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得

2024-09-14 22:58:28 作者: 擊雲腰

  說不得

  第五十八章:

  鄭泠睡得昏昏沉沉,喉嚨乾的似乎要冒煙,她很想喝水,於是張口,迷迷糊糊喊了句:「來人,倒水。」

  很快,有人上前托起她的上半身,將一杯清水遞在她唇邊,她未睜眼,就著那人的手咕嚕咕嚕一口飲完。

  只是這杯是溫水,一杯喝完,尤不解渴,她不太滿意:「還要,要涼的,不要溫水。」

  一個聲音略帶無奈,反駁她:「不准,生病了就要多喝熱水,喝哪門子涼水。」

  她蹙眉,「胡說,誰說我生病了?我沒有病。」

  

  那個聲音在笑她:「沒有生病怎麼大白天睡覺,跟只懶貓兒似的。」

  她為自己辯駁:「我只是……只是喝了酒,有點兒醉。」

  那個聲音微疑:「真的假的,你竟然還會喝酒了?」

  「真的!喝了……五杯!」她豪邁地點點頭,隨後才發現那個聲音竟是個男人的聲音,還很熟悉。

  她轉了轉漿糊般的腦子,發覺這好像……是阿兄的聲音?

  奇怪,阿兄不是在羊谷關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鄭泠想不明白,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是了,唯有夢中,一切事物都毫無邏輯,不需要任何理由,想念的人想見就能見到。

  她努力睜開眼,果不其然,見到床前端杯站著的高大身影,不是鄭淙還能有誰。

  只是她將此歸結於夢,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怎麼到我夢中了?來了多久啊?」

  鄭淙見她半夢半醒,有些好笑:「沒多久,剛來就伺候你喝水。」

  驟然在夢中見到他,那些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洩口。鄭泠忍不住鼻子一酸,便起身朝著他撲去,如同幼時一樣,四肢都掛在他的身上熊抱住他,答非所問道:「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但又不能說。」

  她這樣不正常的樣子,帶著哭腔的述說,令人生憐。鄭淙握杯的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懷疑她是真病了,還是真醉了。

  摸了半晌,不見燙手,說明沒有發燒,他才略放心,一把丟開杯子,雙掌托住她的腰背,抱著她坐在床沿,給她攏住被子包裹,溫聲相問:「為何不能說?」

  她枕在他肩頭,搖頭:「秘密,不能說,說不得……」

  貓兒一樣在他肩上輕蹭,她散開的鬢髮隨著她的搖頭,在他頸間來回輕掃,酥酥麻麻地惹人難受,不禁浮想聯翩。

  耳鬢廝磨,說得大抵便是如此。

  只是一瞬,鄭淙便意識到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有多荒唐。

  他們是兄妹,她只是他的妹妹。就算如此親昵,也是兩人自幼時開始就如此的習慣。

  絕不是其他的什麼,更不是因為他這樣背德的不正常想法。

  他立刻克制住這個想法,艱難地鬆手放開她,柔聲道:「不能說,那就先不說,等你睡醒,我再來看你。」

  「噓,別說話,」她卻是不肯撒手,依舊拽著他,緊緊環住他的肩,趴在他身上,比了根手指貼在唇邊,說得語無倫次,十分跳躍,「就像,就像當初你死活不肯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一樣……不能說。」

  不肯告訴她,自己喜歡的人是誰麼?

  原來她還記著這事呢。

  鄭淙輕輕撫拍她的背,眼中滿是落寞,隨後自嘲一笑:「這哪能一樣?」

  「一樣的,都是秘密。」說到這裡,她忽而輕泣出聲:「你的那尊飛天仙女瓷像,長安陷落之時,被我弄丟了,找不回來了,對不起,我什麼事都做不好。你的仙女,被我弄丟了……」

  當初鄭淙有多看重這尊瓷像,她都看在眼裡。

  他離開長安之時,她答應過會替他保管好。但是世事難料,無人意料得到反賊會如此迅猛地攻入長安,她被抓之時,攜帶的瓷像,也因此摔落混亂的長街,被碾壓的沒有一絲蹤跡。

  她很自責,連這麼點東西都保管不了。

  一想到那尊飛天像的本尊——權碧落,又成了李叡的嬪妃,她更是替鄭淙難過,越想眼淚越停不下來。

  *

  溫熱的淚水滴在他的衣襟之中,他才意識到她哭了。

  鄭淙微微推開她,見她淚眼婆娑,不由心疼,一邊用袖子給她擦淚,一邊安慰:「丟了就丟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事就好。」

  她不解:「嗯?可那不是,不是與你喜歡的人長得一樣嗎?」

  「不一樣,那只是你以為的。」鄭淙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認真啟齒,告訴她:「我喜歡的姑娘,她不長那個樣子。」

  鄭泠發現自己腦袋不夠用了,這些話每個字的意思,她都能聽明白,但連在一起,她又都不懂。

  他喜歡的不是權碧落嗎?那個身為皇妃,讓他愛而不得,說不得的存在。

  當初他不是默認了?

  她想了想,其實他好像真的沒有明確說過,那人是誰。

  當初從頭到尾,都是她在猜測,從而自以為是地勸導他。

  難不成真是自己誤會了?

  不知為何,鄭泠十分想弄清這件事。

  好奇心支撐著她的意志,讓她不依不饒:「我想知道那個姑娘是誰?」

  鄭淙沒有告訴她,只是苦澀地笑了笑:「秘密,說不得。」

  鄭泠想了想,「你悄悄告訴我,我也告訴你個秘密,我們來交換。」

  他搖頭拒絕,「你醉了。我不和醉酒的人交換秘密。」

  「為何?」

  「醉酒之人,一旦清醒,就全都忘了,說與不說,其實沒有分別。」

  「不會,我記性好著,過目不忘,過耳不忘。」她驟然一靈光,「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我聽了你的秘密,就借酒賴帳,不告訴你秘密是吧。這樣吧,我先說。」

  她笑呵呵的,伏在他肩頭,在他耳旁輕聲開口:「我告訴你,我為何飲酒。因為,我同大都護喝的。」

  鄭淙眯了眯眼,一絲不太妙的感覺湧上心頭:「哪個大都護?」

  什麼大都護,還要她一個小姑娘去陪酒?

  姑姑在做什麼?又讓她做了什麼?

  她不答,只催促他:「該你說了。鄭十,不許耍賴,不許騙我。」

  鄭淙好生無奈,扶住東倒西歪的她,手指按在她背上某個穴位,「那你聽好了,我只說這一次。」

  「嗯嗯。」她努力聚焦,期盼地看著他,只是眼皮很沉,越來越想睡覺。

  混沌之中,她依稀聽到一句:「我喜歡的姑娘,遠在天邊……」

  鄭泠軟軟倒了下來,鄭淙鬆開那個睡穴,去接住她,見她安安靜靜倚在自己懷中睡了過去,伸指將她臉上的一縷亂發,挼到耳後,輕嘆一聲,「近在眼前。」

  人在懷中,再強的意志也難以按捺。

  她睡著了,他才敢泄露些許私心,放縱自己貪戀地抱了她一會兒。

  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待了太久,又想起她剛才說的「同大都護喝酒」,他便沒法平靜,一陣惱火。

  他將她送到這裡,為得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只是想要她平平安安地在他身後,僅此而已。

  鄭淙將她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便悄聲離開,去了千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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