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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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淵防備青荒多年, 怎麼可能毫無準備，戈壁也早就布滿降妖除魔的法陣，只是尋常難以啟動, 需要道宗十二門的掌門一齊發力。

  越是如此複雜的法陣, 越是可見其難度, 效果也最越強。

  法陣開啟的瞬間, 就有天罰渡劫的架勢, 紫雷滾滾, 陰雲密布，沙塵在颶風中狂舞，暗沉的天色下妖魔驚動。

  道宗十二門平分秋色，若論資歷，李老並不是其中最老的, 但因為東淵太子拜入門下，他這掌門在道宗中因此有了群龍之首的意思。

  李老清清嗓子，舉著喇叭喝道：「妖王白石劫，屢次侵犯我東淵國境，還不束手就擒？」

  胥清：「……」掌門你能再威嚴點嗎？

  道門與妖族勢不兩立，別看民間小說話本寫得轟轟烈烈、抑揚頓挫的，其實真正打起來，那叫一個接地氣。

  也就道宗十二門掌門聯手結印開啟法陣的時候, 帥了幾秒。

  還是大妖更有氣勢, 白石劫於粉身碎骨的法陣中八風不動, 嗓音低低冷冷的，卻能音傳千米, 字字清晰：「屢次？上次是什麼時候？」

  「……」

  說起來，白石劫統治妖族五百年, 真正侵犯東淵國境，只有這次。

  還是為了胥清。

  胥清自己都尷尬了。

  李老一瞥師弟的愛徒，改口說：「不管是一次還是屢次，侵犯就是侵犯。你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

  白石劫嗤笑一聲：「這是附加的條件？」

  「什麼條件？」

  「我贏了，胥清給我。」

  「……」

  徐向鶴搶過喇叭怒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語罷，戈壁已是天昏地暗、飛沙走石、雷霆交加，別說妖魔，就是人在其中也會迷失方向。

  道宗的飛行器在天上遠遠旁觀這場除妖盛宴，拍手叫絕，看到激動處，還要御劍近觀。

  胥清眉宇深鎖，臉色冷凝。蕭重離負劍而立，冷聲呵斥那群年輕的弟子：「別離得太近！」

  話說時已經晚了，幾名弟子陡然失去平衡，被狂風捲入陣中，又有更多的人為救人而投入其中。蕭重離飛身而下，眾人叫著太子，也跟著下去了。

  胥清剛要一齊飛下去，就被寧竹亭攔住，說：「你不許去。」

  「師兄，我要去救人。」胥清說。

  「這戈壁的法陣只針對妖魔，不傷人。」

  「但妖傷人。」

  寧竹亭油鹽不進：「那也不許去，白石劫本就是為你而來。」

  胥清急道：「我不想妖族傷人，把我給他就是。」

  寧竹亭仍是不許，擋在胥清面前。胥清朝徐向鶴叫道：「師父！」

  李老先一步說：「聽你寧師兄的，妖族撐不了多久。」

  徐向鶴哀怨地瞪一眼李老，「這麼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東淵在戈壁設了十二法陣——因需要道宗十二門掌門一齊發力，乾脆叫了這名字。籌謀多年，只有各門掌門與幾個皇室成員知道。

  李老說：「這事事關國土安全，不得不謹慎些。若非如此，怎能將白石劫引入陣中。」

  徐向鶴勉強消氣，對胥清說：「不許亂跑，被壞人抓走怎麼辦？」

  胥清：「……師父，我不是小孩子了。」

  徐向鶴瞅著愛徒，「你這模樣長得太好，在外行走恐怕總被人惦記啊。」

  胥清想，敢惦記他的只有白石劫。他說：「難道師父你不擔心師弟嗎？」

  蒼嵐湊過來，「擔心我什麼？」

  「不是說你。」

  「哦……」

  徐向鶴道：「重離是東淵太子，將星之命，命格護體，又有將星劍，不會有事。」

  預言中，只有將星能克妖星。

  胥清說：「但妖星也克將星啊。」

  徐向鶴眉頭一皺，其實他也不能放心，就對李老說：「師兄，我去去就來，你看好我徒弟。」

  說著便一躍而下，持劍飛入陣中。

  李老拉下臉，「一大把歲數了，還這麼急躁。」他擡頭對寧竹亭說，「你看好師弟們，為師去去就回。」

  說著也跳入陣中。

  懷憂門弟子傻眼，掌門師叔都入了陣，他們怎能袖手旁觀，於是大喊口號：「降妖除魔，吾輩職責！」

  一個個就跟下餃子似的，也跳下去了。

  飛行器上，懷憂門弟子只剩胥清蒼嵐與寧竹亭六目相對，大眼瞪小眼。蒼嵐難得有理有據分析：「妖族目測五千多人，我們道宗十二門來的人加起來不到三千，雖然有法陣，占了先天優勢，但恐怕也是不好對付的。」

