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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紙偶

2024-09-15 02:35:14 作者: 顧三銘

  第10章 紙偶

  夜深了。

  斐守歲選擇走大路回城。

  不過大雨下了好一會,濘著地面都是泥潭,走得便困難。

  斐守歲拿出紙扇幻出一個屏障,此時也不怕什麼路人,這樣污糟的天氣,一般人也不會出門。

  直到在雨夜裡看到一個女子身影,他才知道是自個大意了。

  這樣的深夜,怎會是普通人家。

  老妖怪一轉紙扇放於胸前,他站在原地緊盯著來者。

  

  雨簾下。

  女子是東倒西歪而來,腳步雖亂,路線卻走得筆直。

  斐守歲見女子走近了,才在雨夜裡認出女子樣貌。那一身粉色衣裳,又附鵝黃腰帶,髮髻上的銀制步搖,正是幻境裡頭池釵花的打扮。

  老妖怪掩去短暫的驚訝,他警覺地後退一步,又復往左邊移了三步,可池釵花是直直的朝他而來。

  看來今晚他是免不了打上一架。

  斐守歲乾脆不再緊繃神經,他笑道:「不知大駕何處來,可否與小生細說?」

  池釵花垂頭擺手未有作答。

  「小生著急趕路,這位姑娘……」

  斐守歲客氣話未說盡,遠處的池釵花忽然朝他飛奔過來。本就幾步路的距離,這下子隔得就更近了。

  也正因貼近,斐守歲才看清眼前的池釵花不過一紙偶。透過紙偶軀殼,裡頭困著的是池釵花滿目血紅的魂靈。

  魂靈在紙偶里嘶吼,怨氣從紙偶的五識中冒出。

  這怨氣沖鼻,好像幾年沒有開窖的酸菜罈子,漚人的難聞。這種怨氣自然不能觸碰,幸好斐守歲反應及時,他迅速拿出紙扇,正要扇風退去池釵花,腰間忽然被什麼撞到。

  低眼一看,一個小小的腦袋擒住了他的腰。在一瞬息的工夫里,那個小腦袋就移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擋了池釵花的一記耳光。

  那擊掌法在空中扇出不少血絲。

  血絲之下,怨氣撲鼻,眨眼就將小腦袋困在裡面。

  斐守歲來不及捉住面前的腦袋,不得不後退數步,點地以求平穩。泥水濺在褲腿上,腳剛落地,那團怨氣裡頭就傳來一聲熟悉的慘叫。

  見一塊繡工考究的綢緞落在不遠處,斐守歲認出來了,是白天他給陸觀道挑選的衣料。

  那是陸觀道?

  斐守歲問自己,小孩不是在客棧,怎麼跑到城外來了。不太可能,一個小孩怎捨得淋雨跑出來,跑出來又做什麼。難不成那是釵花紙偶的幻術。

  老妖怪警惕地站起身,就算是幻境,他也必須要退散了滿是怨氣的池釵花。

  見他立馬念訣,紙扇賦一層金光在空中緩緩浮動。雨珠避開了施法的妖。又有好幾圈咒術圍繞紙扇,襯出生人勿近的氣質。

  緊接著斐守歲兩指合於唇下,他一手接下空中的扇子,一手用咒法割出唇下一滴血珠。血珠被紙扇吸入扇面,空白扇面沁現一片血紅的槐林。

  術成不過一瞬,就在雨中輕輕一扇,狂風卷著雨水襲向池釵花。

  池釵花被那風打了個撲面,斐守歲那對灰白的瞳看到池釵花怨氣下的小小腦袋。

  真是陸觀道。

  小孩浸在怨氣中間,臉色青白,唇是黑紫的,一身上好的衣裳沒穿足一天就破了個徹底。

  氣得斐守歲連著用紙扇扇了數下,周邊樟樹因風落下一地的枝丫。

  池釵花樣的紙偶被打得支離破碎。那滾燙的魂靈暴露在雨夜裡,還在不斷呻.吟冤屈。

  斐守歲皺眉道:「就憑這個紙偶還想和我抗衡,還不快滾!」

  本雙目無神的釵花紙偶忽然像是聽懂了話,她小心地看著斐守歲,不知是往前滾,還是往後滾。

  斐守歲見地上陸觀道的慘樣,他沒時間在這裡解決池釵花的冤魂,再不救陸觀道,怕不是一次性送走兩個。

  於是他手捏扇柄又是一擊,揮得池釵花落荒而逃。

  老妖怪嘆息一氣,收扇入腰間,不作猶豫,跑到陸觀道身邊。

  地上那個小孩渾身都是傷,五識渾濁不堪,像被人從懸崖上丟下來,摔了個碎骨粉身。

  小孩眯著眼看到了斐守歲,他伸出手想拉住斐守歲的衣角。斐守歲反手將他從地上抱起。

  陸觀道咳嗽著:「你去哪裡了……我找不著你……」

  斐守歲沒有回他,只一個勁趕向城裡趕。

  小孩沒有得到回應,著急地拉著斐守歲,他努力睜眼擡高了聲音。

  「我找不著你,我找不著你啊……」

  斐守歲心煩,本該現在解決了池釵花卻被打斷,可又心疼小孩,他想放寬的語氣,但聽上去仍舊冷冰冰的。

  「出來做什麼,不是在客棧睡覺嗎。」

  陸觀道聽到了,他不敢回答,又不得不實話實說:「你和別的乞丐跑了,我就追出來,可見不到你。我、我聽到有人看到你去了城外就……就沿著早上的路來找你。我怕你走遠,跟、跟不上。」

