青灰色磚牆一眼望不到頭。夜幕之下,謝義山起身撣撣衣袖,他拎起糕點盒子,手裡拋著那粒碎銀,嘴裡哼唱著不入流的小曲,往前走。
「可憐啊,可憐啊,身著華服嫁豺狼。」
斐守歲不能離池釵花太遠,所以只能看著謝義山離開唐宅,遠遠還聽到他在反覆唱那句。
「可笑啊,可笑啊,貪戀無果成虎豹。
世人都說嬌妻好,一撒白骨不見了。
世人都說金銀好,轉念去看是蓬蒿。
可憐啊,可憐啊……」
斐守歲默然,要不是幻境主人限制,他真想跟上去看看謝義山下一步幹了什麼,或者去看看那城外三里的棺材鋪,此時是否有釵花紙偶。
唯獨,他走不出唐宅,就像池釵花困在這四方天地一樣。
斐守歲回到池釵花的屋子,路過遊廊時,看到了唐年。
這會兒農家都已入眠,往日在院子裡打掃的僕人也都回屋歇息了,就見著唐家小弟做賊似的往主屋走。
忽然一卷秋風裹挾一股難聞的味道,穿透斐守歲的身軀。
在幻境中,施術者本身很難被其影響,斐守歲卻被這風激得冒了一陣雞皮疙瘩。他停在原地,唐年就立馬轉過遊廊消失在他眼前。
老妖怪想到一事,他撚兩指幻出妖身灰白的瞳。就在秋風之下,他看到遊廊里一條明顯的血痕,一直延伸出去。
斐守歲蹲下仔細看了看,是妖。血跡新鮮,剛留下不久。
結合那陣奇怪的風,斐守歲猜了個十之八九。
於是他不緊不慢,走向池釵花的屋子。
距離還有一段路時,妖血的腥味直衝斐守歲敏感的神經。這個味道他太熟悉了,當年的死人窟,處處都是半死不活,半人不妖的鬼,而斐守歲日日夜夜在那裡生長,他最熟悉的莫過於此。
究竟是什麼東西如此惡臭。
斐守歲凝眉。
走去幾步,到了主屋,轉角便見著了唐年。
而唐年也是血腥味的源頭。
一隻誇張的,正在流血的烏鴉趴在唐年的肩頭。唐年被鳥妖的重量壓得彎了脊背,見他一步一步向前,雙目無神,嘴角留下一攤口水。
是被控制了,斐守歲得出這番結論。
烏鴉的爪子堅硬如刀,眼下已死死嵌入了唐年的魂魄中。雖肉.體看不出變化,但斐守歲妖身之瞳能感觸到,唐年的靈魂正在慢慢失真。
突然,屋子開了門,出來的是婢子。
斐守歲一愣,那個婢子肩上居然也有鳥的爪印。
再次記起婢子與謝義山吩咐的紙偶,想是與烏鴉脫不了干係。
此時婢子垂著眼帘看了眼唐年,她什麼都沒說,與唐年擦肩而過時,哐當一下,如瓷瓶墜地,倒在地上。
唐年全當做沒有看到,如牽線木偶般走進池釵花在的屋子。
斐守歲繞過地上妖血,蹲下去看婢子的面容。竟是七竅流血,睜著眼睛,滿眼的血絲,死了。
夜晚的風狂野似的吹響竹簾,一切的夜景此時都變得詭異起來,竹影倒在紙窗上,印著婢子一張白.粉糊牆的臉,她一身淡粉俏皮的衣裳,在秋的氣息里失去色調。原本肩上的爪印已經發黑,魂魄受損,是永世無法超生了。
斐守歲起身嘆出一氣,他無法為幻境裡早早死去的可憐人闔上眼帘,便只能低垂下頭,默念超生的咒。
本是從良了的,但命運不想讓她成個好人,竟就這樣一命嗚呼。老妖怪無法共情所謂凡人的生死,他見過的紅白喜事很多,這樣倉皇著走的,也不在少數。
斐守歲閉目,拿出畫筆為婢子畫上一張幻境中人看不到的白布。這樣也算黃泉路上有人照顧,不至於死的冷清,在望鄉台的時候無處可望。
隨後,斐守歲提袍踏入主屋。
此時池釵花還睡著,完全沒有意識到唐年的到來。
唐年被烏鴉控制,一頓一頓地往裡屋走,跨過屏風,撩開簾帳。入眼的是側身而眠的池釵花。女兒家著褻衣,未有妝彩,也沒點什麼花鈿,僅是淡然的美,也是在鎮中數一數二的美人。
斐守歲站在裡屋不遠處,已在心中猜測下一步會發生的。
似乎是意料之外,唐年撕開了池釵花的衣裳。本就無法被遮攔的胴體,一覽無餘。
池釵花猛地驚醒,她睜眼就看到唐年一副虎視眈眈的面容,嚇得大聲尖叫,一腳踹到了唐年腹部。
唐年被踹,肩上的烏鴉搖搖晃晃,似有垂倒之意。
斐守歲因這一腳,才看清了烏鴉背上誇張的傷痕。那傷無法癒合,正在滋滋地冒出鮮血。
血滴在唐年的靈魂上,燙出好些個黑黢黢的洞。
唐年前面被人踢了一腳,後頭又因妖血灼傷,他痛得直冒冷汗,咬牙閉目,鼻子哼道:「臭娘們……」
池釵花驚慌著拉起褥子,擋住自己的身軀,她一點點縮去床角。
結巴著:「你、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