  只有道宗十二門的人來了，東淵將士怕引起妖族的疑心，就沒提前調來，此時法陣已開，他們就算馳援也要一小時之後。

  其他門見懷憂門如此身先士卒，大為感慨，尤其是胥清的那些小迷弟迷妹們，跟著喊道：「斬殺除魔，吾輩之責！絕不能讓胥清落入大妖手中！！」

  一個個正氣凜然地御劍飛去，有人還對胥清來了一個深情凝視，就像在為他赴死。

  胥清：「……」

  這種情況下，沒人坐得住，寧竹亭沉聲說：「入陣之後，不許跟我走散。」

  這是同意胥清入陣了，胥清忙說：「我知道，我會保護師兄的。」

  「……是我保護你。」

  「那我們互相保護。」

  蒼嵐趕緊加入：「我也要跟師兄互相保護。」

  寧竹亭無語地一瞥這對師兄弟，「跟緊點。」

  蒼嵐很聽話，緊挨寧竹亭，入陣之後狂風席捲，乾脆抱著寧竹亭手臂不放，大叫：「師兄救命！」

  寧竹亭：「……先把眼睛睜開。」

  胥清不忍直視，傻師弟能有點出息嗎？這還沒怎樣呢。

  十二法陣不愧是道宗十二門掌門的費心多年布置的法陣，入陣之後百里之內昏天黑地，要靠電光、雷光、以及飛沙走石的反光來辨別方向。

  周遭儘是廝殺叫喊，但奇異的是，並沒有多少血腥。

  這群妖族打架的風格是這樣的，在捉住一名道門弟子後，就嘿嘿嘿地笑：「做我老婆好不好？」

  胥清：「……」

  那弟子羞憤反抗，舉劍便砍，在妖物身上砍了十幾劍，那妖物也怒，卻始終沒下死手。弟子大叫：「你為什麼不還手！你看不起我？！」

  妖物：「我喜歡你啊！捨不得殺你啊！」

  弟子：「去死啊啊啊！！」

  妖物哈哈笑著跑：「來呀來追我呀！」

  胥清與蒼嵐雙雙呆立，蒼嵐在片刻的震驚後說：「原來妖族以有人族老婆為榮，是真的。」

  倒也不是所有妖物都對人族有好感，就有妖在砍殺人，但在最後關頭也停了下來。有的妖殺紅了眼，被同伴喝止：「王上說了，不許殺人！」

  「但他們殺我！」

  「他們不是你對手！」

  「狡詐的人族！」

  這些場景發生在法陣邊緣，而在法陣的中心，別說人族，就是妖族也難進——進就是送死。

  那裡是千百道紫雷匯聚所在，也是白石劫所在。胥清為救幾名弟子，一直打到中心，試圖闖入，被寧竹亭一把擒住手腕，「別過去。」

  胥清心之所向，在腕上顯現，噹啷作響。

  寧竹亭詫異低頭看向鎖鏈，胥清手腕一翻，便掙脫寧竹亭，「師兄，對不住了。」說著頭也不回地闖進法陣中心。

  蕭重離也在其間，雷電落在他腳邊，焦黑一片，卻不傷他分毫。

  大妖的腳邊也有雷擊的痕跡，褲腳似有燒灼，身上的襯衫卻白淨無瑕，長發垂在身後，沾了些微沙塵。

  胥清多怕，見到的是幻境中飽受雷劫之痛的白石劫，但似乎並無多少雷電落在他身上。

  大妖轉過俊美無匹的側臉，長眉鳳目，笑吟吟地看著一臉驚慌的青年，「擔心我？」

  胥清張嘴，說不出話來。

  蕭重離面色極為難看，此刻的他，像極了幻境中的江熾，因為太年輕，總是差那麼一點，就那麼一點。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有時就那麼一點，就能讓人一生活在悔恨中。

  白石劫朝胥清伸手，「過來。」

  胥清下意識上前一步。

  蕭重離冷聲：「別過來！」

  胥清頓住腳，躊躇難前，只得問：「你們在說什麼？」

  周遭的雷電就是最好的屏障，胥清原以為，蕭重離會與白石劫打得不可開交，又有法陣將星相護，蕭重離不會落於下風。

  但蕭重離沒有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白石劫說了什麼，讓他停止了殺伐。

  大妖仗著身高優勢，眼睫微垂，唇角翹起，盡顯睥睨天下的風範：「我說，人族的法陣用完後，就是妖族的法陣，東荒戈壁會在半小時內，沉入地下。」

  「沉入地下？」胥清沒反應過來。

  「沒錯，這裡將會成為一個深淵，所有人都會葬身於此。」

  所有人包括，道宗十二門的三千弟子，五千妖族，以及趕來的五萬人族大軍。

  胥清頭皮發麻，道宗十二門的法陣早在幾十年前就設了，而在此前，白石劫早就未雨綢繆，先設了法陣！

  擱這兒玩套娃呢？？

  道宗以為將妖族引到戈壁就勝券在握，實則自己走入了陷阱。

  如果白石劫說的法陣當真啟動，人族傷亡的人數絕對多過妖族。蕭重離是東淵太子，怎麼可能會讓這樣的傷亡發生。

  白石劫再次朝胥清伸手，「現在，是你們人族有求於我了。」

  胥清抿著唇，緊張地看一眼蕭重離。

  蕭重離握緊劍，手背青筋凸起，他知道，想讓白石劫收手的唯一辦法，就是他師兄。

  胥清一步一步地朝白石劫走去，就像走向既定的命運。

  白石劫握住他銀鏈噹啷的手，緊緊的，用溫熱的掌心包住，嘆息如煙：「想要你，可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