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2024-09-14 23:40:32
作者: 種瓜
Chapter 7
車子外頭的助理又將輪椅折好放回後備箱,和林叔低頭交談幾句,助理去了貨車那邊幫忙搬行李,林叔拉開駕駛位的車門,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
鍾晚第一次跟梁序之一同出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規規矩矩坐好。
車子很快駛離酒店,到了街道上,一路向西開。
金黃的夕陽就在面前,有些晃眼,鍾晚擡手擋住眼鏡,陽光卻又從指縫裡溜進去,她只好往邊上挪了挪,於是,離梁序之更遠了。
他倒也沒在意,像是車上有她或沒她這個人都一樣,等拐了個彎,就從手邊拿起一台平板來看。
鍾晚餘光瞥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表格和數字。
她考慮了下,輕聲提醒道:「梁先生,在車上看平板對眼睛不好。」
如她所料,梁序之沒理她。
鍾晚摸了摸鼻子,擡眼,在車內後視鏡中看到林叔唇邊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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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她沒想到的是,過了不到一分鐘,梁序之果然把平板熄滅,放到一邊,看向她,緩慢問:「那做什麼,你告訴我。」
「……」
鍾晚表情僵了下。
她哪敢安排他,只是友善提醒而已。
她扯扯唇角,聲音更低了,「……您還是繼續看吧。」
梁序之盯了她片刻,轉回頭後,也沒再拿起平板,闔上眼,稍調整坐姿,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鍾晚這時發現,他的腿似乎是能動的。
她張了張口,本打算再問問他腿傷的程度。
但直覺告訴她,對梁序之這樣古怪性格的人而言,這可能並不是個能聊的話題。
.
太陽完全落下山,天色昏沉之時,車子駛進了一座山。
港島大大小小的山不少,景色也差不多,鍾晚看著窗外,以為他們的目的地是烏繼山的教堂。
她打開手機地圖,才發現是另一座沒聽過名字的山。
山路彎彎繞繞,沒多久,車子就停到一座小院子前。t
周圍很荒涼,明顯不是開發過的住宅區或是有錢人度假會去的山莊,只是很簡陋的院落。
林叔剛把車停好,院裡就有人出來,見到車牌,立刻快步迎過來。
林叔跟來人說了幾句話,去後備箱取輪椅,扶梁序之下車,推他進院子。
鍾晚也跟在後面。
這時才看清,院子裡沒種任何植物,各處都擺滿了造型、大小不一的雕塑,有青或白色玉質的、木質的,也有石頭雕的。
鍾晚對雕塑藝術沒什麼欣賞水平,匆匆經過更看不出所以然,穿過院子後,進到屋裡。
屋內跟院裡的區別只是多了點家具,其餘各處也都是雕塑,飄著炙烤過的食物香。
迎面走來一個眉眼深邃,大概五六十歲年紀的男人,熟絡地看著梁序之笑說:「過來了。到餐廳這邊來吧,廚師都準備好了。」
林叔在梁序之身後,沒打算跟著進去,示意了鍾晚。
鍾晚眨眨眼,不安地指指自己:讓我推嗎?
