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議

  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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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族的交鋒漸漸歇止下來, 以一種近乎玩笑的方式，因為眾人發現，無人死亡。戰場之上沒有屍體, 除了荒誕, 沒有其他詞可以形容。

  而更荒誕的, 是大妖達到了他的目的, 美人在懷, 顯得道門諸人的計謀像個笑話, 花了幾十年工夫在東荒戈壁設下的法陣，就這麼匆匆收場。

  道宗掌門們還算沉得住氣，下面的弟子卻是一片憤懣激昂，因為道宗十二門第一人的胥清，此刻就站在白石劫身邊, 手上鎖鏈噹啷，滿面屈辱！

  他們的偶像屈辱，他們怎麼能不屈辱！

  但他們不知道，胥清的屈辱七分是裝的，三分是慚愧——他本就打算跟白石劫走，然後想辦法一起移居其他小世界。

  古時鳴金收兵，這會兒全憑自覺，有的弟子被妖族抓住不肯放, 非要人家做老婆, 被同伴好不容易給勸住了。

  那些弟子三步一回頭, 他們尚且受到妖族如此羞辱，簡直不敢想像胥清的處境！

  胥清被他們看得心虛, 努力做出視死如歸、清白大於天的模樣。做人，就是要保持一個氣節, 也就是俗稱的要臉。

  徐向鶴憤怒地瞪著白石劫，「無恥至極！」

  紅箬冷笑：「分明是你們背信棄義在先，說好的退兵交人，結果搞了這麼一出埋伏。幸好我家王上技高一籌，你們還是成了跳樑小丑。」

  這話說得眾掌門面色難看，李老沉聲問：「妖王當真在這下面設了陣法？」

  一旦十二法陣破壞戈壁地層，就會引得下面的發動，到時整個東荒戈壁下沉，淪為深淵，兩族皆要陪葬。

  白石劫慢悠悠道：「不行的話你們可以引雷去劈，地下百米，就是人間地獄。」

  深淵最深處可達星球岩漿層，別說人掉下去，就是一隻鳥，在引力之下也插翅難飛。掉下去只有一個結果，就是化為灰燼。

  地獄有刀山火海，將深淵比為地獄倒是恰當。

  「你為什麼這麼做？！」一人質問。

  白石劫看都沒看那人，也就李老與徐向鶴值得他多分些目光，淡聲道：「兩族積怨已久，東荒戈壁是兩族交界，若是化為深淵，從此將兩族隔開，興許皆大歡喜了。」

  眾人怔愣，有了深淵，確實能防止妖魔橫渡，再想到東淵，就得反向繞過大陸海洋，經過星球背面。但這路程艱險異常，海中異獸眾多，天上怪鳥不絕，無論是飛行器還是輪船，都很難長久地行使。

  這個小世界除了東荒大陸，還有其他陸地海島，也有小國，但發展落後，妖魔橫行，想要穿越其中，也是一場考驗。

  東淵人傑地靈，青荒奇珍異寶，其實各有好處，兩族征戰，卻不會跟資源過不去。

  若是真被深淵隔開，損失不可估計。

  這也是白石劫猶豫所在，青荒還是很需要東淵的文化知識的，否則以妖族的野性難馴，沒有文化薰陶、道德素養，保不齊哪天就互相殘殺。

  而東淵也會去青荒探險尋寶，搜羅珍貴的修煉素材。

  沉默中，大家達成了共識，還是不要讓深淵存在的好，但要和平共處，一時之間也是難以實現的。

  蕭重離上前一步，站在所有道門弟子之首，極力控制周身的殺意，「妖王可否保證，永不侵犯人族？」

  白石劫握住胥清手腕，淡淡反問：「東淵可否保證，不再視妖族為敵？」

  「……」

  死寂般的沉默，東淵有除妖師，青荒雖然歡迎人族，但到了人族土地上，還是妖性難改，受到人族敵對也是理所應當的。

  無論白石劫還是蕭重離，他們暫時也只能約束一小部分人與妖，兩族想要長治久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路要一步步走，不是空口許諾就能實現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各退一步。」白石劫道，「以後偷渡到你們東淵的妖族，但殺無妨。」

