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2024-09-15 00:49:55 作者: 一支小竹子

  第116章

  從有記憶起, 神渡見流就被父母抱有很大的期望。

  因為他的父親是希望之峰學園的高層之一,母親是實驗所的高級研究員。

  1歲的時候,父親會經常笑著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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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歲的時候, 父親時常用疑惑和審視的眼光看他。

  10歲的時候,父親會對著他常常嘆氣。

  15歲的時候, 神渡見流成為了私立希望之峰學園高中部預備科的學生。

  父母都擁有超高校級才能的他, 只能算是一個成績優異的普通人。

  但這個成績優異, 也只是班級前十左右的排名, 完全達不到「超高校級的優等生」的水平。

  更何況這不是神渡見流的天賦,而是通過他自己每日的學習換來的成果而已。

  因為父親是希望學園的決策層,神渡見流提前知道了學校想要通過人體實驗塑造「希望」的計劃。

  籌備開啟時, 他的簡歷被投進了「希望育成計劃」之中, 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成為第一個案例。

  同一年, 絕望從希望學園暴起, 全世界逐漸感染上絕望, 父親作為參與計劃的高層之一被學生們砍死, 神渡見流被對方臨死前開啟的密道送了出去。

  後來,在那個殘破的研究所中, 他被母親送上了手術台,由自己實驗研究所的母親親自操刀成為了第二代人造希望。

  神渡見流已經記不清開啟實驗的前一刻, 母親對自己說過什麼了。

  那一段的記憶非常模糊。

  對方當初似乎一直重複著一句話——

  「你一定要成為希望。」

  「從這一刻起,你的名字就是神渡, 神渡見流。」

  母親淚流滿面的樣子讓他以為,也許她是對自己終於要擁有才能產生了高興的情緒。

  神渡見流這個名字, 是父親臨死前與他成功出逃的母親提前商量好的。

  事實上, 神渡見流對他成為「超高校級的希望」之前的記憶其實一直沒什麼觀感。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擁有才能, 成為「超高校級的希望」才行。

  因為在當下被絕望病毒縱橫的世界末日,所有人自相殘殺,天空久久不見陽光,作為「神渡見流」而誕生的他是這個殘破的世間唯一的希望。

  傳播希望,就是自己的一切。

  ……

  本該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橫濱滿是碎屑的街頭。

  往日裡規整乾淨的繁華街道,如今已經淪為一片廢墟,高樓大廈的殘骸遍布各地,路邊的車子只剩下扭曲變形的骨架,周圍都是深深淺淺的坑窪。

  在這片堪稱末世的絕望背景之下,那個掐住太宰治脖頸的白髮少年正在收緊五指,不斷加重著手中的力道。

  他的手掌似乎完全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語留情。

  周圍的一切都在靜止,只剩下兩人之間那緊繃到極點的凝重。

  不,與其說是凝重,用豁然來形容更為貼切。

  黑髮青年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得蒼白,呼吸微弱而無力,也許接下來連一秒鐘都用不到,他就會被徹底掐斷脖子。

  然而——

  在即將掐斷太宰治脖頸的最後一刻,神渡見流突然鬆開了手掌。

  友人……

  被友人殺死……

  聲音加重鑽進耳朵里,少年被黑暗所籠罩的眼眸滿是血水,模糊到根本看不清周遭的事物。

  沒有第三個人注意到,他那雙沾滿自身血液的纖瘦手掌其實正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仿佛內心深處有某種力量在阻止自己繼續下去。

  他下不去手。

  神渡見流淤血堆積的胸腔不斷喘息著,腦海中似乎回想起了曾經刻印起來的種種回憶。

  【我想和太宰先生成為非常好的朋友。】

  【見流,睡一覺吧。】

  【不用擔心,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會一直守在身邊哦。】

  【因為傑是我的第二個朋友,我很關心你。】

  【五條同學是我的第三個朋友,我不可能放著你不管。】

  【咒靈也好,我和傑的任務也好,我當年的話是希望你能珍重你自己!】

  【見流,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可以再叫我一聲哥哥嗎?】

  【見流,你想暗殺誰都來找哥哥。】

  ……

  ……

  腦袋裡的聲音還在繼續,並沒有因為少年的鬆手而停歇,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到根本令人分辨不清——