林叔點頭。
鍾晚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儘可能穩當地推好輪椅,隨著剛才那位老人家穿過另一道門,進餐廳。餐廳內倒是別有洞天,很復古的裝修,從餐桌到櫥櫃全是木質雕花的。
長條的木桌上架著烤盤,廚師穿梭在料理台和桌間,往烤盤上擺上好的牛肉、迷疊香和玉米。
鍾晚坐在梁序之身邊的位置,那位老人看到她,卻沒多問她是誰,只讓廚師去添了一套餐具,自己坐在他們對面。
「之前小秦回電話,說您今天集團里的事忙,還以為不過來了。」
梁序之聲音仍是清清淡淡的,「忙完也沒太晚,不耽誤。」
很快,烤盤上的牛肉香氣四溢,撲面而來。
這樣溫馨的小餐廳和私家烤肉,卻還是沒給梁序之染上任何煙火氣。
他慢條斯理將西裝的衣袖挽上去一小截,拿起手邊的金屬筷子,一舉一動都斯文矜貴,像是骨子裡刻出來的修養。
之後,兩個男人都在聊什麼基金會的事,再不然就是雕塑,或是歐洲哪所梁序之有投資的知名藝術院校。
鍾晚全程插不上話,也沒必要說話,埋頭吃廚師夾到她面前的烤牛肉。
她聽到梁序之叫老人的名字,覺得熟悉,回憶了片刻想起來,她是在大學時一門當代美術鑑賞的選修水課上聽過。
原來這老人還是個著名雕塑大師,前些年一個奇形怪狀的石雕被拍出七位數高價。
中途,廚師給三人倒了酒,在冰桶中浸過的威士忌,純淨的小半杯。
鍾晚遲疑要不要喝,偏過頭,看到梁序之將杯中剔透的酒液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滑動,將玻璃杯放在水邊,取過餐巾輕拭唇角。
她轉回頭,緊皺著眉,就義般抿了小口,聽到耳邊低沉的聲音,「喝不慣就不用喝。」
鍾晚擱了杯子,馬上端起另一邊的果汁衝掉口中的濃烈的酒精味,小聲:「…我就嘗一下。」
之後,老人又問起一個人名,梁序之沒答,看了眼鍾晚,平淡地說:「你去帶盤水果給林叔。」
這是要支開她的意思,鍾晚懂,隨手拿了個盛著各種莓果的餐盤,出餐廳。
.
林叔正坐在院子裡乘涼,劃著名手機看什麼新聞,見到她出來,沒多問,又去搬來兩把椅子,把果盤也放那。
「鍾小姐如果覺得冷,車上有梁先生的衣服。」
鍾晚半開玩笑道:「那我可不敢穿。沒事,也不冷。」
林叔笑著說:「其實不用太怕梁先生,尤其是您。」
鍾晚笑:「我儘量吧。怕他的人應該不少,沒辦法的,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裡。」
她想了想,又輕聲問:「對了林叔,梁先生的腿…是完全走不了路嗎?」
也不知是天生的,還是曾經受過什麼傷。
林叔笑了笑:「抱歉,我不能說。您最好也不要去問梁先生,他不喜歡有人提起這個。」
鍾晚深吸一口氣,嘀咕:「剛才您還說我不用太怕他。」
林叔視線停頓片刻,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表述合適,索性朝她笑笑,很和藹的語氣:「等您跟先生相處久,就明白了。」
鍾晚望了望天,半真半假地:「…但願我能明白。」
**
再回去時,桌上半瓶威士忌已經空了,烤盤中的炭火也熄滅,油煙機仍在工作,空氣里有淡淡的菸草味。
事情大概是都談完了,梁序之看向她:「回吧。」
鍾晚輕「嗯」一聲,去推輪椅,再次穿過院子,回到車上。
車子已經發動,她忍不住回過頭,隔著車窗又看幾眼被擺得滿滿當當的院子。
梁序之:「在看什麼。」
鍾晚如實答:「看院子裡那些雕塑。」
「有喜歡的?」
鍾晚搖頭,笑了下說:「欣賞水平有限,看不出雅俗。我只是在想,陳查斯老師一個雕塑能拍到上百萬,為什麼不把院子裡這些都賣出去。看這數量,應該能賺好幾億。」
山里沒有路燈,開了車前的遠光燈,照在荒無人煙的山林間。
梁序之聲線涼涼道:「不是每件都能拍到這個價。去年,他最滿意的作品,拍賣會上的成交價只有五位數。拍到六百萬的那件,只是他隨手雕的練習作。」
鍾晚愣了下,「然後陳老師不會是因為這個,不想再賣作品了吧?」
「嗯。」
鍾晚安靜片刻,扯扯唇說:「藝術品和藝術家的價值本來就是人賦予的,不然,就只是地球上的八十分之一,或是路邊隨便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
她習慣性迂迴思考,補充道:「不過,這些還是看個人怎麼選擇。」