  「……」

  本來就是這樣，東淵百姓對青荒妖族可是深惡痛絕的，見一個舉報一個，除妖部自會出手。

  但有了妖王的金口玉言，以後在東淵殺妖就是正當防衛，青荒也沒理由尋仇了，算是聊勝於無。

  蒼嵐忍不住高聲插嘴：「那偷渡到青荒的人族呢？」他還打算去退日城看看那些傷患呢。

  白石劫：「敢來青荒的人族，只要手上沒沾不正當的血，自當歡迎。」

  眾妖目瞪口呆，紅箬直言：「王上你這也太雙標了吧。」

  白石劫：「人族弱小，讓著他們又何妨。」

  這話又把眾人得罪，卻也知這已經是妖族極大的讓步，忍一時之氣，才能為以後做打算。

  「……好。」蕭重離深深一瞥胥清，「妖王說話算數。」

  白石劫彎唇：「只要胥清在我身邊一日，我的話就作數一日。」

  天徹底暗了下來，星月當空，涼風徐徐。

  白石劫趁著夜色，無所顧忌地攬住青年的身體，說：「回去吧。」

  胥清糾結地看著不遠處的師門，尤其是蕭重離。徐向鶴悲愴喊道：「胥清啊！」

  「師兄！」「胥師兄！」「大神還沒給我簽名呢！」

  胥清：「……」

  胥清說：「師父，掌門，師伯師叔，諸位師兄弟，你們保重。」

  幾個女弟子低低啜泣，「為什麼是你啊，如果可以，我寧願代替你受罪。」

  胥清：「那就不用了。」他老公怎麼可以讓別人碰，而且他不是去受罪，是去享福的。

  但在眾人眼裡，他就是一個為了家國大義犧牲自己的道門天才，不由得熱淚盈眶，悲壯送別。

  很不合時宜的，胥清就想笑，又想哭，簡直哭笑不得，忙扭過頭，由白石劫牽著走向私人飛行器，舷梯已經落下。

  「師兄！」蒼嵐忽然喊道。

  胥清以為他也要說什麼煽情的話，回過頭看著傻師弟。

  蒼嵐扭手指，睜著狗狗眼問：「我可以去喝你的喜酒嗎？」

  胥清：「……喜酒？？」

  「是啊，你跟妖王肯定要舉辦婚禮，到時我——嗷！」蒼嵐頭上挨了一記栗爆，扭過臉，正對自己師父要吃人的臉。

  蒼嵐嚇得踉蹌一步，「師、師父……」

  寧竹亭蕭重離也是臉色陰沉，仿佛蒼嵐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蒼嵐懷疑下一秒就會被他們一人一掌創飛，噔噔離他們遠了幾步，嘴皮子哆嗦：「我我我就開個玩笑。」

  這玩笑成功把妖族逗笑，笑聲此起彼伏，非常魔性。

  胥清：「……」恨不能現在就跳進地縫裡。

  白石劫也唇角一翹，對蒼嵐說：「到時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喝最好的酒，讓最好的妖姬伺候你。」

  蒼嵐暈乎乎：「真的？」說著膽大包天地看向紅箬。

  紅箬：「……呵呵，不怕我玩弄你了？」

  蒼嵐：「我的意思是，只要不是你就好。」

  紅箬怒火高漲：「你再說一遍試試！」

  蒼嵐被她瞪得一哆嗦，躲寧竹亭身後去了。

  寧竹亭冷聲：「多謝妖王盛情，不敢領受。」

  白石劫只道：「若真有那日，我會給你們發請柬的。」

  幻境中大婚之夜被圍殺還歷歷在目，胥清可不想再舉辦什麼婚禮，坐上飛行器後說：「不要婚禮。」

  白石劫慢飲一杯茶水，「儀式而已，不要也罷。」

  在幻境中時，大妖就不是個注重虛頭巴腦儀式的人，最好的儀式，就是兩人的約會，兩千年才修成正果。

  而此刻，他們已經相處如新婚夫夫了。

  胥清微微赧然，又有傷感，看著窗戶外兩族的退散，就像一盤流沙，漸漸的都消失了，淡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終結，但一定是開始。

  「捨不得？」白石劫目光輕輕落在月光下的戈壁。

  胥清說：「沒有。」

  他都做好離開這個小世界的準備了，哪有什麼不捨得。人生匆匆，所遇所思，終究會隨著時間沖淡。

  唯一讓他牽念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胥清從來沒有這樣在乎一個人，幾乎可以和父神並肩。

  「愛情，真可怕。」胥清感嘆。

  白石劫忍俊不禁，試了試胥清面前茶水的溫度，稍稍有些燙，便用法術放涼些，遞到青年嘴邊，「是可怕，讓我覺得世上最有意思的事，就是當你老公。」

  胥清就著他手喝一口茶，沒好氣地鼓起腮幫，「求求你做點有意義的事。」

  對面的大妖挑眉，「那你說說，你做了什麼有意義的事，我來向你學習。」

  胥清掰著手指，「那可多了，比如斬妖除魔，斬妖除魔，還有斬妖除魔。」

  白石劫低笑一聲：「那你要斬我嗎？——啊，我已經被你『斬』了。」

  斬，在另一個世界有誘惑的意思。

  胥清心想，他也被大妖斬了。

  其實斬妖除魔也挺沒意思的，若是有讓兩族不再征戰、和諧共處的辦法，那才有意義。

  胥清說：「我先說明，我這次來，不是來跟你談戀愛的，是為了兩族和平。」

  白石劫挪了座位，到胥清身邊，將人嚴嚴實實摟住，問：「是嗎？」

  胥清聞到白石劫身上冰雪與木質混合的氣息，微醺道：「是啊。」

  「跟我談戀愛不重要？」

  「……不重要。」胥清理智告訴自己。

  「那好吧。」

  就這麼妥協了？胥清懷疑地看著大妖。

  白石劫低頭在他臉蛋上親一口，笑道：「在幻境的時候，我是事業愛情兩手抓，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現在就勞煩你忙忙家國大業，我呢，就伺候你好了。」

  胥清呆愣地問：「什麼意思？」

  白石劫：「以後青荒交由你打理，我給你暖床。」

  胥清：「……不要啊！！」他就想當一條鹹魚而已。

  白石劫：「不要就是要。」

  「不要不要不要！」

  「要要要。」

  胥清一急，就要跳窗，「放我走！」

  大妖將人一抱，「小傻瓜，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