  【小伙子,謝謝你幫我買到了花啊,這下我可以去探望去世的女兒了!】

  【小鬼,冰箱裡有我給你買的小蛋糕,晚上記得去吃。】

  【謝謝你,小鬼。】

  【神渡,我給你泡了養生的玉米須茶,記得喝啊。】

  【神渡!跟我回異能特務科,我們可以像父親那樣住在一起,我會打理好一切!】

  【謝謝你哥哥,我總算找到媽媽啦。】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了,多虧了您在地鐵上的急救我丈夫才能活下來】

  【四年前,多謝您曾經幫我找到了失蹤的孫女。】

  【神渡先生,謝謝你領我們到交通局!】

  不要再說了。

  大腦痛到好似鑽進去了無數根尖刺,亂七八糟的聲音交織成一片嘈雜的海洋。

  它們不斷迴蕩,形成了一股強大的衝擊力,強行攻占著白髮少年脆弱的精神防線。

  神渡見流捂住腦袋,汗水與血水混雜的額頭暴起青筋,那張平靜無波的慘白面龐難得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色。

  後面的那些聲音……

  都是誰?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

  少年緊閉交疊著深淵般黑暗的紫色眸子,雙手緊緊抱住腦袋,好像這樣就能阻止那些聲音侵入他的思維一樣。

  然而,超出精神層面的疼痛愈演愈烈,猶如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撕扯他的靈魂,讓他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咳!!」

  被舉到半空中的太宰治已經猝不及防摔了下去。

  他摸向自己被掐出紅紫的脖頸,單手拄著龜裂的地面跌坐在地上,失去些許血色的面頰卻並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黑髮青年只是保持低垂著雙眸的動作,用那幾乎無法發話的沙啞嗓子又低低笑了起來。

  他身前的神渡見流半跪在地上,整個人忍不住蜷縮成一團,身體因痛苦而顫抖,紅色的液體把他浸透成了血人。

  在這無盡的黑暗與混亂之中,少年仿佛置身於一片荒蕪之地,四周沒有光明,也沒有出路,他只能痛苦地奮力掙扎,試圖找到可以讓他解脫的曙光。

  「見流。」

  太宰治嘶啞如細沙的嗓音很輕。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但是,正是這道輕軟而溫柔的聲音,力道十足地闖入了白髮少年陷入混亂的思緒。

  太宰治並沒有繼續訴說剛才的事,而是微笑著讓少年去回頭。

  「看看你身後吧——」

  ……

  神渡見流依舊保持著原本半跪在地上的動作,他慢吞吞地放下手,隨著黑髮青年的話無意識地轉頭看向自己身後。

  這本該是個純粹的、無意義的動作而已。

  充血的大腦依舊思緒混亂痛苦,被血水模糊的眼眸還在掙扎著衝破被黑暗掩蓋的霧層。

  只是一眼,他便停止了所有的想法。

  中原中也、夏油傑、五條悟。

  坐在車裡的家入硝子、伊地知潔高……

  武裝偵探社的人、港口黑手黨的老面孔們、跟著五條悟趕來的幾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學生。

  大家都在身後。

  自己方圓百里的範圍之外似乎被軍警拉起了黃色的警戒條幅,那些逃出去的百姓們全部圍在周旁,他們沒有逃跑,很多都在眼含擔憂地看著這邊。

  因為,自十幾分鐘前毀滅城市到現在,神渡見流沒有主動出手傷過一個人。

  因為,那裡面有他曾經幫扶過的幾位老年人,有耐心幫助他們解決一些難題的年輕人……

  還有神渡見流在地鐵、街道和商店裡救助的無數男女老少,那些全部都是根本數不數目的、被他幫過的百姓們。

  白髮少年的善良之舉早已傳遍了橫濱,在整個城市裡擁有獨屬於他的一席之地。

  其實,他每日步行出門,都有人笑著主動與他打招呼。

  只是神渡見流一直以來都忽視了而已。

  「神渡!!」

  人群中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喊出了聲音,那個有著一頭亂蓬蓬的海藻棕發、時常紮起一個小揪的青年忍不住在被警衛攔著的黃線邊緣大聲喊道——