梁序之對她的言論沒發表意見,輕笑一聲問:「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鍾晚跟他對視兩秒,笑容更加動人,聲音輕輕的,「我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
也許,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是待價而沽的商品,即便不情願又能如何。
梁序之盯著她,募地出聲,讓林叔升起后座的擋板。
車窗外光線很暗,又是熟悉的夜色。
鍾晚的心仿佛隨著擋板緩緩落下,被壓得懸了起來。
suv後排空間寬敞,可再寬也只是輛車,擋板橫在前後排中央,更加閉塞和壓抑。
梁序之微啟唇,音色沉沉的,「過來。」
鍾晚想起上次在馬場,本打算問清楚,這次他是只讓她過去,還是…
可看到面前的擋板,又想到座椅就那麼大點位置,她還能過哪去。
她便沒問,只是猶豫地靠近他。
梁序之沒制止,眸色幽深如潭水,無端又讓她忐忑。
鍾晚目光躲閃著,避開他的視線,露在外面的手臂觸碰到他西裝的衣袖,硬質的冰涼,下一刻,到了鼻息可聞的距離。
呼吸間有威士忌的酒氣,混著他身上幽淡冷清的木質香。
鍾晚呼吸很亂,手掌無意識覆在他手背上,卻很快又被壓下去,像是被絕對掌控主動權。
她沒有任何親密或曖昧的經驗,已經到了這一步,輕輕闔上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愈發忐忑。
那一瞬間,鍾晚想到了色·戒中的王佳芝,為了一個世人看來荒謬的目的,與易先生維持著情色關係,最終失去了所有。
而她一定不是王佳芝,至少,不會交出自己的心,或是靈魂。
鍾晚睜開眼,看到面前男人冰霜般的面容,五官精緻到完美的程度,只是眼中沒有分毫與情/欲相關的東西,顯得不可冒犯。
她伸起另一隻手,想要去碰他的臉頰或脖頸,尋找些許溫度。
還沒碰到,又被梁序之用力攥住手腕,反縛到她身後。
鍾晚能控制表情,但無法控制眼神中的慌亂。
梁序之勾了下唇,鼻尖幾乎貼著她的鼻尖,聲音很低,「只是這個程度,就怕了?」
「你決定找我的時候,考慮過會這樣嗎。」
當然都考慮過。
鍾晚在心裡回答完,一咬牙,硬著頭皮想更近一步。
梁序之將她的拙劣和生澀盡收眼底,稍偏過頭,輕笑一聲,鬆開她的手。
鍾晚能感覺到,跟他唇畔接觸了一瞬,冰涼的觸感划過。
然後就不繼續了。
……讓人猜不透心思。
她坐回原位,看向窗外,一聲不吭地安靜了許久。
待平復些,鍾晚才又轉回頭。
「…對不起。」她不安道:「我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適應。」
夜色已經很沉,鍾晚垂下眼,沒注意到身邊男人在她話音落下時微動的目光,轉瞬即逝。
她不能讓這段關係只持續十天。
對她而言,最想從梁序之這裡得到的,並不是錢財和電影角色,而是取得他少許的信任,有機會接觸他身邊的人。
但很顯然,目前的程度還遠遠不夠。
鍾晚思忖幾秒,轉過頭看他,儘量自然地笑道:「我希望以後能多跟您見面。」
沒等梁序之說話,她把手伸過去,想到剛才的情況,順從地穿過他的手掌下方。
梁序之看她一眼。
鍾晚試探著,小心翼翼問:「可以嗎?」
梁序之語氣很淡,「我不會經常有空。」
鍾t晚能意識到她此刻的笑容很勉強,「那今晚,您會住在酒店嗎。」
「不會。」
「這麼晚了,您還要回家住?」
梁序之瞥她,捏住她纖細的手腕,放回她那邊的位置,不疾不徐道:「我想,有些規矩,你需要提前清楚。」
他這人太陰晴不定,鍾晚不知這隨口一問又觸到他什麼禁忌或逆鱗,頓覺車內的空調更冷了,「…您說。」
「不要過問任何我的事,或者,對與我相關的事有任何不該有的好奇心。」
「還有嗎?」鍾晚克制住複雜的心情,儘量平靜地問。
車子已經駛進繁華的市區,港島的街道本就擁擠,等紅燈時,行人在街道兩邊竄動,不少人頻頻回頭,看向他們這輛車牌號特殊的庫里南。
鍾晚坐在梁序之身邊,好像也感受不到分毫熱鬧,亦或多餘的情緒。
正如紛繁的街道上方,沉寂如死水的夜色。
而後,梁序之毫無溫度地笑了,偏過頭,擡手輕拍拍她的臉頰,語速很慢。
「還有,要聽話。」
以他們之間完全不對等的關係,她沒有拒絕或商量的餘地。
鍾晚呼出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