  說得磕磕絆絆。

  黑夜裡。

  陸觀道摸到被自己折騰破的衣服,他的語氣愈發低:「是不是我弄破了衣裳,下次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風與雨吹過兩人的臉頰。

  斐守歲聽了,遲遲沒有回話。

  陸觀道又說:「我有用的,你別、別趕我走,我可以扛行李,還可以,可以……」

  忽然斐守歲的手背覆在陸觀道的額頭上。陸觀道以為斐守歲要打他,嚇得渾身發顫。

  斐守歲自然察覺:「抖什麼。」

  「我以為你要打我……」

  陸觀道觸到那手沒有離遠,下意識地湊上前,蹭了蹭斐守歲的手背。

  斐守歲摸到陸觀道滾燙的額頭,心裡更加焦急,他問:「淋了一夜?」

  陸觀道乖乖地回:「嗯。」

  說罷,斐守歲抽回手。

  「不怕死嗎。」

  陸觀道悻悻然:「怕啊,你不怕嗎?」

  「……你既然怕,為什麼還衝出來。」斐守歲說到此,忽又問,「你跟了我多久?」

  陸觀道的眼皮越來越沉,他努力保持清醒回答斐守歲的話。

  「因為受傷很疼的,我不怕疼。怕你疼……我、我從棺材鋪外就跟著了……」

  斐守歲注意在後面一句。若陸觀道跟了一路,他怎麼會沒有察覺,可懷中的孩子意識已經不清,應該不會說謊。當斐守歲還想再問,陸觀道已經闔上眼,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小孩瘦小的身子就算抱在懷裡都是咯手的。眼下斐守歲需要個封閉的空間,他著急地趕回城內客棧。

  一場大雨,下得淋漓盡致。

  就算天要亮了,也一直灰黑。

  雨水在清晨變成濃霧,濃到吸入鼻腔狂喊也散不去。濃得像瀑布倒掛,落在兩人之間。

  斐守歲一邊確認陸觀道是否還有呼吸,一邊念訣為陸觀道除去怨氣。他的畫筆點魂不能對活著的人用,只能像刮痧一樣,一點點去除裡面的外來之物。

  而且陸觀道被怨氣浸入已深,自身若沒有活下來的意識,那斐守歲再怎麼救,都是徒勞。

  除非造出一個幻境,在幻境裡頭救出迷途的羊羔。

  斐守歲盤算出方法,只能快步回到尚且安全的地方,城外樹林不能選,唯二熟悉的棺材鋪剛剛還死了個人,唐宅有捕快守著。

  那便回去吧,回到那條名叫紅楓林的河邊。

  為不打擾客棧老闆,眼下又尚在宵禁時間,斐守歲便抱著小孩,輕巧地翻牆入屋。

  做賊似的點上一支蠟燭。

  雨停了,天有些蒙蒙亮,但仍在灰白的色調之間。燭火黃澄澄的照亮床榻上小孩的側臉。

  小孩看上去真像個乾瘦的紙偶。

  斐守歲沒來得及整理自己被泥點叨擾的一身,他三兩下把小孩髒兮兮的臉擦乾淨,先是像個醫者一樣把脈,確認了陸觀道眼下真實的情況,他才拿出畫筆。

  連著入兩回幻境,對他的消耗很大。

  但哪能見死不救。

  斐守歲呼出一口濁氣,他用餘光看到小孩滿頭的虛汗,不知曉小孩在做什麼噩夢。

  站立榻邊,斐守歲念訣幻出那捲墨畫,用畫筆速速寫下:

  誤入黃粱。

  但畫卷沒有立馬給他反應,斐守歲著急,捲袖又寫:

  陸觀道,我來救你。

  筆落最後一點。

  躺在榻上的小孩,猛地蜷縮,嘔出一口濁血。血色像墨一般黑,斐守歲見狀放下畫筆,卻見畫卷回他:

  不要找我,找到了又有什麼用。

  斐守歲看了眼陸觀道,小孩確實沒醒。

  於是老妖怪寫道:你不必多思,隨我去就好。

  畫卷默然。

  斐守歲候著回話,著急無處落筆,要是陸觀道潛意識裡不讓任何人靠近,那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心急如焚下,斐守歲坐到了榻邊,用帕子給小孩擦去血跡。

  小孩眉頭緊皺,一動不動。

  斐守歲試著喚他:「陸觀道,我知道你受苦了。」

  陸觀道的手指忽然顫了下。

  斐守歲見著有用,便繼續哄道:「等病好了,天亮了,我陪你去河邊散步好嗎。我去哪裡都拉著你,只要你好起來,好起來才能繼續走下去。你要知道,天沒有不亮的道理,過了卯時天會越來越亮,會越走越亮的。」

  話落,斐守歲清楚地看到陸觀道烏青的眼眶下有淚水劃落。

  淚水流出來,塞滿了孩子空虛無助的耳朵。

  斐守歲用帕子擦去孩子的眼淚,溫柔的言語:

  「別哭啊,要乖乖的。」

  陸觀道的眉頭鬆了些。

  須臾。

  半開的窗,忽然照進一道亮光。原來天在發白,就在人們熟睡的時候,天悄悄地睜開眼,窺望世人。

  斐守歲等候回應,緊握陸觀道的手。

  聽到一句囈語。

  「不要趕我走,我不想走……」

  畫卷有了動靜。

  一陣濃霧從畫卷墨字里吐出,像是一口氣吐出無數個老靈魂,大大小小的擠滿屋子。斐守歲還握著陸觀道的手,他擡眼在霧裡看到個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站得筆直,朝他作了個揖禮。

  斐守歲從未遇見過這般情況,那幻影是誰,幻影何處來?

  幻影隱在霧裡,卻說一句。

  「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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