  「快點振作起來啊!!!」

  如果仔細去看就能發現,那個聲音和長相……

  是……小島。

  不,是江口春樹。

  而那些無所顧忌邁入黃線之內,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幾人,他們的眼神相比較後方的人群要更為純粹。

  沒有任何指責。

  面對讓城市發展成這等廢墟的現實,無論是以哥哥自稱的中原中也,還是從外地瞬息趕到橫濱的五條悟和夏油傑,所有人額頭都帶著點加急趕過來的汗水。

  他們沒有露出對神渡見流現在的行為做出質疑和指責,眼中只有對那個渾身流滿鮮血、幾乎看不出人樣的少年濃厚的擔憂。

  因為,他們怎麼可能……

  再一次看到神渡見流這個樣子死在自己面前。

  「見流,到哥哥這邊來。」

  中原中也伸手摘下了帽子,他已經停止了和五條悟幾人的爭吵,不再阻攔他們,英俊的臉頰充斥著自惱和悔恨的神色,小心翼翼地上前走了一步。

  「我保證,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見流。」

  夏油傑微啞的磁性嗓音也緊跟在後面,儘量讓語氣溫和地說道:「我和悟他們已經在研製讓你活下去的辦法了,絕對不會讓以前的事重蹈覆轍。」

  「所以冷靜下來,好不好?」

  「那是我要說的台詞啊!」

  五條悟大步上前,直接扯掉了纏在自己額頭上的繃帶,露出來一雙流光溢彩的漂亮眼睛:「聽到沒有——」

  他彎下腰,毫不猶豫地向著半跪在地面上的白髮少年伸出了厚重的手掌。

  「我不是說了,我們都希望你珍重你自己。」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能發展到最壞的地步,我可是最強好嗎,試試相信我們?」

  「……」

  空氣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極為安逸的寧靜之中。

  所以,並不是無意義的啊。

  哪怕身後已經啞聲的太宰治沒有說出這句話,神渡見流的腦海里卻自己冒了出來。

  縈繞在眼眸中的層層濃霧正在被大力吹散,無盡的迷茫與黑暗即將被衝破,從而見到心中那一抹最為期望的曙光。

  神渡見流終於想起來了。

  在開始改造實驗的前一刻,自己的母親流著淚對他說的那句完整的話——

  見流,你一定要成為希望啊。

  一定要活下去。

  神渡見流這個名字,意為神不渡己,我便自渡。

  哪怕神明沒有給予你生來就有的天賦,但你一定要頑強地活在這個世上。

  ……

  他的父母,雖然遺憾著自己的孩子沒有超高校級的才能,但卻不是單純出於傳播希望的目的才將他改造成了「超高校級的希望」。

  半跪在地面上的白髮少年呆呆地仰起頭,那雙絕望如同漩渦一般旋轉的紫色眼眸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面龐已經流滿了淚水。

  神渡見流有些微愣地垂下頭,擡手去觸碰自己眼眶不斷湧出來的、陌生且鹹淡的液體。

  心中突然忍不住想要笑起來,臉頰布滿淚痕與血水的少年腦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一句話——

  原來,回過頭後,身後早已滿是同伴。

  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人,如今都在拯救著自己。

  迷霧被徹底撥開,限制住自身的枷鎖開始脫落,朦朧的黑暗之中終於灑進來了幾道耀眼的光芒。

  白髮少年慢吞吞地舉著吃力的手臂,似是想要拉住五條悟還在對自己伸過來的手。

  然而,能力的時間開得實在是太久了。

  肉身使用極其過度,神渡見流大口大口吐著血,他的眼神開始渙散,卻依舊努力想要聚焦在同伴的臉上。

  最終,少年還是沒能抵擋住身體的極限。

  他的手在距離五條悟手掌僅有幾厘米的地方便無力垂下,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機,筆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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